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如果您不反对我和小花来往,那么今晚的相亲就干脆取消吧!"翟曜正视着王熙凤说。
"那是当然了。我这就去打电话推掉。"王熙凤心情大好地说:"你们两个出去走走,这些天小花都一直窝在家里;阿曜,你得带她出去走走,否则她就要变成自闭儿了。"尹母边说边就把他们往门外推。
"妈……"
"去去去!我要打电话了。"她仍推着他们俩朝门的方向去。
翟曜神态怡然地转过身,微笑地对她说了声:
"伯母,那我们走了,我会早点送她回来的。"
"好!"王熙凤还是一脸欢欣。"你们好好去玩吧!再见啊!""伯母再见!"
尹于尘也转身向母亲道别。
车子走了一段距离后,尹于尘仍可看到她母亲站在门旁朝他们挥手。
她直视前方,轻叹了一声。
翟曜听闻她的叹气声,讶异地看她一眼。
"怎么,计划成功了,你反倒叹起气来?"
尹于尘满怀感触地说:
"我是想到我妈。她没有再婚,一个人把我带大;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她可曾有过后悔、寂寞的时候,如果有,她怎么排解?"
"这些问题,她必定事先都已考虑过了,而且,过了这么多年,伯母大概也已经习惯了。"翟曜安慰她。
"习惯寂寞?"尹于尘喃喃地说。
"是啊,习惯!你可以把它看成是造物主对人类的恩赐。相对的,也是一种酷刑。"
尹于尘似懂非懂,眼望着他,等他解释。
"任何事成了习惯后,无论好坏,大部分的人,都是得过且过。也不是逃避,只是变成习惯的事,似乎理所当然地就不必再用心去想。有谁会对自己早已惯了的事追根究底?"
"但是万一有一天,忽然记起一切,记起那已成习惯的事背后的原因,那时痛苦不是千百倍于先前?"尹于尘追问。
翟曜又瞥一眼尹于尘认真追究的脸,微微笑着说:
"因此我说,那是种酷刑啊!"
尹于尘把视线移向对面车道,但见一道闪逝而过的亮光,各自奔向不知名的去处。
"其实,伯母现在最重视的事,就是你的终身大事。所以你快点完成这件事,才是最实际的做法。"翟曜实事求是地说。
"你说得倒容易,"尹于尘颇为烦躁地说:"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婚姻'真的那么重要吗?对女人来说,即使有再好的成就,如果少了这一项,难道就还算真正的成功?"
"我们的社会,还没有进步到那种程度!毕竟,我们生活的这个环境,仍然习于将成功的女人,归类到不是贤妻就是良母的类别。在我成长的那个国家,早已经接受一个女人的成功可以是多方面的;不只限于家庭。但是在这里,虽然女性意识已抬头,但因起跑得慢,想赶上这股世界潮流,得要花点时间了。"
"唉!我看我是无法等到那时候了!"尹于尘叹气惋惜地说。
"其实一项制度的产生,一定有其社会需求。而且,看看现在,离婚率虽然节节升高,但还是有人勇于尝试,因此可见,人们还是挺支持这个制度的。"
"真爱如果能靠一张薄薄的纸维持住,世上那还有变心的故事?早已是鸳鸯蝴蝶四处飞舞了!"尹于尘嗤之以鼻地说。
翟曜有趣地看看她。"没想到你会这么说!难道你们从来不曾谈到嫁娶问题?"
他实在讨厌将他的小花和那个姓方的相提并论!但是不如此说,他又无法探出他们交往的深浅程度。
"我们?"尹于尘皱眉想了一想。"没有!我们连我妈的赞成都还没得到,那会想到婚姻上头?"
"他不急吗?"
尹于尘一愣!方司哲会急吗?不会吧!?但是他却去相亲……最后她缓缓地说:"应该……不急吧?虽然他一直说他的父母想见我,但是……应该是不急吧?"她语气游离地说。
翟曜听着她犹豫没把握的话语,心中警铃大作。那个姓方的不是不急,恐怕是急疯了!他的小花难道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家人如果殷切地想见她,就表示不只是他,还有他们全家人,都已经张开手臂,准备接纳她成为家中一员了。
看来,他得加紧脚步!否则,难保那天那个姓方的不会不顾一切地向他的小花求婚!到那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换成是我,当我遇上真心喜爱的人时,一定会迫不及待、希望早日将她纳入我的羽翼下,再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不过话说回来,他对你们之间的一切大概很有信心吧!"翟曜边说边侦察尹于尘的神色,只见她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如同被针刺到般,微微一颤。
翟曜嘴角轻扬,又说:
"虽然伯母现在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但是只要坚持下去,假以时日,她总会改变心意的!"
