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那么笨,编的成吗?」
「喂──」她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妳少扯妳妈后腿好吗?妳奶奶会,妳妈妈当然也会──」她掉过头去,挥手要展文锋过来。
他走了过来,望着她们两人;「妳们母女俩到底想干嘛?」他见施燕燕挽起他的手,朝他面前的架上指了指。
那架上堆放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毛线球。
他听见她轻轻地笑着说:「快挑吧!挑你喜欢的颜色。」
「干嘛?」他不懂。
小燕戳了戳爸爸的腿:「妈妈要做围巾啦!」
「真的?」他笑着斜睨她一眼。
「没错。」她自信满满地昂着下巴道:「我要让你妈妈知道我是个全能的好妻子。」
「奶奶上次笑妈妈什么都不会做。」
他抬眉笑瞪她,「所以妳想学针织?」
她甜甜地绽着不好意思的笑靥,「人家想当一个好妻子嘛!你快挑呀!」
「妳已经是好妻子了。」他搂住她的腰,挑了蓝色;然后他发现女儿扯着他的裤子。
「爸爸,我也要。」
他弯身轻松地抱起她。「好,来,妳喜欢什么颜色?」
「她不用了。我才不做给她呢!」施燕燕双手抱胸佯装生气地道:「嘲笑妈妈做不成的女儿,是不会有一条美丽的爱的围巾。」
小燕朝妈妈扮了个鬼脸,「我是要挑来自己做的。」
施燕燕扬起眉,「妳会做?哈!」她颇不以为然。
「哈!」女儿学她吐出舌头。
展文锋瞧着她俩,摇摇头笑着把毛线球和那本书交给了店员。一直到付完帐了,她们母女俩还在妳一句我一句地闲扯。
于是他买了两只冰淇淋止住她俩的嘴巴。
他们三人在人潮拥挤的行人道上继续逛着,看到有兴趣的摊位,就会停下脚步摸摸看看。
「你看!猫的眼睛。」
这会施燕燕停在一个围满了客人的珠宝摊位前,兴奋地指着一排戒指嚷着。
展文锋纠正她,「那不是猫的眼睛,那是猫眼石做的戒指。」
「爸,真的是猫咪的眼睛哩!」怀里的女儿也出神地看着。
施燕燕不可思议地盯着戒指,「多么神奇啊,简直就像我的眼睛嘛!」
「嘎?」他转头,「妳的眼睛?」
「噢,不,不是!」她耸肩笑着催他上路,「走吧!」她推着他往前走。自己却又伫足了会,才追了过来。
「喂!老公。」她拉住他的手臂。然后把女儿抱下来到地上。「结婚戒子。」她拉过他的手,将一只戒指放进他手心。
绿色的猫眼石戒子。
他讶异地看着手里的戒指。「猫眼石戒指。我的结婚戒子?」他失笑地望着她,「妳可真有创意。」
她将那戒指拿起套进他的指头。自己越看越得意,「很美,对不对?」
「妳买下它啦?可是皮夹在我这,妳──」
「我没买,我偷拿的!」她压低声,笑咪咪地。凭她那猫儿的矫捷身手,要偷个东西太容易了。
「妳偷的?」他可笑不出来。惊讶地瞪着她,没想到她一副没什么地从胸口内又掏出了一只,弯身给了女儿。
「哪,别说妈偏心,妳也有!」
「哇!好棒啊!」小燕乐的大叫。
展文锋一把牵过她俩,快步踱离,一边还斥责着:「下次绝不可以这样,被抓到怎么办?!」
「不会啦!」她笑笑,一点也不知悔改,「我技术很好的。」
他头痛地翻翻白眼,「老天,妳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他的头疼和埋怨只惹来女儿的笑声。
「妈妈厉害吧?!」她还得意地,毫不惭愧地向女儿炫耀。
「妈妈厉害,一级棒!」小燕拿到了戒指,马上站在妈妈那边了。
他拿她俩没辙地大叹着气,也只好跟着笑了。「等我们的新家完工,搬过去住后,真不知会被妳们这对可怕的母女弄成什么样子!」
「弄成天堂的样子!」施燕燕毫不想地便道。女儿一边玩着手上的戒子,一边猛点头附议。
「对,天堂的样子。」
他不能想象她嘴里的天堂是什么样子。不过,他还是觉得平常的样子就好。天知道他那少根筋的老婆会弄成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属于他们一家人,一个温馨而愉快的下午。
他们在路边摊大声谈笑地吃着便宜的牛排,却又在高级的餐馆内正经八百地喝咖啡。
他们跟平常人的家庭没两样,只是他们的笑声似乎比别人的都多。
直到回家的路上,施燕燕在车子里仍兴匆匆地和展文锋讨论着如何布置那间不久后就要搬进去的新家。而他们的女儿早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
当他听着妻子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嘀咕着如何装璜那属于他们的家时,他的心感觉是如此的平静。再没有任何一种音乐可以胜过她那悦耳的声音。
展文锋一边微笑点头附和老婆的话,一边轻抚着指上的戒指。
绿色的猫眼石在略暗的车内散发神秘地绿色光芒。
他满足地叹息……这才是个完整的家。
