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哭,我不哭……”茹儿抹着泪,再三说道。
四个人,四种心情,释然、感动、震撼、祝福,全化作星,朝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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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睡中的舒绿恋正梦到从前,在连着彩霞的窗边,扎着小辫子的她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
黑白分明的水眸因一抹蓝色的身影而绽出亮光,她羞喜地张大眼,想看清他的身影,可灼目的阳光却刺得她别开眼,等到她再度张眼,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不——”舒绿恋霍地惊醒,满眼余悸,眸里水波如铅重,压得她痛得蹙眉。
“舒姑娘,您作噩梦了吗?”茹儿抚着她的后背,帮她压压惊。
舒绿恋咽下涌上喉头的悲怆,给了茹儿一个无恙的笑。“没事。”茹儿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的笑颜,想找出一丝破绽。
“再睡吧!我没事的。”看着茹儿躺下后,舒绿恋便侧过身,无眠地盯着窗外的沆星。料峭的春寒过了,轰轰烈烈的夏沆也悄悄走了,直到落叶飘了下来,君崴哥依然没有传来半封音讯……舒绿恋一次一次地在心里编织着重逢的景况,可失望的利剪总又一次又一次地剪断她编织的梦。
湘漓也是这般等待着莫展楼吗?躺了多少的寒暑、多少春秋,储存了多少个重逢的梦境?舒绿恋举起手描绘着床铺上起伏不定的花纹,似乎可感受到湘漓情思辗转、无眠地等待莫展楼回来的心情,那是怎地的忽悲乍喜啊!
湘漓等到了她深爱的男人,她呢?只求到头来,别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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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房中的舒绿恋放下了手上的针线,抖开手中宽大的披风也抖开了疲惫。
幸好,在冬日之前,她终于织成了这件披风,等君崴哥来时,她便可以将这披风覆在他身上。深蓝得像大海一样的颜色汇集了她流过的爱意,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和着她的情丝编成的。
她还是每日伫在前院等着他,可每周一日,她的恐惧益加深一分,她害怕,害怕君崴哥再不来,她会乾涸地成了一片荒漠,不留一丝灰烬,他的马蹄声,他的蓝色身影,究竟何时才会出现……“舒姑娘,你在吗?”寻遍整院,福伯都没瞧见东旭和茹儿的人影,于是他绕来舒绿恋房里,想探看她在不在。
“福伯,我在。”舒绿恋放下披风,开了门。
“幸好,你还在。我特定踅回来找你们到街上瞧瞧走。”福伯不进门,反而要舒绿恋跟他出门。
“瞧什么?”舒绿恋带上门,跟在福伯身后。
“街上热闹得紧,听说芙音公主已择定冬至那天要下嫁给应将军了,官府已贴出喜单,皇上还准备大赦天下。总之,跟着我来瞧瞧就对了。”
“福伯,你说什么?”舒绿恋扯住埃伯的衣袖,狂涛涌入她平静的眼中。
“我说皇上要嫁女儿喽,舒姑娘,你何时要请我喝喜酒啊?”福伯兴冲冲地说着,完全没发现舒绿恋的异状。
舒绿恋住口,遮住悲怆的呜咽,她还是被他舍下了,任由她在狂风之中摇摆,他的承诺碎成雨点,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流了出来。
“舒姑娘,你怎么了?”福伯看见她流下泪,担心地问道。
舒绿恋笑了,她凄苦她笑着摇头。他选择了权势和名位,而她,仍是站在墙外,被他所阻隔,可悲地无法越过那座石墙。
“福伯,我想先去看展和湘漓的墓,你能带我去吗?”她抬起头,异常平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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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郊外,一处浓密的枫杯中,阵阵清风荡过,抖落了片片带着秋意的枫叶。
黄昏的林中,一时之间,红艳的枫叶纷飞,渐次撒落在林下的墓碑上,及墓碑前的那抹孤独身影肩上。
无视掉落于身上的叶片,舒绿恋轻轻地拾起墓碑上的落枫,心头再次浮起带着微微心酸的感动,她喟叹一声,水漾的眼中隐带着渴盼的颜色。
长眠在此的女子合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因为她所爱的男子合眼安睡在她身侧,这是所有女人心底最深的愿啊!
