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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琦决定般到外面住。
也许是四年的大学生活养成了独居的习惯,即使是至亲的家人,她好似也不习惯与之同住。
也可能是她无法忍受家中的气氛。
关于爱情变质的例子,她家就有一个现成的。
从小,她就听姑姑、阿姨告诉她,当初她的父母是历经了如何大的阻碍才在一起的。这些话听在她的耳里,令她好生羡慕,希望自己也能有一段如此轰轰烈烈的爱情;随着年纪渐长,她终于知道这只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爱情褪色后,真的是什么也不剩了!有的,只是为了孩子而勉强维持的“和谐”。
但这种勉强维持的婚姻,令黎琦觉得痛苦,她宁愿他们分开,也胜过现在这种冰冷的生活。
直到她上大学之后,才有机会逃离这一切,喘一口气。
毕业后,她也曾有过留在台北的念头,却又牵挂家中的一切,回来与不回来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她常怀疑“家”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除了能避雨这风、衣食无缺之外,还有什么?
许多时候,她为了家中的事烦得不得了,到最后,才发现急的、气的也只有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缓和家中的气氛,最后只能选择逃避。
杨兰君——她的好友之一,就曾为了她这种鸵鸟心理,而痛骂她一顿。
天知道!她害怕破坏现在的平静,即使这种平静只是一种假象。
唉!莫说爱情,其实亲情何尝不也是一种难解的题!
因为这些原因,黎琦搬了出来。
现在,黎琦的生活轨道就在俱乐部、小屋和父母家三处循环。
她已有好一阵子不去海边了,因为她怕再遇到那个男人,怕又听到自己不敢听的话——那会令人心神俱伤的话。
但是,她是何等的喜欢海啊!要她压抑着不去看海,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最后,她终于屈服了,她怀着一种矛盾的心情来到海边。
海边没有他的踪迹。黎琦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失望的情绪亦自心底油然升起。
而海仍以它一贯的模样迎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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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琦的好友之———吴嫣,休假回高雄找她。
两个许久未见面的朋友刚见面时竟也有无法开口的困窘。
“我……”
“我……”
两人同时出声,然后相视一笑。
黎琦微笑。“你先说吧!”
“也没什么,主要是想知道你工作的状况怎么样,还习惯吗?”吴嫣淡淡地说。
“还好啦!我现在终于体会到,要生活下去真的好难!”黎琦疲倦地说。
“既然出生为人,就只能努力的活下去,不是吗?”
“我知道,可是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呢?”黎琦低喊。“我并不想功成名就,更不想求取傲人的财富,我只想……”她静默下来。
“你想要什么?”吴嫣注视着她问。
“我只想——你知道吗?没有人关心我在想什么,他们只在乎自己,即使是我的亲人也一样。”
“你这么说很不公平;换个角度来说,你又真正关心过他们在想些什么吗?”
“我有!”黎琦激动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我对他们的关心,好像我怎么做都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好有点哀伤地笑笑。“有时候我真想丧失所有记忆,或是成为一个孤儿,这样就可以摆脱一切包袱,无忧无虑地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无需对任何人负责,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只想过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可是,这毕竟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连我们这些朋友也不要了?”吴嫣玩笑地说。
“对。”黎琦神色坚定地看着她。
“你!”吴嫣怒瞪着她,真想好好打她一顿。“今天我才知道你把我们的友情当累赘。”她面有怒意。
黎琦苦笑着。“我常常觉得自己也是个累赘呢!”
吴嫣仍怒瞪着她……
“哈哈哈……”黎琦忽然笑倒在地。“你真的生气啦!”
吴嫣看着她,不知道该发怒还是发笑。“好啊!你这个坏小孩,今天又不是四月一号,你却这样捉弄我,看我怎么修理你。”她龇牙咧嘴地作势恐吓她。
“我不过是先预借今年的愚人节周!”黎琦辩道。“再说,你最近过得太平淡了,我得让你好好回味一下人类情绪中的‘怒’,以免你忘了。而且啊!这样可以让你有危机意识,下次就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了,这叫‘居安思危’喔!”她愈说愈像一回事。
“看你还能这样开玩笑,真不错啊!”吴嫣悻悻地说。
黎琦顽皮的眨眨眼。“为了向你道歉,在下就服侍吴小姊您用些奇珍异果。”黎琦打拱作揖的说。
“是吗?有些什么奇珍异果拿上来瞧瞧,看合不合姑娘口味。若合,前帐一笔勾销。若不合,哼!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黎琦杂耍般的抛出一串香蕉。“这是产于台湾岛上的”特有水果。”接着又扔给她一粒奇异果。“这可是道道地地的‘异果’哦!但它真正的名字叫猴猕桃,或猕猴桃?”她歪着头想一会儿,耸耸肩。“管它叫什么,就叫它毛毛果吧!这是娇美的小——苹——果。”她语气一转。“一天一苹果,活到九十九。”那语气活似个卖膏药的。“啊!还有,这玲珑剔透的樱桃,吃了它,保证你的芳唇会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人人称羡的‘樱桃小口’。”
吴嫣早已笑倒在地上,嘴中还不停地喊:“疯子!疯子!”
