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冯天放家里出了事……”
莎莎买了机票,画完位置后,便跟着麦可刘上了候机室,她坐的地方离麦可刘不远,但也不算十分近,所以,她并不能听得很清楚麦可刘在大哥大电话里对谁说些什么,她只能分辨出来,麦可刘打去的地方是著名的卡尼佛大饭店的业务部,找的是那里的业务代表之类的人,莎莎以为是找个男的,因为“周琳”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男可女。
几次没找到这个“周琳”,最后终于找到了,麦可刘的表情和声音也都变得严肃起来,莎莎只依稀辨认出来谈的是一个叫“冯天放”的人,家里出了什么事之类的。
这个话题,和莎莎所关心的粉红色题材,实在扯不上太大的关系,所以,莎莎也就没再花太多心思去偷听了,她只想跟踪麦可刘这一趟花莲之旅,除此之外,她还真没有预设自己会发现什么大事。
第十章
周琳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她觉得有必要去了解冯天放需不需要她的安慰,可是,她又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再介入这种事?
在以前,或许周琳应该有另一种不道德的高兴,因为,冯天放终于可以成为合法的情人了,他失和的婚姻将因为这件命案而宣告结束,就某些角度来看,这对周琳是正面的利多。
可是,即使是这样,以周琳的个性,她是不可能猫哭耗子去装得很悲哀的样子,她最真实的表情,应该是什么表情也不要显现出来。
不过,眼前她的表情和情绪却是“以上皆非”,她忽然变得茫然无措,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她竟然一个人走下楼,到了卡尼佛饭店的小酒吧间里,一个人点了一杯龙舌兰酒,兀自独饮起来。
酒吧间里,在下午时候只会有三、五个外国佬,有在谈生意,有的在看MTV,这是一个他们文化里的“快乐时间”,可是,周琳却根本没有领略到有什么“HAPPYHOUR”可言。
有一个时候,周琳真的难过极了,她想:冯天放不是一个有罪的情人,他只是没有办法把他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我。
可是,现在他已经自由了,自己却突然什么也没有等到,反而把他给赶走了,这又是上帝怎样的一个巧安排呢?
周琳困惑的心情,使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吧的调酒师是认得周琳的,他关心地问:
“周副理,你还好吧?”
“没事,我已经请了假,不会胀红了脸回楼上去的,你放心吧!”
周琳感谢他的好意,这个调酒师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慢慢地移开了。
这时候,有两个外国人,从酒吧间的角落走到了周琳背后,其中一个说:
“Excuseme.Miss——”
这个开腔的外国佬,大概是因为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姐自己一个人喝酒,猎色心起,所以才走上来搭讪。
周琳理都不理他,只淡淡地说:
“Leavemealone.OK?”
可是,这个老外却看看另一个头发很长的老外,还是保持原来的位置,照样说:
“Excuseme!”
周琳觉得是不是自己占据了什么不该占据的位子?这才回过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周琳看到的竟然是两张跟她一样带着诧异神情的面孔,原来,他们竟然是在北京见过的那两个澳洲新闻记者。
这个世界真是愈来愈小,愈来愈让人不知在什么一个心情下,要用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去迎接上帝所创造的一连串意外。
本来,周琳是想好一阵子不要再去面对小三的,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勉强自己和小三,乃至这两个澳洲记者吃晚餐,然后聊了许多不能不聊的无聊话题。
这两个澳洲记者叫什么名字,对周琳来说实在不重要,她还是管他们叫“马尾巴”和“短头发”,这两个人竟然是在卡尼佛饭店安排之下,帮饭店做报导和介绍,以推广亚洲的业务。
也就是这么一个压得教人喘不过气来的理由,使得周琳被上级要求给他们一点照顾和招待。
或许,这是两个澳洲记者向饭店方面所做的立即反应,可是,另一个原因则是,周琳喝了酒,这种糗事不便让他们反映上去,所以周琳只有和他们虚应故事了。
没想到,他们却主动表示,到台北没两天就把他们在北京的工作伙伴龙保三给找到了,还问周琳记不记得这个叫“小三”的老朋友?
