商觉康四肢平放,整个人倒在她柔软的床上。“怎么办,我好像动不了了。”
“我去叫救护车!”说完,她冲向门口。
他突然痛苦地呻吟了声,紧拧着眉头。“我好难过。”
她停下脚步,回到床边。“很痛是不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她的脸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苍白。
“是心痛,我只要想到万一我成了残废,没有人愿意嫁我,心就难过得发痛。”他状似落寞地垂下睫,黑色的眼飘进了灰色的悲。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残废,而且你这么帅,一定会有人愿意嫁给你的。”她真诚地握住他的大手,给他满满的力量。
“真的吗?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残废的男人吗?”他的眼闪过一道促狭的诡光。
“我只信感觉,感觉对了,管他是圆是扁、是美是丑,我都会倾尽所有心力去爱——”她正经地说着,但说着说着,她忽然发现了他嘴角不自然的抖动,她的双眼慢慢地圆瞠——
“商觉康,你骗我!”她气得拿起枕头打向他。
这一句怒吼,像一记响雷劈开了陌生的隔阂,两人间的距离顿时被拉得很近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别打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摔下来的严重性。”他捉住枕头,眉眼含笑地讨饶。
“不必了!”她使劲一抽,没抽回枕头,倒让枕头里的羽毛棉絮漫天飞散,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
商觉康出了神地看着如白蝶的羽絮飘落在她发上、颊上,心的一角悄悄地化了开,一同坠落到她惹人轻怜的脸庞上。
“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啐道,可脸庞却不争气地胀红。他为什么那样看着她?那双眼灼热得如同一把火,仿佛将要焚着她似的。
他笑了,笑得比羽毛还轻还温柔,他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视线,眼底只见到她动人的脸庞旷。“知绿,你真是个惊喜,上天给我的惊喜。”
“你在嘟囔什么?我不管,你要赔我一个新的羽毛枕,还要负责打扫环境。”再不走,他失火的眼睛,都快把她给烧焦了。
她转身就走,本想要威风凛凛地来个英雄式的退场,不料对上他的黑眼时,竟然心慌意乱,英雄没当成,反而同手同脚,动作十分僵硬地落荒而逃。
跑回客厅,她无力地靠在墙边,那股微妙的感觉又浮上,在她的胸口间来回摆荡,此刻,她的心跳得如脱缰野马。怎么会这样?!她竟会被商觉康三言两语就乱了心,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看来她真的被热昏头了。
这、这都是夏天惹的祸……
※ ※ ※
经过了半个月的休息,她找到新工作了。
一间小会计事务所,一个老老板、包括她两个员工,地处偏僻,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应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她做了一个星期,本来因为工作量太大想走人,但每每在老板闪着薄薄泪光的老眼下,她这个心软的大傻瓜怎么也走不了,只好咬着牙,继续卖命。
付出的辛苦与所得是不成比例的,她只好安慰自己,累一点晚上比较好睡,良心比较好入眠。
但如果在累了一天后,晚上回到家,还得拿个水桶去供水站装水,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了。
这个夏天,大太阳依旧在,雨却一直不来,急坏了一竿子的官员,苦呆了一群被限水的小老百姓。
而她,这群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中的一员,与其理会电视上你来我往的口水战,不如老老实实地拿着水桶,乖乖提水去,还比较有帮助些。
只见供水站前头人龙一条,人手一个水桶,显然大多数的人都与她有志一同。
她排在后头,静静的听着前头的人寒暄加抱怨,怨天又尤,有趣地露出笑。
这里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这不能怪她,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累得跟条牛似的,哪有机会去敦亲睦邻。
敦亲睦邻?一想到这四个宇,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从那次硬帮她贴壁纸后,她楼下的那个邻居三番两次打着敦亲睦邻的旗号到她家,熟稔德连“橘子”都快认贼作父,不理她这个养它宠它的娘亲了。
“商觉康,你都不用工作,不用陪女朋友吗?怎么常有空来‘敦亲睦邻’?”她记得有一回她这么问他,那时她才刚回到家,累得无力拿扫把赶人。
“我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至于女朋友,你说的是哪一个?”对着她没好气的问话,他还是笑容满面,说着说着,他自个儿就走向厨房倒水喝了。
瞧见没有——他当着她这个主人的面,自动自发地走进厨房,后头还跟着一只会喵瞄叫的叛徒,好像这里是他家般。
他那张俊美到近于罪恶的脸,她是愈看愈不顺眼,这个没有真心的男人究竟用他那张脸骗了多少个女人?!