说不出的心折哽在她的咽喉,舒绿恋目光迷蒙,看不清墓碑上镂刻的字,可那上头的字,她早已深深地刻在心版上……
夫莫展楼合心于此妻褚湘漓动人的传说,总带着凄楚的美丽,如隔着细雨的黄昏比日焰高挂的白天,更令人迷醉、悸动。
湘漓,她知道吗?她让爱她的男子抛下傲人的财富,生死相随,以身殉情,她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在世间男子汲汲营营于富贵权势时,她和展楼的故事,像一颗石子,直探入舒绿恋的心底,激起未曾敢有的期盼;如一股清流,滋养了她枯萎失望的心。
但是,我深爱的那个人,他最爱的不是我,是他掌中的富贵权势,我实在争不过它们啊……
心空空洞洞的,好累,她无力再诉说任何事了。
西方的沆空残着一抹霞,几片枯萎的叶被林间的风卷起又落下,舒绿恋摇头轻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这世间深情的女子俯拾皆是,但如莫展楼般的男子却难寻,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舒姑娘,该走了,日已将落,再待下去,就看不见路了。”福伯说道。
舒绿恋点头,离去的念头在她的方寸之间成形,东旭和茹儿应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瞒着她。如今,誓言已破,她无法再以往日无波的面孔去面对他们了,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福伯,等会儿到街上,我想买些针线,您先回庄,免得东旭和茹儿找不着先我们会担心。”舒绿恋镇定地说道。
“这……”福伯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到街上去。
“没关系,我会很小心的。”
“好吧,那我陪你走到街上,再回庄内。”舒绿恋点头,转头看了最后一眼,再见了……
第十章
绕了一大圈后,她还是回到了“扬风山庄”,她世上唯一的亲人……表哥扬九霄身边。
霄已寻至一名心爱的女子,无波的情绪唯有在面对曲琉衣时,才有起伏荡漾,牵引出真正在乎的一面。
她是羡慕的,羡慕霄对琉衣的专一,羡慕琉衣拥有霄的全然爱恋。霄在不应该存在儿女私情的时代,选择了鸯鸳蝴蝶,与佳人相伴。他傻吗?笨吗?舒绿恋宁愿君崴哥也傻些笨些,这样,或许他就会、在自己身旁了。
舒绿恋知道君崴哥爱她,同他对她的爱,却比不上对名位权力的追逐,所以她走了,放他自由地追逐他要的,从今以后,不再阻碍他,拉住了他腾飞的双翼。
原来,水,真的是穿不过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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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绿恋极喜欢曲琉衣,虽有些娇性,却不失坦率。
这日,她们沿着茂密的树荫,在琉衣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绿湖。
“好舒服。”琉衣脱下绣鞋,将纤足浸入绿湖中。
舒绿恋也学着将白皙的足踝探入湖中,起先虽被冰凉的湖水冻得瑟缩了一下,可很快地,便恋上透骨的沁凉。
“琉衣,这儿好美,谢谢你带我来这。”舒绿恋弯着柳腰,手拨着湖水把玩。
“你别开心,我并没有特地带你来,这地方我每天都来,明白吗?”曲琉衣红着脸粗声地说。她不懂,为何不管自己如何冷淡地对待舒绿恋,她总还是笑吟吟地望着她?
舒绿恋笑望着远远的粉荷,琉衣的心事就像那粉嫩的荷一般,轻易地被窥知。
“琉衣,要牢牢抓住你的幸福。”舒绿恋心有所感地说道,在天下男子汲于富贵的同时,一颗真心比任何的荣华富贵还来得可贵。
“霄,他很在乎你。”“他在乎我,并不表示我定得相同地回报他,我若真爱他,这下正好乘机推你下水,一劳永逸。”曲琉衣绝艳的俏脸焚红,她作状要扑向舒绿恋,依然否认对扬九霄的情意。
舒绿恋一愣,须臾,露出一抹解脱的笑,近于自喃地说道:“好呀,我没有勇气做的事,你推我一把,全解脱了。”“你想死?”曲琉衣显然地被吓一跳。
舒绿恋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我的心早就死了。”在离开他的那一日,她的心就死了,回到“扬风山庄”的,只是她的躯壳、她强颜欢笑的魂魄。
对他,她无一丝的埋怨,或许,这才是她与他最好、最初也是最后的结果。
“你别为了一个臭男人而心生轻念,不值得。”曲琉衣抓住她的手,情急地喊道。
“死亡,有时会让男人一辈子记着你。”“可是人都死了,惦着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勇敢地活下,继续寻找自己的幸福。”“寻找自己的幸福?呵,女人一旦离开了所爱的男人,就再也不懂得什么是幸福了。”舒绿恋苍白的颜上,绽出一朵凄楚的笑容。
西风压过舒绿恋单薄的身影,她住唇,发出一阵轻咳。
“入秋了,自个儿身子单薄就别逞强。”曲琉衣明明是关心舒绿恋,同仍是不满地叨念一番。
“我回屋里拿衣服。”舒绿恋轻拂开落在衣襟上的落叶,准备起身。
“免了,你这一来回,天都暗了,还是我去较快些。”曲琉衣说道。
她一跃而起,衣襟上的落叶飘了一地。
舒绿恋不及唤她,看着曲琉衣离去的身影,她叹了口气,眼望向湖面,湖面倒映出一名眼眸透着软弱的女子,哀哀地回望她。
压在心底深处的悲伤悄然而至,伪装的坚强骗不了它。它像一滴墨,慢慢地扩散,等到整颗心都绝望地染上一层不可救药的黑色时,才肯罢手。
舒绿恋闭上眼,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心痛分幻成千军万马,侵袭她的身子,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剥……”干燥的枯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突兀地响在静寂的林中,舒绿恋闻声迅速地收拾起脸上所泄漏的脆弱。
