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大半晚的人,尹于尘沮丧的发现,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浓浓的忧郁色彩。
这是个不快乐的城市吗?飘着无数不快乐的灵魂!
她望着浊暗一如往常的夜空,吐了一口长气。
这是个绚丽迷离、没有希望、快速而逐渐崩塌的城市啊!
她一路踏着自己的影子回到家,只想好好冲个澡,抖落满身满心的疲倦。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那只败德的大色狼,依旧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家最好的沙发椅上,并露出一脸无耻放肆的笑!
自从上次的"吻别"事件后,她有好几天都没再看到他出现。她还以为他打了退堂鼓,正暗自高兴,没想到他却又无端冒了出来,而且神色表情更显诡异。
他的眼中写满了无可形容的暧昧颜色,令她触目惊心!尹于尘来回望了她母亲和他几眼,她可以嗅出一股浓重的阴谋味道!她快速考虑了几秒后,决定暂时撤退。因为依她现在的状况,根本占不了一丝上风,只怕反而还会一败涂地呢!
"妈,我去洗澡。"她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疾步走去。
"洗快点,我等你!"翟曜声中带笑地说。
"对啊!别让阿曜等太久。"她母亲在一旁帮腔。
尹于尘厌恶地蹙着眉,叛逆的想:她就偏偏要慢慢地洗、仔细地洗、钜细靡遗、一处都不漏掉地洗!
她果真洗得很慢很久很仔细。差不多洗了快一个钟头,才走出那间烟雾弥漫的浴室。
经过客厅时,她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只猫也没有。
她露出计谋得逞的笑,一路吹着口哨走回房间。
当她走进房间,关上门,回过身,却大大吃了一惊--
那个无耻悖德的"摘要"居然胆子大到擅入她的房间!居然还敢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都这样随随便便闯入女孩子的房间吗?"尹于尘满腔怒火地问。
"那可不,我一向都是先得到邀请才进去。终究女人的名节仍然挺重要的,就算是在这个女权高张的现代社会也一样!所以如果我未曾得到邀请,我是不会进入女人香闺的!"翟曜颇为自得地说。
尹于尘气得柳眉倒竖、七窍生烟!"敢问先生,我邀请您了吗?"
翟曜笑得更得意了,"凭我们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拘泥!"
"谁跟你有关系?我们有什么关系?"她声声逼人。
"我们的关系可密切了。你忘了我们是彼此相属的?而且你的身上还有我的印记呢!"
尹于尘闭了下眼。又来了!这个疯子又发疯病了,她该怎么做才能摆脱他的纠缠?
"看来你好像是忘了,不要紧,我非常乐意帮你恢复记忆。"说着,人就靠了过来。
"给我站住!"尹于尘大喊,双眼瞪到极大。"你再有任何不轨,我就大叫非礼!"
翟曜停住脚步,嘴角挂上一抹邪气的笑痕,眸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俗话说:牡丹花一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一亲芳泽,就算被斥为无耻之徒也是值得!"
语毕,他又举步往前靠来,脸上的神情令尹于尘本能地想拔腿就逃。是她不会!她在心中想,也绝不会上演出这种等而下之的剧情--被他追得满屋子乱窜,她绝不会!
如果他敢再有任何轻慢的行为,她一定会狠狠地赏他一顿好拳!
翟曜看着她脸上那种准备壮烈牺牲,却又微带挑衅的表情,不觉好笑。
"或者我们来谈个条件。"他忽然变得十分诚恳,与几秒钟前那种无赖邪恶的样子判若二人。
尹于尘狐疑地瞪着他;虽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却没有一次不被他搞得头昏脑胀!如果,如果只是和他谈谈条件就可以结束这种令人为之抓狂的情况,为什么不?
再者,就算条件令人难以接受,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说吧!"尹于尘简短地说。
翟曜的瞳眸深处掠过一丝狡猾,马上又是一脸动人的恳挚--
"以后若未经允许,我绝对不碰你;只求你别再当我是身染恶疾似的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尹于尘见他说得恳切,却又觉得有说不出的古怪,因此只是皱着眉,眼带狐疑地看着他。
翟曜将诚恳的级数从十分加到十二分,又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吧?!"
尹于尘仍然蹙着眉头,猜忌地望着他。翟曜只得耐心地等她做决定。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天人交战,尹于尘缓慢地点了点头。
翟曜露出欣喜的笑容。看着他的笑脸,尹于尘悔意马上涌上心头……
她该不会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吧?!
"为了庆祝我们友谊的开端,明晚一起吃饭吧!"
瞧!马上就得寸进尺了!说什么做朋友!简直鬼话连篇!尹于尘嫌恶地想。
"明天是我的生日,每年都是朋友帮我庆祝。希望今年能有你加入,那一定会使生日宴会增色不少!"翟曜解释。
霎时,尹于尘对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声音不禁轻柔起来:"生日快乐!明天晚上几点?在那里?"
