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她意识到,正是这个问题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一看见他顿时就忘记了一切——比如说她的计划,她的有条有理的切合实际的计划。“但是,我们双方都应该趁这件事情还没变得太复杂之前冷静地进行思考。我们最好在几天之内相互之间保持一定距离,都冷静冷静。”
他背靠在墙上,扬起眉毛。“要是不这样做呢?”
“那就以后有时间再说。”
“我需要你,莱娜。”
“我知道。”她听懂这活的含意,心跳加快了。“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从来就没有问题。想得复杂些这不算什么问题。”
“可对于我来说是。我得走了,我得想想。”
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喊她的名字,只是她的名字,于是她收住脚步。她没有转身,她不敢转身。她迅速摇了摇头,飞也似地跑下楼梯。
他想去追她。他可以在她跑出门以前追上她,说服她回来,必要时硬拖她回来。然后把她抱上床。床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复杂的。
可然后又怎么办?
他咬着牙,扶着墙站起来,大步走进画室。他避开窗户,他不忍心眼看着她离去。他研究起那两幅画:莱娜和需要,并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两幅画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事。
第九章
她没回家。这真是怪事,尽管她觉得她的家是那么温馨,现在却成了她最不想去的地方。
见鬼,她一直对自己很满意,她的生活和工作都很开心。她的理想很简单也很明确:她要把华盛顿的德雷克变成一个窗口,使其在东海岸成为信誉最好、名声最响的商店。因为她要巩固和加强自己的信誉,不是简简单单的又一个德雷克,一个德雷克的女儿。她要以莱娜·德雷克的名字,以她自己的实力,以一个在时装业独具慧眼的女强人的精明能干开拓一个新的时装市场。
她喜欢旅行,喜欢去米兰、巴黎、伦敦。她喜欢观摩世界一流的时装表演,然后把表演时模特儿穿的服装买来拆开仔细研究,从中发现新的设计思想。
她很擅长干这一行。过去几年来,她的技术日渐精湛,开创出了自己独具特色的时装风格并学会了经商。
她敏于经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像她那样做得那么好。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可她怎么会爱上一个人了呢?她以前从未遇过这类事情,进入她生活的男人个个都很优秀,都很宽容,都很……安全。没有一个人能强迫她改变她生活的轨迹,改变她的计划,让她做出妥协。
也没有一个人能触动她的心灵。
还是走这条路好,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这同时也是为父母着想,不是吗?
哦,上帝,她不喜欢她父母之间那种空洞乏味的婚姻,虽然,是这段婚姻造就了她。她根本就不喜欢婚姻——难道这是问题的要害吗?
正是如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这正是问题的要害。她所做的就是要与他保持距离,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就可以重新回到她的生活轨道上来。
她要抽出几天时间去一个地方做短期旅游。什么地方都行,然后再回家,那时她就会和他变得生疏,不再去他的寓所。
为什么命运会这么安排:她家离他家只有几个街区远。
“你在这儿!”
莱娜猛地抬头一看,脸上强挤出笑容,只见迈拉正向她走来。她很自然地迎上去吻了一下她教母的脸颊。
“我正好出来散散步,”迈拉打开了话匣子,“我还想抽空去看看你呢。”她侧着头,锐利的目光在莱娜脸上扫来扫去,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目光忧郁。“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也不知道,没事儿,”她说着,口气变得坚定了些,“请进。进来喝杯茶吧。”
“我正想喝点儿茶,”上台阶时迈拉伸手挽住莱娜的手臂,“我们边喝茶边聊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就说出来。我能知道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脑子里有点儿乱。”莱娜用钥匙打开门,“我去沏茶,您在院里随便坐坐。”
“不用,我在厨房看着你沏茶也挺好,又不是外人。”这样莱娜就来不及防备了,迈拉心想,“你刚才一个人在散步?”
“不,啊,是的,是这样。”
在厨房里莱娜把水壶烧开,拿出一把漂亮的德累斯顿茶壶。她照人家教的先把茶壶温一温,然后酌量放些伯爵茶。“今天晚上天气真好。”
“的确,”迈拉附和着,“要不了多久夏天就要来了。不过五月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浪漫的季节。你现在有没有罗曼蒂克,莱娜?”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莱娜忙着摆茶具,把鲜奶油倒入一个罐子里。“我以前不喜欢罗曼蒂克,现在还是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我对此没有准备。德雷克家族的人只知道经商,不懂得罗曼蒂克。”
“你净说傻话。”
“为什么不是?”莱娜突然怒气冲冲地转了个圈。“你是了解我父母的,也了解我的祖父母。你能睁着眼睛说他们有罗曼史,他们的婚姻是爱情的结晶?”