“小姐,水满了!”后头传来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知绿这才发现她的水桶已经蓄满水。
“谢谢。”她用力地提起水桶,一步又一步地走回大厦。
好重!才走了一百公尺,她的手心已开始发红肿痛,抖得如秋风落叶。
不行,得先休息一下,正当她小心翼翼的要放下水桶时,一辆不长眼的车子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她一时重心不稳,水桶就这么重重地摔到地上。
“我的水!”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桶摔破,水流了一地,都快哭出来了。
她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提了一百公尺远的水,就这么没了,呜,她怎么会这么歹命。
“知绿,怎么了?”另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商觉康正好经过,他刚和国外的客户谈完生意。
“我的水桶摔破了,水没了!”她扬了扬手中裂个大洞的水桶,欲哭无泪。
商觉康被她的表情逗出了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是被刚才冲过去的那辆车吓到,才会把水桶摔破。”她咬牙切齿地瞪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那你是要我去追那辆可恶的车,还是帮你重新提一桶水?”幸好他不是那辆车的车主,否则她一定恨死他。
“你愿意帮我提水?!”知绿的大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
商觉康点头。“你都快哭出来了,我怎能说不?”他懒懒地勾起一抹笑。
“我才没有哭,那是水,水珠溅到我的脸上了。”她嗔了他一眼,模样透着女性的娇俏。
“我还以为你哭了,害我看了极不舍。”他放柔了声音,玩笑似的眼神中堆叠着无比的温柔。
“商觉康,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知绿垮下脸,皱起眉头。可恶!明明知道他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她的脸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红了,哼,还说自己不是花花公子?这种恶心的话正常人哪讲得出来!
“对你,我一向真心——”
话还没听完,她索性转身走人,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说话恶心、笑容恶心的花花公子了。
“知绿。”他开车跟着她。
知绿停下脚步,转头瞪他。“你是想让我用这破水桶扔你吗?”
“你真奇怪,每个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你偏偏觉得恶心。”他望着她红潮末褪的脸蛋,温柔的眼神在月光下缓缓流动。
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他就心动了,他并不想闪躲这份感觉,于是顺着内心的声音,一步一步去接近她,只是——
呵,真不公平,她什么事都没做,他却莫名其妙地丢了心,丢在这个又顽固又孩子气的女人身上。
“这些话本身不恶心,可是由你这个没有真心的男人口中说出,就格外令人觉得刺耳。”他怎么可以笑着说这些话,仿佛这些话只是没有意义的字汇,而且,一想到他用这副玩世不恭的面貌去面对其他女人,她的胸口就微微地闷了起来。
“你对花心的男人似乎敌意很深?”他状似无意的瞥了她一眼,人对事情的反应强弱不一,愈强烈则代表愈是在乎。
“没错!我的一个朋友曾为了个花心的臭男人失心失身、最后还闹自杀,命差点没了。”说着说着,她脸上又出现了明显的敌意。
“不负责任的混蛋。”他冷下脸,低咒了声。
“骂得好!”她带着敌意地瞄了瞄他的脸。“那些自以为长得帅的男人最可恶了,凭着那一张脸不知道骗了多少女人的芳心!”
他帅帅的脸庞不自然地抽动了下。“呃……不是所有长得帅的男人都这么混蛋。”
“十之八九。”她固执得像头驴子。
幸好,她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正当他松了口气,又霹出了笑容时——
“剩下的全是同性恋。”
闻言,商觉康的笑容当场垮了下来,她对男人实在有很严重的偏见——帅男就等于是花心的代名词,这个想法根深蒂固地种在她顽固的小脑袋中。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提水?”她嘟着嘴,使出拦路恶霸的样子,在他面前,她愈来愈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帮。”他无奈地耸耸肩。他有说不的权利吗?谁教他纵容她爬上头了?
第三章
为什么总是这种结果!?
好事,他沾不上边,全让他完美的大哥包了;坏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归罪于他,和他完美的大哥完全无关。
对他大哥,痴迷外加崇拜;对他,却不屑一顾,外加大吼小叫,好似在叫她家的猫。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大哥?