“琉衣,你来了……”她语未竟,就被一只女性的手臂推落湖,毫无防备的身子,直挺挺地跌进了湖中。
没有挣扎,不曾呼救,舒绿恋沈入绿湖中,紧闭的双眼始终不曾张开,仿佛不再留恋世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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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起了一阵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伫立在湖边的男人黑眸阴鸷地盯着湖心,嘴角怒极地紧,俊美的脸庞被夕照染上一层红润。
你为何不挣扎?难道这是你的本意,悄悄地离我而去?不!我不准,仰天的一记怒啸,应君崴石硬的心裂出一条细缝,里面满是焦急不安,他只身如迅箭地扑进湖底。
绿恋,你在哪?应君崴张着赤狂的黑眼,拚命寻找那柔弱的身影,寒冷的湖水将他的眼打得红痛不堪,可他仍兀自张着,在阴暗的潮水中伸长健臂挥开纠结的阗蔓,不断寻找。
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可恶!她怎能不发一言地离开,让他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果,你的离去是在试探我的决心,那么,你蠃了,焚心的苦痛彻底将我包围,脑中想到的全是你孤单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当听见绿恋离开时,掌握在手中的漫天权势竟不再如往常地撼动他,反而在每一夜,她凄楚的面容总是一次一次地来到他梦中。绿恋,如果我之前还有那么一点儿迟疑,此刻都没有了,我不再受到权势利禄的诱惑,没有了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藤蔓开了,露出了躺在湖底的舒绿恋,那散乱在水中的乌发是黑暗中的魂魄,丝丝地抽离她的身;白皙的脸庞是谢落的花朵,归附于泥中。
应君崴揪着心,痛着眼,长臂慌乱地挥开阻着他的水草蔓藤。
我来了……应君崴一握住舒绿恋的手,便再也不愿放开,他紧紧地将她抱在胸前,托住她纷乱的发,不让她的魂魄有一丝的飘离。
抱着舒绿恋,应君崴冲出混沌的水面,眼角的湿润分不出是水是泪。他放下了怀中冰凉的女体,修长的指尖按向她的脉搏,可他只听得见自己如雷的心泺,却感受不到她脉问的泺动。
“不!你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你!”应君崴支起舒绿恋的身子,透过他温热的掌,将源源的真气传入她冰透的沐内。
你已经放弃了吗?你曾说过要翻越我心中的石墙,现在石墙塌了,你快睁开眼看着我……彻底的心乱,让应君崴冲了气,他闷吼一声,吞下一口气血,手仍是不断地运出自己的真气。
恍若感应到了应君崴内心的狂唤,舒绿恋的脉息慢慢地抽动了下。
应君崴感受到了她微弱的生命迹象,更是加劲地运气,舒绿恋的背上冒出了缕缕白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灵魂终于回来了。
应君崴收回掌,温柔地倾前搂抱住舒绿恋,她的魂走了,可他的心还需要她温热的身子来安抚。
温热的薄唇挟着一抹的血气印上了她冰凉的唇瓣,将她的苍白染上一层美丽的嫣红。
唇上的温热偎热了舒绿恋,她缓缓张开了合上的眼眸,有些失焦的眼在看清身旁的人时,蓦地扯出一道苦笑。君崴哥?怎可能是他?许是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才会见着他的人,她好累……舒绿恋合上了眼,不想让失望再一次欺凌她无依的魂魄。
远处渐传来人声,应君崴放开了她,温存地望了舒绿恋最后一眼,便一闪,隐入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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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醒来数天了,倚在床铺上的憔悴容颜映着一抹奇异的红润,她颤抖地举起手摸向自己的唇瓣,软馥的唇瓣有些微温,依稀有着那日的记忆。
落水那日,她明显地感受到他就在身旁,他的唇是火热的,不似他的眼那般冷淡,当他的唇密密地印合上她的,她直以为是阎王给她的最后愿望。
他从未主动接近她,便别提如此亲密的情事,如果真要她落河才换得这死前的一吻,那她愿意化为一缕孤魂,每日承受落河时的痛苦,只求他最后的一吻。
她躺下身子,月色透过窗棂,在她略微苍白的脸上投下层层阴影。如果能回到从前不懂爱的日子,或许,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了。舒绿恋望着窗外的月眉,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是不懂爱,她便无法体会爱上一个人时那种美丽的心情,无论喜、悲,都是每一段珍贵的记忆……窗外的月下,一袭蓝色的衣袂飘扬在空中,洒落在应君崴身上的不再是不可亲近的幽冷蓝光,而是一圈圈缠绕着他的温柔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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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君崴推开门走进,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一股幸福的暖意飞来,停靠在他的胸膛。
这几日,他一直在她身旁,悄悄地注视她。看她冥想,听她叹气,总觉得看不厌她,他心底筑起的高墙早被她一点一点地渗透,一滴一滴地裂出条缝。只是,自己仍不自觉磊大的高墙只剩下一层空壳,只要风轻轻的一吹,便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