“不能。”迈拉叹了口气,向后靠在坐垫上。“说实在话,在这方面你妈妈很让我失望,莱娜。她跟了你父亲是因为她觉得他有可取之处,因为她认为他们的生活类型有相同的一面,因为她知道她会满足于当一个德雷克太太。我不想批评她。”迈拉继续说,“她得到了她想得到的,造就了她认为满足的生活,同时也造就了你。”
“我不是批评她,”莱娜厌倦地说,“只是我和她的想法不一样,我喜欢单身。我喜欢能够控制自己的生活。”她又接着泡茶。“婚姻和孩子不在我的计划中。我喜欢走自己的路。”
“那你干吗不高兴?”
“我只是对有些问题一时想不通。但是现在我已经全想通了。”
“你恋爱了吗?”
“我不懂什么是爱,迈拉婶婶。”
“这不需要懂,这是感觉,幸福的感觉。”
“我也不想感觉它。”一阵恐慌掠过心头,莱娜努力使嗓音平静下来。等到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时,她的手已经稳稳的了。
“你被爱情吓着了吧?”
“怎么能不这样?你不以为当我母亲和她的网球男友因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时,她不是也有类似恋爱的感觉吗?当我父亲假称公务旅行带着他的行政助理远离家门时,他不是也有类似恋爱的感觉吗?”
迈拉鼓起双颊,“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光这些,其他事我也知道。做孩子的并不像成年人想象得那么傻。我不打算制造一个婚姻,然后再互相欺骗。”
“并非所有的婚姻都如此,孩子。赫伯特和我,我们结婚后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年,一直恩恩爱爱,相敬如宾。我几乎每天都想起他,我很怀念他。”
“这我知道。”莱娜被感动了,她伸出手握住迈拉的手。“但你是例外,不是惯例。我经常在购物旅行时看到这种情形。一时冲动,放纵自己,互相欺骗,不负责任。我也见过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由于堕入情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方向。爱情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因噎废食的人永远不可能成功。”
“谨慎和实际却会保证成功。”
“哦。”迈拉激动地摆摆手。“你还年轻,怎么能早早地就把这条路堵死了。”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凡事能掌握住尺度,看问题也会更实际一些。”见教母真急了,莱娜又抿嘴笑了起来。“我打算休几天假,出去换换脑子。等回来的时候,我想我和那个剧中人都会认识到我们走得太远了。”
等着瞧吧,迈拉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呵呵地开始品茶。“那可正好合我的意。我顺便到这儿来就是想看看你是否有时间。我想北上做一次短暂的旅游,可又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这显然是谎话。迈拉·迪特默尔经常一个人外出旅游。
“其实我也正想……”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什么事强加于人,但是既然你想出外旅游……”迈拉笑着,尽量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这把年纪了,力不从心,一到机场就晕头转向。还得张罗租车雇司机。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轮到我们头上就难上加难了。”她唉声叹气地说。
“我和您一块儿去就是了。明天我就去安排日程。如果你愿意,后天我们就出发。”
“你真是太好了,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还有,你一定喜欢在海尼斯港逗留几天,丹尼尔和安娜会非常高兴冉见到你。”
“麦格雷戈家?”莱娜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没有被茶水呛着。“哦,我实在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
“别瞎说,他们巴不得你去住几天。车票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说完就想赶紧溜走,可又提醒自己不能走得太快。“不管怎么样,我先得打个电话。亲爱的,我真高兴你能帮我这个大忙。我这个年纪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一闭眼睛就再也看不见朋友和亲人了。”她拍拍莱娜的手说,“我自己走,你不用送了。”
她继续保持缓慢的步伐,直到走出了屋子,确信不被看见,才加快了脚步。她脸上显出坚定的神态,眼睛里闪着挑战的光芒。
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把该办的事准备就绪,她想,时间绰绰有余,她马上就去给丹尼尔打电话,让他分头行动。
丹尼尔站在塔型办公室里临窗眺望,面带愁容。究竟是怎么回事拖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有几天来做安排,得等第一批演员到场,才能开演。
毫无疑问,好戏快上演了。巧的是他的外孙邓肯也飞来临时住几天。上帝保佑,他可以被当做一把锤子,用来把丹·坎贝尔这颗钉子敲到位。
命运之神正朝着这个周密计划微笑。为什么不呢?要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可爱的计划。他只不过是使事情更加保险点儿。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他会继续不动声色地扮演他的角色。倒是他的家里人对这件荒诞离奇的事开始有意见。
“是祖父吗?是您在上面?”
