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我自己骑车来的你忘了吗?"
"对喔。"黎毅机拍拍自己的头。
"那我走了,各位,你们慢慢吃,抱歉打断了你们的兴致。"
黎毅帆的同学们对她挥挥手,纷纷道再见。
"很高兴再见到你。"东方天挡在她面前说道。
黎琦白了他一眼。"我可不!"
"什么?"
"没有,再见!"她急急的说完,正要跨步,他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说:"明天我等你。"
她疾步走了出去,觉得自己全身胀热。
"学长,你对姊说什么……"
她冲下楼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况且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她觉得今天回去后一定会大病一场!
※ ※ ※ ※ ※
黎琦当然没去海边赴约,而且她还打算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去那里,希望能因此气死那个东方天!
连名字都那么令人讨厌,更别提他那副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粗鲁不文兼之无赖轻佻的样子了!黎琦在心中厌恶的想着。
可惜天不从人愿--
就在她失约的隔天,她一如往常,疲倦地回到租赁的小屋,停好机车后,正要开大门,忽然一个身影站在她身旁。
黎琦转头一看--是他!她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你失约了。"他严肃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黎琦不答反问。
"我自有办法。"他甚为自得地一笑,"我没告诉你不去的后果吗?"
黎琦只当他在说他会告诉毅帆他们的事。"你去说啊!反正毅帆也不会那么长舌。"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以为我会拿这件事来要挟你吗?"
"哼!"
他忽然伸手抚摸她的脸,柔声道:"你好可爱!"
黎琦被他的举动惊得倒退一大步。
"我警告你喔,再随便碰我就要你好看!"黎琦语气凶狠地说。
"你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他宠爱地说。
"我最讨厌猫了,别把我和那种阴沉的动物相比!"她忿怒地说。
他一阵大笑;现在的她和他前二次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如此多变的面貌,令他对她更为着迷。
"算了,明天我去接你下班,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仍在笑。
"随便你,如果你知道我工作地点的话。"她推开门准备上楼,忽然又转头朝他扮个鬼脸。"讨厌鬼!"说完赶紧关上门,怕他又有什么举动。
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看到她窗口的灯亮了起来,痴痴地凝望一阵,才上车离去。
黎琦进门后,脸红心跳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
这就是恋爱吗?她自问。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讨厌他,但是面对他时总是不太自在,一看到他就只想逃,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也许有某些事她不敢去面对,就像面对他时一样。但是她相信自己是很勇敢的,勇于面对许多一般人不敢碰的事。
她大学时有一个绰号就叫"不怕死"。
但她并不以为什;世界上有很多事,你愈忍让,只会使情况愈糟,也许不顾一切的去打破它,结果会出乎意料的好。
但是他却让她有想逃的冲动,而且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也许,她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但在潜意识里却不愿承认!
她过了一个恶梦连连的夜,因为梦中有"他",和幽灵!
第二天,她特意延迟下班的时间,满心以为他等得不耐烦就会先离开,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她一走出门口,就瞧见他了。
她视若无睹地与他擦肩而过。
"你去哪儿?"东方天在她背后冷冷地问。
她转头看他,没好气地说:"回家啊!睡觉啊!难道还要向你报告吗?"
"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他语气暧昧地接着说:"至于睡觉嘛--总之我们先去那个地方。"
黎琦狠瞪着他!难道他是白痴,一点也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她瞪到眼珠子都快进出来了,但他脸上仍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
"放手啦!先生,你可以悠悠哉哉的上班,我可不行啊!我快累死了,没空和你去什么鬼地方!"
他非常正经地说:"首先我要先纠正几件事。第一,我的工作一点也没办法'悠悠哉哉',我是一个学有专长的教授,同时还是一家公司的总工程师。其次,我们要去的可不是什么'鬼'地方,实际上那个地方倒可称之为仙境。"他语气转而温柔地问:"你真的很累了?"
他说话的语气令黎琦软化了态度,她叹了一口气。"对,我快累死了,可否请您大发慈悲放我回去?"
"那好,走吧!"说着,他便拖着她往前走。
她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甩开他的手。"走去哪儿?"
"回去啊!"他仿佛对她的大惊小怪深感不解。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回去了,谢谢您啊!"她假笑道。
"我送你。"
"我自己有骑车啊!"
"明天我送你来。"他坚定地说,一副不容她反对的神情。
"可是…"
"你不是很累了吗?还有力气和我争辩?"他怀疑地问。
她看他一会儿,无奈地耸耸肩,十分没诚意地说:"真谢谢你的热心啊!"