现在的他,快乐到以致于无法想象以前那段她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岁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电台的正播放着老鹰合唱团的「加州旅馆」。那颓废放任的旋律弥漫一股凄美的情调。司机正专心地开车。
当他突地左倾将右手轻压在她腿上,并沉默地凝视她时,她闭上了嘴,停止了那淘淘不绝的话题。
她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地轻轻开口,「我很啰嗦对不对?你妈妈说,你不喜欢唠唠叨叨的女人──」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用那双黝黑慑人的黑眸盯着她。
当她不安地舔舔唇时,他低头深情地吻上她的玫瑰红唇。
她满足地热情回应,并勾上他的脖子,紧紧搂住他。
他的吻炙热而销魂,而她的回应就像颗火种在引燃他。他们沉溺在这个煽情的吻中,越来越激动,就连司机惊讶着直瞪后照镜里的他们,他们也毫不在乎。
倒是他怀里的女儿,合着眼睡意正酣地挣扎了一下抗议,「爸,车子怎么这么挤?」
这一句教他们慌忙地抽开彼此的身子。
当他们坐定身子,发现女儿根本睡的连眼都没睁一次时,他们俩彼此互瞪一眼,会心地笑了出来。就像两个偷吃了糖而没被发现的小孩。
他握住她的手。双眸凝视着前方逐渐昏暗的道路,轻描淡写地问:「妳今天快乐吗?」
她毫不思考便笑着冲口而出,「嗯!我活了一千年从没这么开心过!」随即察觉失言赶紧在他不解地转过脸时,耸了耸肩更正道:「我是说我这辈子、上辈子,和上上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她的比喻,勾勒出他的笑意。
第九章
他们在暮色隐去,黑暗降临时回到家。
展文锋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采购品,右手则牵着刚被唤醒犹睡眼惺忪的女儿,和捧着一大袋毛线球的施燕燕穿过花园走向大门。
当他推开厚重的桃木雕花大门时,迎面的景象震住了他。
一座黄色的神坛矗立在正中央,十分刺眼。而大厅内所有的梁柱上,全贴满了符纸。
坛前立着一位十分面熟,穿着道袍的道士,一手拿摇铃,一手持着桃木剑。
他的父母及王菲雯全立在他身侧。他的父亲显然十分不耐烦似地沉着脸,而母亲及王菲雯则一脸的紧张。
展文锋十分震怒地斥道:「这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捉妖!」黄清敏瞪着施燕燕大声宣布道。
「捉妖?」他抬眉瞪着母亲。
施燕燕苍白着脸,退了几步。「呃……我想起车上有些东西没拿,我回去拿。」她掉头往敞开的大门跑去。
「妳不准走!」王菲雯先她一步赶至门边,用力「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施燕燕瑟缩地颤了一下。
王菲雯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施燕燕惊惶的脸揭穿道:「文锋,她不是施燕燕,而是一只歹心的猫妖,她先害死了施燕燕,然后在五年后上了她的身;她根本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她根本不是人!」
「胡扯!」他听了震怒不已,黑眸狠狠瞪她,「荒唐,这种事妳也编的出来?妳简直不可理喻,妳──」
「道长!」她喊道,「证明给他看。」
「没问题!」那道长自信满满地在众人面前大念咒语,挥舞着桃木剑,对着施燕燕猛摇铃。
施燕燕一听那咒语,呻吟一声,怀里的袋子摔落地上,毛线球滚满一地。她痛苦地双手捂住耳朵,美丽的脸扭曲着,大声哀求嚷着:
「不要念了,不要念了──我求求你──」她蒙住脸蜷至地上。
「燕燕!」展文锋一见她痛苦的摸样,欲冲上前去扶她,却被奔来的母亲一把拉住。
「老天!她真是妖,你瞧,你瞧──」黄清敏歇斯底里大叫着。
「妈妈!」小燕见母亲痛苦的模样,哭着跑了过去。
「过来!」王菲雯一把拉住她,「她不是妳妈妈。她是妖怪!」
「胡说,她是妈妈,你们欺负妈妈,妈!」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展文锋挣脱母亲的手,冲到施燕燕面前,弯身欲扶起她,然当她抬起脸时,他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绿色的眼睛!他见到一对绿色的眸子。他惊的说不出话,所有的人亦跟着吓的缩退到墙角。
道长用桃木剑指着她,端来一碗黑狗血。「妖孽,待我用黑狗血泼的妳魂飞魄散──」
「不!」她哀求着拉住道士的袍子,凝视着展文锋,急急的乞求道:「文锋,求求你,叫他住手,淋了黑狗血,我会魂飞魄散,无体可附,永世不得超生。文锋──」
「妳不是施燕燕?妳真是只猫妖?」他痛心地质问着。