"以往都是在我家。但是这次是我三十岁生日,所以朋友特地提早开了他家的夏庄,打算好好庆祝。到时候我来接你,省得你找不到地方。"
尹于尘沉吟了一会儿。"明天你是寿星,怎么好意思让你来接我……"
"不要紧,正因为我是寿星。所以更可以放任自在些呀!"翟曜笑着说。
"那就麻烦你了。"
"我七点半来接你。"
尹于尘点点头。"谢谢。"
翟曜偏了偏头说:"何必这么客气,既然由我主动提出邀请,自然就得负责到底呀!"
尹于尘低下头,和他握手言和后,反倒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翟曜看出她的无措,在心中偷偷笑了笑,而外表却仍保持端正肃容。
"你休息吧,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认得路的!"翟曜开心地说。
尹于尘歉然地笑了,因为她想起她上次对他的讽刺,但翟曜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那么明晚见,晚安!"尹于尘微笑地挥手。
翟曜摆摆手,走到门边开门走出去。
尹于尘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有点不能相信事情竟会如此转折。
"真是奇怪!"她喃喃自语,摁熄了灯,走向床铺。
而翟曜走出了尹于尘的卧房后,经过客厅时,看到王熙凤端坐在沙发上,默契十足地朝她点了个头,就走出屋子。
她终究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当朋友?--哈哈哈!多么单纯可爱的女孩!从看到她的那刻起,他就只想将她据为己有!那里能够只当她是普通朋友?
不过这倒不失为反败为胜的好法子。虽然当时他的小花仍有片刻的迟疑,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把饵吞下去了。
哪会有什么生日宴会?天晓得他几曾过过任何捞什子生日?而她竟一点也不怀疑地答应了,真令他为自己高杆的演技击掌喝采!
他坐入车内,眼里放射出决心强烈的光芒……
今生今世她都将属于他!
第六章
尹于尘一整天都过得很不顺心!主要是由于那个变态社长的存心刁难。先就她的稿子批评一番;接着又借题发挥,狠狠刮了她一顿!说什么她太叛逆,一点也不配合杂志社的走向!反正是欲加之罪!
尹于尘强忍着满腔怒火,默默地任他叫嚣吼骂,心想只要她不回应,骂久了他也会因口干舌燥而闭嘴吧!谁知他见她异于平时地闷不吭声,还以为自己这会儿终于逮到正理了,竟然越骂越起劲!
耳听着变态社长的叫骂,她用力、深深的呼吸着,深恐一个控制不住,怒气会决堤泛滥。
终于他也留意到她奇异的脸色,追加地讽骂了几句,便把稿子不屑地扔到一边去。
“下班前把稿子交出来!”
尹于尘紧抓着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稿,转身走出总编办公室,并重重地甩上门。而里面马上又传出一道拔尖的嗓音:“哎哟!这是什么态度——”
尹于尘一点也不为自己粗鲁的行为感到抱歉。针对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如此反应还嫌太礼貌了呢!
“什么东西嘛!老板就可以这样骂人、糟蹋人?”她火气十足地喃喃自语,把稿子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又拿你开刀了?”她邻座的同事,也是撰稿兼采访记者的柯苔芳同情地问。
尹于尘朝她苦笑;她们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是她比柯苔芳陷得更深一层些。
“这次的周期好像缩短了。”柯苔芳皱眉。
“我看他该上妇产科检查检查了。”尹于尘挖苦。
柯苔芳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她们办公室的笑话。也不知是谁先起哄的,说他们那个宝贝社长作起来似乎都有周期性。又加上他的举止那么“阴性”,大伙儿益发相信,相信他八成也和女孩子一样有生理周期!只是女孩子大多一个月一次,而他一个月好几次!
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胜枚举,主要原因就是他太好吹毛求疵,还以为鸡蛋里真的可以挑出骨头来!常常弄得社里众人也跟着神经紧张。
尹于尘叹了口气,开始修改稿子。
“保重啊!”柯苔芳背起包包,朝她挥挥手。
“有采访?”
柯苔芳点点头,有些不乐意地说:“林瑞真。”
尹于尘可以体会出柯苔芳的感受;林瑞真是最近新窜起的女性主义作家。她的中心理论就是:女人应有绝对的性自主权,而且绝对、一定要跟许多人发生关系才能显出女人的独立自主。
尹于尘无法苟同她的看法。因为照她的论调说来,充其量也不过是大女人主义,和男性沙猪不过是性别之差罢了!
所以可以想见如果这趟由尹于尘出马,轻则是话不投机,重则针锋相对,绝对会是失败的采访!
对于柯苔芳的外出,她是一点儿也不羡慕,并且还暗自庆幸这分苦差事还好没落到她头上呢!
