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她低着头,不知为什么一种飘渺得有如前世记忆的忧伤淡淡袭来。“累了吗?”她的落寞被他看在眼里。
“哎……”也许只是累了,疲劳一向是最容易滋生幻觉的。
“来。”拓跋扈拉她绕过一排书架,进入到一个更深的内室:那里是一个深陷在地上,呈半圆状的浴池,热腾腾地已注满了水。
在她心里沐浴是一件极隐私的事,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执她的手将她引到浴池前。一时不由大窘,脸红得差点没烧起来。
她张口结舌的样子相当可爱,他忍不住在她淡红的唇上轻轻一吻,“去洗吧。”“你呢?”她的脸更红了,她的眼神更是不安。
如果他要强迫她,还用等到今天吗?这个傻女人呀……
他故意轻佻地抬起她的脸,“我当然陪你了!”
“你怎么……怎么可以……”她一向不善言辞,当下不由呆住了。
“怎么了,有意见?”在水汽里,她的容颜更觉秀美!拓跋扈忍不住伸手捏捏她酡红的面颊,她的样子实在可爱,他实在忍不住再次逗她。“我本想离开,不过看你好象舍不得我的样子,不如我留下来陪你吧?”他作势宽衣解带。
“不!”姬冰玉惊呼了一声,向后一躲,却意外地跌进了浴池,立时濡湿了衣裳。“你休想摆脱我!”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然后吻住了她。
他们都是男人呀,他怎么可以……
在她觉得快窒息的前一刻,拓跋扈放开她。
“你……”隔着水蒸气尤能看见他眼里的笑意。
“我去拿你换洗的衣物。”拓跋扈知道如果他想继续保持良好的自制的话,最好赶快出去,否则——老天,他的自制快超过极限了!
明知她是“男人”,他还……
他简直……
姬冰玉羞恼地涨红了脸,可——为什么心里那一丝的恼意回忆起来竟还是甜滋滋的呢?
算了,还是让池水来洗去她这厢的胡思乱想吧。
姬冰玉缓缓地除去衣着,当她全然放松后,恍恍惚惚地它忽然忆起:江南的莲期怕已过了吧……
好冷呀,姬冰玉懒懒地不愿睁开眼,摸索着想拉起滑落了的丝被。
“小姐……”有人急急地摇着她,“水已经冷了。”
她轻轻拂开那双手,别来扰她清梦嘛。
“……大人正等着呢……”
大人?!
猛的睁开眼睛,姬冰玉发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面目端正的鲜卑女婢。
“你——是谁?”她吃惊地掩住自己。
“大人令小婢服侍小姐出浴。”鲜卑女婢恭敬地道,伸手取过一边的内衫,想要搀扶她出浴。
“我不要。”她意识到手臂上的守宫砂,忙伸手捂住,不料却滑了一下。女婢忙伸手扶持,而她则忙着推开她,一时拉拉扯扯地好不热闹。
“夏荷,里面出什么事了?”拓跋扈的声音自外室传来。
“小姐……她不愿让奴婢服侍。”叫夏荷的女婢回答。
这下拓跋扈冷漠的声音开始带笑了,“我想小姐更愿意我亲手为她更衣。”这下她更惊慌了。
“你——出去。”拓跋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帘帏后面。
“不要,请你留下!”姬冰玉惊慌地抓住女婢的手。
“姬玉!”本来只想逗逗她而已,可她居然宁愿挽留一个下人也不愿和他在一起的事实,让拓跋扈的声音真正严厉起来。
“……”她更害怕了。
吓坏她并不是他的本意,拓跋扈又一次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你是主人,不必自己动手做这些事。”
“小姐……”夏荷怯怯地拉拉她,这次姬冰玉没有拒绝。“好美呀,是痣吗?”夏荷好奇地看着她臂上的守宫砂。
“哎……”她庆幸夏荷不识这个守宫砂,同时又不禁为夏荷的命运担心:她曾听说在北魏的一些有钱人家里最不值钱的是奴婢了,他们常常残酷地对待一些只犯了点小错的奴婢!而他——会是这样的人吗?
失神中,她顺从地任由夏荷为她换上女装,然后才意识到: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回复到女人的身份。
早知姬玉是个女人,可这时拓跋扈才意识到她是一个怎样美丽的女人。放下手里的兵书,他微笑着看着她走近:如果说近日他疏于政务,大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坐。”他拉她在身边坐下。
“你要怎么处置夏荷?鞭打吗?”姬冰玉的脸色苍白。
“鞭打?你不觉太轻了吗?”拓跋扈冷哼,为她的不理解。
“你要杀了她吗?”姬冰玉并未明白他语里的戏谑。
“在你眼里我居然是个暴君吗?”拓跋扈攫住她,强迫她面对他的眼睛。“我……”姬冰玉竭力想挣脱他眼里类似催眠的东西,可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只能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
“夏荷,告诉小姐我会怎样‘处置’你。”拓跋扈命令。
“请小姐宽心,大人对奴婢一向宽厚。”夏荷躬身行礼。
“下去吧。”喝退了夏荷,拓跋扈强拉她坐在膝上,俯首在她颈际,“心里有我吗?”“我……”姬冰玉再度无言了,泪水盈满了眼眶:她要不起他呀!