周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说记得也不对,说不记得更不对,只能假装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笑出了马尾巴,一个电话把小三约来吃一顿晚饭,小三的情绪原本已掉在谷底,谁知道又有机会见到周琳,而且还是这么一个戏剧化的插曲,便也赶来赴约了。
这一顿饭吃得周琳自己十分尴尬,可是总算把它应付过去,而且和小三两个人开车把两个老外送回了旅馆。
然后,两个人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最后,还是小三开口:
“我可以送你到山上去走走吗?”
“我们上山去走走?”周琳微微地笑了一下:“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很想你。”小三深情地说。
“可是,你的女朋友呢?”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小三把车窗摇下来:“她叫莎莎,她以前——很早很早以前,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女朋友,可是现在……不!应该说我去大陆之后,她就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是自由的。”
小三结结巴巴地说着,他因为紧张,所以打开了车窗,他因为紧张,所以两眼只看着正前方,而他却没有注意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周琳脸上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等等!”周琳打断他的话:“你说她叫什么?就叫莎莎?”
“我是这样叫她的,她的本名并不重要。”小三急急地说。
“莎莎?她是杂志社的记者?”周琳急问。
“你认得她?”小三惊讶地说。
“对,我认得她。”周琳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小三,我所知道的莎莎是一个不错的、能干的女孩,你应该把握她,我——对你来说,太复杂了一点,我要下车了,我自己回去。”
周琳没等小三多说,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
“等等!周琳,为什么你要这样呢?”小三着急地也跟着下车,要追回周琳。
“我不喜欢这样乱七八糟的事,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好不好?”
周琳正面严肃地看着小三,她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匆匆地上了车。
车子走了,小三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车子里,周琳激动的情绪使得她的泪就要冒出来,可是她仍然忍着泪,对司机交代了方向,之后,她把头看向窗外,心里有着更多的迷乱和茫然,她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她有这么多失败的恋曲?难道她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归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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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周琳又梦到了那个车祸丧生的情人,情人若无其事地说:
“周琳,你还好吗?”
“你不是车祸死了吗?”周琳惊讶地问。
“乱讲!我哪有出车祸?我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忘了?我们分手之后约定过的,我们各自努力一段时间,然后在有点成绩的时候再相逢相聚,现在,就是我来找你的时候了。”
“可是,我并没有成绩呀!”周琳急着说。
“不会啦!你已经碰了这么多不同的感情,你很有成就呀!”他调侃地说。
“不要取笑我,我觉得我什么也没有谈成,我像是一个有罪的人,做什么都不成功。”
“不要这样想,谈恋爱就应该轰轰烈烈,大大胆胆!”
“可是,我真的做不来。”
“你有心病,你一直觉得自己不能怀孕,是一个有罪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你不是一个有罪的情人。”
“有罪的情人?”
周琳为这句话而醒来。
她坐在床头,为这个三更半夜的梦境唏嘘不已,而这句话,更使她好像看到一点问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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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跟踪麦可刘,并没有成功,因为,麦可刘很快地就发现了莎莎,麦可刘是蒂娜的秘密恋人,可能外界并不清楚,可是麦可刘却因为蒂娜的关系,知道蒂娜周遭的关系人物,特别是蒂娜有这么一个年龄相近、辈份却高了一阶的侄女莎莎,当然是早有了解。
莎莎在上飞机之后,立即被麦可刘看出来,两个人虽然都戴了太阳眼镜,但是,这是没有用的。
莎莎知道自己失败了,只能在到了花莲之后,放弃再跟下去,因为,麦可刘反过来盯着莎莎看个不停,看得莎莎手足无措,匆匆逃离机场。
莎莎对自己冒冒失失的就飞来花莲,起初是有点觉得后悔,但是等到进了市区,随处逛逛,就感到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轻松感,她想,为什么不在这里观光观光、买点土产再回台北?反正已经请了事假。
莎莎对花莲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原本,她想只是随意走走就丢下花莲回台北的,可是,这随意走走,走到了市郊的几个地方,有靠海的,也有靠山的,几乎都把她的回忆给勾起来,她突然觉得要在这里过夜,让自己多一点时间走走这里的夜间市场,把全部的回忆都整理出来。
