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年的留学生涯中,林书琴却悄悄地爱上了他。
当他学成后说要回国,她并未加以阻止,因为她明白的知道,东方天是不受她的束缚的,而她却也安于这种奇异的婚姻方式。
直到前不久,她在英国收到他寄去的离婚证书,她才惊觉到,事情的发展有了改变。
她可以签字离婚,但她要看看是何种女子,会令他神魂颠倒到对她提出离婚。
因为她也爱他,虽然她不想只拥有他的人却没有他的心,却也要看看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孩,只缘于一份不甘心。
于是她没有通知他就飞回国。
昨天晚上,和东方天出门吃饭时遇到的女孩;第一眼,她就明白,就是这女孩了。
加上东方天那不太自然的神色,及那女孩在街灯下苍白如纸的脸色,她更加的确定。
在一种复杂的心情下,她故意说出她是东方天的太太。那一刻,她一直以为那女孩会倒下去。但是她没有,反而强自镇定地离开。
那女孩是在嫉妒吧!而事实上她怎可能不嫉妒呢?
这么多年来,她真的不相信东方天会有爱上任何人的时候!
自昨晚的巧遇后,东方天一回到家,即不发一言地进房,直到早上。
而她只要一想到那女孩的神色,心中就更为悔恨。
同是女人,她可以体会到那女孩当时的心情。
可是事情已发生了,追悔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补救!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等你签了离婚证书,我们把一些相关事宜办好,我再去找她。"东方天不带感情地说。
"你确定她可以等到那时候?"
他的脸快速的掠过一抹痛苦及惧怕。"现在的她决不会接受这样的我!"
林书琴望着他为情所苦的样子。
也许她爱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深,林书琴心想。
但他真是一个万中选一的上品男人,而对那女孩来说,他更是无可替代的。
或许自己一生永远都不会再遇到这种爱情,她有些感伤的想。
望着东方天深锁的眉,她故作俏皮道:"到目前为止,我仍不知道我的情敌的名字喔!"
"她叫黎琦,黎明的黎,玉字旁奇字边。"
"黎琦,好奇怪的名字。"她默念。
"对我来说,她就像朝阳下一汪未受污染的湖水。"
她不能置信的看着他,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如此诗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耸耸肩。"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以后一定要告诉她,你对她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以后'可言!"他无限恐惧地低语。
她听到了,安慰地拍拍他。"会的,只要你有耐心,一定会的。"
他注视着她,眼神却无半点把握。
※ ※ ※ ※ ※
黎琦去上班时,全部的同事都吓了一大跳;怎么才一天不见,她就弄得伤痕累累?
她告诉他们,她倒楣透了,先是撞到门,然后居然滚下楼。最后还俏皮地道:"这应验了一句中国古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见我不会再倒楣了!"
同事们同情地安慰她几句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黎琦的老板倒也体恤她,只派了一些文书工作给她,否则照以往的惯例,她还得代替他去洽公呢!
她坐在椅子上整理资料,感到脚趾上的伤又开始阵阵抽痛。
昨晚整整抽痛了一夜,令她睡不着觉,痛到最后,她已分不清楚是那一部分在痛了!
昨天她请假没有上班,在家坐了一天,直到晚上,痛楚由心上一点一滴的传来!
很细,很缓,却真的很痛!
就像有人拿根线穿过心脏,来来回回地拉动,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无力消除!
她也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刺痛,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今天,她销假上班,原以为东方天会打电话来向她解释;只要有理由,她会接受。可是他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
黎琦心中的痛,变成一股浓浓的恨!
她从不知自己会恨人。
以前那些曾深深伤害她的人,她都不恨他们,只是悲哀人心怎会如此多变?而"情"又为何如此易消逝?
可是现在她深深地、深深地恨他!
※ ※ ※ ※ ※
东方天可以感受到黎琦心中的波动,可是有许多繁琐的事牵绊着他;有好几次,他想不去理会它们,飞奔去找她,但他必须要给林书琴一个交代。
那谁来给黎琦交代?
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中细细的发问。
他压制住它,却又惊怕这一次黎琦会离他而去。
每一个夜晚,他在星空下呼唤她,可是回应他的仍是--静默!
※ ※ ※ ※ ※
黎琦的伤复原得很慢,她心中的伤严重的影响到她身上伤口的愈合!
一天晚上,杨兰君打电话来找她。
黎琦问她正在何处。
她说她正在花莲。
黎琦奇怪她怎会跑去花莲。
杨兰君说杂志社要做一系列有关于山的报导,下一趟就要往台东去了。
接着杨兰君问她,她和东方天最近如何?
