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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妻妻焉 page 3 作者:那颜(圆悦)

  「少爷……」忠叔不知如何纔能宽慰他,唯有叹息而已。

  毕竟啊!种什么因,收什么果啊……

  「这是什么?」东方珏注意到他手里正拿着—卷纸,似乎是什么告示之类。

  「这……哦,这是精舍招男仆的告示。」忠叔展开手里的告示请教道:「还要请少爷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文句不通的地方。」

  刚纔少夫人拉铃时,他正写好告示,纔想找人去张贴,听得铃声急,也就顾不了其他,卷了告示就冲过来了。

  「……现诚招仆役一人,男性……月银十两……」东方珏费劲的辨认忠叔歪七扭八的字,然后,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忠叔,这告示不必去贴了。」

  「看不懂啊?那就斗胆请少爷代拟一张了。」忠叔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好,就要求东方珏代拟。

  「不是告示的问题,而是这仆役我已替你找到了。」东方珏赶紧解释。

  「是谁家小子呀?」忠叔好奇的问。

  「是我。」

  「您?」忠叔直觉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错,确实是我。」

  「可……可这招的是做粗活的男仆呀!」他这只懂得吟诗作对的小少爷,怎能胜任这繁重的粗活?

  「忠叔,我们已三年不见了。」东方珏提醒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三年呢?

  忠叔这纔注意到东方珏虽面有菜色,身板却粗壮了不少,原先白晰的皮肤甚至还晒得有些古铜色了。也许正像少爷所暗示的那样,一切都不同了啊!也许,他真该试一试……

  「一旦立下契约就不能随意更改,否则若论起违约之罪,大明律法可不容情。」忠叔提醒。

  「我自然明白。」这五年来,他处理了不下千桩类似的案子,怎会不明白呢?

  「这是契约书,少爷可以先看一下。」忠叔带他来到自己专用的小书房,将之前草拟的契约放在他面前。

  「唯一的问题是,我只能在晚上来这里兼差。」白天他还得做河阳县的父母官。

  「这……」哪有仆役只做夜班,不做日班的?这可把忠叔难倒了。

  「我什么都能做,少睡些不成问题。」东方珏摊开结茧的大手,用事实来说明他已不是昔日娇生惯养,百事不动的大少爷了。

  这可是他自小呵护着长大的少爷呀!握着东方珏满是硬茧与划伤的双手,忠叔忍不住老泪横流。

  「忠叔,莫哭,莫哭。」东方珏劝慰。

  「好,这回我就做一回主,用定少爷您了。」忠叔下定了决心。

  事实证明少爷离开少夫人过得并不好;而少夫人,虽说外人看来「活财神」的日子风光得很,可事实上她也不快乐。

  既然他们离开了对方谁都过得不好,那就由他忠叔来结束这种谁也过得不好的日子吧!

  「谢谢你,忠叔。」东方珏并不知道忠叔的计画,只单纯的想为她做些事,以弥补当年对她的伤害而已。

  「该如何纔能瞒过少夫人呢?」一丝懮虑浮上忠叔的心头。

  「无妨,」东方珏淡淡一笑,提起笔,用那手曾闻名杭州的东方体在契约上添上一条,「忠叔,你看怎么样?」

  「这——真是妙啊!」忠叔接过纔一读,就展颜了。

  这少爷真是有本事呀!这么一个有文才的人竟屈就于区区七品县令,真是老天不长眼哪!

  这事儿——他是管定了!

  第三章

  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唐 李白

  迎月楼的帐该收了,骨董铺、钱庄的帐簿昨儿入夜纔送来,今儿得记着看,午饭后钱掌柜会过来商讨经营的事……

  人还没起床,玳青的脑子已转得飞快,一大堆该做却还没做的事,自动浮上了脑海。

  身为活财神的每一刻都是忙碌的,可她从不抱怨,因为忙碌比让人忽略的感觉好多了。

  扯一下榻旁的丝绳,立刻清脆的「叮呤叮呤」响彻了整个宅院,这意味着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梳洗罢,她走进专门供她办事的财神居。随即,忠叔就同一大堆帐簿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放着吧。」玳青指一指书案。

  生意一向能令她振奋,纔看到这些帐簿,她残余的几分睡意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是。」忠叔有些担心的看着近来越发消瘦的女主人,忍不住关切的道:

  「少夫人,您又瘦了,要注意身体啊。」

  这些年来,她在经商上的成就,即使最优秀的男人也无法与她相抗衡,可身为她的总管,他也目睹了她一路行得辛苦。

  「知道了。」玳青随口应道。

  敷衍的说辞以及那迫不及待一头埋进帐簿里的样子,无不昭示着她并未真的将他的话听进耳里。

  「少夫人,您能不能……」忠叔忍不住摇头又叹息。

  「忠叔,迎月楼的帐收了吗?」玳青眼尖的注意到他又有碎碎念的征兆,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过,平常他总是一放下帐簿就忙不迭去处理其他事,为什么这次……

  莫非他有什么难处不好启齿?

