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怀疑那泪水是积了多久?她流个不停哪——
整个世界好似都被她哭湿了。
她哭得瘫倒在他的怀里,于是他只好抱她上床休息。
他一夜未眠地搂着她、哄着她、安抚她。
今夜,他更加明白自己对她是何等重要。这令他加倍地想保护她、守护她。他暗中立誓永远也不要再惹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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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芬淇终于毕业了。
毕业典礼当天,许多家长皆赶来参加。这种需要亲人的场合,程芬淇总是孤单地坐在一隅,并且领受“被同情”、“被议论”的待遇。
然而,这次不同。
坐在礼堂的位子,穿着鹅黄色小礼服的她,不时回头瞄着身后家长区的某处。
台上校长、教官、主任说些什么,她都听不见,眼里只看见穿着西装的赖彻。
他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情望着她,手里捧着近百朵的红蔷薇。
他不和任何人招呼,亦不理会任何人。
他坐在那里,真是帅毙了。她开心地在心底赞叹着,和周围的人比起来,他是那么独特、亮眼。
她真舍不得将视线离开,可是老师凶恶的目光已经扫射到她身上了。
严厉的声音警告着。“程芬淇,就剩不到几分钟了。你就不能安份点,少看你先生几眼吗?”
一旁的同学忍不住偷笑起来。
女魔头!芬淇吐吐舌,好在只要再忍她一天,她就自由了。程芬淇不舍地移回目光,乖乖坐好。
好不容易才开始发毕业证书。当司仪终于宣布典礼结束时,程芬淇立刻提着礼服,挥着手里的毕业证书往赖彻的方向奔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他的怀抱。
她的行为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和惊呼声。
赖彻目中无人地将她拦腰抱起。“终于毕业了,嗯——”
他抱着她直往停于外头的跑车踱去。尽管周围议论纷纷,批评声不断,他们眼中却只有彼此,毫不理会旁人的评价。
赖彻将笑得灿烂如花的她丢上车,然后开车呼啸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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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风呼呼地吹。芬淇开心地站在掀开顶盖的车上,长发被风吹成一道黑的丝缎。终于摆脱掉那些人了!她兴奋地大吼大叫,然后她抱住他,顺势一仰,躺在他的腿上。
他一边驾车,一边问她。“想到怎么庆祝了吗?”她柔柔的发不时随风扑上他的唇。
她摇头,望着天空的云,看得出神。“哇!我从来不知道可以这样看天空。”
他埋怨。“我就没办法享受这种乐趣,得开车载你哪!”
“喂!”她坐下来抗议。“说得那么委屈,我也想开开车哪!多过瘾。”
“喔?”他看她,突然放开方向盘。“那换你开——”
她大叫,赶紧捉住方向盘,试图稳住方向。“喂,你过来开,我不会呀!”她紧张得大吼。他却老神在在。“放心,我的脚控制得很好,你只要让车保持直行就行了。”
她仍是一边硬着头皮开,一边骂他。“不行了,你过来开。”她吓出一身冷汗,他却硬逼她开足三分钟。
她交出方向盘,脸色惨白,硬是捶了他好几下。“一点都不好玩!”她快吓死了。
“是吗?”他睨着她。
她瞪他一眼。“是——”然后禁不住笑出来。这个经验太刺激、太可怕了,但是,挺有趣的。可是她才不会承认,免得他太过得意。
“彻——”她忽然问他。“我毕业了,是不是该去找份工作?”
“干什么?”
“赚钱呀!”
“你钱不够花呀!”
“喂——”她又瞪他了。“我指的是‘独立’,总不能永远当你的米虫吧?”
“为什么不行?”他笑看她。“你是我老婆呀!”
她听了心花怒放,可是仍然有些担心。“万一有天我们分手,我就什么依靠也没有了。”
“你胡说些什么?”他斥责。“我们怎么可能分手——”
她想要更多保证,于是又问他。“永远不可能吗?”
“不、可、能!”他右手腾出来握住她。“谁都不能拆散我们,我们是天生一对——”他说得万般笃定。
她笑了,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左颊,多真实、多温暖的感觉啊。
他抽回手,敲敲她的脑袋。“这样你放心了吧?”
“嗯。”
“那么,我们先去淡水玩,然后回台北时,你先在Friday等我一下,我把剧本交给刘强,然后吃过饭带你去阳明山夜游、洗温泉,好不好?”