"不客气。"他微笑回答。
"真是鸡婆。"她放低音量地说。
"你说什么?"
"没有,请你快送我回去吧!"
高雄的路本就宽大,再加上晚上没什么车,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回到她的住处。
"真是谢谢你啊!如果明天你不方便来接我,我会非常体谅你,自己坐车去上班。"
"三点半,对吧!"他关掉汽车引擎,说道。
她果真有点恼怒;心想下次看到黎毅帆时一定要剥了他的皮!谁叫他什么事都告诉东方天!
"如果你不方便来接我,也没关系。"她再次说。
"对你的事我永远第一优先。"
她看着他,心想这么肉麻的话怎会出现在现实中?
她虽然如此想,但还是觉得那句话极为窝心,而且还是她亲耳所闻!这大概就是所谓人性的弱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
"这不是哄你的。"他正经的说。
黎琦有些吃惊--他似乎能看穿她的心事。
他微微一笑,轻抚她的面颊。"快上去吧!早点睡觉。"
她如被催眠般地走下车,像失了魂一样的走上楼。
他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小坏蛋!终于也有让你哑口无言的时候!
看着她点亮了灯,他才驾车离开。
※ ※ ※ ※ ※
东方天极其自然地融入黎琦的生活中。
他接她上下班,陪她吃饭,带她去看海;虽然没有什么惊人的追求花招,可是所有的一切却自然得好似千百个冬天都是如此度过。
她仍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但她却极其坚定的告诉自己:她是不会爱上他的。
是不会或是不愿?她如此自问。
有时,看着他对她的好,她真的感到迷惑;两个原本毫不相识的人,只因偶然的交会,从此就会依循相同的轨道运转?
吴嫣要她别多想;她说该来的总会来,当你以为躲过时,一转身却发现原来它早已等在那儿了。
杨兰君则郑重地告诫她,要她好好把握眼前的一切,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黎琦知道杨兰君和贺年懿的事,两个个性同样倔强的人碰在一起,难保不会引发冲突。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她不知道。
听着她的朋友们的劝告,再回头看看东方天对她的好,她好迷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东方天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却不出口道破。即使他十分爱她,却仍然不愿勉强她。他宁可等到她想通,自动投入他的怀中,而目前他只要能陪在她身边,这样就够了!
第四章
这天,黎琦休假回家,吃完晚餐后,照例家中又是老小全出去。她站在厨房洗碗,忽然注意到对面空屋子里有灯光,似乎有人搬进来了。
"咦!有人住进来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住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耸耸肩,反正不论是谁,也不关她的事,于是她又低头专心的洗碗。
洗了几分钟,她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看似的,她抬起头往窗外一看,吓得差点将她手中的碗滑落在地。"
"你怎么会在那里?"她尖声问。
是东方天,他正好玩地趴在栏杆上看着她在厨房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会住在那儿的?"她追问。
"我向屋主租的啊!"
"但是听我妈说屋主的亲戚要来住啊!怎么会租给你呢?"黎琦不信地问。
他不受她语气的影响,贼贼地笑着。"因为我说服了屋主,并且告诉他租给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说清楚。"黎琦高声问。
"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正在为我将来的'幸福'努力,事成后,这份媒人礼算他们的。"他邪邪地说。
"你!"黎琦满脸通红;再次觉得这个男人真是世界第一超级无赖!
"君子有成人之美啊!从他们身上我深切的体会到中国这个古意的美德。"他非常赞许地说道。
他这句话无异是火上加油,令黎琦火冒三丈地朝他大喊:"你真是个无耻、下流、恶心、厚脸皮的浑蛋!"她喘着气。"去死啦!"
"砰"一声关上窗子,气得连碗也不洗了。
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耳际还响着他的笑声。
一会儿,对讲机的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
她走过去,拿起对讲机的听筒,没好气地道:"喂!"
"人鱼公主,开门吧!"东方天的声音自听筒传来。
"你还敢来!"黎琦对着话筒大叫。
"要杀要剐也要等我上去啊!你的邻居们都被你吓着喽!"他揶揄道。
黎琦挂上话筒,站在原地犹豫着,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按纽开门,并且坐在沙发上,聚集好怒气等他。
东方天才踏进门槛,黎琦即双手又腰,对着他炮轰!
"你还真有本事啊!先是查到我堂弟是谁,然后又查到我的电话、地址、工作的地方,最后竟还敢搬到我家对面住!你说,你是何居心!"她实在是气昏了,噼哩啪啦的说着。
他从容地关上门,缓缓地走到沙发边,站在她面前。
她仰起头看他,决定也站起来,她才不想让他占优势呢?
