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看你就略低低头,去向王爷问个清楚吧!”
“爷爷真是可恶透顶!他是故意的,他就是存心要我去求他。”
“那么小姐你去还是不去呢?”
玉璇撇了撇小嘴。“去!为什么不去?我偏要去弄清楚爷爷在玩什么诡计?弄什么玄虚?”
“小姐,看在夫人的分上,你对王爷还是恭顺些吧!”绿云也是愁眉不展。“要不然王爷或许会对夫人不利呢!”
“我知道了。”
玉璇一阵风似地冲进宝亲王的书斋,宝亲王正在等她,一见她来了,笑眯眯地说:“璇儿,有什么事吗?”
“这张处方笺是什么意思?爷爷。”
“嗯,没什么意思呀!”王爷老谋深算地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彩依夫人的病,所以派人请了叶大国手过去瞧瞧,写张处方笺过来,好让你知道彩依夫人的近况,省得你老想跑回苏州去。”
“爷爷,那叶大国手替我娘开了药方没有?我娘的身子是不是好多了?”
宝亲王没立刻回答,反而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又抽了几口水菸,才说:“我只请叶大国手去看病,没请他治病。”
“什么?你、你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让叶大国手给我娘治病?”玉璇又惊又怒。“爷爷,我没想到你这么残忍无情!”
“本来彩依夫人养育了你十八年,也是宝亲王府的恩人,我该报答她,不过你似乎不怎么想待在王府,成天想逃回苏州去,那我到头来有孙女也等于没孙女,当然不必报答彩依夫人了。”
“爷爷!你在威胁我?”玉璇明白了,王爷以此做为条件,只要她肯答应留下来,乖乖地当郡主,不再逃走,王爷立刻延请叶大国手为彩依夫人治病,要是她不愿留在王府,当然彩依夫人的病,他就不理会了。
“嘿嘿嘿!璇儿,你说得太难听了吧?爷爷只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毕竟你是我嫡亲的孙女儿,我空有亲王爵位和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多年来却没有一个亲人。”宝亲王喟叹着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好,爷爷,我答应你留下来。”玉璇咬着牙答应。“我不再逃走,可是你也要答应我,立刻请叶大国手为我娘治病,当然你得支付‘全部’的医药费,还有替我娘买各类上好的补品,直到她完全康复为止。”
“这不成问题。”
“还有,在这段期间我每个月都要和娘通信,我要确定她真的接受叶大夫的治疗。”
“这个嘛——”王爷沉吟未决。
“如果爷爷不同意,我们的协议就取消。”
“好,我可答允,但是你也得同意婚事听我的安排。”王爷进一步提出要求。“你会乖乖地下嫁靖国公的儿子,是不是呢?”
玉璇想到天磊对她说过的话,爷爷居然逼着她嫁给一个其貌不扬的白痴,不禁又怨又怒地说:“那个梁永煌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白痴,爷爷也要我嫁给他吗?你居然将我的终身托付给一个白痴,爷爷,你根本一点也不疼我!”
“胡说!梁公子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他去年才中了举人,怎会是白痴?”王爷根本不信。“你少听人胡说八道!”
“中举人?我不信,他明明是白痴。”
“一定是白昭青说的,对不对?”王爷不悦地拈着胡子说。“我为你订亲事时,派他到西凉去看看梁公子,他回来就是这么告诉我,结果我一问你表姑,你猜她怎么说?”
“哼!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是白痴啦!”
“你别贫嘴,人家本来就不是白痴。”王爷说。“你表姑只说事实胜于一切,本来靖国公的儿子是不必去应科举考试,但为了向我证明永煌这孩子,不但不是白痴,还读了不少书,所以特地要他参加乡试,果然就中了举人,所以我才答这门亲事。”
“可是白昭青亲眼见过的,难道有假吗?”
“你表姑说,那是白昭青向她索贿不成,故意造谣生事,我已经骂过他了,并且严令他不许再提这事。”王爷很不高兴地说。“想不到他还敢到你面前多嘴,我非重重罚他不可!”
“爷爷,你别冤枉了好人。”玉璇连忙说。“不是白昭青告诉我这件事。”
“不是他还有谁。”
“我不能告诉爷爷,可是我相信这个人不会骗我。”玉璇觉得比较之下,靖国夫人的话并不可信。“说不定是爷爷上了人家的当呢!”
