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嗯?”他伸长耳朵,摆出孺子可教也的勤问求学之貌。
“就是……”
“喏!是什么啦?”
“呶!就是这个!”伍少壮擎天中指大刺剌直现眼前三公分处。“满意了吧!好奇宝宝。”狂笑两声后,他转身扬长而去。
秋风吹过,刮起萧瑟的风。
风中孤单身影孑立,仔细观看伍金刚,这回不只嘴角抽搐,连眼皮都抽搐得有口吐白沫、中风之虑。
哇哩咧……
* * * * * * *
银亮的月遥挂秋夜天际,星子在冷冽的夜里闪动冰冷星芒。
黑骑穿梭在蜿蜒小径,破风而行。
隐在黑罩后的面貌看不真切,只有稳稳握在骑把上操纵的大掌透露着骑者的蛮悍。
迎着风鼓起的外套,环着骑者结实腰杆的是两只皎白小掌,只有偶尔顺着袖口灌进的冷风,让她不由自主地抖着寒颤,除此之外,娇小的身躯完全埋在他宽阔背后,安稳地窝着,没有受到一丝冷风袭击。 晕黄路灯映着树影,忽明忽暗。
黑骑熟练地在暗影山径间穿梭,犹如回归大海的离鱼。
“我们要去哪里?”背后的声音喊着,被风吹散了大半字句。
骑者没有回答,继续飙向路的远方。
过了许久,她感觉车势减缓了速度,抬头,只见他驶进路边一处空地。
还没提出问题,他已经停好车,示意她下车。
依言下车,才摘下安全帽,她的身子已经被他拖进空地旁的铁皮大屋里。
“这里是哪里?”站稳身子,伍菱幼搓着冻僵的手,圆圆大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堆在墙角四散的机台和工具布满了灰尘与铁锈,这间工厂也废弃了一段时日了。
从梁柱垂下的灯泡放射着惨白光线,阴阴暗暗有着几许诡谲。
枯瘦的爪掌突横伸而出,吓了娇娇小美人一跳,她倒抽一口气。
聿维韬掏出香菸丢出,爪掌伸回。红焰短暂燃起,微弱的光芒照出点菸人的脸,引出娇娇小美人另一声掩唇惊喘。
菸头红光一闪,菸草白芒从黝暗角落里蔓延开来。
“没钱还是宾馆客满?带人家来这种地方办事。”粗嘎的声音费力地从喉间压榨而出,不成字串的话,宛如被砂石车重重碾过再带出。
聿维韬唇叼菸,俯身就着发话者借火,吐出浓浓烟幕,平静地问:“骷髅,你的脸怎么毁的?”
“脸?”枯瘦的爪掌摸着只剩一层皮支离残破地铺在骨头上的脸,回答得也平静,“自己用厕所盐酸泼的。”
“干嘛这么做?”
“干嘛这么做?”呼呼噜噜的笑声像沼泽里冒出的气泡迸碎,混浊得不断涌冒,“因为我老爸老爱压在我身上X时,边X边骂我的脸就像那个跟人跑了的贱女人,因为那个贱女人的错,所以我要代替那个贱女人让他爽,他对我做的事都是应该的、都是对的,不管我跑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回去,打断手、打断脚,然后绑上铁链关在狗笼里,等到他要爽,我就要爬出来让他爽,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呼呼噜噜的笑声浑浑浊浊。
“可是他爽,我不爽呀!所以我慢慢地、很小心地收集厕所盐酸,一次半瓶、半瓶地收着,直到收够了一大桶,然后趁着他爽完之后躺在一旁喘气,我就当着他的面泼了他半桶,再泼自己剩余的半桶。没了像那个贱女人的脸,我看他怎么爽!呼呼呼……你都没听见他那股呼天喊地的叫,呼呼呼……那真是我这辈子最爽的时候了,呼呼呼呼……”
回忆起那时光景,骷髅笑得愉悦,笑得眼泪都从残缺的眼洞里迸出。
“呼呼呼……好爽、好爽……”
骷髅说得开心,伍菱幼却只觉腹内一阵翻搅,几欲呕吐。
老天!好变态!
