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蕴棠熄了烟,接过咖啡,目光落在桌上的卷宗上。“她送来的?”
“是的,李经理的秘书离职,先由夏依暂代,所以这阵子的报表都由夏依负责。”
杜蕴棠微讶地挑起了眉,但随后朗朗的笑意从黑眼扩散到整个脸庞上,看得一旁的女秘书脸儿红、心儿怦怦跳。
他实在很难将秘书和夏依画上等号,一想到她伶牙俐齿的模样,对照着今天早上气极败坏的李经理,她当秘书?那还真是苦了她的主子。***
今天,真是一个倒楣透顶的鬼日子。
夏依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最爱的理财节目,边做着手工塑胶花,一如往常,但脸上的表情却写着大大的不满。
今天早上突然在办公室看到昨夜遇上的冤大头,说实在话,她小小的心脏还乱跳了一番,都怪那束超豪华的鲜花让她误会了,害她成为众人的笑柄。
对于这点,她倒不是非常介意,反正人们是健忘的,只要再过几天,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
只是,她有点遗憾,穆美教训的没错,她没有把握住这个大好机会,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双手将风扇奉上,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加薪又升职了,而不是在这里担心他会扶怨报复,炒她鱿鱼。
因小失大啊…… ***
翌日,夏依青着一张脸来到了公司。
睡眠不足的她看起来很糟,一副随时想找人吵架的样子,偏偏好死不死地在进门的大厅瞥见了他。
他应该没看见她吧!夏依很没志气地闪到柱子后头,等他走了过去才敢现身。可恶!又不是在玩躲猫猫,她干么像只小老鼠一样躲着他!
不顺,真的很不顺,自从遇上他之后,她就一直霉运当头,只不过剥削了他五百元,换来的下场竟是到处逃窜,夏依的脸色更差了。
但身为她超级损友的穆美可不怕,她拿起话筒,拨内线给夏依。
“你怎么了?”掩着话筒,穆美小声地问道。
“失眠。”活了二十六年,生平第一次失眠,她完全无抵抗能力,任由失眠折磨她可怜的身心。
“你不是一向都很好入睡吗?”夏依失眠?这可真是奇闻。
“昨夜作了个噩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凌晨三点,惊醒后的夏依呆坐在床上有十分钟之久,直到确定自己睡不着后,她不再挣扎,下床开始做起手工塑胶花,一寸光阴一寸金这道理她最懂。
“噩梦?什么样的噩梦?”好奇的穆美再次发挥天性。
“忘了。”在穆美继续追问之前,夏依先下手为强。“不要叫我想,我不想回忆噩梦。”
被抢白的穆美,只好悻悻然地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干么反应这么大?反正这只是个梦,我又不感兴趣。”才怪!
“没错,反正这只是个梦,不能当真,真正的事实是李经理站在你旁边足足三分钟之久,你还要继续讲吗?”
惊呼一声,穆美迅速挂上电话,埋头假装忙碌办公。
耳朵好痒,夏依摸了摸胖胖的耳垂,这个超灵异第六感的胖家伙对于恶言恶语一向很敏感,想也知道是穆美开始在咒她了。
好困……夏依揉了揉眼睛,待会儿真得要去医务室躺躺、补充一下睡眠了,等到下午章医师来时,也要记得再顺便消毒包扎一下她的膝盖,副总大人都交代下来了,她这个小喽罗能不照办吗?
在这种非常时期,她还是乖一点好了,千万不能被他抓到把柄、叫她走路,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是深谙做人做事的道理,再忍个几天吧!等到他这个大人物忘了她之后,她就可以恢复本性了。
将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交代过穆美,夏依飘向医务室。医师中午才会来,她自动自发地爬上隔间的床铺,夏依满足地叹了口气,眼帘自动合上,睡意渐渐聚拢,随后扩散到四肢百骸。
半睡半醒之间,梦迫不及待的来访,一样在电梯被困的场景,相同的两人,不同的是他手上拿着一台风扇,身长脚长的霸住所有的风,相形之下,她热得几乎快虚脱,好热好热……
“卖你五千。”
什么?他抢人啊!她才卖五百,没想到他比她还狠! 但更夸张的是,梦中的她竟然屈服了,还乖乖地掏出钱来——
“不要!”她宁愿热死,也不愿意付钱!夏依凄厉地一喊,激动地惊醒了过来,好可怕的梦!冷汗、热汗一直沿着她白洁的额头落下。
余悸犹存时,她忽然看到章医师在一旁愣愣地瞧着她,才刚要开口,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一堆人挤到她的床边。
“夏依,你怎么了?”医务室和她们的办公室在同一层楼,夏依的尖叫声,穆美听得一清二楚。
夏依突然不知怎么回答,如果她回答是自己作了噩梦,这些人会不会踹她一脚、外加赠送几个白眼?