“愈说愈不像话了,简直岂有此理?你表姑和我们是至亲,她为什么要骗我?”王爷摇着头说。“靖国公府的财富、地位都不比宝亲王府差到哪儿去,这门婚事是门当户对,何况靖国公的女儿也要嫁给天磊,以后是王府的女主人,这是互蒙其利的好婚事。”
“爷爷,你只想到财富、地位、门当户对、互蒙其利,可是你想过我的感情吗?”玉璇激动地说。“我根本不爱梁少爷,我怎么能去爱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你为我选择的是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这不是幸福的姻缘,这根本是一生一世的枷锁!”
“住口!不要再说了,什么爱啊、情啊的,这些话绝对不是个谨守闺训、礼教的名门闺秀该说出口,你真是要气死我了。”王爷大声地斥责玉璇。“亏我请了那么多老师教你礼仪,你都白学了。”
“礼教、闺训会比我的快乐更重要吗?爷爷,你忍心看着我一生一世都不快活吗?”
“能嫁到靖国公府,一辈子都可以锦衣玉食,那可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良缘,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王爷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意见。“再说感情吧,永煌既然知书识礼的,将来一定会好好待你,你表姑也说了,他一生绝不纳妾,只守着你一人,能有这样体贴的好丈夫,婚后你们自然能培养出感情。”
“万一婚后我们彼此才发现互相讨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玉璇委曲万分地说。“一辈子锦衣玉食,难道就快乐了吗?我现在觉得王府中的富贵生活,就远不如在苏州时和我娘相依为命、粗茶淡饭的日子。”
最后这句话可真的惹恼了宝亲王,他猛然间拉长了脸,沉着声说:“总之,这件婚事也包括在条件内,你想要我请叶大国手替彩依夫人治病,就得乖乖嫁进靖国公府,否则一切免谈!”
玉璇没想到爷爷会如此决绝,一时间伤心、失望、难过、悲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凄然地凝视着王爷。
“怎么样?玉璇,你如何决定?”
“好,我答应爷爷就是了。”
“呵呵呵,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儿、乖孙女儿。”王爷乐呵呵地说。“放心吧!爷爷替你选的人不会错,将来你一定会感谢爷爷。”
第六章
乍见玉璇,天磊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和怜惜,她瘦多了,清丽的容颜也清减不少,微蹙的秀眉间蕴涵着无限的抑郁愁思,一阵风过,玉璇的脚步微晃,天磊不由自主伸手扶住她,关切而温柔地问:“怎么了?玉璇,发生什么让你难过的事了?”
玉璇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楚,看见天磊关切的神色,就像去国离乡多年的游子,又重回故乡,再见到自己的亲人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刚开口叫了一声:“天磊——”声音就哽咽住了。
“到底怎么了?谁让你受委曲了?”
“是爷爷啦!他、他还是逼着要我嫁给靖国公的儿子。”玉璇悲悲切切地说出和王爷交涉的经过。“爷爷说了,除非我答应婚事,否则他就不让叶大国手帮我娘治病。”
“怎么会这样?你没告诉王爷,梁永煌是个白痴吗?”天磊惊讶万分地说。“王爷怎么忍心这样对你呢?”
“爷爷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他还说表姑不可能会骗他,又说梁永煌今年九月才刚高中举人,绝不会是白痴。”
“唉!这真是……王爷上了大当了。”
“天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玉璇想弄明白。“你和白昭青都说梁永煌是白痴,但是爷爷又说他中举人,还拿了西凉的中举名单给我看,上面真的有梁永煌的名字耶!”
“那是假的!”
“假的?但那中举名单可是官府的正式公文,千真万确假不了的。”
“不是说名单是假的,而是中举的人是假的,那是靖国夫人买通的枪手,顶替梁永煌的名义,进考场去考试,要中举自然轻而易举。”
“啊?原来如此。”玉璇觉得以靖国夫人的性格,这也不无可能。“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呢?”
“唉!这件事有一半要怪我,这根本就是我替靖国夫人出的主意。”天磊懊悔不迭地说。“当时我一心想向靖国公借兵,王爷派了白昭青到西凉去看看梁永煌的人品,我就想到会穿帮,所以才和靖国夫人商量出这条计策。”
“所以白昭青回来以后,任他怎么说破了嘴,爷爷也不会相信了。”
“正是如此!”
“嘿!果然是一条天衣无缝的妙计。”玉璇也不知该佩服还是难过,苦笑说。“可是我的一辈子,可被你这条妙计害惨了。”
“玉璇,对不起,千错万错都在我,我当时不该只想到要借兵复国,而牺牲你这样的无辜少女。”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是吗?”玉璇面容惨淡,凄然地说。“何况那时你以为我是贪慕虚荣的浮华少女,如果我真是那种性格,能嫁到富贵权势于一身的靖国公府,大概会从梦里笑醒吧!”
