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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才女 page 4 作者:迷蝶

  窦天章归隐,方慕平没有归隐,他身为访使属官,父亲大寿告假三两天,之后就得回涿州两淮访使官邸执行公务。秦云瀚是方慕平的新长官,他亲自带着女眷前来为方焕元贺寿,以示他对方慕平的亲厚之意,给足了方家面子。

  窦天章叹了口气,道:“谁知经过大湖畔时,忽然颁下一道圣旨,命秦大人督军围剿湖盗,秦大人请老夫带秦府女眷先来方家庄,他事情忙完,马上就来方家庄和女眷会合,可能要叨扰方庄主一段时间了。”

  剿匪凶险无比,秦云瀚担心厮杀时无法顾及妻女安危,恰好窦天章要赴方家庄贺寿,他遂拨了一队亲兵,保护妻女和窦天章来到方府。

  看到莫馨兰脸上挂着孤傲冷漠的神色,一副懒得理人的拽样子,方焕元轻哼了声,不甚热络地招呼道:“秦夫人,幸会。”

  莫馨兰点点头,眉心微蹙,并不答话。

  方府大厅上宾客盈门,人声嘈杂,莫馨兰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厅上气氛愈沸腾,她的脸色就愈冰冷。

  方氏夫妇不明就里,把莫馨兰的寡言少语解释成她瞧不起方家,才会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对她的观感恶劣到极点。

  方慕平揖请众人入座,秦府女眷身份尊贵,自然和庄主一家人同席。

  方焕元走到厅中,抱拳一揖,朗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众位英雄大驾光临,方某实是脸上贴金,快慰平生。”

  众位宾客起身回礼,笑道:“方庄主客气了,大伙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方家庄赫赫威名,累世不坠。”

  方焕元喜欢结交朋友,这么多人来给他贺寿,他心里高兴极了。“寒舍备有薄酒粗肴,请大家不要嫌弃,尽管放量吃、放量喝。”

  正说话间,方有财已命丫环摆好杯盘碗箸,仆役端来丰盛的菜肴,小厮捧出芳香的美酒,络绎不绝,井然有序。

  方府宴客,端的美酒佳肴是非比寻常,单是那一缸缸二十年的绍兴状元红,便是极难尝到的陈年美酒,方家厨子也烹煮许多江浙名菜,以飨贵客。

  主菜有“脆皮焦鸡”、“皱纱圆蹄”、“三丁海参”、“金钱虾饼”、“椒盐排骨”、“雪菜炒蚕豆”和“八宝燕鸭”,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点心有祝寿应景的“裹馅寿字雪花糕”、清心退火的“桂花白木耳莲子羹”和料鲜味美的“紫米嵌糖藕”,甜香扑鼻,引人垂涎三尺。

  “这盘‘紫米嵌糖藕’松糯脆滑,是取刚从西湖采下来的鲜藕灌满糯米,放上笼蒸热后浇上甜桂花汁所制成的,秦小姐尝尝吧!”

  上官晴夹了几片“紫米嵌糖藕”,殷勤地盛在白菱花卉浅碗中,端给秦云瀚的女儿。

  “拿开!我不要吃!”

  秦云瀚八岁的女儿秦诗伊忽然尖声大叫,拿起筷子往上官晴端着‘紫米嵌糖藉’的手用力戳下去。

  上官晴吃痛,素手一松,盛着“紫米嵌糖藕”的白菱花卉浅碗掉在桌上,糖汁藕块四溅飞散,桌上一片狼籍。

  莫馨兰斥喝小女儿道:“伊儿,不可无礼。”

  方焕元面色一沉,出言慰问准媳妇儿,“晴儿,你的手不要紧吧?”

  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的上官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心中暗暗起誓,她一定要毙了这个小鬼头!