虐童、性侵害虽然时有所闻,但是听见和真实看见……嗯……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间,努力平复胃部翻腾的感觉。
“小P,说一下你的故事吧!”
“呵呵!好呀!”娇脆笑声从上方流泄下,“听说啦!我妈是未婚妈妈,所以我一出生就用六千块卖给人家当养女,不过才当了两年千金,我养父母就离婚了,我就进了孤儿院。然后,再领养我的人家呢!领养我的隔年就生了自个儿的女儿,我就从小姐变女佣,做牛做马到国中。督学到家里来说九年国民教育是义务,不让我上学,要罚的。我养父母不想出学费,又不想被罚钱,干脆把我卖进了私娼寮,再谎报我逃家失踪,反赚了一笔。雏妓当了三、五年,客人没胃口,我又被卖到另一处妓女户,就这样隔两年卖一处的,卖到有一年,遇见了个来要好处不成的管区警察,一气之下就掀了我们这个窝,我就莫名其妙被救了出来。”
“呵呵!救出来是救出来了,可是我又没读书,又没生活技能的,叫我做什么?只好再回去做鸡卖了。只是由被卖变成自由户。卖到后来,染了一身病,脸也花了,X也烂了,连站壁三百都没法卖,只好捡些纸箱、保特瓶卖;天冷了,就窝到这里来住住。就这样!”
平铺直述地,彷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只有靠着栏杆黏腻的头发下,以及坑疤不平的脸皮,透露着她过往的生活带给她的创痛。
伍菱幼惨白小脸从双膝间抬头,抖着唇问,“小P,你……你几岁?”
小P娇脆笑声又一串倾泄而下,“二十……不对,我生日上个月过了,应该是二十三了。”
二十三,国小毕业也才十一、二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年纪,竟然有过半的日子是在人口贩子手里转卖来、转卖去。
呕!伍菱幼忍不住黄水直吐,不堪的景象一幕幕自动编排播放在脑海里。
我的脸就像那个跟人跑了的贱女人……所以我要代替那个贱女人让他爽……
我老爸总压在我身上……
不管我跑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回去,打断手、打断腿,用铁链关在狗笼里……他要爽,我就要爬出来让他爽……
再泼自己剩余的半桶。没了像那个贱女人的脸,我看他怎么爽……
嗯……即使吐光了胃里的东西,伍菱幼仍继续地干呕着。
听说啦!我妈是未婚妈妈……
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世都是用听说的?
六千块卖人……离婚后进了孤儿院……被领养隔年从小姐变佣人……
不想出学费,又不想被罚钱……卖进了私娼寮……反赚了一笔……
客人没胃口,我又被卖到妓女户……隔两年卖一处的……
没读书又没生活技能……只好再回去做鸡卖……连站壁三百都没法卖……
我生日上个月过了,应该二十三了……
二十三,她的脸却被性病侵蚀得犹如五十老妪。
恶!又吐出了几口酸水,伍菱幼颤抖的身躯却无法遏抑,热烫的泪从捂着眼的指间流出。
“你还想再听吗?这里还有阿敏可以告诉你,他怎么被卖给集团打断脚去行乞的生活……”
不要、不要……她紧捂耳朵,却止不住聿维韬恶意的介绍。
“小乖刺伤总是对他妈妈拳打脚踢的继父,却反被他软弱的妈妈做证指控他蓄意杀人;阿酷为什么放着少爷的生活不过,宁愿在外面流浪,有一餐没一餐的……这些经历精采得很,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可以说给你听。”
不要……她不要听……她什么都不想听了……伍菱幼捂耳摇头。
“老大,你别这样欺负人家小女生。瞧!都被你吓哭了。”
“是被我们吓哭了吧!”小P娇脆的声音像是自讽,呵呵呵地又笑了。
只是这笑声忽远忽近地,声声都像钉子,支支地钉死了伍菱幼的四肢和每条神经。
别笑了!别再笑了!