  玳青思忖着,终于下决心推开手边的帐簿,「忠叔,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对她来说,忠叔就像她的家人,没有什么不能担待的。

  「我……我新雇了个男仆,不知少夫人意下如何?」忠叔有些忐忑。

  「雇男仆的事,忠叔全权做主好了,我没有意见。」原来只是在烦男仆的事,玳青放下了一颗心,再次专注于帐簿上。

  「那……我就退下了。」这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嗯。」她已经全心沈浸在帐簿里了。

  「少夫人……」忠叔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呀?」忠叔并非不爽快之人,为什么这次……

  玳青有些疑惑。

  「花婶托人捎信来,说小少爷很想您呢,所以我就斗胆送信让她带小少爷过来。」这也算是他布的局吧,希望小少爷的存在能对今后的局面有些助益。

  毕竟,少爷以前确实太亏待少夫人了,以少夫人的硬脾气,要想得到原谅恐怕很不容易,更别说重新接纳他了。

  「这样也好。」虽说她只打算逗留个三、五个月,可梁儿能来陪她也不错,毕竟她已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那老奴就告退了。」

  「下去吧。」

  忠叔退出了财神居,财神居再次变得沈寂。

  她一向很能享受工作之乐,可也许是昨儿个见到了东方珏,也许是忠叔提起了栎儿,她的心绪变得纷乱。

  她想忘记过去,可栎儿越来越酷似他的睑,总一再提醒她过去的伤痛。于是,她只能以攫取金钱来填补内心的空洞,既然他说她俗,她就给他俗到底!

  她要看看在现今这世上,是他的清高有用,还是她的金钱魅力更大!

  她曾无数次幻想他折服的样子,可五年后当他再次有求于她,她竟感觉不到该有的快意!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变了,一切再不能回到从前了啊!

  多年来第一次,玳青放下了手里的帐簿,抬眼看向窗外的风景。

  窗外凉风肆卷、红叶飞扬,季节已步入了秋,此时家乡的菊花一定开得正盛吧!

  她的思绪不由得恣意飞扬。

  那年秋天,杭州城菊花盛开,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清幽的菊香里。赏菊花会是杭州城每年的盛会,那年她在父亲的左哄右骗下,生平第一次挤身在热闹的人群中。

  本以为如斯的热闹中,没人会注意她的跛足,谁想和家人走散的她,仍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是他,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替她解的围,也让她本已绝望的心升起了希望。

  她就像被熊熊火光吸引了的飞蛾,理智知道,文才斐然又俊朗无比的他,绝不会看上商贾出身,又跛了一条腿的她,可她仍忍不住偷偷想他、念他;搜集他的诗词歌赋……

  那年冬天,她沈醉在自己编织的绮梦里。

  她的付出本不奢望回报,她只想默默关注他、爱他而已,可当他的家境败落,连祖传的老屋都不能保全时,她的痴心似乎终于有了回报。

  深爱女儿的爹用千两黄金替她买到了夫婿,她如愿成了他的妻子,可他的温柔已不再,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聪慧如她,其实早在同意阿爸的「买夫」计画时,就料到会有如此的结果,可她仍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的回心转意,更相信全然的付出总会收到回报。

  谁想强摘的瓜总是不甜,在一厢情愿中伤得最重的是自己!

  因此,这五年里她封闭了情路,一心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不料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发现其实旧伤从未痊愈。

  这五年来,她的外表并无太大的改变,可她的内心正滋长着一匹名唤「空虚」的兽。金钱似乎无法满足那兽的欲望了,她不知该用什么来填补它越来越大的胃口!

  玳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帐簿上,可每一个数字都变成了他的脸,英俊的、憔悴的、带笑的、愤怒的……

  不,她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否则……否则她会再一次受伤……

  心烦意乱之下,她的手胡乱的扫过桌上的帐簿文卷,「哗啦」一声,帐簿文卷连同书案上的文具掉落一地,摔碎了的砚台将帐簿文卷弄污了,可她竟—点也不在意!

  「少夫人,出什么事了?」丫鬟闻声推开门,看见财神居里的一片狼藉,瞪圆了一双大眼。

  「没事,你先出去。」玳青克制住想尖叫的冲动。

  「是。」丫鬟退出去。

  老天哪,他纔出现一下下而已,她却已变得不像自己了!

  不,这种情形必须停止,如果她再听任他主宰她,那她就该死了!

