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求不滿的渴情男子低低咕噥一聲,抬起她的臉,重重吻住了她,懶得聽她胡言亂語。
「唔…」她話又還沒講完!
杜可漾被他略顯粗暴的唇舌勾纏給佔據了思緒,任他恣意蹂躪,好半晌才從亂烘烘的腦袋裡找回一絲絲理智,用力推著他的胸膛,挪開他欲求不滿的嘴,讓情慾朦朧的眸水亮亮地凝視著他,笨拙又羞怯的開口:「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為寂寞。」
「然後?」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瞇起,等著她親口說出他想聽的答案,儘管表情冷漠依舊,心裡的期待卻難以壓抑。
「什麼叫做然後,我又不是在講故事……」好沒情調!額頭抵著他胸膛咕噥著,杜可漾有點氣悶,他怎麼就不能為她即將說出口的告白大方表現一下興奮。
看著她賭氣的可愛模樣,眉心舒展、冷毅的唇角微微揚起,貼近了她的耳際,用著極低、極沈的磁性嗓音輕輕宣布她不說的答案…。
「妳、愛、我。」
第二十一章
这一端的爱情喜剧还没落幕,一通宣布噩耗的电话,将玫瑰华丽的背景黯然换下,整个世界阴沈晦涩,只剩下心慌、焦虑、恐惧和泪水。
接到父亲严重车祸的通知后,陆冀盟飞车送她到医院,在长廊的尽头,她看见了家人的身影。
“可漾。”
迎面而来的大哥,穿着自己院内医生服表情凝重,让杜可漾心一凉,恐惧淹没了她,她没注意到自己抓着陆冀盟手臂的手,握得有多紧,像极了深怕灭顶而攀附着浮木的溺水者。
“爸……爸爸怎么了?”她的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
杜运祺还没回答,杜夫人就自他身后冲出来,平日高贵优雅的表情不复见,只剩下狼狈和愤怒。
“妈……”杜可漾傻愣愣地才喊出口,却母亲扬起手,狠狠打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被错愕所取代。
“都是你!都是你!你还有脸来!”对,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们怎么会吵架,丈夫又怎么会为了制止她,而忽略对面线道的货车!杜夫人心里累积的沈重罪恶感,终于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刹那,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对,她没有错!错的是她!是她!杜夫人扬手甩完那一耳光,像是亟欲证明自己的无辜,她再度对她扬起手,那一巴掌还没落下却被挡住了,手腕被紧紧扣在铁铸般的手掌中。
“杜夫人,请冷静点。”陆冀盟放开她的手,早将可漾护在身后,伸手挡下才知道杜夫人方才那一巴掌的手劲有多大,嗓音不自觉冰冷阴寒。
“妈,你别这样。”杜运祺没料到母亲会对妹妹动粗,半晌回过神,拉住了激动的母亲,示意一旁的弟弟过来帮忙。
“叫她走!害人精!都是她害的!都是她!”被小儿子半推半拉着走的杜夫人不甘地对着心里虚构的罪魁祸首张牙舞爪、尖声谩骂。
“妈……”被护在在陆冀盟身后的杜可漾完全被吓傻了。
“别叫我妈!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害我害得还不够吗?连你爸爸都要害!你这害人精!走开!我没有你这女儿!……”
“别看了,我们先出去。”在杜夫人情绪激动的情况下,陆冀盟不愿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将她强制转过身往外头带。
走出医院,陆冀盟在骑楼下就着灯光察看着她红肿大半的脸颊,心里一窒,怒火随即熊熊焚开。
“可漾没事吧?”杜运祺不知何时跟了出来。
一看见哥哥,杜可漾根本忘了自己脸上的疼痛,连忙追问。“哥……爸爸他怎么了?”
“爸还没有醒,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听见哥哥笃定的答覆,杜可漾终于放下了悬宕已久的心,脑海里随即想起方才母亲几近凄厉的控诉。
“哥,爸爸……爸爸是怎么出意外的?”
“他们今天去邱太太家,回程路上,妈好像跟爸起了争执,没注意到对线来车,才会发生意外。”杜运祺轻描淡写地回答。
尽管哥哥的口气再怎么持平,杜可漾却也听出其中的原因。
“他们是为了我的事争吵对不对?是我害了爸爸……。”杜可漾想起下午才听见爸爸的声音,却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父亲出了意外,既自责又懊恼。“是我害的……是我……”
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她并没有察觉那双看着她伤痛悲泣的漂亮黑眸里,也阴上了一层灰色,没有出言安慰,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拥抱,承担了她的痛苦。
*
苍白、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杜可漾静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已经看护了父亲一整天,却没有喊过一声累。
车祸至今已经一个星期,父亲却仍未清醒,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继续昏迷下去,情况可能会恶化。
而短短一个星期,杜可漾也迅速消瘦憔悴了,原本的甜柔脸颊失去了光彩,仿佛她才是生病的那一个。
“姐,我们该走了,大哥刚好下班,说要送你回去。”补习完,绕路过来医院的杜守维拍拍姊姊的肩膀,轻轻说着。“爸爸也该休息。”
“嗯。”杜可漾应了一声,起身整理东西,踏出病房,沈默许久才开口问:“妈妈呢?她……还好吗?”
