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他吧。”许敏山状似不经心的说,语气却坚定无比,不容辩驳。
“可是……呃,许先生,请您换个人好吗?”才短短几秒,马良杰已冒出一身冷汗。
他什么人不好选,为何偏偏选上白谌这小子?唉,头痛呀!
“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
“而是我不够格让这位声名大噪的警官先生出马?”许敏山故意这么说。
“当然更不是!”马良杰的汗水已经沿着鬓角缓缓滴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敏山的利眸一闪,连见惯大风大浪的马良杰也几乎招架不住。
“不瞒您说,他的性格十分古怪,个性冷漠又不爱说话,我怕他不懂得应对进退,得罪了您。”
“性格古怪?这个有意思,我要定他了!现在马上叫他过来一趟,我想见见他。”
“您还是——”马良杰还想多加劝阻,却被许敏山挥手打断。
“马组长,不必再多说了,我就是要他,你明白了吗?”
望着许敏山坚定的表情,马良杰知道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
“好的,我马上叫他进来。”
***************
“组长找我?”
白谌走进组长办公室,视线不经意扫了在座的陌生人一眼,随即犀利的发现,对方一看见他,很明显地震了一下。可是他懒得追究缘由,反正那不关他的事。
噢,天哪!
看见那张冰冷坚毅的面孔,许敏山惊讶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终于发现,他那个可爱的干外孙长得像谁了。同样的脸型、同样的鼻子、同样的薄唇……小辰和这个名叫白谌的小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白谌就是小辰的……
“没错,白谌,许先生的事,需要你帮忙……”
马良杰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白谌。
“千禧之星?”那是啥玩意?他从没听过。
“那是一颗重达两百一十九克拉的黄色钻石,同时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黄彩钻,市价将近两亿新台币。它的外形比鸡蛋还大,光芒璀璨耀眼,质地纯净无瑕,是一颗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石。因为它的光芒不逊于两千年的第一道曙光,所以我将它命名为‘千禧之星’。”说起千禧之星,许敏山脸上有着异样的神采,那是他毕生最大的骄傲。
“歹徒开启你的保险箱,偷走所有的宝石,却在保险箱里留下恐吓信,要你交出千禧之星?”这个事件让白谌有种怪异的感觉,至于怪异在哪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没错。怎样,你肯降格保护千禧之星和我这个糟老头吗?”很快的,许敏山又恢复以往那种戏谑不正经的态度,从容地打开小折扇扇凉。
听到这句话,白谌的眉头不禁重重拧起。
他这句话的意思,好像在暗示他是个只会逢迎高官大户、不顾寻常百姓死活的势利鬼,再说他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我的职责是服从上级的命令,如果上级要我接下这个任务,我绝无第二句话说。”他冷冷的回答。
“很好!”许敏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马良杰说:“马组长,那么这小子我就先借用一阵子,等珠宝展过后,必定完好无缺地奉还。”说不定还买一送二呢!
“许先生客气了。”马良杰也只能客气地回应。
他以眼神安抚白谌,要他暂时先忍耐一阵子。
跟着这个行事怪异、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老头,他注定要饱受折磨。
***************
“偷走宝石的人是个内贼,而且丢掉的宝石应该还在公司里。”
白谌随着许敏山回到翡达珠宝公司,大致勘查过地形和失窃现场后,吐出这么一句惊人之语。
“何以见得?”许敏山愣了一下。
“第一,门窗和保全系统完全没有破坏的迹象,所以这名窃贼应该拥有公司,甚至办公室的钥匙。第二,公司上下都设有监视器,却没有看到外人闯入,可见这名窃贼是大家熟识的人,才让警卫疏于防备。第三,一千多万的珠宝总体积不算小,可是轮班的警卫从未见到有人携带大型背包之类的物品出人,可见这名窃贼还来不及将偷来的宝石运出公司。”
“那么失窃的宝石,究竟藏在哪里呢?”林国忠疑惑地问。白谌抬头看了看,董事长办公室的天花板并未见到监视器,于是问:“这里没有装置监视器?”
“是的,因为董事长不喜欢镜头整天对着他。”林国忠抢着回答。
“整间公司就只有这里没有装置监视器?”
“没错,不过当然还有厕所啦!”林国忠幽默地补上一句,立即引起众人哄堂大笑。
白谌没有笑,只抚着下巴沉思一会儿,然后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喂,你去哪里?”林国忠见他离开,连忙随后跟上,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尾随而去,准备看热闹。
白谌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径自走入相隔几步之遥的男厕。
“啐,原来是尿急呀!”林国忠站在厕所门口,有些悻悻然的道。
过了一会儿,厕所内传来白谌沉稳的声音,“找到失窃的宝石了。”
“什么?!”