“好!”她用力点头。
然后前方红灯亮了,他停车等着绿灯。突然,他转头给她一记热吻,吻得她都晕了、醉了、抱住他呢哝一句。“我们回家算了。”
他哈哈大笑。“那是‘更晚’的事呢——”他暖昧地眨眨眼,逗的她的心好痒。然后他继续驾车往淡水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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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回程塞车,所以从淡水回到台北时,天色已经昏黄了。赖彻先将芬淇载到Friday餐厅休息,然后驱车到刘强的住处。
“哪,这是剧本大纲,你看完再Call我。”他交出大纲,桌上的茶一口也没喝,即忙着离开。
“喂!那么急着走啊?”刘强想留他再坐一会儿。
“芬淇正在Friday等我,我们今天要在那里吃饭,她喜欢Friday的纽约翅。”
“你现在成了怕老婆一族啦!?”
赖彻不以为意地穿鞋。“随你怎么刺激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怀念那段打光棍的生活;是很自由,不过,也很空虚。”
“嘿!我可不觉得空虚,昨天我和陈兴才上红颖那儿玩到天亮,那里又来了好几个新的妹妹呢!”
“喔。”赖彻一点也不感兴趣。
刘强怂恿地。“怎样?今天和我们去玩!?”
“谢啦!”他拍拍刘强的背。“我得去陪我老婆啦,我们今天要去洗温泉——”说完,不理会刘强的嘘声,即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赶着去和芬淇会合。
车往仁爱路行去,黄昏时刻免不了塞车,他扭开音乐,手机正好响起。
“喂?”他接起。
“……”无声。
“喂?”
对方“咔”的一声挂掉,无人出声。
赖彻扔下手机,觉得莫名奇妙。偏偏它再次响起,他气呼呼接起。“谁呀?”
一阵虚弱的呼吸声传来。“彻,是我——”
一股厌烦和不耐立刻涌上心头。“黄美琳,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爱你,我什么都失去了,但我爱你——”她的声音哽咽而虚弱。
“你是不是喝了酒?”他问道。
她不答,只顾喃喃自语。“你再也不关心我了,就算我死了也无所谓吧?”哭声持续着。
他试着同她讲道理。“我们已经分手了,记得吗?是你离开我的。”
“难道做错就永远不能回头吗?我已经受到惩罚,也已经离婚了。”
该死!车子一偏,他干脆停在路旁,对话筒大吼。“你别再说这些蠢话了,好不好?我和你再也没关系了,没、关、系,你懂吗!?”
“很好!反正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了。那天你叫我去死,好,我愿意去死……我已经吞了一罐安眠药,等一下就会永远地睡着……彻,我爱你,当初伤害你是我做过最蠢的事……”
为什么?他沮丧地低吼。这是老天在开他玩笑吗?黄美琳竟要为了他自杀?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他试图安抚她。“你在哪?我要你立刻叫救护车——”
“不!”她语气坚决。“失去你,我宁愿死!”
“你发什么疯?”他忍不住咆哮。“你死了我也不会爱你。”
咔!她挂掉电话。
赖彻低吼一声,摔掉手机,疲倦地趴在方向盘上。几秒后,才抬起头,迅速地飞车至美琳婚后的住处。
只要确定她安然无恙,他立刻会回Friday同芬淇会合。只要一下子就好。他可不想闹出人命。他忍不住拚命抽烟,一切荒唐得似一场玩笑。
他真的不懂,当初说再见的人,现在竟放不下,非弄到好似他才是那个负心的人。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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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赖彻站在美琳家外按门铃时,并没人来应门,但客厅的灯却是亮的。
于是他找了锁匠来开门,门一开,一具躯体怵目惊心地横躺在地上,旁边是一堆酒瓶。
她真的自杀!
赖彻立即抱起她,迅速送至医院急诊室,然后他被护士命令待在急救室外等。
天色黑沉,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天空甚至好似明白他矛盾、焦急的心思,开始下起大雨。
窗外,倾盆的雨下得又猛又急。
赖彻担心在餐厅等他的芬淇。
他答应过、承诺过再也不见美琳的。那么快,他就毁了自己的话,而他又怎能坐视不管?
芬淇可会谅解?