  W  WW  W

  东方珏一退堂,就匆匆赶到菩提精舍,换上银亮的仆役制服。

  「这里不同于东方世家,以后的一切都要靠少爷自己了。」忠叔关照,心里忍不住再次祈祷自己不曾做错。

  「我明白。」东方珏应道。

  他只想为她做些什么以偿前愆,即使是做仆役,他也甘之如饴。想到从此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看着她、守着她,不由的,他的一颗心竟怦怦乱跳起来。

  恍惚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要去幽会的少年……

  东方珏,别胡思乱想了啊!以你的所作所为,玳青愿意原谅你就该偷笑了!他训斥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忠叔的质问声唤回了他的神志。

  东方珏这纔发现他们面前站着一个婢女,她手里的托盘仍装着满满的饭菜。

  「少夫人说不饿。」婢女怯怯的道。

  「不饿?怎可能不饿呢?明明早上就没吃,中午也……」忠叔碎碎念,「你就不会劝少夫人试着吃点吗?」

  「少夫人说……」婢女怪委屈的辩解。

  唉,少夫人一旦拿定了主意,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再说谁又拗得过强势的少夫人呢?

  忠叔叹口气,「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玳青少夫人又没吃饭?甚至连早饭都没吃?」东方珏惊问。

  「是啊,就连中午也只吃了几口而已。」忠叔忍不住叹息,「我都快不知怎么办了。」

  「忠叔,能告诉我厨房怎么走吗?」东方珏沈吟了一下,终于道。

  「您问厨房做什么?」忠叔不解的看着他。

  「我想再去试试。」东方珏嗫嚅道。

  原来……忠叔恍然大悟,看样子他的老眼还是对的,少爷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呢!

  「以后您就专门服侍少夫人吧!」

  他突发奇想,毕竟日久纔能生情呀。

  「可她的贴身婢女……」她不是有贴身婢女吗?再说要他一个大男人去伺候女人也委实不便呢!

  东方珏犹豫着。

  「如果她们真能尽职的话,少夫人也不会这么瘦了。」忠叔故作为难状。

  这日久生情的戏码,他是越想越觉得好,当下说不得只好把那些个也算尽职的婢女诋毁得一塌糊涂了。

  这倒是,东方珏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没有动过的饭菜。

  「好、好吧。」他不能看她这么消瘦下去。

  「沿着这条路,左转就是厨房了。」忠叔赶紧指点他去路,以防他东想西想,想得后悔。

  谁想话音还没落,他已急着往那边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忠叔忍不住向上苍默祈:老天保佑这次会有好结果吧,少夫人值得更好的对待呀!

  *  *  *

  天色擦黑后,财神居显得有些昏暗。

  推开门时,东方珏曾以为里面已经没人了,可——一脚不知踏在了什么上面,那东西发出了折断的声音。

  「谁在那里?」昏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是她!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我。」他随即镇定住心神,「我替你送饭来了。」

  他从厨娘嘴里得知,她的三餐从来不定时也不定量,总是吃一餐忘一餐的。这也是她近来清瘦不少的原因之一吧?东方珏发誓不让她再瘦下去了,若有必要,他会亲自盯着她吃下每一餐。

  不过,当他向厨娘提及自己的雄心壮志,并请她配合时,得到的却是一脸的同情。在她看来,要少夫人三餐定时定量,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听你的声音有些陌生,你是新来的?」她的声音仍有着刚睡醒的嘶哑,可精明的脑子已开始运作。

  「是。」他将托盘放在一边,摸索着点亮了蜡烛,这纔发现自己刚纔踩断了一枝上好的善琏湖笔。

  玳青想看清这没一点仆役意识的家伙,却发现自己趴着睡久了,头颈竟僵直得没法动弹。

  「过来,让我看看你。」她命令。

  她身后有脚步挪动的声音,可人没来到她身前,—双男性的大手按在她的肩颈上。

  大手按摩着她酸痛僵直的颈肌,那长茧的手掌抚过她赤裸的颈子,就似……就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虽说这算不得熟练的按摩确实纡解了她的不适,可这以下犯上的狂妄,以及她内心那份莫名其妙涌上的脆弱,吓着了她。

  她厉声呵斥:「大胆!你、你怎敢——如此妄为?!」

  「我只想帮你。」手上的触觉告诉他,她确实太瘦了。

  「走开!」她起身猛推开他。

  谁想用力过度,脚下失了平衡,整个人竟撞到花梨木的书案,当下痛得皱紧了眉。

  「你哪里受伤了?」东方珏大为惶急,急着冲上前去查看她究竟伤到问处了。

  当下两人面面相觎。

  「怎会是你?」玳青惊讶极了。

  「我……是新来的男仆。」东方珏强迫自己垂下眼睑,不与她的目光对视,就像所有安分的仆役一样。

  虽说他从没做过仆役,可东方世家确实曾仆役成群过,他也确实知道顺仆的表现该是怎样的。

  「你——男仆?」玳青瞠目结舌。

  「确切的说,我是你的贴身男仆。」他澄清道。

  「贴、贴身男仆?」她什么时候需要贴身男仆了?

  在她睡着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等她醒来一切都变了呢?她的双脚忽然支橕不住身体,她必须找张椅子坐下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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