他看着她站了起来,莞尔一笑,又将头抬得老高,存心逗弄她。
"别孩子气了,我们坐下吧!这样站着腿会酸。"说完,体贴地扶她坐下。
她甩开他的手,忿怒道:"干嘛!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要你扶啊!"她重重地坐到沙发上。
他颇觉有趣的看她一眼,跟着坐在她身边。
"说啊!"她不耐烦地说着。
他先是一愣,随后说道:"说什么?"
她语气逼人地说:"你不是来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他此时倒成了一头大笨牛!一问三不知。黎琦气得直想敲碎他的脑袋。
"你别装傻,以为这样就能逃避问题。我再问你一次,你干嘛搬到我家对面?"她吼着。
"小姊,你很不讲理圆我正好找到这间房子,当然就住进来啦!"他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可是你刚才说……"黎琦的态度有些软化。
"我刚才说的话你全当真?"他注视着她。
"我--可是--你--"对啊!他住哪里都是他的事嘛!她干嘛这样生气?或该说是自己心慌?她迟疑着,觉得立场全失。
这种反应是否正表示她……
她咬着唇摇摇头,那神情有些迷惘。
黎琦的反应,东方天全看在眼里,他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还是无法了解他的用心!
可是,不管她懂不懂,他不忍看到她心烦的神情。
"别想了,我们去海边好不好?"他柔声道。
一听到海边,她双眼一亮,点点头。
他们两人几乎将南台湾的海域踏遍。但是,去过那么多地方,黎琦还是最喜爱旗津的海边。
※ ※ ※ ※ ※
东方天开着车,一路开进大学。
"咦!你怎么带我来这儿?"黎琦疑惑的问。
他微微一笑,没有答腔继续往前开。
车行至小路,学生渐渐稀少,经过学生宿舍后,就完全没了人迹。
车子通过一个哨口,黎琦问他:"你怎么可以通行?"
他回答:"因为我在山下教书啊!"
她恍然记起。"对喔!我都忘了你在那儿上班。"说着并淘气地看他一眼。"看你这么闲,我还以为你是无业游民呢!"
他瞟她一眼。
不久,来到了山顶。
他们下车,俯瞰台湾海峡。
一阵海风强劲的吹来,她按住飞舞的头发,转头对他露齿一笑,神情甚是欣喜。
"喜欢吗?"他柔情地问。
她点点头。"可是站在这里看海,感觉与它的距离好远喔!"
"有时候距离也是一种美。"他自然地搂着她,而她也自然的靠在他怀里。
在天地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渺小。
"可是,"她娇憨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站得近近的,这样才可以摸得到海水呀!"
"你喔!真是鱼精转世。"他宠溺地说。
两人静静地位足了片刻。
她扯扯他的衣服。"喂,我们去海边啦!"
他看着她,宠溺地揉揉她的发。"好,都听你的!"
东方天顺着黎琦的意思,开车到旗津。
黎琦自从认识他后,每次到旗津海边,总是开车由过港隧道到另一头,这和坐渡轮感觉大不相同,别有一番滋味。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人类实在很伟大。"她忽然开口。
他微转头看她一眼,静待她说下去。
"譬如这隧道吧!我第一次来时才十三岁,那时这隧道刚完工不久;有一天晚上,我父亲特地去借了一辆车,载全家人来这儿走了一趟。当我们进入隧道后,我看着这浩大的工程,想到工人是如何辛苦的在这海中筑起这条隧道,就为他们的辛勤努力感到很感动。后来课业繁忙,考高中,考大学,接着北上念书,到与你相遇前,这隧道我就只来过那么一次。有时候我在台北想家想得紧,会忽然想到,我竟只去过过港隧道一次!每想一次,我就更心慌,好怕那一次会成为我此生仅有的一次,因为我渐渐了解,有很多事,一生就只能有一次,是不能重来的。"她静静地说,静静流泪,直到他递给她一条手帕,又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她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拭掉泪,嗅着他手帕中干净的气息,又说:"可是对于人类的伟大之处,我感受得不多,这只是其中一件。大部分的时候,我觉得人才是世上最该被毁灭的族群。人既滥垦滥伐破坏环境,甚至为了口欲。不知杀死了多少动物,而且一心一意的只想满足自己的私欲,丝毫不顾及其他的生灵,却又口口声声地嚷着'我们的地球病了'。没错!地球的确是生病了,因为它得了绝症。"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泄气地说:"但我也是这丑陋族群里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