见她迟迟不回答,穆美只好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刚才她跑进来时,里头只有章医师和夏依两人,莫非是……章医师对夏依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章医师,我瞧你平常也满老实的,没想到——”
“穆美,不要乱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依忍住想K人的冲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烘烘的?”人群让开一条路,李经理趋前探个究竟。
我只是作了个噩梦,有必要劳动到您的大驾吗?夏依正在心里嘀咕之际,没想到接在经理后头出现的人,让她的嘴角抽搐了下。
她夏依是走了什么烂霉运啊?连躺在这里睡个小觉都会让“副总大人”亲自光临!
“经理好、副总好。”一见大官驾到,众人问候完忙着开溜,其中包括没有朋友义气的穆美。
“穆美,你回答,你们全挤在这里作什么?”
被唤住的穆美看看经理、再望望夏依,吞吞吐吐地说道:“刚才夏依叫了好大一声‘不要’,我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冲进来看。”
“夏依,你在‘不要’什么?能说来听听吗?”他实在快被夏依逼疯了,她为何偏偏挑在副总来时出状况,总有一天他会被她害死。
夏依撇了撤嘴,不想说话,尤其是意识到那灼热的视线后,更加不愿抬起头,她的手扯弄着身上的被子,突地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热,原来这条被子是罪魁祸首。
见事主儿不说话,穆美急着为她讨回公道。“我刚跑进来时,看见章医师站在夏依的床边。”穆美的目光凌厉的射向那个脸上青红不接的男人。
“停,这一切不关章医师的事。”她再不出声,有一个人的清誉就快被毁了。
“其实是我作了噩梦,被吓得惊醒了。”夏依很孬地低下头,怕被经理和穆美瞪死。
“上班时间,你给我跑来睡觉,夏依你真够胆!”李经理气得连身体都一抖一抖的。
“是我叫她来的,她的膝盖受伤,我要她来这里消毒包扎一下。”杜蕴棠走向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其余三人的视线。
她凌乱的发丝和潮红的细致脸庞,透着女性的脆弱和诱人,他的浓眉轻拧,发现自己不想让人看到她这模样。 夏依愕然的抬头,望着站在床边的他,不懂他为何帮她解围,难道是物极必反,她的恶运已告一段落,开始走好运了?
“原来如此。”经理和穆美同声附和,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来回巡视,心中同时感到疑惑,杜副总怎么会知道夏依脚受伤,还关心有加?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铁定不简单。
“章医师,你是不是在外头煮咖啡?味道好香。”李经理使了个眼色,穆美马上意会。
“是啊,就不知道我和经理是不是有这口福,能喝到章医师煮的咖啡?”两人俨然唱起双簧,不由分说地半押着章医师走了出去。
可恶!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下?单独面对他,会让她死好多细胞的,夏依飞快地下床,准备落跑。
“现在景气不好,听说工作很难找。”
杜蕴棠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凉凉的丢来一句,冻住了夏依的脚步。
她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好心帮她解围,原来是想亲自上阵修理她,他果然要挟怨报复她了。
“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干么!问那么多,想帮她加薪吗?夏依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过身,报上一个数字,看样子杜大副总是不准备放人了。
“不值。”
不值?!夏依两眼燃起怒火。可恶!谁也别想减她的薪水!“我一人身兼二职,才领这么点钱,你竟然说我不值。”为了捍卫自己的银两,她拼了!
“我是为你不值,你应该不只这个价码。”杜蕴棠的黑眼闪过一抹冲动,想帮她拂开脸上的乱发。
闻言,夏依的小脸马上散出炫人的光辉,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就知道副总您是个明察秋毫、体恤下属的好长官。”
他勾起了笑。“是吗?我还记得一分钟前,有人对我怒目相向,一副想找我拚命的模样。”
“真的吗?到底是谁对您这么不敬,我怎么没看见?”装傻,她可是一流的。
杜蕴棠但笑不语,只是笑吟吟地瞅着她瞧。
他发现用上司的威严对待她,只会令她想逃,而她愈是逃,他愈是莫名地想靠近;他知道靠近她的唯一方法,首先便是让她放下戒心。
“想不想当个货真价实的秘书?”他释出友善的笑意。
“想。”夏依笑容满面的直点头。当秘书的话,每个月可多一万块的津贴,她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只是李经理知道后,可能会先发疯。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瞧着她的笑,他的黑眸隐隐约约多了抹温柔。
什么,还有条件?这个人做事真不干脆。
“事成之后,请我吃一顿饭。”
一顿饭?夏依的眉头打了好几个结,要她花钱简直就像割她的肉一样。
“如果你觉得有困难,那就算了。”他站起身,作势要离开。 夏依赶紧拉住她的财神爷。“不困难,一点都不困难。”开玩笑!她这次如果再因小失大,就是十足的笨蛋了。
没错,真的不难,杜蕴棠的视线落在她拉着自己的纤细小手上,薄唇划过一道笑意,很好,她开始主动接近自己了。
顺着他的视线,夏依才发现自己竟然主动拉住人家,她胀红了脸,火速地松开手,外加退了好大一步。
“这比起你今天早上躲到柱子后头,已经算很给我面子了。”
他笑着说完后,便离开了,留给夏依一阵错愕。
天啊,他还是看见了!
