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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妻妻焉 page 10 作者:那颜(圆悦)

  可就算她还爱着他又怎样,难道他一句「对不起」就能把多年来的错一笔勾销?!

  如果她轻易原谅了他,那她多年来的坚持又有什么价值?!

  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锋利的牙齿更是咬伤了下唇,可记忆中的伤痕更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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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嗯药……」东方珏在昏迷中,仍是不安宁的。

  「少爷,别担心,忠叔会救你的。」握着他冰冷的手,忠叔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他家少爷一直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等苦头!

  惶急中,他完全忘记如今的东方珏,已不再是昔日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了。

  「大夫,您看他……」

  「他这身体恐怕要调养好一段时间纔能彻底恢复罗。」老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终于开口。

  「伤得很厉害吗?」忠叔担心的问道。

  「倒不是伤的问题,而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莫非少爷有什么隐疾不成?忠叔大为紧张。

  「按说尊府也不像是会虐待仆役之地,可——」老大夫一脸的迷惑,「不瞒您说啊,我也给弄糊涂,他这样子明明就是营养不济嘛。」

  原来如此,忠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炖些滋补的药膳调养个把月,还有三餐要按时定量,千万不能像现在这样饿一餐饱一餐的。」老大夫嘱咐。

  难道这府里还有人虐待少爷,不让他吃饱吗?忠叔忍不住疑惑,然后纔明白,这些天少爷只顾着盯少夫人吃饭,把自己给忽略了,再加上之前穷困的处境,自然就是雪上加霜了。

  「我会记得的。」他盘算着待会儿就去叫厨娘准备,乘机把少爷与少夫人都好好补上一番。

  「这就好。」老大夫忍下住叹气,「人是铁,饭是钢哪,把身子搞坏了,可没有第二个能赔给自己哦。」

  「受教了。」

  等老大夫开好药方,忠叔正要把老大夫送出去,谁知却看见厨娘如火烧屁股的跑来。

  「出什么事了?」忠叔喝住她。

  「大、大事不、不好了呀!有、有、有人在、在厨房里下毒想、想毒死大家!」厨娘一叠声的嚷嚷。

  「有人中毒了吗?」这一惊非同小可。

  「幸、幸亏我发现得早。」胖胖的厨娘自豪的挺一挺肥肥的肚子,大有邀功之意。

  「你怎会知道有人要下毒呢?」忠叔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平生最讨厌有人喳喳呼呼,事情还没个影呢,就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个厨娘正好就是这种人。

  「我看见了呗。」厨娘大感委屈,「那么乌漆抹黑的一锅,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她的嗓门本来就大,这回更是大得满院皆闻。东方珏的房里挤满了衙役,本是探病的,这回听得外面有人在谈下毒之事,当下都涌到了院子里。

  毕竟他们都是维护一方安宁的好衙役,这大人府上要出了投毒命案那还得了,别的不说,单就清水县的人就会笑到牙疼。

  当下一个个威风凛凛,大有将贼人一举拿下之意。

  「别怕,我们倒要看看有我们兄弟在场,哪个不要命的贼人胆敢来犯。」衙役甲慷慨激昂的道。

  「对哦,对哦,大婶,你不必怕啦!」

  「有我麻三在此,哪个歹人能逃过我的法眼?!」

  「……」

  众衙役群情激愤。

  「是啊,现在要公差有公差,要大夫也有大夫,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也好找点线索。」忠叔思忖一下,作出决定。

  「好。」大伙一致答应。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厨房行去。

  「就是这锅毒水!」纔一进厨房,厨娘就指着仍在灶上的一大锅黑水嚷道。

  在光天化日之下煮毒水,贼人未免也太过招摇了吧!大概只有那些活腻了的歹人,纔会做出这等笨蛋之事吧!

  每个人心头都浮起如此的念头。

  「差爷呀,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要是每天都来这么一下,我们这做奴才的还有什么人身保障呀……」厨娘叨念着。

  「不如让我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老大夫纔一闻那味,心里就有点数了。

  得到允许之后,他拿出银针试了试,想当然耳,这银针自然不会变色。然后又拿指头沾了点黑水,用舌头舔了舔,这下总算明白了。

  「府上可有人腿脚不便?」老大夫问道。

  「有啊!」忠叔想到了少夫人,「不过是多年前的陈伤了。」

  「这药汁有活血散淤的作用,虽不能治愈陈伤,却能缓解酸痛的症状。」老大夫指点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有人在此熬药。」

  他的推论合情合理,而且连药都尝过了,自然不会是什么毒药了。

  于是,除了一睑悻悻之色的厨娘,其他人都点头称是。

  想到少爷刚纔那语焉不详的呢喃,忠叔已猜到是谁在厨房里熬药,只差还弄不明白这药熬了一半就搁在灶上的原因。

  「我也该走了,贵府派个人跟我去拿药吧!」老大夫临走前又嘱咐,「脚在浸泡这种药汁时,越熟效果越好。」

  「多谢指教。」忠叔亲自送老大夫出门,出门前不忘指示厨娘,「生火把药熬热了。」

  这可是少爷对少夫人的心意呀,他一定要把这心意传达到!

