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一起度过了童稚岁月,一同迎接青涩的少年时期。在我们所有的记忆里,不论是欢笑,或是悲伤,都有三个身影的存在。升上高中时,少陵放弃了第一志愿,甘愿留在镇上的这所高中就读,我和王漪当然也义无反顾地留下来;我们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人愿因为距离而疏远了这段难得的情谊……"
孟寒雨默默地听着;是了,这么长的时间所建构起的情感楼层,他们俩当然会顺理成章地发展成更亲爱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的心几乎紧缩成了一小点,紧得几要令她窒息了。
"明天,少陵要代表学校参加县办跆拳赛--"杜圣中突兀地说:"我记得他开始练跆拳时曾告诉我,他要将跆拳练好,将来好保护他心爱的人。他的确达成了第一个誓愿,但是,他似乎迟迟未能实现第二个……"
"他不是有……有女朋友了?"她嫉妒得说不出王漪的名字。
杜圣中另有所指地微扬唇角。"我们都错投了心意。"
"你……"孟寒雨惊异地看向他。她不明白杜圣中话中的含意,但是,隐约中却又像是懂得他所说的。
"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他喃喃道,而后郑重地对她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孟寒雨在惊讶中点点头。
"你能和我交往吗?"
孟寒雨乍听时毫无反应,只是睁着茫茫然的双眼看着杜圣中。于是他又重复一次他的问语:"你能,或者说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这次孟寒雨听清楚了,脸色涨红地将身子往后一缩。
"你不觉得太唐突了吗?我们……"
"我知道现在的我和你,连朋友都谈不上!"杜圣中打断她的话,很慎重地说:"但,并不是每对情侣都得由朋友开始的。我想,我们可以跨过这一步;事实上--"顿了一下,他倾身靠向她,眼中有把奇特的火簇在窜飞着。"那个午后,我看到你时……"
"不要说了!"孟寒雨慌乱地站起来。"我要走了,午休时间快到了……"
"你为什么不敢听?"杜圣中跳起身,拉住她的手。"你怕听到我的真心话吗?你怕看到任何人的真心吗?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时,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才能……"他止住话语,慢慢放开她。
孟寒雨不安地向后退,直退向树艺之外。
杜圣中眼中的火焰随着她的后退渐渐熄尽,最后,他站在原处,只轻轻地说:
"那个午后,当我看到你时,我知道,只有你才能解脱我的思念!"
孟寒雨浑身一震--解脱思念?
杜圣中神色安详地说:"能请你考虑我的请求吗?"
孟寒雨不摇头,也不点头,直视了的双瞳片刻,便转身离去。
"虽然我练跆拳一半是因为少陵,但我也跟他一样,希望将来能保护我的最爱!但是--总之,我希望我能一辈子守护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杜圣中在她身后喊着,孟寒雨则丝毫没有停顿地往前走,直到拐进礼堂旁的小路,远离了杜圣中的视线后,她才拔足狂奔……
他要求她来解脱他的思念,那谁来解脱她的思念?
谁能够?
第四章
黑幕中渐渐射出一线光丝,这线光丝渐渐由织细转成浑园,亮度也愈见增强;当光束愈来愈明亮,侵吞的空间就愈形广阔,终至占满一片暗天,驱赶所有的黑暗。
这黎明与黑夜的交接典礼,在孟寒雨的注视下结束了。
孟寒雨歪斜地靠在床上,捻熄了手上的薄荷烟,跳下床,一把拉开窗帘,遮住那稍嫌明亮的光线。
梳洗过后,她一本一本地收拾今天上课的课本。
自从杜圣中对她提出交往的请求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反正请假的借口多得是,随便编一编,老师也都信。况且,有些时候,她实在分不清真话与谎言之间的分野。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是靠着谎言在过日子的,他们不但骗别人,而且还骗自己,只要不道破,大家还是宁可相信那骗人的把戏。
这就是虚伪的人生,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叫做"现实"。
孟寒雨从鼻子哼出一声,缓缓停住收拾的手……
或许今天再扯个谎--就说病情更加严重好了;如此,她便可以再逃避一天。
这么想着,她将书包一推,捞起钥匙,走向门外。时候尚早,路上人迹稀疏,有的只是晨起运动的老人们;孟寒雨双手在背后交握着,沿着学校篱墙一直走进公园中。
公园里的亭阁水榭,早因疏于整理而破败班驳,不过因为人们都已习惯到此闲嗑牙、做运动,所以这个公园人气还是顶旺盛的。
孟寒雨绕了一圈,就出了公园。
此刻,一夜未眠的酸涩堆压在她的眉间,跟她脑中的烦乱思绪一样逼迫着她。
她微感晕眩地经过一间早餐店,眼角余光敏感地攫住一双身影。
她放慢脚步,仔细地瞧了一会……
那双身影是杜圣中和王漪的!