第三章
迟来的正义!
这个月的薪水单发下来后,夏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公司竟然将她当代理秘书时的津贴全算给了她,整整三万元,三万元呢!是她做半年份手工塑胶花的价钱耶!
除了被穆美敲了一笔小竹扛外,其余的全进了她的银行户头,看着存招簿上累积的数字,夏依的心情成等比级数的向上爬升。
她心情好得连太阳都会眼红!
但人说祸福相依,果然,在这个夜晚得到了印证。
一如往常的,夏依下了捷运得再步行一段路程才到家,因为便宜,所以她住的小公寓得先经过一段只有杂草和路灯的小径。
今晚的夜色似乎特别黑,月儿特别黯淡,连吹向她的风都带着一丝诡异,尤其是黑漆漆的杂草堆里,好像随时会跳出一个人来般。
她选择投靠昏白的路灯那一边,至少她还看得见周围的状况,只不过得小心路过的车子就是了。
夏依紧抓着自己的包包,虽然里头银两不多,但钱就是钱,一块也是钱、两块也是钱,她绝不会大小眼、厚此薄彼的。 咻!一辆车子才呼啸而过,后头又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夏衣紧靠着边边走,防被抢、也防被不长眼的车子撞到。
这时,驶过她旁边的车子突然伸出一只怪手,硬抢过她的包包,夏依打死也不愿松手,死命挣扎。
车内的歹徒见她不放,骂了一句脏话后,车子的速度急速加快,想甩开夏依。
夏依咬着牙,就是不松手,结果就是整个身子拖在地上滑行了几公尺……
没想到,车内的歹徒心一狠,居然拿出了一把开山刀,砍向夏依的手——
“啊!”夏依惊叫一声,松开了手,要不是刀刃在月光下闪过一道白芒,警告她危险,她的手就真的报废了。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地追着车,想看清车牌号码,心中完全忘了害怕,甚至忘了歹徒可能绕回来砍人……
追着追着,夏依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车子的屁股后面根本没有挂车牌。
可恶!心好痛,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他们怎么可以抢走,不行!她得去报警,让警察杯杯帮她要回来。
在警察局作完笔录后,夏依拖着疲累的身躯,在好心的员警护送下回到了家。
途中,好心的员警问她身上的伤痛不痛、需不需要先去医院包扎一下。
夏依苦着脸,摇了摇头,她身上的伤不痛,心倒是很痛,而且她的荷包才刚被抢,不想再去医院破财一次。
回到家后,脱了衣准备洗澡,原本不甚在意的伤口一碰到了水,竟然痛得她龇牙咧嘴,连连喊疼。
数了数,身上显而易见的伤痕就有数十条,如果再加上破皮和瘀青的,根本难以计算。这群可恶的歹徒!如果警察杯杯抓到了他们,她一定要情商局长,让她也如法泡制一番。
夏依整理好自己后,就直奔床铺,她全身痛得厉害,今夜实在没有心情再做手工,等明天状况好一点,再补作今天的分量好了。 ***
“铃!”
夏依按掉烦人的闹钟,翻个身想继续睡,没想到她才一动,全身的骨头都摇摇欲坠,好像快要散开了似的。
她呻吟了声,迷迷糊糊的起身,摇摇摆摆的走向卫浴间。
这是谁?!看着镜子里出现的猪头,她全身的睡意都被吓醒了。
她将脸凑近镜子,不敢相信地轻碰了下自己肿胀的颊边,镜子里放大的猪头也跟着举手碰了一下。
“天啊,这猪头真的是我!”没想到才经过了一夜,她的脸就肿得像个猪头,这实在是种很奇怪的感觉,镜子里的人明明是她,她却满眼陌生,像是看着另一个人。
“不知道警察看到后,会不会开一张毁损市容的罚单给我?”夏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梳洗,以免再造成自己灾情惨重的脸部二次伤害。 来到了公司,她的出现果然引起全办公室人的围观,不到五分钟,全部的人都知道她昨夜被抢。
“排队,想看的人得先收费。”看戏的人潮明显少了一半,奇怪!连看动物园的猴子都要收费,她可是属于“珍禽异兽”类的猪头,收点观赏费一点都不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