  第十章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唐 李白

  栎儿已在榻上睡着了,可玳青仍没一丝睡意,只一径望着他沈睡的小脸发呆。这孩子竟越长越像他了……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玳青的思绪。

  「谁?」她收拾好紊乱的心绪,再次恢复成精明的模样。

  「我,忠叔。」忠叔推开门。

  「有事吗?」她问道。

  「您泡澡的药汁已经准备好了。」忠叔告之。

  忠叔一拍掌,仆役便扛进一只巨大的浴桶,然后是几桶黑漆漆的药水。忠叔亲自指挥他们摆好浴桶,并将黑药水倒入桶里。

  「这是怎么回事?」玳青不解的问。

  「这是活血散淤的药材所熬成的药汁,用它泡澡有助于血液的流通,大夫说对旧伤很有好处。」忠叔解释。

  「我不明白……」为什么忠叔会突然准备这些药汁?

  「这是少爷准备的,昨儿个就在厨房熬了,老奴不过是趁便拿来而已。」忠叔省略了刚纔在厨房里发生的笑话。

  这么说,他的晚归是因为张罗这些药材了?

  看着这些仍然滚烫的药汁,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这份薄薄的感动如何填补痛苦的深渊?!

  「是吗?」她只能一径淡淡的。

  「厨房说,昨天为少爷准备的饭菜都没动过。」换言之,他家少爷是饿着肚子熬这些药的,这下够感动了吧?!

  忠叔满怀期待的等着她说些什么。

  「哦。」玳青仍然不动声色。

  「您还是趁热泡一泡吧!别辜负了……」少爷的一番好意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

  「需要我转告少爷什么话?」眼见暗示不成,忠叔只得明示了。

  「没有。」她只用两个字就打碎了他的幻梦。

  「就算少爷曾经做错过,他也在努力改过了,您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无奈之下,忠叔只得明言规劝了。

  「为什么我就该原谅他呢?」玳青全部的执拗都被挑起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哪!」忠叔苦口婆心的劝道,「当年少爷确实负了您,可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只要勾勾手指头,说句「我爱你」「请原谅」之类的话,女人就必须飞奔到男人怀里,假装能再次爱得毫无芥蒂?!

  为什么男人的出轨总能轻易被人原谅,而受了伤害的女子却必须宽宏大量,假装忘怀呢?

  她不甘心哪!

  「我看您对少爷未必能忘情,为何还要彼此折磨呢?不如……」忠叔误会她已被自己说动了,当下更是打铁趁热。

  「是东方珏要你来做说客的吗?」她冷冷一笑。

  「不、不是!」她森冷的语气让他吓了一跳。

  他终于记起眼前的女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无名小卒,她是赫赫有名的「活财神」,不能用世俗女子的标准去要求她。

  「我出来时少爷还昏睡着呢!大夫说他的身体得好好调养一阵纔行。」忠叔一五一十的回报,「我想藉此机会,好好安排我们饮食……」

  「就这么去做吧!资金就由帐上拨好了。」这已是她的底线了。

  「那——我就去了。」忠叔再次恢复成称职的大管家。

  刚纔他虽因爱少爷心切,一时忘形,可毕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深谙察颜观色,自然更懂得「见好就收,不好也收」的道理。

  现在,眼见出师不利,自然是乘机鸣金收兵了。反正来日方长嘛,只要人活着,还怕没机会吗?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屋外的桂树下,一苏醒就匆匆赶来的东方珏,把一切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会,他又悄俏的消失了。

  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玳青掬起浴桶里泛着药味的黑水,看着榻上睡得正熟的儿子,忍不住问自己:

  以后,栎儿会不会怪她剥夺了他与生父共享天伦之乐的权利?

  她这样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  *  *

  之后,东方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她仍不时吃到由他烹饪的野肴,也常从忠叔口中得知他的近况。

  他仍持续白天为官、夜晚为仆的生活,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不再追着她,要她定时吃饭了,也不再频频出现在她眼前惹她心烦。

  无论多忙,他都会留时间给栎儿。听说经过他这十几天的教导,栎儿已能熟背《千字文》了。

  这孩子还是像他的吧!