“是啊!我是龙发堂堂主,在此我任命你为本堂副堂主。”黎琦语气正经地说。
“好了,别闹了,害我笑出鱼尾纹就惨了!”吴嫣慢慢地坐了起来,语带威胁地说。
“怕什么!”黎琦皱皱鼻子。“你早已花落何家了,就算有一百条鱼尾纹也无所谓,哪像我啊,唉……”说完,颇自怜的长叹。
“你喔!少在那儿没正经的,要不是你那么挑,现在早已左拥右抱了。”吴嫣调侃她。
“我哪有挑啊!只不过我喜欢的男人早已做古多时了!而且我也不会左拥右抱,那只能拿来形容那些臭男人。”她嫌恶地说。
吴嫣摇摇头。“我看你是真的没救了。”
黎琦不屑的哼一声。
“啊!你的何先生几时出国?”黎琦忽然问道。
“早走了。”吴嫣像泄了气的皮球,语气一下子淡了下来。
“你真的不打算出去?”
吴嫣无奈的摇摇头。“我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琦点点头,“说得也是。”
“那他打算去多久。”
“不一定。
“你受得了吗?”
“受不了又能如何?”吴嫣无奈地耸耸肩。
“嗯。”
吴嫣的男友和她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人的感情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也不知是他们有心抑或无意,双方的家长竟不知他们的小儿女早已交了心成为爱侣!
不管吴嫣在北或在南,每周三的凌晨二点,必定会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即使后来两人都在台北,这个习惯还是没改变。
吴嫣口中的他,是个很有才气、也非常体贴的人。
他长她一岁,却已念毕研究所;对于他所学的,因为国内的学习环境已无法满足他的求知欲,于是决定出国,他们两人因此互许盟誓,以心相守。
黎琦却无法认同他们的作法,她问吴嫣,难道不怕他会变心?
吴嫣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永恒不变的。要想一段感情长久,是要用爱去维持,而非每天腻在一起。更何况她对他有信心,相信他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就算真的缘尽情终,感觉不再,那么她也会祝福他。
这使得黎琦更加怀疑,爱情不过就是一对男女互相看对眼,然后再套上一个美丽的名词而已。
吴嫣对她的说法显然不认同,因为她认为结局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路走来的过程。
黎琦益发不明白了!若真如此,世界上怎还会有那么多的痴女怨男呢?
她想,或许每个人对感情的注解各有不同吧!
可是这无损她们之间的友谊,这个世界本就是由千千万万不同个体所组成的,有了这份“不同”,才令人更珍惜彼此的相遇及相知。
第三章
黎琦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黎毅帆和他的几个同学使劲地吹着火,期望火苗能快点燃烧起来。
她转头对另外四个女孩笑一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还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的堂弟约了外校的女孩一起烤肉,说是人数不够找她来,又说他的朋友都认识她才找她来。总之,就是好话说尽、死缠烂打的把她给拖了来。
她抬头望望天,拉紧身上的外套,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上次就不应和他们一起去爬山!她在心中想着。
真奇怪,天冷应该是要待在屋里吃火锅才对,偏偏他们这些小男生嫌那样不够刺激。
天晓得在户外吹寒风烤肉有多迂!
高雄的冬天虽说不冷,可是在海边吹海风,尤其又是在顶楼,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她又看看那几个女生,心里不禁纳闷:四个女生。四个男生刚好配对,并没人数不够的困扰,不知道黎毅帆找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看着忙碌的他们,想起自己已好久不曾参加过这种活动了!自从她大一时参加过几次,再也不肯去参加这种所谓的"联谊"活动,因为她觉得这种活动实在无聊透顶了!一堆人吃吃喝喝,玩一些幼稚的游戏,然后拍拍屁股解散回家;下一次活动时又老套的重复这些游戏,再下一次仍是一样。她实在看不出参加这些活动有何乐趣可言!