“保重!”尹于尘将柯苔芳适才说的话回敬过去,柯苔芳做了个领受的手势,便走了出去。
一待她离开,尹于尘马上潜心改稿。
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大功告成。尹于尘把稿子送进去,心中预想,他敢再吹毛求疵,她绝对会发飙!
幸而他似乎突然良心发现,竟然大发慈悲而没有多加刁难。
尹于尘退出办公室,收拾收拾桌面,打算再一会儿就下班,这时她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喂,‘雅’,您好!请问找那位?”
“于尘,是我。”
“司哲!”尹于尘惊喜地喊。
“有空吗?”方司哲的声音颇为低沉。
“当然有,你要见我?”
“你几点下班?”
“随时都可以。”
“那我去接你。”尹于尘沉吟了一会儿,拒绝道:“不必了,现在塞车塞得厉害。你告诉我在那里,我过去比较省时。”
方司哲说了一个名字,尹于尘想了下——那里离这儿不远,坐车一下子就到了。
“那么,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尹于尘挂上电话,整理好桌子;想起了母亲,又拨了通电话回家。
“妈,我今天会晚点回去。”
“你又要和那个穷酸出去?”听筒那头传来母亲尖高的噪音。
尹于尘忍着气说:“他有名字,叫方司哲,不是穷酸!”
“我不管他叫什么!总之,我不准你和他出去!哎,要不是你爸死得早——”
“又来了!”
尹于尘将话筒移开,心里又愤怒、又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将听筒放回耳边,有气无力地说:
“妈,我们回去再说,我要下班了。”话说完,也不管她母亲连珠炮的唠叨,就挂上了电话。
她呆坐椅上片刻,然后站起来,拿起背包,慢慢地走出去。
到达餐厅时是七时过一刻。她一眼就望见方司哲,连忙快步迎向前去。
“我来了。”她微笑地说。
方司哲抬起沉思的脸,也回她一个笑。
“坐吧。”
尹于尘拉出椅子坐下,马上就有服务生拿着菜单走过来。
两人分别点了餐,服务生说声“请稍候”就离开了。
尹于尘玩弄着餐巾,默默无言;对面坐的方司哲也不发一语。
两相沉默中,尹于尘抬起头,轻柔问道:
“球队的训练还顺利吧?”
方司哲点了头。
尹于尘也点了头,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方司哲皱着眉,一脸的纠结郁躁。
尹于尘看着他的表情,张开嘴又闭上,轻轻吁了口气,她竟然仍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方司哲眉心揪聚了几秒,终于像下定决心似地开了口:“于尘——”
尹于尘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有些心乱。相交三年,对于他的习惯、行为运作模式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的心中只要一有事,就怎么也掩藏不了。如果他越烦躁,就表示事情越难说出口!
现在的方司哲就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尹于尘有预感那令他难以启齿的事,恐怕真的很重大。
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她决定主动问他: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方司哲定睛望了她片刻,才说:
“明天晚上我要去相亲。”
尹于尘乍听之下太过惊讶,竟生不出任何情绪,而只是微张红唇地看着他。
方司哲清清喉咙,不太自在又有点惭愧地解释:“我只是不想拂逆同事的好意,反正就当吃顿饭。”
“那你又何必告诉我?”尹于尘以微弱的声音问。
“我——”方司哲一时语塞,但马上又说:“我不希望你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件事,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他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尹于尘真想对他说,若真的尊重她,就不该答应这个餐会!却又觉得自己毫无立场。不能给他任何承诺的终究是自己呀!
如果说她荒废了三年的时间,他不也对等地陪她耗了三年吗?她有什么资格责备他?
“于尘——”方司哲小心翼翼地喊她。“你生气了?”
尹于尘摇摇头,无力地笑笑。“没有。”
“你放心,只是吃顿饭,不会有事的。”
尹于尘软弱地又笑笑,没有答腔。吃顿饭当然没什么大不了,怕的是吃完饭后所可能衍生出的情节!
“你放心,绝不会有事发生的!”方司哲把话又重复一遍,同时双手横过桌面,紧握住尹于尘的手。
尹于尘脸上的笑意依然虚弱,好似随时会消失。
这顿饭吃得比上一次更为沉重。尹于尘席间几乎是食不知味;而方司哲,不知是否因终于吐出心中块垒之故,反而胃口好得出奇!
饭后,方司哲破天荒地送尹于尘回到她家门口。
以往,就算他送她回家,也都只送到巷口,鲜少靠近她家大门。这当然都是拜她母亲所赐!故而今天方司哲居然敢大剌剌地踏入“禁地”,着实令尹于尘感到惊讶万分。心中不禁暗想:那顿饭的魔力可真大呀!尹于尘下了机车,走到方司哲的身边,螓首微低,神情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