原本挤在门口好奇观望的众人,立刻蜂拥而进,将厕所挤得水泄不通。
白谌从一堆清洁工具中,翻出一个被塞在水桶下的布包,打开一看,红、白、黄、绿、蓝,各色鲜艳夺目、光华璀璨的名贵宝石,立刻映入眼中。
“真的!找到失窃的宝石了!”
众人发出既是钦佩、又是欣喜的惊呼声。
不愧是特勤组的人,办案的功力的确不可小觑。
欣喜雀跃的人群中,有个鬼祟的人影,悄悄离开现场。
***************
俞若悯一踏进公司,就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说不上是兴奋,但似乎发生了某些大事。一路走来,所见之人皆无心上班,莫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谈论着某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她不禁疑惑地暗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俞特助!你回来了。”本来正在位子上打电话的吴苓蕙见到她,立即挂上电话冲向她。
“苓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司里怎么乱成一团?”她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上午刚签的新合约递给她,“这是蒂芬妮的合约书。”
“先别管合约书了。俞特助,你上午出去签约,所以可能还不知道吧?董事长办公室遭窃了!”她的神情中,隐隐有着散播小道消息的兴奋。
“遭窃?”俞若悯愣了愣,赶紧追问:“有任何损失吗?”
“保险箱里价值一千多万的宝石全部不见了——”
“什么?全部不见了?!”俞若悯惊讶的大嚷。
“你听我说完嘛!”吴苓蕙忍不住白她一眼,怪她打断地的话。“本来不见了,可是又全部找回来了。”
“又找回来了?”这么快?
“是啊!那位警官真了不起,一下子就找回失窃的宝石,人长得又高又帅,只可惜冷淡了点……”
俞若悯无心听她叨叨絮絮,急着找许敏山。她转身跑出秘书室,碰巧遇到林国忠。
“啊,俞特助回来得正好,董事长在找你呢。”
“董事长在哪里?”
“会议室。因为董事长办公室被小偷翻得一团乱,还没整理——喂,俞特助!”林国忠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掉头跑向会议室。
“董事长!”俞若悯推开会议室的门,快步走入。“听说——”
她戛然止口,因为会议室里不只许敏山一人,还有另一个挺拔的身影,靠墙站立着。
当她看清那个人是谁时,剩余的话全含在舌尖,整个人宛如遭到雷击一般,只能瞪大眼,一动也不动的看着那个人。
是他?
是她?
白谌忍住心头激荡的情绪起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呵呵,看来你们有些话想谈,我先出去了。”
许敏山微眯的眼中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芒,然而沉浸在彼此思绪中的白谌和俞若悯,谁也没有发现。
窗外传来轰轰的雷声,仿佛启动了时光的转轮。
雨,似乎开始下了……
第三章
二十年前育翔育幼院
啐!
白谌走出院长室,无趣地把玩手中的海绵蛋糕。
这是院长请他帮忙搬东西的奖赏,可是她难道不知道,他最讨厌吃甜食了吗?
他将蛋糕一上一下地抛玩着,正准备捏成一团当球踢的时候,忽然看见坐在秋千上,正咬着唇瓣啜泣的小女孩。
他知道她叫俞若悯,今年八岁,是一个月前刚来到这间育幼院的“新鲜人”。
和他一样,她也失去了亲爱的家人。一个月前,她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留下她孤苦无依的活在这世上。
可能是初到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有些不习惯吧,她每天只知道哭,哭、哭、哭,不停的哭,一些顽劣的孩子受不了她的眼泪,都在背后骂她爱哭鬼。
白谌了解她的悲痛,两年前他失去家人,被拒绝收养他的势利亲戚丢到这里来,他也曾十分难过,只不过他比她坚强,硬是忍住眼泪,倔强地不落下来。
他们原本都是父母呵护在手中的一块宝,如今却变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野草,教他们如何承受这个事实?
世事无常,命运更是残酷的,经过两年的时间,他早已想通一切,才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何谓宿命了。
他的双脚自动的往前移动,当他看见她红红眼眶里的惊讶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她面前来了。
她的眼泪有磁性吗?
为何一看见她哭,他就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吸了过来?