“别哭……”温柔整个抓住了拓跋扈那颗不羁的心,他自责对她太严厉了,面对着她的梨花带雨,他情不自禁俯下头去。
“不……”看出他的企图,姬冰玉试图转开头,可——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量,在她的反抗中仍然从从容容地吻去她眼里的泪水。只是他的眼神因为受挫而变得冷峻。
“我——”她无法坦言她的真实身份,只有叹息,“是女人呀!”
“你以为我只对男人有兴趣?”她的天真逗得他大笑起来,“事实上早在大漠我就知道你是女人了。”他把她拥得更紧。
原来——
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你最好有别的理由,否则我会忍不住……”拓跋扈的笑意更浓了。
“不!”姬冰玉的脸色一下变得更苍白了。
而拓跋扈惊讶地发现她的眼里满是惊慌。她在害怕什么?难道他的怀抱还不足以使她感到安全?
拓跋扈放开她,对着她的眼睛正色地道:“我决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决定?她的心没来由地沉一下,为什么他要用这么谨慎的字眼?
“我是孝文帝的佐政王,”他缓慢而且谨慎地道,“这个身份够不够保护你?”他是那个冷血的佐政王?!
怎么会……?!
姬冰玉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待她温柔的男人怎会是那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冷面王?“吓着了吗?”看她一副吓傻的样子,拓跋扈笑了。此刻她小巧的耳垂正在他唇边,当下他忍不住轻柔地含住了她的,“我就是那个在北魏最有权势的拓跋扈,这样的解释够清楚了吗?”
老天怎可能这样安排!
姬冰玉更混乱了,她憎恨自己居然被这个本该是仇人的男人搅乱了无纹的心湖。“姬玉?”她的苍白让他担心,“只要你说,我能为你办到所有的事。”可是有一件事却不能,姬冰玉心里明白,他是人人皆知的冷酷无情,也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我好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投案自首前保住自己的秘密。
“我抱你去休息。”拓跋扈的眼里有压抑着的欲望。
她曾在萧启远的眼里看到过同样的欲望,可现在姬冰玉惊慌地发现自己并不如厌恶萧启远那样厌恶他的碰触。可是她又明白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决。
她居然拒绝了他!拓跋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她不知这是无数的鲜卑女人梦寐以求的恩宠吗?不过——立刻他就笑起来,不因权势屈服与他,这不就是他寻找的女人吗?她的真心值得期待!如果说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也认了!
“你想怎样?”拓跋扈再度压下他的尊严。
“我要夏荷。”她真正想要的是逃开他的怀抱、逃开他!
夏荷?她居然看重他的奴婢更甚与他!他的怒火开始张扬,一向温柔的脸上也开始有杀气浮现:他生平最恨有人忤逆他!
他脸上的狰狞吓着她了,而他却只想要她!
屋里的气氛一时凝住了。
“王爷,”夏荷怯怯地进来。
“什么事?”居然不经传唤就打扰主人的生活,难道这些奴婢都想造反了吗?拓跋扈的眼里几乎结冰了。
“皇上召大人进宫。”夏荷的声音更轻了。
元宏?拓跋扈愣了愣,元宏匆匆召他进宫,莫非是宫里出事了?
当拓跋扈赶到皇宫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而孝文帝拓跋宏的寝宫里仍亮着灯。“听说你这次的收获是一个江南的美少年?”拓跋宏并未抬头,可多年来的默契使他们仅凭彼此间的气息与脚步就能辨认出对方。
面对元宏的责问,拓跋宏只是沉默。
“没有辩解吗?”拓跋宏终于抬起头。
“我以为你了解我。”拓跋扈淡淡地。
“哦?”拓跋扈的话终于激起了拓跋宏的专注,他下决心把手里的奏章推到一边去,改用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拓跋扈。
拓跋扈不但健康强悍、战功赫赫,而且年轻英俊,符合每个少女梦中情人的想象,难怪若兰会吵着一定要嫁给他!
拓跋宏的笑意更深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男人,单是应付追你的女人就已经够头痛的了,没想到你还有寡人之好。你的——”他大笑,“我该叫他男妾还是……”“我曾以为你比较了解我。”拓跋扈微嗤。
“只是比较了解?”在拓跋宏的感觉里整件事相当有趣,“你的意思是——其实她是个女人?”