想来也真是奇怪!以前那么讨厌的活动,今天居然可以耐心地坐在这里这么久。
忽然一阵骚动--
"学长,你来了。"
"该改口叫教授啦!"
"对!对!对!快点巴结啊,这样我们明年才可以直升研究所。"
一伙人七嘴八舌。
黎琦起身转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在黑暗中她看得不太真切,只知道来了人。
黎毅帆拉着那个人走过来。"学长,这是我堂姊,黎琦。姊,这是我学长,叫东方天,他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我们系上教书。"
她向那人颔首。"你好。"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点头。
他看着她的眼神,令黎琦感到不舒服!
"姊,学长,你们聊聊,再一会儿就可以吃烤肉了。"黎毅帆说着,丢下他们回到烤架旁,继续未完的工作。
"毅帆……"她出声叫他,希望他能留下来,好缓和两人间的尴尬;因为东方天一直盯着她看,实在让她心里发毛。
"呃,东方天先生--"她清清喉咙,勉强出声,想借此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叫我东方就好了,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他带笑地说。
她点点头;看到他的笑脸,觉得他很眼熟,但是在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火光,她实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认识他;不过光听他的姓名,她是可以确定不认识他的,可是对他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黎小姊还在念书?"
"没有,我去年刚毕业。"奇怪,他说话的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她暗自思忖。
"在那儿高就?"
"比不上您。"那语气让人听来好像讥讽。
她斜眼瞧他,看他并无不悦之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黎琦本无意如此回答,但是话已出口,也就无法收回。
"姊,学长,肉烤好了,可以来吃了!"黎毅帆扬声叫他们。
"我们过去吧!"
黎琦点点头。
一到火堆边,坐定后,黎琦放眼四周。哈!一对对,连她那个堂弟也不例外,每对拿了足够的份量就各据一角聊了起来;四对四个角,只剩她和东方天坐在正中的火堆边。
东方天殷勤的拿肉片和饮料给她。
"来,人鱼公主。"他轻声道。
她心不在焉的点头称谢,正要接过东西,忽然愣住。
她慢慢的转过头,在火光下仔细端详他。
天哪!这不是那个"登徒子"吗?她心中一惊,差点叫出声。
此时黎毅帆正好走过来。"学长,你说什么公主?"他边夹肉,随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们刚刚聊到海,和人鱼……"他说着,意味深长的看黎琦一眼。
"喔!"黎毅帆端着盘子走回原位。
天啊!黎琦开始坐立难安。老天爷在开什么鬼玩笑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她在心中哀叹一声,随即又担心地想:要是他向毅帆说出在海边的事,她不就完了!
毅帆会回去告诉叔叔,然后叔叔会告诉爸爸,爸爸会问妈妈,那她就会被一堆人"拷问"。
她现在的感觉就如同踩到地雷般,一旦将脚抬起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们真是有缘。"他低声说。
"是孽缘吧!"她无意识地嚼着肉,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他轻笑一声,然后正色道:"你好久没去那儿了,我很想你。"
黎琦转头瞪他。"别乱说话!"
"乱说什么?是那句'很久没去',或是--'我想你'?"他眯着眼蛊惑地说。
"我又不认识你,你这样说会被别人误会的!"黎琦气急了。
"是吗?那从今天开始,你不就认识我了!"他停顿一下。"而且你也可以思念我了!"他语气轻柔地说。
黎琦胀红着脸,她还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男人!
"从现在起,我和你无话可说。"黎琦僵硬地说。
"别这样,我可有满腔的话要对你说呢!"他邪邪地说。
黎琦只想快点离开;她三两口把肉塞进口中,正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今天先放过你,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他笑着露出迷人的笑涡。
"先生,"黎琦没好气地回答:"明天我得上班,而且是从下午三点半到晚上十一点,所以我没办法去!"
"那就早上十点。不准再有借口!否则我马上向毅帆说出我们的事。"他语带威胁地说。
她怒视他;奇怪他竟然能测知她的心事,知道她不想让毅帆知道他们认识的事。可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她越想越乱,思绪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般。
"怎样?"他等着她回答。
她狠狠地瞪他。"你真可恶!"
"如何?"他不放弃仍继续追问。
"好啦!你去死吧!"她用力扯回被他拉住的手,急切地站了起来。
"毅帆,我忽然想到今天有一个朋友要来高雄,所以我得走了。"她努力编出一个让人听起来不会感到蹩脚的理由。
黎毅帆不疑有它,失望地说:"什么!姊,你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没办法啊!"她说着,敏感的察觉到东方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她这次是抽空来的,今天没碰面,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