  守之榆坐在一旁,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她虽然和丈夫整天吵个不停,夫妻俩却同样的心高气傲。

  这次窦天章辞官归隐,儿子却和两淮访使一职失之交臂,她本来就对雀屏中选的秦大人心存芥蒂,对秦府到访可不怎么欢迎。

  何况,秦夫人自从踏进方家庄之后,就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半句客大话也不肯说,现在又放任女儿乱戳人,她心下老大的不痛快。

  小丫环篆香向前来擦拭残汁,秦诗伊用手抓起掉落的藕馅,一古脑儿朝篆香丢去,看她躲躲闪闪的狼狈样,秦诗伊哈哈大笑。

  篆香受了惊,腾腾连退两步,整个身子撞向后面的桌席,数名正在大快朵颐的宾客猝不及防,乒乒乓乓摔成一团。

  方有财掐住篆香的耳朵,斥骂道:“篆香,怎么这么不小心?”

  篆香身上黏腻、耳朵剧痛、心中委屈,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这还得了!

  方有财训道:“今天是老爷大寿,不许触霉头,别哭了,下去吧!”

  篆香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呜咽着退下。

  守之榆怒道:“有财!你罚篆香是什么意思?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莫馨兰脸色微变,方夫人言下之意,分明是讥她养女不教。她斥责女儿道:“伊儿,你再胡闹,我就叫雷公劈你。”

  她知道女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轰轰雷声,所以才拿这个吓唬女儿,可她却没有想到女儿年轻还小,禁不得吓唬,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秦诗伊害怕了,索性撒泼撒疯,再也不肯好好坐着,赖在地上放声哭叫道:“呜……我要找爹爹……我要找爹爹!”

  这一幕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个个做声不得,脸色又尴尬、又诧异,又觉得十分可笑。

  莫馨兰大怒,喝道:“奶娘,把小姐带下去!”

  “小姐,跟奶娘出去吧。”奶娘拉起秦诗伊往外走。

  “我不要出去!”

  秦诗伊不肯,拉扯间奶娘的手背上很快就多了几道红红的爪痕。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奶娘又气又疼,又不能发作,她是秦家的大小姐,身上若多个小伤口,下人的头上就会多个大缺口。

  好好一个大寿庆典,居然被一个没家教的小女娃搞得天翻地覆。方焕元深吸一口气,耐性已所剩无几。

  相反的,守之榆幸灾乐祸地嗑着瓜子儿,好整以暇地观赏秦氏母女出丑。

  “小妹妹,你怎么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两名女子出现在大厅门口,其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蹲下来,柔声安慰哭闹不休的秦诗伊。

  她在一进大门就听说秦夫人的千金正闹个不停,那不正是大哥哥的女儿吗?

  “我不要出去!我会怕……呜呜……”

  秦诗伊语无伦次,看到女子的容貌后,她愣了愣,扑过去紧紧抱着女子不放。

  众人颇为佩服女子的勇气,秦小姐赛过活阎王,谁碰上了,谁就倒大霉,玉皇大帝也拿这种小泼皮没辙哪!

  “逸云,别多事,快点进来。”

  另一名女子斥责多管闲事的女子,她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唇上涂了血红的胭脂,正是问情坊的游嬷嬷。

  秦云漪不去理游嬷嬷,她心绪激动,讲话的声音也颤了,“小妹妹,你怕什么?”

  莫馨兰脸圆,秦诗伊脸尘,五官生得酷似秦云瀚,一别十年,秦云漪虽料想大哥哥必已娶妻生子,但看到亲侄女时,还是心弦震动。

  秦诗伊咿咿唔唔地说:“伊儿怕打雷……”

  秦云漪心中一酸,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哪个小女孩不怕打雷呢?

  她搂着小女孩,放柔声音道:“雷公只劈爱哭的小孩子,你快把眼泪擦干净,雷公就不会劈你了。”

  秦诗伊抬起哭得淅沥哗啦的小脸,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秦云漪点点头,拿出手绢替小女孩擦干眼泪,二哥哥就是这么哄她的,她小时候深信不疑,大哥哥的女儿应该也吃这一套吧!

  游嬷嬷没耐性听一大一小在那里叽叽喳喳个没完,径自走进厅来向方焕元哈腰作揖,笑道:“方庄主,恭喜恭喜,这些年来,奴家的问情坊承蒙您照看了。”

  守之榆闻言,脸色愈发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好啊!这个老色鬼,居然敢背着她“照看”妓院!