孟寒雨突然联想起他说的"思念",很显然地,现在的他一定感觉无比幸福。
但是这分幸福感又能持续多久呢?
当童少陵结束比赛回来时,也就是杜圣中快乐时光的终结;那个时候,想必他的痛苦会千倍于此时的幸福吧?!
孟寒雨并不同情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要背,在杜圣中来说,那是爱上好友钟情之人所必须承受的痛苦。
而她呢?她背负的又是哪具十字架呢?
她甩甩头,越过他们俩。杜圣中似乎有所感应,一侧首,见着她,又是一脸灿笑。
孟寒雨见他已看到了她,索性停下脚步,看他七手八脚地付完帐,不顾身后的王漪,快步走近。
"寒雨,好久不见!"他开玩笑似的说。
孟寒雨拘谨地牵动嘴角,脸上毫无表情。
"你好!寒雨!"王漪跟在杜圣中身后,自动地,也学杜圣中亲亲热热地唤她的名字。
孟寒雨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王漪?最后,她只是极为僵硬地朝她点点头。
"漪,你先回去,我有话对寒雨说。"杜圣中不是很温柔地对王漪说;王漪则毫无意见地对孟寒雨摆摆手,先行离开。
"你……"孟寒雨望着王漪远去的背影,转过脸看向杜圣中。"你不是--怎么……"
"你想说什么?"杜圣中笑意盈然的眼,仿佛全然不明白她的疑惑。
倒是孟寒雨真的迷惑了。他的神情怎么……"你考虑得如何?"不等她开口,杜圣中又问:"这几天你都没去学校,你在躲我吗?"他的眼燃着对这凉风徐缓的早晨来说太过猛烈的火,凝望着她。
孟寒雨避开他火热的目光,斜着脸说:
"你面子还没那么大,值得我这么做;我只是不想上课罢了,与你无关!"
杜圣中扳正她的肩,大而清亮的眼逼进她的黑眸里。
"你说谎!你的确是在躲避我!难道你已有意中人?告诉我,他是谁?为了得到你,我愿意和他一较高下……"
"你放开我!"孟寒雨瞪着他。"我没什么意中人,可我也没有兴趣和你交往,我不想踏进你们那复杂、纠结不清的三角习题里。我……"
杜圣中忽然露出笑意,轻轻地抚触她的脸颊,而后放开她。
"你虽然十分不坦率,但是我却真的为你着迷!你是第一个……"他摇摇头,接下来想说的话语飘散在唇齿间。
孟寒雨一步一步往后退,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你和那个童少陵,你们两个一定都不正常。一个是自以为是,老爱说教的家伙;一个则是乱对女孩子表白,还全都将一切认为是理所当然!你们--你们,谁要是和你们扯上关系,也一定会变成不正常的倒楣鬼……"
"为什么提到少陵?现在我是在谈我和你之间的事,为什么你会想到少陵?你是不是……"
"不是!"孟寒雨不等他说完,激动地截话,眼中布满欲盖弥彰的慌错。
杜圣中清亮的眼,炯然地看透她的慌错,一切,他都了然于胸。
"你在否认什么?你已经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孟寒雨定下心神,又是那副倔强模样。
"好,不谈这些!你认为不能和我们有任何接触,但实际上,你已经和我们扯上关系了。"
"没有!"
"有!"杜圣中声调铿锵有力。
孟寒雨只要多想一想,就会承认我说的才是事实。"杜圣中柔和地说。
街道上的人车逐渐增多,整个空气也忙碌起来了;早餐店中,许多年轻妈妈正为着家中的小毛头张罗早点,时时有人与他们俩擦肩而过。
"寒雨,请你再考虑一下我的请求,不要仓卒否决好吗?"杜圣中十温柔地说。
孟寒雨还是不说话,但是脸上却渐渐出现红晕。
"不论你说你没有意中人是真还是假,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孟寒雨不安的眼睛向四处游移着,平素的冷默在此完全消失殆尽。
"你这样子要是被他看到了……"杜圣中喃喃自语,孟寒雨却不明白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但她没有勇气去证实。
"我--走了。"孟寒雨嗫嚅地说,一转身便离去。
杜圣中没有挽留,只站在原处目送她,眼光渐渐变得深沉。
这天,孟寒雨还是把课跷掉了。接着下来是周末与假日,她也都浑噩地度过,脑中充塞的净是杜圣中要求交往的请求声。
她不明白杜圣中,他既然能为一个他仅认识几个星期的女生奋斗,那么他为何不将这力量化为争取真正心爱的人力量呢?
是顾虑到那分得来不易的友谊吗?