改变心意?可能吗?而且他也说错了,方司哲对他们的一切,一点信心也没有!
她甩甩头,望向翟曜。"如果我们坚持下去,不就代表你得一辈子当我的护身符?"
"那天我当烦了,就让我们的关系由假变真啊!"翟曜玩笑着说,让摸不透他话里的真假。
车子在待上绕来绕去,到处都是人。翟曜将车开至一个著名的夜市,很幸运地抢到一个停车位,把车一放,就拉着尹于尘下车,加入那汹涌移动的人潮浪海中。
"你喜欢到这里吃东西?"尹于尘稍稍提高了嗓门,问行走在前、为她开路的翟曜。
翟曜半回头对她说:
"这里很有特色,而且充满了活力!"
尹于尘了解他的意思。来到这个夜市,看着形形色色的摊子,吃的、穿的、一些杂七杂八、奇奇怪怪的事物,尤其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顾客,和这整个环境融成小小、有冲击力的圈子,流漾出一种生龙活虎的气氛。
但是她没想到,他也能体会到这些感觉。她以为,像他这种阶层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涉足如此"平民"的地方。对他的观感,不禁又改变了一些。
"吃这个好不好?"翟曜停下脚步,征求她的同意。尹于尘台头一看--"东山鸭头"。
"只能吃鸭头吗?"她疑惑地问。翟曜大乐,竟俯身亲了她一下,而后才笑着回答她的疑问:"当然不是。"
尹于尘红着脸探看四周。只见四周的人都十分专心地挑选卤味,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但是站他们正对面的老板娘,却微笑地注视着她,以致她的脸红得更彻底了。
好不容易买好了,尹于尘快步地离开那个摊位。
"你又破坏协定!"
翟曜停止拿鸭头的动作,扬起剑眉,颇无奈地说:
"我无法一心二用嘛!又要记得约定,又要时时提醒自己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为了助你完成计划,我只好当个背信的小人罗!"
尹于尘明知他是强词夺理,却又无计可施,谁叫她要把自己搞到这团混乱里?
"我妈现在不在这儿,你大可不必演戏。"
"我怕自己不熟练,只好多多练习呀!"他油腔滑调。
尹于尘瞪了他一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练习太过头啊,你所亲的嘴唇可是我的呀!"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啊!"翟曜狡猾又暧昧地说:"只有你才会令我乐此不疲!"尹于尘的脸又滚烫起来。
翟曜则握住她的手,塞了一片海带到她口中,说道:
"我以后尽量克制自己,别让练习过量,这总行了吧!"
尹于尘又瞪他一眼,无话可说。
瞪归瞪,她还是开开心心地和他逛市集,品尝南北小吃。
走着走着,两个人逛进一家颇有神秘灵异味道的小店铺。
小铺子的主人也不知道跑到那儿遛达去了,任由小店门户洞开着,也不怕遭小偷。
他们两人各自分散地观看。尹于尘看看摸摸,心想这间店,小则小矣,东西还真不少。有时下最流行的手染衣饰,戴上了会有流浪感觉的高山饰练,还有黑色大陆的木雕面具,来自彼岸的紫砂壶等等,尹于尘看得真是眼花撩乱。一抬头想要寻找翟曜,眼光却被一座雕像牢牢牵引住!
那是座人像。材质是光华晶灿的琉璃,坚硬的琉璃却能塑造出一对缠绵相拥、脸容贴近的男女。
尹于尘俯身去立在塑像前的小纸牌,上面写着:"吻",她的眼光又回到那令人回肠荡气不已。
她依恋地注视着他们,不经意地瞄到小纸片上的价钱,她数数跟在阿拉伯数字后在的零,不觉咋舌!那个数目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价!
她又望了塑像好几眼,才毅然地直起身,打算去找翟曜。一转身,却吓了一跳!
翟曜正立在她身后,微笑地说:"看什么,这么专心?"
"没有没有!我们走吧。"她拖着他的手往外走。临出店门时,还是忍不住又转头去看那座塑像。
"你想买什么吗?"
尹于尘连忙把头转回来,加快脚步走出去。"没有,没什么!"
他们又看了几间店,没什么特色,尹于尘于是就提出回家的要求。
翟曜举手看看表,点点头。就牵着尹于尘的手,杀出重重的人群。
到了尹家门外,翟曜将车熄火。
"再见。"尹于尘道了别,正要伸手去开车门,翟曜却一把扣住她的肩,将她缠绕过来。
"做什么--"一语未尽,唇就被他密密封住,贪婪的吮吻着。尹于尘轻轻挣扎,意外地他竟然放了她。
"你实在练习太过头了!"她瞪着他,却被他眼中的热情逼视得无法抬起头来。"我走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进了屋内,她心跳仍是急促不已。
她母亲正在看电视,一见她回来,马上迎上前去。
"怎样,今天晚上好玩吗?"