他有些尴尬,低头瞧瞧手中还没捏扁的蛋糕,迟疑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那块蛋糕递给她。
“喏,给你。”
“给我?”俞若悯眨眨泪眼,仰头看着才十二岁,对她来说却高得像个巨人的白谌。
“嗯。这是院长给我的,应该很好吃,送给你。”
进入育幼院这两年来,他很少开口说话,就算开口,也绝不多说,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再的“破戒”,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他无法漠视她的眼泪。
“我不要!”俞若悯一看见蛋糕,就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因为她最喜欢吃蛋糕,疼爱她的父母常会在回家的时候顺道带一块可口的小蛋糕给她。她想起爸妈,小嘴一抿,不自觉又想哭。
“不许哭!”白谌看见她的眼泪,立即皱眉厉声一喝,果然吓得俞若悯连忙将眼泪收回去。
他天生有一种威严感,剑眉一蹙,散发出来的锐气,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你只会哭吗?哭有什么用?就算你哭瞎了眼,你爸妈也不会再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坚强一点?难道你想这样哭一辈子吗?”
“我……”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她说不出话来,失去了亲爱的父母,她根本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我也和你一样,失去我的父母,我都能好好活着了,你为什么不能?”
她惊讶地张着小嘴,小心的问:“你的爸妈也……”
“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和妹妹都死于一场火灾。”白谌从不对别人提起自己的事,但是为了让她坚强起来,他再度破了一次例。
“那你和我一样,都是孤孤单单的,我们两个人一样可怜。”
有了白谌这个同病相怜的伙伴,俞若悯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世上唯一不幸的人。
“孤单的人不只你一个,在这里谁不是这样?所以别再哭了,你应该坚强一点才对。”白谌不懂得安慰人,只能一再的告诉她,别只是哭泣。
“嗯,我懂了,以后我会尽量忍住,不会再随便掉眼泪了。”
“那就把蛋糕吃了,我陪你。”
白谌把蛋糕塞进她手里,在她身旁的秋千上坐下,看着她将那块海绵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吃掉。
她偶尔抬起头对他微笑,他也只是轻声催促道:“快吃吧。”
然而,他却无法克制心底那股莫名的怜爱与疼惜。
或许那只是同情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不会在乎任何人,即使是她也是一样。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仍然无法不关心她、怜惜她,只要院长又送了蛋糕或是小点心给他,他一定立刻转送给她。
他喜欢看她吃完甜点后,那张满足可爱的笑脸。
渐渐地,俞若悯只黏着他一个人,他也变得愈来愈在乎她,他可以对任何人不假词色,唯独对她,他无法狠心绝情。
她是他冷情人生哲学中的一个错误——一个甜美的错误!
她的信赖和甜美的笑容,宛如一片噬人的泥沼,他避之唯恐不及,却无力阻止自己不往下掉。
她早在他冰封的心口上敲开一条细缝,他来不及填补,只能竭力阻止那道缝隙继续扩大。
失去生息与共的家人,是他无可避免的宿命,那么她……也是他的宿命吗?
望着她日渐长大、逐渐成熟的美丽脸庞,他不禁开始怀疑。
***************
“喂!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十八岁的白谌,既高又瘦,脸上还有些许稚气。他气愤地掉头,朝紧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女孩大吼。
“我……我想……顺便等你一起放学……”俞若悯咬着粉嫩的唇瓣,怯生生地拉扯自己的裙摆。
“你的学校在东边,我的学校在西边,哪里顺路了?”白谌忍不住又吼。
他在别人面前一向是个冷漠寡言的人,许多人费尽心思想逼他开口说话,都无法一偿夙愿,为何向来懒得搭理人的他,一碰上她就又吼又叫,冷静自持的模样全走了样?
“可是我们的学校都在同一区呀!”她眨眨眼,无辜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我们的学校都在台北算了?”
她立即说:“如果这么说会让你高兴的话,那我也可以这么说。”
“你——”
她怯怯柔柔的话,再一次成功的堵住他的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老是说不过她?
“算了,我不想和你多说,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别再跟着我,否则我真的会生气!”
白谌说完马上掉头就走,也不管她有没有跟上来。
走了一小段路,他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自觉慢下脚步,侧耳聆听背后的动静。
又走了几步,身后还是静悄悄的,他忍不住回头一看。她果然没有跟来。
哼!算她识相,没有继续来烦他。
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毕竟他终于摆脱了烦人的她。可是走没两步,他又停下脚步,无法继续前进。
她和他住在同一间育幼院,也就是说她和他回家的路是相同的,她没跟在他后头,跑到哪里去了?
他停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回去找她,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若说真要不管她,恐怕也很难办到。
怀着不悦的心情往回走了一段路,他终于看见她,也发现她没有跟上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