“怎么不好?才没几天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照样过她的日子。”杜守维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满和不以为然。
至今一个星期,姊姊天天都在医院从早待到晚,反而是一开始表现的哀痛欲绝的母亲回去之后,一次也没来看过爸爸。
“守维,不要这么说妈,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或许妈只是害怕看到爸爸这个样子……。”想起一个星期前,母亲惊恐愤怒的模样,杜可漾心里仍很难过。
杜守维无言地点点头,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说:“姐,你变了好多。”
“我终于变得比较不任性了吗?”否则还能怎么变呢?杜可漾自嘲地说。
“不是,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任性。”杜守维很认真地说。“相反的,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孝顺的一个,你总是知道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爸妈感冒了,你也都是第一个注意到。”
“是吗?”杜可漾随口答着,只觉得这是弟弟在安慰自己的笨拙方法。
“可是你真的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怕我们。”杜守维不介意她的敷衍,背着仿佛百斤重的大书包,继续说着。“以前每次我想跟你讲话,你总是不敢回话,要不然就是匆匆忙忙走掉。”
从来没有听过弟弟讲这件事情,杜可漾不自觉缓下脚步,脑海里出现了很小的时候,有次她背书背不起来,一旁的弟弟却一听就会背了,母亲从此严厉地不准她跟弟弟玩,深怕她会带坏他。
之后的十几年里,母亲不知道多少次在私底下有意无意的提醒她,要她不要给弟弟坏的影响。
这些深植脑海深处的记忆,总是会在每次弟弟企图跟她接近、跟她说话时浮现,让她不敢和他相处,怕优秀的弟弟也会变得跟她一样。
只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这些事情只会影响到她,却没想过,弟弟也注意到了。
“我记得上次大哥跟我去逛书展的时候,看到你扮成电玩人物,跟你的朋友玩得很开心,我本来想去跟你打招呼,可是又觉得你可能会不理我们,像大姊,你别看她每次都对你很凶,哥哥说那是因为她想让你生气、对我们有反应。虽然我觉得大姊原本个性就蛮爱计较的,可是大哥说的也可能是真的。像我那时就觉得很羡慕你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打入你的生活圈。”如果不是这几天因为爸爸的关系,让他们终于有机会相处,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跟她讲这些事情。“不过大哥说,你觉得你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没办法那样对我们。”
听着弟弟认真的话语,眼眶热辣、鼻子酸酸楚楚的,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深怕自己掉下泪,杜可漾自嘲着想缓和气氛。
“对啊,我是异世界来的啊,你不觉得我真的跟你们不一样吗?”
或许是她的嗓音太过紧绷,杜守维没听出她的玩笑,坦率地回答:“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我姐啊!”
那样天真而理直气壮的宣告,却狠狠震动了杜可漾,眼泪再也无法受控的落下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单的,所以在家里围起高高的墙,把自己困在里头,用糖果补偿所有对亲情的寂寞、渴望,却没想过,她躲藏自己的同时,她最亲爱的手足也被困在外面,无法进来。
“对不起……”泪水迸落,杜可漾伤心地无法遏止。
“你干嘛道歉,姐……喂?你干嘛?你不要哭啦。”没想到姊姊就这样哭起来,杜守维开始手足无措了。“姐……”
他不是故意惹她伤心的,他只是想趁机跟二姐好好相处啊。
伸手搂上姊姊低他一个头的单薄肩膀,他慌乱地胡乱安慰,心里却慢慢明白,二姊硬撑了二十几年的面具,终于在这一刻崩落了。
才想伸手环住她,将纤细的二姊拥入怀中,远方吃人般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大哥。”对方直朝他走来,脸色不善,虽然他没做错什么,却忍不住想解释。“我姊她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只是想……”
“我送她回家。”陆冀盟伸手简单有力的将她带回自己怀中,淡淡地开口,却有着不容质疑的权威。
“可是我大哥……”杜守维有些迟疑。
“没关系。让他送吧。”杜运祺不知何时已经自医院里出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眼前挺拔俊美的男子,嘴里说的轻松,目光却明显要求他的答覆。“他会好好照顾可漾的。是吧?”