  方有财连忙上前纠正道:“游嬷嬷,你带个姐儿来弹个曲子就是了,嘴里别不干不净地乱说话。”

  游嬷嬷忙陪笑道:“总管教训得是,我老胡涂了。”她转身催促道:“逸云,快过来见过庄主、夫人。”

  秦云漪牵着收住眼泪的秦诗伊走进大厅,躲身向方焕元夫妇行礼。

  众人眼前一亮,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穿着湖绿色绫袄,玫瑰紫两色金银鼠比肩挂,青缎背心,葱黄绫子纱裙,秦云漪双眉弯弯,檀口樱唇,点漆般的美眸灿若朗星。

  不过,秦云漪品貌虽美,比起杭州花魁柳盼儿来,尚有未及,更构不上艳冠群芳,她的容貌并不是攫获众人眼光的主要原因。

  众人惊讶的是她和秦大人的女儿怎么……长得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妩媚灵动的大眼睛,两人如出一辙。

  只是那泼辣的秦小姐,眼神流露出来的净是暴虐浮躁、顽劣憨痴,逸云则不同,气质馥美如兰,不带半分暴戾之气。

  游嬷嬷笑道:“不久前,逸云来到奴家的问情坊,与盼儿较技琵琶,几场下来,盼儿甘拜下风,输得是心服口服。”

  哗的一声,众人更加兴奋难抑,堂堂杭州花魁竟被名不见经传的逸云打败?这消息实在太耸动了!

  秦云漪垂首不语,连耳根子都羞得通红,她自小深居简出,这么多人连见都没见过,更何况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方慕平想起每次窦大人称赞墨痕时,她脸上也是这副又羞又窘的神色,只是墨痕是喜不自禁,逸云姑娘似乎并不开心。

  有心为癘促不安的秦云漪解围,方慕平说道:“财叔,拿把椅子来给逸云姑娘坐下,不可怠慢了贵客。”

  秦云漪感激地望向方慕平,微微一笑,笑容中不见风姿妖娆,反而隐隐透出一股书卷气的幽香。

  方慕平微微一怔,心中有丝迷惘,教坊女子怎么可能如此端正清丽,像极了……观音菩萨座前的龙女!

  秦云漪谢了座,纤指拨动琵琶,弹了起来,是一曲“万寿无疆”,起初她轻挑慢剔,琴声清亮绝伦,散泛相错,如珠鸟一双,此唱彼和,问来答往,苍苍凉凉,磋磋落落,进退揉颤,余音猗猗靡靡。

  众人听得如醉如梦,身心俱忘,大感心旷神怡。一曲既毕,方慕平赞美道:“逸云姑娘神乎其技,琴艺果然犹胜柳姑娘三分。”

  他见过柳姑娘吗?不知怎么的,秦云漪有点不高兴,原来他不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和那些眠花宿“柳”的浪子没什么两样!

  她生气了?她不喜欢他提到柳姑娘吗?方慕平察觉出秦云漪的不快,好想解释他和杭州花魁只有数面之缘,其间并无不可告人之事。

  方慕平心下一凛,为什么他这么在乎逸云姑娘的感受呢?她虽然明艳照人,却非国色天香,只是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墨痕……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听到方焕元给赏的声音,游嬷嬷理所当然地上前去,喜孜孜地接过方有财端来的大元宝……

  “慢着!”

  “啪!”的一声,守之榆打掉游嬷嬷的手,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神乎其技是逸云,又不是游嬷嬷你,你凭什么领赏啊?”

  窦天章不禁哑然失笑,方夫人显然还对方庄主“照看”妓院一事耿耿于怀,才会当场给游嬷嬷难堪。

  游嬷嬷抚着热辣生疼的手背,忍痛道:“逸云,还不快来谢过庄主、夫人。”

  秦云漪放下琵琶,走到守之榆面前裣衽拜谢。

  守之榆是个热心肠的人,她拉着秦云漪的手问道:“逸云,你模样好,气质也好,怎么会沦落到烟花巷?”