这些回忆里,几乎每一件都和小三有关联,而且和学生时代纠缠不清,他们两个一共来花莲玩过两趟,两趟都充满了偷欢的幽会情趣,又怕人知道,又恨不得每一分钟都赤裸裸地叠在一起,没天没日地做爱亲吻。
当然,他们也真的把花莲的每一处风景区都跑遍了,租来的摩托车把他们带到每个角落去享受阳光、享受青春。
这些点点滴滴使得自此之后没再来过花莲的莎莎,一时之间感触很多,她住进一家精致的套房旅馆之后,虽然已经相当疲倦,却仍然拨了电话回台北找小三。
小三的情绪正跌到谷底,他完全不能接受周琳竟然认识莎莎的这个事实,加上周琳还推荐小三要善待这个能干的莎莎,更让他觉得这简直是个无聊的意外。
但是,在家里总会接听每一通打进来的电话,他也就只能接听了。
“小三,我是莎莎,请你听我说,我现在人在花莲,我有话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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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琳被梦境给弄醒时,也正是莎莎对小三倾诉她对花莲的诸多回忆的同一时候。
花莲这个名字对小三而言是多么遥远的记忆,他几乎已经不愿意再面对的回忆,这些年来,第一次活生生地又来到黑幕低垂的夜里。
莎莎所说的那许多年轻时代的快乐画面,使他心底不自觉地有了很多的联想和呼应。
小三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地,他觉得自己的眼角也湿了,他毕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即使曾经和莎莎吵得不欢而散,甚至最近的重逢,也没能让他感到有什么绮丽的恋爱感觉;可是,学生时代的疯狂和青春,却让他有了淡淡的悲哀。
他最后的答案竟然是:
“明天我来花莲找你!”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这似乎是相当正常的唯一反应,毕竟,他和莎莎曾经有过海誓山盟,也有过海枯石烂,如果真要结束这一切,或许首先要把花莲的回忆做一次二度巡礼,看看是要洗掉这些记忆,还是让回忆把两颗心重新抓回来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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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要做一辈子的有罪的情人?”
周琳从梦中醒来之后,她有了决定——
如果冯天放仍然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于情于私,在他碰到这么多不幸的时候,说什么她也不应该不闻不问的。去看看他,或许能让她更清楚该怎么去面对这整个复杂的状况吧!
她打大哥大给麦可刘:
“麦可,你找到冯天放了吗?”
“没有啊,我到禅居找他,等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他明天一早可能会回来,我现在住在饭店里等消息。”
“如果有他的消息,随时给我电话,我的大哥大随时开着,知道吗?”
“好的!”
周琳切掉电话之后,叫车到卡尼佛大饭店去,她找到商务中心的同事,调出国内航班的时刻表来,查出来早上第一班台北飞花莲的飞机时刻是七点多,然后,她决定明天一早就搭这班飞机飞到花莲去找寻冯天放。
当周琳走出大饭店时,意外地和茱莉、大姊迎面碰上,茱莉主动地和周琳打招呼:
“周琳,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遇见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回来用电脑查一些资料。”
“这是我哥哥,武杰!”茱莉大方地介绍大姊给周琳认识。
“大哥好!”周琳虽然马上认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就是大姊,可是她并不感到意外。
“我们是见过的!”大姊主动地解开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不曾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真的?在哪里见过?”茱莉十分惊讶地说:“你才从北京回来,怎么可能见过周琳?”
“我们在北京认识的!”大姊笑着说。
“在北京认识的?周琳,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茱莉说。
“上次请年假的时候。”周琳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她接着说:“我们有共同的朋友,所以就认识了。”
“真的?是谁?”
这问题问得好,周琳本来想直说:“就是龙保三,小三嘛!”,可是,她却突然改口:
“冯天放嘛!”
周琳把“冯天放”三个字说来,茱莉和她哥哥全都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有意外,也有唐突,更带着一大堆的问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追问,反而是同时支支吾吾地虚应了几句。
“是他啊?真巧!”这是茱莉的反应。
“是他?怎么会呢?不是小三吗?”这是大姊的回答:“你弄错了吧?我们在小三那里认得的。”
“不,真正的原因还是在冯天放身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才造成我们的认识。”周琳冷峻地说。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大姊不解地说,但是,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世界也真是太小了,我在花莲才见到他的,他在禅舍里隐居。”
“他在禅舍?你见到了他?”
“是啊!他在那里隐居,真奇怪,听说他的生意大概是全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