拓跋扈颔首,“我本来以为她是男人,为此还苦恼很久。”
“这次你可真是陷进去了。”拓跋宏相当同情他,“她知道你的身份吗?”“才刚知道。”
拓跋宏敏锐地发现有一丝挫折掠过了拓跋扈仍皱着的眉宇。“她变得让你无法忍受了吗?”“不,我有无法掌握她的恐惧。”拓跋扈失落地道。
恐惧?拓跋宏动容了,身经大小百余战的元扈居然会为一个女人的在意而心生恐惧?!“小心欲擒故纵。”基于旁观者的立场,拓跋宏提醒他。
“欲擒故纵我也认了。”拓跋扈眼里燃烧着爱情。
“真中毒不轻呀,也许我该找个御医来给你瞧瞧。”拓跋宏忍不住打趣他。“发现什么事了吗?”拓跋扈切入正题。他知道元宏一向不是无聊的人,单为了姬玉的事他不会深夜召他进宫。
“你的状态并不适合谈正事。”拓跋宏平静地道,“我曾以为我的元扈即使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能神采奕奕,可现在我想我低估爱情的魅力了。”
平生第一次拓跋扈的脸上燃烧着一层赤色:元宏一向有着最可怕的洞察力!“回去吧,准你三天假。”拓跋宏一直欣赏拓跋扈的才干,“不过,若兰那里你可要摆平,她一向不是肯轻易认输的女人。”
“若兰……““至于你们的亲事,”拓跋宏截口道,“等迁都的事办完再考虑吧。”
不知为什么,当他听到元宏的打算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要小心。”拓跋扈将要迈出宫殿大门时,拓跋宏突然道。
“什么?”拓跋扈愕然以对。
“小心你的情焰炙人。”拓跋宏若有深意地道。
等回到王府时已经更深人静了,而管家仍领着仆役们强忍着瞌睡守着门。拓跋扈屏退了他们,径自向卧室而去。才几个时辰的分别而已,可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她的存在。
她就在他的大床上,着一领月白的内衫,被子滑落到胸前,一条乌黑的辫子正弯曲地垂在她的胸前。
她的样子相当诱人,可他更喜欢看她的黑发散在他枕上的情景。
推门的声响惊动了在床上打盹的夏荷,睁眼发现进来的是王爷时,她忙立了起来。她的手本来被姬冰玉抓在手里,这时就滑开去了。
姬冰玉正陷在深深的梦魇里:太后的陵墓如巨兽张大了的嘴,而一只原来抓住她的手突然缩回去了,她正在向里面掉落!
她的手胡乱地挥舞着想抓住什么,“别走!”
“我不走。”拓跋扈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唔……”她在睡梦中开始平静下来。
低声吩咐夏荷移出温暖的火盆,他钻入白狐裘被里,敞开怀抱,等待她因为寒冷而躲入他的怀里。
注意到夏荷那副疑惑的样子,拓跋扈忍不住笑了:撤出火盆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她依赖火盆更胜于他,正如他一路上无法忍受别人惊艳的目光而执意要她身着男装一样。她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想要的女人,不因为子嗣,不搀杂政治,只单纯地想要。拓跋扈微笑,他会成为她生活的主宰,她感情世界的唯一;而她却在噩梦中迸出眼泪来。“嘘,我的宝贝。”他低头吮去她眼角的每一滴水意。
记忆里她的怀抱总是空的冷的,可这天姬冰玉却满足得似乎拥有了全世界。“娘亲,我好想你。”迷迷糊糊里她更深地埋入母亲温暖的怀里。
“喜欢吗?”拓跋扈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因为她的依赖。
“你……”他的声音姬冰玉她大吃一惊,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他的怀里!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几在立刻就跳了起来。不料一脚踏空,立时狼狈地从高高的榻上跌了下来。老实说,他相当欣赏她的样子:云鬓蓬松,衣衫不整,在她跌下去时甚至还飘起来一幅裙裾,让他得窥她白皙的小腿。可是在目睹她一脸痛苦的表情时,他也着了慌。“让我看看。”他挑下床榻,将已无法顺利立起的她抱回到榻上。
“我没事。”她挣扎着要起来。
“别乱动!”心痛她的受伤,又担心她的挣扎会使伤势更重,他的额角有青筋突起。“我……”她被迫又躺回榻上,她从未在一个男人的注视下…… 她垂下眼帘,整个脸已绯红了,而莹白的足踝只短短的一刻就已青肿了。拓跋扈的唇抿得更紧了:她的足踝恐怕是脱臼了。
“你……出汗了。”她咬着唇,注意到他的额角已缀满了汗珠。
“替我擦了。”他俯首在她面前,命令。
用衣袖轻轻擦去他额际的汗珠,见他仍不缩回伸到她面前的脸,她觉得尴尬极了。“想想待会儿怎样感谢我。”他在她颊上轻轻一吻。
“拓跋扈!”姬冰玉又羞又急,见他仍敞着怀,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你——不冷吗?”“你有意温暖我吗?”他故意打趣。
姬冰玉不太懂他的意思,可她能确定他语里的揶揄。
“咬住这个。”他突然把一块丝帛塞到她嘴里,然后——她的痛呼被丝帛堵在嘴里,可眼泪却因为足部尖利的疼痛而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