丹尼尔搓搓两只手似乎恭候已久,并转过身去对正走过来的邓肯笑了笑。好帅气的小伙子,丹尼尔心想。他高高的个子,皮肤略黑,像他父亲;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像他祖母,而活泼、顽皮的劲儿又像他母亲。
令丹尼尔骄傲的是,他在赌博中的灵气活像自己。
对邓肯他也有一套计划,他真的已计划好了。但是这种事急不得,火不得,得一个个来。
邓肯歪着头,一边使劲吸气,一边朝他挤着眼睛说:“怎么,没有雪茄了?”
丹尼尔马上回了他一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有了吧。”邓肯已经摸透了老头儿的脾气。他在书桌对过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从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他把雪茄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地闻着,眼睛始终不离丹尼尔。
“原来如此,”丹尼尔咧嘴笑了,脸上顿时放光,“你这小子。”
“这是我的,”邓肯用牙齿咬住雪茄,一双机灵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不过假如你把你的计划透露给我,我也可以让你抽几口。”
“我哪有什么计划?我只不过是在迎接一位老朋友和她的教女。”
“教女?”邓肯拿出嘴里的雪茄,用它比画着说,“我敢保证,肯定是一位单身的妙龄女郎,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对不对?”
“如果是呢?”
“那我也不感兴趣。”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丹尼尔心想,偷偷地笑了,“她是个好姑娘,邓肯。像天仙般美丽。你们要是成了,生的孩子准特漂亮,这方面你也应该考虑到。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
“您还是把您的鬼心眼收起来吧,麦格雷戈。”邓肯重新把雪茄放进嘴里,为自己能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老头儿的鬼把戏而自鸣得意。“我生活得很快乐,我正在广泛结交美丽的小姐和太太。我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女人。”
“你已经找到了许多女人,并在那艘赌船上游游逛逛,忽上忽下地随波逐流,毫无方向。”
“您看过最近的报道吗?科曼奇公主号,潜力非常大,利润颇为丰厚,她是惟一能让我动心的女人。”
“你说的那些我都看过了。你心里比谁都明白,邓肯·布莱德。你需要的是一个在你身边的妻子和一群孩子。一会儿要来的这个姑娘很有经营头脑。我希望看到……”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的话打住了,“哎,”他来到窗前,“真是说谁谁就到。赶快下楼去迎接他们,”丹尼尔拧着眉毛说,“再看看我给你挑的人适合不适合你。”
“去就去,”邓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但是你不必费心买婚礼用的鲜花。”他手里拿着雪茄做了个鬼脸,抖了抖手腕,动了动手指,丹尼尔刚想拿,一下子又被他藏了起来。
“机灵鬼,”丹尼尔小声说,他看着邓肯走出去咧嘴笑了起来,“你正是我需要的撬动你表兄的杠杆。”
他哼着婚礼进行曲,下楼迎接客人了。
真是再好不过了,几小时后丹尼尔这样想,邓肯轻而易举地落入圈套,正在和莱娜调情,逗她笑。他们能一见如故也是件好事,因为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成为亲戚。
他希望他的家庭是个幸福和睦的大家庭。
“邓肯,把姑娘带到花园去转转。你不是很喜欢花吗,姑娘?我们这儿各种各样的花都有。”丹尼尔继续朝着莱娜和蔼地笑着。“傍晚赏花别有一番情趣啊。”
“在这方面他可是内行。”邓肯站起来,对老头儿不满地瞪了一眼,又回头对莱娜殷勤地说,“想去转转吗?”
“当然,谢谢。”
等他们走出侧门,安娜把椅子向前挪挪说:“丹尼尔,你别得意。这两个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互相根本不感兴趣,也根本不合适。”
要不是他紧着朝迈拉挤眼,迈拉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们看上去不是挺般配的吗?”
“只是看上去般配,”安娜生气地摆摆手,“他们都是有吸引力的年轻人嘛。但是你这次乱点鸳鸯谱可是枉费心机,注定要失败。你要是硬把他俩往一块扯,丹尼尔,我可不答应。”她不容分辩,举着一只手指说,“傻瓜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一类人,那个可怜的姑娘一点儿都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