「对不起──」一对绿眸盈满泪儿。
「我无意骗你,我虽是只妖,但我是真的爱你,原本我只是好奇,上了你爱人的身子,可是,我后来是真心──」
「那施燕燕呢?她呢?」他愤怒而疯狂地咆哮。
「她的魂早投胎去了,她早在五年前就等于死了!」
王菲雯插嘴道:「一定是妳为了上她的身而害死她的!」
「我没有!」她急辩道:「文锋,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害死施燕燕,我没有,你相信我!」
她哭喊着,却见他愤恨的目光直射向她,像千万把利箭射穿她的心。
「我只要找回燕燕,妳还她来──」
「她真的已经投胎了,文锋!我没害她,我只是借用她的身体,我──」
「时刻到了──」道长高举起那盛满黑狗血的磁碗。
她涕泪纵横的大声哭喊:「文锋,求你叫他住手,文锋!文锋──」
她可怜兮兮地凝视着他,然他只是抿着唇,眼神又冰又冷,又恨地凝视着她。她听见道长厉声喝道:「现在──」
「等等──」她扯住道长的袍子,望着展文锋费尽力气地挤出一句话,「我想问你,文锋,你爱我吗?我想知道……」
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愤恨,大吼一声。
「我爱的是施燕燕──是燕燕。我讨厌妳!」
她深深地凝视他那僵硬的身影,然后挥手打落道士手中的碗。
那血红的鲜血骇人的泼洒而下;她没躲,一片血红淋上她一身。
她凄厉而痛彻心肺地仰天长吼一声,双眸一合,轻盈的身子像泄了气般瞬间往旁侧倒至冰冷的地上。
一切在一剎那间归于平静。
「没事了!」道长满意地大声宣布。
展文锋冲到那染满鲜血的躯体前,一把抱起她,用力的摇晃她。「燕燕!燕燕!」他抬头瞪着道长,「你不是除妖了吗?那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文锋,」王菲雯踱到他身边,替道长回答:「就是除去妖了,所以她又变回那个植物人,施燕燕啦!」
「什么?」他抱着那只能呼吸的身躯,跌坐在地上,愣愣地呆滞着搂着她。
「妈妈!」小燕椎心的哭喊着奔来扑上妈妈的身子,放声痛哭地摇晃着妈妈的身子,「你们害死了妈妈!妈妈──」
这一定是梦!展文锋紧搂住那温暖的身躯,疲倦而痛苦地凝视她紧闭的眼眸。
这绝不是真的。
她醒过的。那恶梦不会再降临的,老天爷不会对他如此残忍,那真正的燕燕会回来的。
「燕燕──」他红着眼眶心碎地喊着。
他无法相信她竟从未自那病床上醒来。
无法相信这些日子和他共度甜蜜日子的那个女人竟不是他的爱人。
她曾是那么深刻地伴着他。
今日午后的笑声彷佛还回荡在他耳侧。
她那慵懒而真挚的笑靥依稀在目。
怎么那笑声不是她?那笑靥亦不是她?那她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
「燕燕──」
他心力交瘁地面对这一骤变,縿于承担不住地将脸埋进她胸前。心碎地痛哭出声──
O。O。O。
展辛纯今日一如往常下了班后,到离家不远的课辅中心接回女儿。
和女儿踱步在入夜后的行人道上,她搥了搥酸疼的背,今天是个讨人厌的天气。接连几天又冷又湿的雨天,倾盆的大雨彷佛永远不会停似地。
展辛纯撑着伞牵住女儿,叹了口气。这雨下得人几乎要发霉了,她想她快要因厌烦而死了。
生活是这么无趣,同样身为上班族的女性,她似乎比别人要可怜的多了。当她每日见到办公室内,那些打扮光鲜的女同事愉快地交谈着和其它男同事之间的秘密,及暧昧的关系。她真是羡慕她们毫无负担的生活。而且,她们有谈恋爱的权利。
而她除了忙不完的工作外,就是繁重的家庭负担,她顶多只能偶尔偷偷地瞄着徐明皓的背影几眼。
她的生活难道就是这样?像上了发条的指针一格一格准时的爬行着?!一滴雨珠不小心地滴到她脸侧。
她听见女儿埋怨地说着。
「妈妈,为什么班上的小朋友都有去过麦当劳而我却没有?」
她微笑地蹲下来,直视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妳那么想去啊?」
「是啊!」她睁着晶亮的眸子,渴求地望着妈妈。
「好吧!妈妈今天领了薪水,带妳去。」
「真的?」她兴奋地大叫。
「真的。吃完麦当劳,妈再带妳去看电影,反正妳爸爸不会那么早回家的。」
「喔──万岁!」她又叫又跳地一把抱住妈妈。
这一抱,把雨伞给碰落了。
见女儿如此开心,她也跟着绽开了几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O。O。O。
「唉──你今天真是喝的太凶了!」陈曼婷费劲地扶着烂醉的方盛平进门。她见客厅空无一人,打开灯,「你老婆不在啊?」
「别提那婊──子──」他语音不清,摇晃地挥着手往房间踱去,「那贱女人,她敢不、不理我了,她竟敢瞧不──起──大──爷,她──呃──」他还没到房门口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