"不错。"尹于尘应声道。
"那就好。咦?小花,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身体不舒服吗?"她母亲边说边探她的额头。
尹于尘急急躲开,慌忙说:"我没事,我要去洗澡了。"
"好吧,快去洗吧!"
尹于尘点个头,走进房内。
"对了,小花,晚上那个穷酸有打电话来找你。"她母亲的声音飘进房内,尹于尘一听,冲了出去。
"妈,你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啦!你那么紧张干嘛?"她母亲责怪地说:"我只说你和朋友出去。"
"没有别的了?"尹于尘怀疑地说。
"没有别的了。"她母亲没好气地说。
尹于尘松了一口气。到现在,她一直都还没告诉方司哲有关她去相亲的事;自然更没对他提起,她和翟曜为了让她母亲死心所使的计划。幸好她母亲没对他说什么,否则她真不知如何向他解释!
"那他有说什么吗?"她又问。
"没有!我说完你不在后,他就像见到鬼一样地,忙不迭地挂了电话。"她母亲十分不满。
"喔。"尹于尘又走进房间。
"你别给我去找那个穷酸!"她母亲站在门边警告。
尹于尘没有回答,拿了衣服走向浴室。
她母亲一路跟到浴室外,嘴中叨念着:"万一被阿曜知道,会引起误会的。"
尹于尘锁上门,转开水龙头放水,将她母亲的声音给淹没掉。
第十二章
"是这样啊!请问他几时回来?唔,好,谢谢你!"
尹于尘放下话筒,如蒙缓刑般地舒了口气。
到社里将变态社长交代的稿弄好后,抽空拨了电话到方司哲的学校。没想到他一大早就带着球队南下比赛,两个星期后才会回来。
"唉!也好。"她喃喃自语,却不知道好在那里。
到了下午,尹于尘出外采访。结束后,她直接晃回家,一点也不想再进到社里,去看那个变态社长的嘴脸。
回到了家,尹于尘惊讶地发现母亲竟然不在。她在屋子里四下寻找,却始终找不着人。
"妈跑去哪儿了?"
她想不出母亲有哪里能去的。"大概逛街去了。"
她不再多想,转开电视,却发现没有一个节目好看!"啪"一声,她切断了电源。站起身,正要进房,电话却铃铃铃地叫了起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小茶几旁抓起话筒。心想,也许是方司哲从台南打来的吧!?
"喂!"她怀着忐忑的心,细声地说。
"喂,小花啊?"话筒那端传送过来的不是方司哲温文的声音,而是她母亲尖高的嗓音。
"妈。"尹于尘狂跳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您去哪里了?"
"我和一个朋友在一起,晚点再回去。"
"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没了,你自己弄东西吃,不用等门了。"
"那您自己小心。"尹于尘有点好奇;她母亲和谁出去,居然不需要她来等门?
她听到电话那端另有个模糊的声音,接着她母亲捂着话筒不知回答什么。尹于尘耐心地等着,等看她母亲还要说什么。过了片刻,母亲才又开口对她说:"好了,就这样。要记得吃饭啊!不多聊,再见。"不待尹于尘回答,就挂了电话。
尹于尘呆愕地瞪着话筒好一会儿,才搁上它。"妈在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
末了,她耸耸肩,踱进厨房,胡乱找一些东西吃,然后就拿着衣服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把白天的闲顿疲倦,道统统冲进下水道。
当她自浴室出来时,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上的疲倦全都不见了。
她哼着不成调的曲了,轻轻地旋舞进入房内。现在她有充沛的活力,绝对可以把下午的访问写成一篇精彩的采访稿。
拿出录音机,倒转完带子,正想好好施展一番时,电话又鬼叫起来了。
尹于尘疾冲出去接。"这次一定是方司哲!"她边跑边想。
"喂!"她用力抓起电话,语声急喘地说。
"喂,小花。"
是男人,而且知道她的小名的,也只有那个"摘要"了。尹于尘一颗热切的心因未盼到她所期待的人而迅速冷却。但只一会儿,她心中却又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指数之高,如熔岩似地覆盖了她原先的失望。
"小花,你怎么不说话?"那头的翟曜似乎十分肯定这端人的身份,殷殷询问。
"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有事吗?"
"你……在等电话吗?"翟曜试探地问。
"没有!"尹于尘一口否认。"有什么事?"
"约你出来吃饭。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大部分刚坠入爱河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我们当然也不能例外!"他说得合情合理。
尹于尘露出微笑。"这些都是为了做给我妈看的。可是现在我妈不在,既然不在,那这出戏就可以省了。况且,我也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