明明是清脆的笑声,为什么声声都有如千斤重……
别再笑了!不要……不要再笑了……
又哭又吐,伍菱幼只觉得脑袋里有把千斤重的槌子狠狠敲打着她,直至厚实大掌拽起她,她才发觉自己竟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昏沉之际,她被带往屋外,冰冷夜风迎面扑来,拂上她红烫的颊,带来一丝冷冽清醒。
聿维韬的声音像道雷,彷佛远在天际,又恍惚地近在耳边。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他如此说道。
握着她肩臂的大掌如此温热,他的话却是无情冰冷。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第七章
[font=楷体_GB2312] 改变
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
笑到喉咙紧痛,笑到呜咽,笑到流泪,
笑到一个软馥的身子将他拥进怀里,
终于痛哭失声……
没人知道聿维韬和伍菱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font]
从某个冷夜里,聿维韬载回脸色前所未见惨绿的伍家女魔头后,那凶悍得向来欺人不被人欺的伍家小魔头竟反常地锁在房里大病一场,吓得伍家最贤慧的家长急忙揪来家医、西医和密医,再加上伍家老二那个巫医,好好审视一番。
“被吓到了,睡一觉,喝道符水即可。”伍家巫医伍威强如此下结论,画下一道符,挥着衣袖、捂着额,又大叹亏本地回房昏睡大补元气去。
被吓到了?!
这消息直比青天霹雳。
伍家恶女,红帮下任堂堂帮主,强悍的心脏长毛的伍菱幼,被吓到了?!
天要落红雨了吗?
自此,众人看聿维韬的眼光,多了几分打量。
这小子,厉害ㄋㄟ!
大病一场的伍菱幼,初时如惊弓之鸟般,躲聿维韬躲得紧,一有风吹草动,吓得又吐又哭,看得伍家家长心里直泛疼,恨不得千刀万剐那罪该万死的罪魁祸首。
杀千刀的聿维韬,到底是拿什么鬼东西吓呆他一个好好的乖女儿?
万夫所指的男主角则是每日窝在仓库里,修他的GP500,任外头风雨交加,不动如山。
休养数日,伍家小魔头的精气神都回复了大半,脾气也起来了,胆子也忒地斗大了,敢偷偷摸摸地窝在窗廉后注视着仓库里那忙碌的身影。
注视的时间越来越长,躲避的目光越来越少,窗廉的拉缝则是日趋渐大。
末了,伍家小魔头已经卯足了精气神,手指“哒啦、哒啦”地在窗台上弹着,圆圆大眼里又闪起以往那狡黠的光芒。
去!真是让大伙儿白高兴……呃!不不……是白担心了。
算计的光芒闪闪烁烁地亮了两天,第三天,伍家小魔头拉着伍家女大魔头咕咕嘀嘀了一下午,小魔头眼神发亮地竖起大拇指,嚣张又快乐地驾着粉红小MARCH出门去。
女大魔头伍艳则千娇百媚地挥着手绢,在她身后吆喝送行。
于是,众人打量聿维韬的眼光加入了些许怜悯。
唉!又一个葬送于伍家女人魔掌下的牺牲者。
呜呼哀哉!
* * * * * * *
伍菱幼半个月的早出晚归,再接连数日的待坐家中。
“幼幼,你在打什么主意?”伍金刚好奇地趴到伍家小魔头面前问道。
“哼哼!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漏。”她神秘地留下禅语一句,小掌格开扰她视线的偌大头颅,哼着小曲继续翻杂志。
“神秘兮兮。”越来越像二强那穷酸秃驴!问不出所以然,伍金刚摸摸鼻子,闪边去。
稍晚,翻阅完本月新进杂志、一脸神秘兮兮的伍菱幼摸出手机,对着爆满的信箱留言弯起算计之中的好笑。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回覆了通电话,她再度神秘兮兮地出门去。
时机已到,静候揭晓。
聿维韬,别以为她伍菱幼是被吓大的。
现实世界!