黎琦沉默了好久,才语气冷淡地说:分手了。
杨兰君急急地追问究竟怎么了--
黎琦语气冷漠地说:因为他有老婆,而她不愿成为第三者,所以就分手了。
杨兰君连忙问黎琦,可有问过他要如何处理两人的事?
黎琦恨恨地回答,他连解释都省了。
杨兰君沉默了,她从没听过黎琦用这种充满恨意的口吻说话。
这次,黎琦是真正地被伤害了!
电话忽然嘟嘟两声,黎琦还来不及问杨兰君要如何和她联络,电话就被切断了。
等了一会儿,杨兰君没再打来,黎琦心想她大概是没零钱了。
黎琦梳洗一番后,就上床睡了。
她睡到半夜,忽然醒来,不是因为脚痛,而心上的痛只要她小心的不去碰触它,黎琦有时还以为它已经好了呢!
是因为她感到房里有人。
但她马上知道那人是谁。
东方天坐在黑暗中;黑暗中她虽然看不清他,却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她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出声。
东方天知道她已醒来。
月光洒满室内,却独独照不到她睡的那个角落。
"琦!"他深情地唤她。
她慢慢地坐起来。"出去!"冷冷的声音如一记鞭子抽向他。
她在黑暗中让人看来像个幽灵,飘飘忽忽地没有一点真实感。
他仍然坐着不动。
"我说--出--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寒风。
他站起身,走向她。"你不肯听我的解释吗?"
她语气坚决。"你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他的声音充满哀求。
"你再不走,我打电话报警了!"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垂着头看她。
黎琦点亮床头灯,冲下床去打电话。
她一下床,就听到东方天倒抽一口气。
真是该死!居然让他看到她的伤。
而更该死的是,她又撞到脚趾,因此她痛得蹲在地上。
东方天一跨步,蹲在她身前,抱住她。"我又伤害你了!我居然又伤到你!"说着把脸埋在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膀有一点热--
他哭了!
他为她流泪?
多日来,因住黎琦心的那层冰墙,出现了一丝微细的裂缝,但她转念想到他的欺瞒,甚至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又毫无解释,随即硬下心肠。
她推开他站起来,忍住痛,讥讽地道: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太太,她的丈夫有多厉害,可以让一个女人为他去撞车。"
东方天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听到她所说的话,他的心直淌血。
"我没事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你,而今我已偿还了,所以我们各不相欠,请你回去好好的和你太太过日子吧!"说完转身背对他。
"我离婚了。"
黎琦猛地旋身,神情震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没想到你如此绝情,我真是看错你了!"
东方天虽然知道她已因忿怒而失去理智及思考能力,却仍然感到痛苦;难道她从没懂过他?
他神情悲哀地朝她点点头,推开了她的房门,一步步的走下楼。
她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及汽车引擎的发动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坐到地上,想着他们怎会走到这条绝路?
为什么要赶他走?
她精神混乱地想,泪慢慢的涌出,她无声地问,该怎么办?
"天--"她大喊。
※ ※ ※ ※ ※
第二天,她带着红肿的双眼去上班。
只是这次她没有满足任何人的好奇心就让他们去臆测吧!
到了下午,她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痛得让她差点跳楼,于是她请假回家。
骑上车,才突然发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恍惚的忆起,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
那一天很冷,她竟然发疯似的搭车到台北看表演。
表演完后已很晚了,夜重得要压扁人似的,风吹得很急很狂,也很刮人。
她站在公车站牌下等车,公车一辆一辆的过,她要坐的车却始终没来。
她忽地惊觉,自己能回到哪儿去?
那时以为是游子心情,没想到在回到故乡的今天,她还会有这种感触!
她不禁笑了起来,但只在一瞬间,笑容又逐渐的隐没!
怎么办?她茫然的自问。
东方天心痛的看着她,看到她那无依悲愁的神情,直想冲下车求她别再折磨自己了。
但你凭什么?他自言自语。
现在你连个朋友都算不上,你凭什么身份去要求她?
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幸福,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苦痛,要给她一双坚实的臂膀以抵挡过去的恶魔!
结果呢?
你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风暴,逼她再去对抗过去的幽灵,这样的你还侈言能给她幸福吗?
他在心中不住地谴责自己。
他痛苦地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黎琦!
他们两人陷在痛苦的深渊,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向上攀爬的力量!