“当然。”
陆冀盟简单两个字,却许下了他不曾对任何人许过的承诺。
她,已经注定了是他永远的责任了。
第二十二章
女人絕對是水做的,尤其眼前這個更為嚴重。
都已經回到家了,她的眼淚卻仍不肯停,斷斷續續、抽抽噎噎,一再的考驗著他鋼鐵般的意志。
「要哭多久?」將她放在床上,卻怎麼也不見她有停止的趨勢,劍眉微蹙,漠然的口吻裡有幾分慍惱。
「嗚……。」
回應他的,卻仍是啜泣。
「喏。」
一次又一次的抹去淚水,眼底朦朧間,她看見了攤展在眼前的掌心上,放著盒蓋被打開的森永水果糖。
他怎麼會知道她一哭就想吃糖果……。
抬眼看他,他卻沒有解釋,她哽咽地開口。
「怎麼……你怎麼會有這個?」
「買的。」
她真是哭傻了,這是他剛在路上經過便利商店時,停下來買的,她居然也沒發現。
相處了這些時日,他怎麼會還不知道她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會吃糖。
杜可漾把沾了糖粉的水果糖放進嘴裡,橘子的酸甜這次卻沒有如同以往緩和她的傷心,卻讓她想起了年幼時,靠著糖果度過巨大寂寞的日子,眼淚落得更兇了。
「搞什麼。」見她越發傷心,陸冀盟低咒了一聲,放下糖果盒,索性握著她的腰,將她挪到自己腿上,伸手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抹去過多的淚水。
可惡!為什麼她非得一直哭不可。
難道她不知道,他看得比她難過嗎?
「冀盟……我、我好笨,為什麼我從來沒發現…沒發現他們對我的關心。」攬著他的頸項,她失聲傾訴著自己的愚蠢。「我太自以為是了……為什麼、為什麼會以為他們不愛我……。」
或許媽媽的確對她太過嚴厲,可是哥哥、姊姊跟弟弟對她的關心卻那麼鮮明,她為什麼從來沒發現……。
「妳太聰明的話,要我幹嘛。」以陸冀盟的精明,早已猜出幾分,伸手替她撥開淚濕額前的髮,討厭她哭得像個孩子。「噓,別哭了,又不是沒機會補償。」
「嗯。」
埋在他的胸膛,她胡亂點點頭,努力平復情緒,擦乾淚水。
她真的好慶幸自己能知道這些事情,雖然是遲來的醒悟,卻解開了她多年的心結,輕易撫平了她過去的傷痛。
她好慶幸有那樣的家人,好慶幸自己有機會修正自己。
更慶幸,在她傷心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在她面前,用奇異卻溫柔的方式,安慰她、擁抱她。
她好慶幸,她愛的人是他。
*
十一月的午後陽光,燦亮亮地灑入病房裡,帶著溫和的暖意,讓原本蒼白的病房多了幾分生氣。
「爸,你醒啦,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杜可漾正把一大束白色百合插在花瓶裡,一看見爸爸醒來,連忙放下東西,關切地問著。
「都睡一整天了。」杜管鳴將病床的床背調高,慈愛地看著緊張的女兒。
他早在幾天前就從昏迷中甦醒,醒後,他才知道深怕被眾人責怪的妻子,竟將意外的責任歸咎到小女兒身上,他既是心疼又是生氣。
可是,怎麼說畢竟是結褵數十載的夫妻,也知道妻子的個性就是如此,再怎麼氣憤,也不可能有什麼改變,只是難為了可漾自責了這麼久,知道真相後也沒有責怪她媽媽。
「可漾,妳什麼時候才打算回去上班?」接過可漾倒給他的水,杜管鳴狀似無心地問。
「喔,那個、那個沒關係啦。」杜可漾敷衍著回答。
雖然父親提過車禍與她無關,她卻怎麼也無法坦然,畢竟若不是她任性地離家出走,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她想,如果父母仍不贊同她走這條路,或許她該考慮放棄了……雖然不捨。
「什麼沒關係。」彷彿知悉女兒的想法,杜管鳴刻意板起臉訓道。「都已經長大獨立了,在人家公司做事就要有責任感,現在我身體已經沒事了,妳星期一就趕快回去上班。」
爸爸的意思是……肯定了她的工作嗎?杜可漾訝異地愣了好久,心裡滿滿溢著感動,好久才壓抑不住欣喜地回答。
「嗯。知道了,爸爸。」
「姐,妳回答得好做作。」從病房外背著書包走進來的杜守維,聽見姊姊的答覆,忍不住開口插話。
「謝謝你的讚美喔。」杜可漾白他一眼,感謝得很用力,一面隨口問著。「你不是下午有補習?」
這些日子,在她的心結解開之後,她和家人的關係有了突破性的改變,或許這就是一家人吧!過去二十幾年的隔閡才能如此輕易消失。
除了媽媽……。
「都已經五點多了,我早下課了啦。」杜守維答著,還很跩得加註。「而且那麼簡單,根本不用補。」
「就會說大話,有本事下次不要再考第二名。」杜可漾還沒回話,結束門缘亩胚祺在門口插了話,也不理亟欲抗議的杜守維,轉頭關切地詢問父親。「爸,你感覺有沒有好一點?傷口還會不會癢?」
「好多了。」看著兒女相處和睦的景況,杜管鳴心裡很是感慨,這麼多年來,他總是不過問子女的教育,才忽略了可漾的孤獨,現在終於讓偏離的軌道有了修正的機會,怎麼叫他不感慨呢。「我只想趕快出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