他们三人的关系,撕下青梅竹马的外衣,其实是复杂难缠的,她可不想踏进那浑水中,无辜成为受害者。
你已经和我们扯上关系了……杜圣中的话再次浮现她的脑海。
"我不要!"她翻个身,将枕头蒙在头上,想借此隔绝掉杜圣中的声音,也隔开那个占满她心田的影子。
???
星期一,孟寒雨到学校。校园内什么都没变,还是充满着虚幻的和平感;而青春在这个空间里,依然能得到最放肆的发泄及诠释。
"孟寒雨!"
孟寒雨收回凝望校园的眼光,看着叫她的人。
"你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进度一定落后了吧!这些笔记借你抄。"顾成美靠着她的桌缘,微笑说。
孟寒雨瞅她一眼,又望向窗外,淡漠地说:"谢谢!我不需要。"
顾成美手足无措地站着,愣了一会儿,她决定再接再厉。"你还是拿去吧!老师说要平时考呢!"
"无所谓。"
"孟……"顾成美还想再说什么,门口却传来叫喊声。"孟寒雨外找!"
孟寒雨站起身,冷冷地说:"抱歉,借过!"
顾成美让过身子,情急地说:"孟寒雨,那天我真的不是想试探你什么,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所以……"
"别说了。"孟寒雨毫无表情,走向后门。
走出教室,她一眼就看到杜圣中倚靠在楼梯边的墙上,并热情地朝她挥手;她停了一下,又慢慢走过去,停在他身前。
"有事?"她冷冷地问。
杜圣中直起身子,微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你考虑好了吗?"
孟寒雨那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一痕惊奇的颜色;她没想到杜圣中是个意念如此顽强的人,居然对她如此穷追不舍。
但话说回来,不管他如何执着,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
"你的回答是什么?"杜圣中见她不语,又再次问道。
"对不起!"
杜圣中脸上的表情在她有了回音后,霎时冻结,就像被人陡地拦腰撞击般的愕然。
"你--是为了谁拒绝我?"沉默许久,他才低声问。
原本笼罩在孟寒雨身上的冷淡气焰忽然熄尽,一反常态,诚挚地说:
"没有-我没有因为谁而拒绝你的要求,只是我觉得--我想--我们之间是行不通的。"
"可以的!"杜圣中坚定地说:"既然你心中没有喜欢的人,你如何断定我们两个不可能会在一起?我说过,初次见到你,我就为你着了迷,只要你心中真的没有人,我相信我会努力让你接受我的,我们一定行的……"
孟寒雨一直摇头,想将杜圣中的话语全都摇碎。
"你既然可以对我如此有耐心,为什么不将这力量化为争取你心爱的人的力量呢?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能对她说出你的心意,也许她会接受你,毕竟你们认识如此久了,什么事都可能会改变的。"
"你不懂!"这次换杜圣中猛摇头,而且笑得苍凉又悲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而且……"
他有点哀伤地看着她,上课的钟响却如丧钟般的扬起。
"我去上课了。"孟寒雨无法忍受那种忧伤的气氛,又不知如何解脱它,只好选择离开。杜圣中看着她疾步走进教学,沉思了一会,眼光却意外接收到侧倚在楼梯扶手,怔怔看着他的童少陵的目光。
"我告诉过你了,我喜欢她。"他耸耸肩,适才的忧伤不复存在,呈现的是一副充满了戏谑的神态。
童少陵目光深沉,低缓地问:
"她刚刚说的那个你心爱的人是谁?"
杜圣中还是一脸嘻笑,故作轻松地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头。
"走吧!回教室上课去了。我这堂可是那个有点歇斯底里的老小姐的物理课。太晚进去,可是会被她处以极刑的。"才说着,他人已走到楼梯转角处了;他看童少陵没有跟上来,又扬声说:"我记得你这节上的是微积分,而且不是要考试吗?快走吧!"
童少陵望了望一年孝班,而后走下楼梯,追上杜圣中。
"圣中--"童少陵考虑着要怎么措辞,于是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漪?"最后,他还是直接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杜圣中乍闻此语,步伐确实因此颠踬了一下,脸部肌肉也扭成一团,整个人怪诞极了。
他没想到童少陵会对他作如此的猜想。
童少陵,他几乎把他当成亲兄弟的人,究竟是懂得他不?
"你别胡乱曲解别人的话。"末了,他只好以哭笑不得的表情将此难题轻松带过。
童少陵张口还想说什么,杜圣中倏地跳起来,用右臂勾住童少陵的颈项,恶狠狠地说:"我当然喜欢漪,但我更喜欢你!所以,请你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否则……"
童少陵抓住他的右腕,一使劲扯开,便又重得自由,双眼也闪着轻松的笑意,不怀善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