但这个问题就跟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一样,同样让他莫名其妙的直摇头。
今夜,月亮高挂在天空,星星在她眼底闪烁着,她一个人独步走在夜色中。
若不是街道上人车不断,她累得几乎要以为自己已坠入沉沉的梦中。
“叭!”汽车的喇叭声从后头响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机车骑到了汽车道,压在“禁行机车”的大字上。
她敛回了心神,重新把车骑回机车道。她真的是太累了,这两天忙着报营业税,再加上“橘子”又生病,她简直分身乏术。
这时,她的恶邻商觉康终于派上用场了,他自告奋勇地带“橘子”去看兽医,还照顾了它两天。
可也不能老是麻烦人家,她今晚就打算把“橘子”带回家自个儿照顾了。
回到大厦,电梯来到八楼,她步出电梯,按下电铃。
“又加班了?”商觉康一开门,就对上她疲倦的眉眼。
“嗯。”她无力地靠在门边。
“进来坐一会儿吧,‘橘子’刚睡。”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如果不是怕吓着她,他很想伸手抚平她脸上的疲惫。
“嗯。”她进了屋,一眼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橘子”,它正睡得香甜呢!
“它已经不吐了,也吃得下东西了。”商觉康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出来。
“这两天麻烦你了。”她愧疚地轻抚“橘子”的毛。
他把水递给了她。“不会麻烦,它很乖。”两人都放轻了谈话的声音,怕吵醒易感的猫咪。
她懒洋洋地靠回沙发,轻啜着水,目光在屋内随意巡视着。“奇怪,明明是一样大的空间,为什么你家感觉好宽敞,我家却拥挤得仿佛一转身就会踩到‘橘子’的尾巴——”话才说到一半,她忽然站了起来,闻着香味,一路走向厨房。
“什么味道?好香。”
“我煮了碗海鲜面。”
“你就只煮了一碗?”她手里还拿着白开水,桌上那一大碗热腾腾的面让她眼睛都亮了。
“是啊。”商觉康的眼中闪着笑意。
“我晚上只吃一个面包……”她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加了一个晚上的班原本还不觉得饿,但这会儿来到这,她饿得扁扁的肚子全被这香味给唤醒了。
“吃消夜容易胖,没关系我来胖,我来帮你牺牲。”她先下手为强地端起桌上的大碗公,自告奋勇地说道。
“那还真委屈你了。”他好笑地说道。
“邻居嘛,本来就要互相帮助,我开动了。”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举起筷子就开始唏哩呼噜地吃将起来。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味,气氛一阵静默,但这股静默却显得自然,仿佛两人已相识许久,全然没有陌生的尴尬。
这表示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吗?看着她满足地吃着面,毫无防备的脸,商觉康心中的温柔蔓延至眼底。
没遇到她之前,他狂放不羁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想到遇见她之后,他却心甘情愿地为她作牛作马,只为让她习惯自己,真的很难想像他也会有这一天。
“你也想吃吗?”她中场休息,抬起头擦擦汗,不意却看见他直盯着她的面看。
商觉康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面,本来就是为她而煮的,一碗面能换得她满足的笑脸,足够了。
“话是你自己说的哦。”
她埋头继续吃,须臾,一声饱嗝后,她摸了摸胖胖的小肚肚。“好饱哦!”
“喵。”沙发上的“橘子”此时也醒来,叫了声。
“‘橘子’醒了。”她惊喜地飞奔向前,轻轻地抱起“橘子”。
人与猫对看,同样圆滚滚的大眼,仿佛都飙着泪光,看得一旁的商觉康哭笑不得。
“晚了,我该回家了。”突然想到时间已经太晚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橘子”,走向门口。
“你看起来很累,今晚再让我照顾‘橘子’好了。”他走在她后头,不舍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可是已经麻烦你两天了。”她转过身,细致的脸庞流露出疲惫的神情。
“没关系,等到星期六你再把‘橘子’带回家。”他体贴地抱过“橘子”,手抚着“橘子”细软的毛,黑亮的眼中掩映着幽深的情意。何时,他的手才能抚触她柔软的脸庞,而不是猫……
“谢谢你,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她揉了揉额角,一抬眼,对上的竟是一双深情的眼,她的心头起了一阵骚动,愈来愈多次了,他的目光浓烈得教她难以负荷地别过眼去。
“一个吻。”商觉康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戏笑般的言语压抑着一股浓烈的情绪,那是属于男人对女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