第十一章
黎琦只要一思及东方天对她的欺瞒,就会连带的想起过去她所受到的欺骗。
有时她会疯了般地对着空气大叫,但是,更多时候,她只是哭喊着东方天的名!
当她在濒临崩溃之际,脑海里会闪过一个念头--离开他吧!离开他,就可以脱离这段感情的纠缠,不必再受这些煎熬。
但只要这念头一转,她的心就发疼!
而她手上的旧伤即如火烧般地灼烫起来,如一道符咒般地提醒她--
离开他,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 ※ ※ ※ ※
黎琦不知道东方天总在暗处守着她。
他虽然只是远远的站着,但黎琦那双茫然无靠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在他的眼里,让他懊悔不已。
所有的一切皆因他而起。
当初如果不去招惹她,如果他早点告诉她事实,如果他勇于去承认……
有太多的如果,却没有一个可以重新来过。
人生就是如此无奈与现实;这一刻过去就是过去了,无论你花多少代价,它永远也不能再重头来过!
不!他不后悔爱上她,如果事情能够重来一遍,他还是会爱上她,只是不再隐瞒他已婚的事实。
一阵门铃声响起,东方天抱着蹒跚的步伐前去开门。
他一脸惊喜地立在门口,任愣的看着来人。
黎琦笑问:"不方便请我进去吗?"
他回过神,连忙让开路请她进来。
她环顾室内,和她从家中看到的不太一样。"屋子是不是重新布置过了?"
东方天双眉微蹙。"你来只为问这个?"
黎琦脸上的笑隐没,深吸一口气。"我来是因为--我欠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而你则欠我一个解释。"
东方天摇摇头。"你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不好。"
"来,坐下再说。"他示意黎琦坐下来。
东方天傍着黎琦坐下,手伸出来,又缩回去。
黎琦瞧见了,主动地伸手握住他。
他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
在这炎热的七月天,她的手却是冰冷的,想必她的内心并不似她外表般的镇定。
东方首先打破沉寂。"我们两家是世交,自小就理所当然的被视为一对。她人很好,个性温柔又善体人意,所以我也算喜欢她。因此,在我的父母和世伯的催促下,我们两个也就顺理成章的结为夫妻。婚后,我们一起到英国念书,彼此支持,互相打气。完成学业后,我决心回国,而她则留校当研究助理。"
黎琦毫无怒意地说道:"如此听来,这椿婚姻真是门当户对。"
东方天神色淡然。"也许吧!我从来不认为世上真有'爱情',那种时刻为某人燃烧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存在世界上,要是有也只是一些久成习惯的感情罢了。直到遇见了你,我才发现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只为一个人狂热的感觉竟真的存在。一开始,我不敢向你坦白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感情还没稳定,可是时间一久,我更不敢开口,骇怕一旦向你坦白之后会永远失去你,结果……"
"结果反而更糟糕。"黎琦接口。
"是的!结果更糟糕!"东方天苦笑着点头。"而且我也不知如何向书琴--这是她的名字,你还记得吧?"
黎琦轻点头。
"我不知如何向书琴提出离婚的要求,毕竟我们也是有感情存在的,虽然那份感情不同于你我之间;但我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即使从不曾有爱情,却有手足之情存在。所以,我真不知如何说,才不会让她她感到难堪。可是顾着她,反而重重的伤害到你;你是我这一生最不愿伤害、最渴望保护的人,但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你的人,却总是我。"东方天眼神无限地痛苦。
黎琦的眼眶湿润。"错的是我,如果没有我,她还能拥有你,而你也不必处在两难中,所以,我才是应被责罚的人!"
东方天抱住她,急声道:"我不爱她啊!而且我本来就有和她离婚的念头,你的出现只是一剂催化剂罢了!更何况我爱的人是你。"
黎琦在他怀中痛哭流涕。
她对他的恨早已消逝了。何况这整件事的受害者是林书琴。黎琦相信,她一定也爱着东方天,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用那种深情的眼神看着一个男人--除非她爱他!
她知道那种背叛的滋味,却没想到她竟会令另一个人也尝到这种感觉!
而林书琴竟然还能那么宽宏大量甚至与东方天离婚,自愿退出!
黎琦哭得声嘶力竭,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恶的人。
东方天托起黎琦的下巴。"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我爱的人是你,所以她是无可避免会受到伤害的!"
黎琦哭喊:"你为什么要爱上我?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生活?"
"我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爱上你!"
听到他的话,黎琦止不住的痛哭失声。
那情不仅炽热的燃烧着他们,那高热的温度也灼伤了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