哼哼!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看不清现实,认不清楚状况!
聿维韬,等着接招吧!
* * * * * * *
“你为什么突然失踪?”带点洋腔的男声稚气未脱地埋怨着。
“有吗?只是懒得接电话而已嘛!”懒懒的女声回答道。
男孩一阵气窒,“懒得接电话?连我的电话也懒得接吗?”
“是呀!所有的电话都懒得接。”她不置可否。
一片静默。
“干嘛?生气了?”
他还是静默。
“好吧!生气就算了,我走了。”方起身,她就被扯住手腕。
“你很过分。”他气苦。“你这样分明吃定了我,根本不当我是朋友。”
“不高兴,你也可以不必和我当朋友呀!”女声慵懒。
他又一阵气苦。“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不高兴?大小姐。我们之前明明相处得很愉快,你怎么突然就变得阴阳怪气、爱理不理?”他真的想不出原因。
“突然被人忽略的感觉很不好受吧?”她淡睇向他。
“当然。”他闷声。
“那你知道你哥已经被你们忽略了好多年了吗?”她指控道。
“我哥?”他愣惑,“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哥哥?”
“我还认识他呢!老实说,我对你这种不知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态度觉得很感冒!”
“所以你才突然不理睬我?”男声恍然大悟。
“你好像觉得我的态度比较重要?欸!我很好奇,你知道你哥那水泥脑袋觉得有愧于你,所以故意装坏学坏,好让你爸全心疼你。换句话说,你今天这种不顾及他人死活的一派悠然,全是你那个水泥老哥成全的,你知道吗?”
搔搔头,他有些无可奈何,“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她愕然,“应该是你觉得怎样吧?”
“我……我不觉得怎样。”摸摸鼻头,他显得有丝为难。“老实说,其责我对你认识我哥有点讶异,但你就因此对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这很不公平耶!”
“怎么不公平法?”
“当然不公平!你只站在我哥的角度看,当然觉得我是坐拥其成,什么都没付出的骄骄子,可是,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场,还会觉得我哥是牺牲者,而我是既得利益者吗?”
“哦!说来听听。”
“当年的事不谈,根本也没有谁去要求他一定要这样牺牲,不是吗?”
“所以说,他是水泥脑袋嘛!”她想了想,附和道。当年的确是聿维韬一厢情愿地想,一厢情愿地做,没人拿刀架着他,逼他做。
“好吧!就算当年他的牺牲是为了成全我,但是,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全然让我爸爸失望透顶。过了这么些年,我已经如他所愿地成为我们聿家唯一的要角,现在他才又冒出来,大谈他是多么地牺牲,而我是多么地幸福,这不是很让人瞧不起他吗?”
“你瞧不起他?”她问得狐疑。
“YAP!”他一耸肩,“如果今天他不来摆哀兵姿态,也许我还对他有几分尊敬,但是现在……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了他和我闹别扭,很没意思嘛!”
“哀兵姿态?几分尊敬?”她瞠目,喃喃重复。
他突地失笑,“其实,我还要感谢他,要不是他自愿放弃,凭他是聿家长子,再加上外公那边一直念念不忘他,以后我要想接掌聿家事业,可能还得和他有一番争斗。现在……还真感谢他的自我牺牲。”脸色突地一正,他转向她,“不过,请你转告他,我的感谢只仅于口头和现在。老头子说了,除了我妈留给他的那一份,以后他想染指聿家的其他,都是妄想;而我,最多只在顾及兄弟情分和聿家面子上,偶尔帮他出点医疗费、看护费的,其他就别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