眼前仿佛又看见她固执、倔强的脸。不!她不会原谅他触犯她的禁忌。
该死!他竟陷入这种麻烦之中。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切本是那么愉快、完美……他真的不希望再和芬淇发生争执。
第十章
雨,下得那么大,赖彻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芬淇频频眺望窗外,每有身影似他的人经过,她的心立即一紧,欢喜地想挥手,可每次都失望了。
已经过了晚餐时间,桌上的咖啡也凉了。他到底是怎么搞的?她担心到忘了还没用餐,胃已经开始发疼了。
她数着怀里近千朵的蔷薇来打发时间。
他会不会出了车祸?他老爱开快车。不不不——她忙摇头丢掉这个可怕的想法。该死!再这样担心下去,她肯定会发疯——
她再次低头嗅闻九百九十九朵蔷薇的香味,再次要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然后——他终于来了。
赖彻一脸的抱歉。“对不起,刘强硬要我修改大纲,拖了半天。”他坐下,不打算说实话。“我担心死了!”她忍不住抱怨。“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还好他平安无事。“该死的刘强——”
“吃饭了吗?”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问。
她歪头,用力叹口气。“老天!我快饿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点所有你爱吃的撑死你——”拿过菜单,他立即认真翻看;逗得她的气全消了。
“我看你该办手机给我,不然这样莫名奇妙地等不到你会教我担心得疯了。”
他讨好地猛点头。“对对对,明天立刻办。”
这赖彻,几时变得这么谄媚听话了?逗得她心花怒放。
她起身说道:“你点餐吧!我要去厕所。”她方才担心到连洗手间也没去上。
程芬淇笑眯眯地往他身后的化妆室方向走去,突然她在他肩旁怔住,笑容在转身间隐去。冷不防地,她扬手摔了他一记耳光。
他毫无防备,差点摔下椅子。
赖彻连忙抓住她的双手。“怎么了?”
她恨恨地盯着他,激动地喘气,浑身颤抖,盯足他一秒后才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幸福的假象在倾刻间粉碎,他怎能这样待她?她的心好痛——
她猛地将餐巾一掀,霎时,现场一片混乱。
然后她转过身,立刻奔出门外。
赖彻急忙唤她,才追到门口即被餐厅经理拦下,要他付赔偿费,他气得扔下一叠钞票,旋即夺门而出。
除了倾盆大雨,街上已看不到她的踪影。
在雨中,他疯了般地拚命找她、喊她,任凭行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不在乎,只想找回她。而她竟像空气般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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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催命似的门铃声惊醒早已入梦的陈兴。他跳下床,急忙去开门。
见到来者,他一惊,立刻想关上门。
“你敢关门?”芬淇一手指着他,一手插着腰,凶恶道。“你关门试试看?!”
“小姐——”他对着浑身湿透、气喘如牛的她求饶,一手反指自己的右眼。“你看看我这里还瘀青着呢!”上回赖彻差点把他弄瞎。“让赖彻知道你又来找我,我八成会没命,你行行好,快点离开好不好?”他左顾右盼,深怕赖彻突然跳出来痛扁他。
“让我住一晚。”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要不是上回陈兴热心地告诉她他的住处,今晚她当真会露宿街头。
“让你住这里?不行!”他猛摇头。“他知道铁定会打死我。”他是标准的有色无胆。
“他不会知道的。”
“不行——”
“就算知道也不会把气出在你身上。”
他大叫。“你上回也这样骗我,总之不成。”
她唇一抿、眼一凛,双眸直直地盯着他瞧。
刹那他的背脊窜出一股寒意,凉透了。
她豁出去地在他门外,一字一句清晰、笃定地说:“陈大导演,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在这里剥光衣服高喊非礼?保证你明天上头条!”
下一秒,她已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他把她丢在客厅,立刻逃回房间里,反锁了门,躲她躲得远远地。
被窝里,他委屈地想:上辈子我一定欠了这女人什么,才会尽给她欺负,倒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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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街上还是湿湿的。
雨停了,她的眼泪却开始落下。
程芬淇将头探出窗外,深吸一口气。
他骗我!亲口的承诺,如此快就被推翻了。
黄美琳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他甘愿去伤害自己的妻子?
为什么?赖彻,你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合上眼,芬淇又想起当初红颖对她的警告:
“你听好,绝对不要爱上赖彻。”
“为什么?”
“相信我,他会伤透你的心——”
是啊!红颖是这么说的。
她偏不信,偏要去扑火,偏要去尝这苦头。
现在自食恶果了吧?
芬淇以为自己早已够坚强,没想到一个赖彻,就轻易把她毁灭,教她落这么多泪,变得这么狼狈。
可笑!她蠢得可笑——以为抓住幸福了,没想到转眼间跌得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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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彻瘫坐在屋檐下。他喝了不少酒,也砸破不少酒瓶。
夜里青竹随风发出哑哑声,显得有些凄凉。
早上他才对她说:“不可能,我们绝不可能分手!”
早上他才保证着:“谁都不能拆散我们!”
不久前,她还捧着他送的花,对他盈盈地笑。
现在他拥有什么?多么讽刺啊!
他无法忘记她临去前那心碎忿恨的一瞥,仿佛她已射出一枝冷箭,刺穿他的心,要不他怎会痛到非要借酒麻醉不可?
不!不要这样恨我,这是误会,你回来吧!芬淇——他醉得喃喃哀求。
恍惚中,他仿佛听见她轻轻说着那句。“彻,我真怕有天会恨你,所以提前告诉你:彻,我很高兴爱过你。”
“不,不要恨我!芬淇……”他狂吼几声,终于身心俱疲地醉倒在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