“玉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到靖国公府,我去向王爷认罪,说出一切的真相,包括我和靖国夫人的协议,还有靖国夫人的阴谋,全部向王公和盘托出。”天磊下定决心。“王爷得知真相以后,一定不会强迫你嫁过去了。”
“不、不用了。”王璇阻止了天磊。“爷爷不会相信你,反而会认为你别有用心,他现在除了表姑靖国夫人之外,连我这个孙女的话都不相信,何况你和他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你是说——”
“爷爷之所以那么相信表姑,就是因为和表姑有血缘关系,而且表姑这十多年来,经常来陪伴爷爷,已经是爷爷心目中最亲的亲人,任何中伤表姑的话,他不会相信的。”
“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难道你真要嫁入靖国公府,终身陪伴着一名痴痴呆呆的丈夫吗?”
一想到这件事,玉璇心中就有满腔的幽怨和委屈,这两天她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不知在枕上流了多少泪珠儿,但为了怕侍女们去向爷爷告状,白天又得强颜欢笑,如今在天磊面前,她再也伪装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白痴呢!可是我有什么法子?我不嫁的话,我娘她……她的病……”
“玉璇,你别哭了。”天磊无限怜惜和抱歉。“都怪我!如果我不答应和靖国夫人合谋,你也不至于落入今天这步田地。”
“和你不相干。”玉璇止住了泪。“靖国夫人存心想谋夺宝亲王的爵位和王府的财富,就算你不参与她的计划,她也会另想法子,你不见得阻止得了。”
“我知道,只是想到在背后推你坠入痛苦绝望的万丈深渊,我居然也有一份,就令我觉得愧疚无比。”
“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怪你。”玉璇轻轻地说。“在王府里我一直觉得好孤单,除了我从苏州带来的婢女绿云之外,就没有半个可以谈心的朋友了。现在有你可以常常谈谈话,对我已经是生活中莫大的安慰了。”
“玉璇,你本该是生活在山林中清幽的百合,该受人细心呵护,而不是以王府的浊世红尘污染你,难怪会令你觉得不愉快。”
“我真想回苏州去,以前那种伴着我娘的日子,过去我总嫌生活平淡,现在才明白那就是幸福。”玉璇黯然地说。“可惜我再也过不了那种幸福的日子了。”
“不!王璇,你别悲观,我不会让你再痛苦下去。”天磊激动地握住玉璇的手。“让我来想办法,我一定会让王爷改变心意,取消和靖国公府的婚约。”
“天磊,你对我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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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玉璇和天磊开始熟稔起来,白天他们两人都有很多“贵族课程”要学习,但是黄昏时分,课程结束后、晚餐未进前,他们总会不期然地信步来到东池的石舫,谈诗论文,或者对弈一局棋,也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相睇,在心中共同编织着属于年轻人的梦想。
渐渐的,这段秘密的黄昏之约,成了天磊和玉璇一天中最期盼和快乐的时光。
而玉璇对天磊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第一次在醉月楼见面,他狂傲、放肆,令她反感和厌恶,但是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却发现天磊的为人热情、真诚、聪明机智、处事沉稳干练,同时又保有一份纯真洒脱的赤子之心,天磊那份粗犷中的温柔和真诚,深深地吸引了玉璇,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颗芳心,已经千丝万结地缠绕在天磊身上了。
天磊却是全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他身负国仇家恨,又怎么有资格去谈情?
他只能和玉璇保持着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他只是宝亲王收养的继承人,是玉璇的义兄,如果他吐露对玉璇的感情,一定让向来最重视礼教名分的宝亲王无比震怒,到最后毁了他自己不要紧,也会毁了玉璇的一生。
这一天,玉璇意外的提早下课,她像往常一样来到东池,湖上只有深秋的残荷,凭添一份酸酸冷冷的萧瑟秋意,她无意无绪地徘徊在九曲回桥上,突然非常非常渴望能立刻见到天磊。
“我何不带着点心,到他的书房去等他呢?”一个主意闪过玉璇的心头。“我从没去过他的书房,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很凌乱呢?还是摆满了书册?”她愈想愈觉有趣,立刻决定行动,回房拿了一只漆盒,装了两样点心,兴冲冲地往天磊的书房而来。
天磊并不在书房内,他今天上骑术课,到郊外骑马射箭去了。玉璇好奇地打量着书室的图书,这里除了汉文书籍外,竟还不少突厥文字的书,那些扭扭曲曲的字,玉璇一个都不认识,但她觉得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