  秦云漪不愿说谎,只好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情非得已,不得不然……”

  老奸巨猾的游嬷嬷眼珠一转,道:“奴家可没亏待逸云姑娘哟!光她一身的行头,就不下一千两银子呢!”

  秦云漪不懂人心险恶,哪知道游嬷嬷是顾左右而言他,竟是要把她诬为在问情坊卖身的歌妓。她辩道:“这些衣饰不值这么多钱……”

  方慕平触景伤情,心中大恸,墨痕也是被舅兄卖掉的。他当初不惜重金买下墨痕,今天也要赎逸云姑娘出火坑,这么水灵清秀的女孩,淖在问情坊那种污泥中,太令人惋惜了。

  看到女儿乖巧安静地拉着秦云漪的衣襟,莫馨兰大感惊奇。且不忙深究个中缘由,她不能放逸云姑娘离开,否则就没人哄得动伊儿了。

  掏出一千两银票掷在游嬷嬷面前,莫馨兰命令道:“钱你拿去,以后不准再来骚扰逸云姑娘。”

  她是相国之女,自幼颐指气使惯了,神色间自然而然有一股尊贵气度,游嬷嬷眉花眼笑,磕头道:“多谢夫人。”秦云漪热泪盈眶,大嫂为她一掷千金,她受之有愧。

  秦云漪还来不及向莫馨兰称谢,守之榆就抢道:“来者是客,方家哪有让秦夫人破费的道理?有财,到银库房取一千两来兑给游嬷嬷。”

  区区一千两银子,方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哪用得着秦夫人耀武扬威?竞奢比富,她奉陪到底。守之榆就是看莫馨兰不顺眼。

  秦云漪吓坏了,一千两银子!

  她这辈子欠了方家这笑钱,下辈子岂不比辉叔还惨吗?大嫂毕竟是亲戚,自家人有输财之义,方家却与她非亲非故。

  秦云漪着急地喊道:“方夫人,逸云不能平白受您的恩惠……”

  守之榆反驳道:“那你又怎么能平白受秦夫人的恩惠呢?这点小钱无伤大雅,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每天听你弹琵琶,大饱耳福啊!”

  方慕平大喜过望,笑盈盈地给母亲斟了一杯酒,他还在愁思如何救逸云姑娘出火坑,母亲却已经开口要她留下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方焕元不想显得小家子气,何况自己夫人一头热,他也不好泼她冷水,否则日后夫妻俩一定吵个没完没了。

  于是身为一家之主的方焕元也说道:“逸云姑娘若不嫌方家庄粗陋,不妨留下来,方府买个丫环也不只一千两银子。”

  买个丫环哪要一千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就算天价了,方庄主最后这句话,分明是要和嫂子较劲嘛!

  秦家就算穷到没饭吃,她也不是丫环。

  自尊备受打击的秦云漪咬了咬唇,把眼泪往肚子里吞,隔了半晌,她走到莫馨兰身前揖谢道:“逸云谢过夫人恩典。”

  言下之意,她竟是不接受方家买奴之恩。

  莫馨兰微笑颔首,说道:“不必多礼,你先带伊儿下去吧!”

  秦云漪温顺地点头,带着秦诗伊离开大厅。

  厅上,好心没好报的守之榆骂道:“不知好歹的妮子!”

  莫馨兰脸色一沉,笑容顿敛,冷冷地说:“方夫人,我赎了逸云,她就是秦家的人,请你放尊重些。”

  守之榆正要反唇相稽,窦天章连忙打圆场道:“夫人,歌舞是为了助兴,而不是为了扫兴,今天是方庄主大寿,你何必大动肝火呢?”

  哼!看在窦大人面子上,她暂且不跟秦夫人计较,守之榆心下愤然,适才对秦云漪的好感一扫而空,荡然无存。

  方慕平望着秦云漪远去的身影,暗自叹息,为什么他欣赏的女子,爹娘都不喜欢呢?墨痕如此,逸云姑娘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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