  虽然为了生他,她吃了不少苦头,可她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

  日子如此平顺的度过。

  这天,她很早就处理好生意上的事,也许是习惯了忙碌吧!她竟觅闲得难受,于是不知不觉就往栎儿的小小书斋去了。

  他们正在上习字课,他用朱砂笔写了红字供栎儿临摹,栎儿认真的小脸上到处都是墨汁。

  他的字还是如此清俊,只是相较以往,少了些花稍,多了点沈稳的感觉。

  想起多年前,这手东方体曾引得杭州纸贵,连她也曾疯狂的搜集过他的手稿,她忍不住莞尔了。

  是啊!有谁能想得到,这东方体竟会做了小顽童习字描红的字帖?

  「这个捺要这么写,先一顿,然后再……」

  「手腕用力,压一压……」

  「……」

  在东方珏的指导下,小家伙很认真的练着。

  橘红的烛光下,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这竟让玳青觉得有些嫉妒!

  这时,她猛然惊觉,上一次和栎儿在一起嬉戏玩耍,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了生意,她究竟忽略栎儿多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她不禁悚然心惊。

  这并非她的本意呀!她只是想让栎儿过得更好些罢了,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成了金钱的奴隶?

  她该好好想想了。

  她不出声的悄然退去,没有惊动里面的一大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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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澡的药汁虽然气味难闻,成效却很显著,几番浸泡之后,她饱受酸痛侵袭的跛足竟意外轻松了不少。

  因此,她渐渐习惯每日临睡前泡一次药水澡。

  这天,泡澡的药汁像往常一样送到了她的房里。

  「都下去吧!」她打发掉仆役。

  稍后,当她浸泡在气味强烈的药汁里时,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不期然的,栎儿那稚气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阿娘,栎儿也有阿爹吗?」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有着期盼。

  「……」她想撒谎,谎言却梗在喉间,于是她只能保持沈默。

  「阿娘,为什么阿碧(厨娘的女儿)有爹,小恺(花匠的儿子)有爹,连珏叔叔这么老了也有爹,栎儿却没有?」那双孩童的大眼有着困惑。

  「栎儿有娘就够了。」她试图安抚,可她的眼正对上另一双痛楚的眼,那是东方珏的眼!

  「不嘛,别人都有爹,栎儿也要爹嘛!」栎儿大声哭嚎。

  「闭嘴!」她尖锐的声音划下这场哭闹的终止符。

  于是,这个晚膳在她的沈默、栎儿的哭泣、东方珏的悔恨以及忠叔的不满中,不欢而散了。

  她心灵的震颤却仍在持续。

  她曾设想过,栎儿总有一天会问到他的父亲,可她不知道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功成名就后,她曾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当她面对儿子单纯想要一个父亲的愿望时,她却手足无措了。

  该告诉栎儿真相吗?

  自他进入栎儿的生活后,栎儿明显比往日更活泼,也更好学了。

  她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到这些变化,可她的隐懮也随之产生——他会不会夺走她的栎儿?

  这让她看他时眼里总多了几分戒备,而他望向她的目光则越来越无奈。她常常一不留神,就发现自己迷失在他忧郁的黑眸里了。

  可是,她仍不甘心就此原谅他呀!

  「别胡思乱想了,水都快凉了。」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温暖的一双大手将她抱出了已冷却的药汁。

  将她安置在榻上。

  「你怎么来了?」她扯过被子裹身。

  他拉铃唤来仆役收拾好一切,纔回答她,「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出去。」她喝令。

  「大夫交代过,浸泡之后,佐以按摩会更有助益。」他径自拉开她裹身的被子。

  「谁允许你自说自话的……」她试图夺回被子,却未能成功,只得暗自咬牙切齿。

  「妳需要按摩。」他不因一点点小挫折就退缩。

  「滚出去!」她气疯了,可他毫不理会,还强迫她背对着他,「放开我!」

  炽热的大手火一般掠过她赤裸的背,娴熟的技巧抚慰着那因长期伏案而紧绷的肌肉,先是颈子,随即是肩,再然后是……

  他的按摩技巧好得足以让人融化,她愤怒的尖叫到了嘴边变成小猫似的呢哝,她相信这按摩确实是大有好处了。

  可——「为何直到今天才替我按摩呢?」

  她直率的问出内心的疑惑。

  「我的伤纔好。」他如是回答。

  「别人也能做得很好,甚至更好。」后面的话纯粹是为了气他。

  「因为我一心想要独占你,」他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缝,「所以我宁愿看你难受,也不愿别人碰你。」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砾儿吗?还是……

  她的大脑飞快的转。

  「该死,我不要你胡思乱想!」蓦的,他转过她的小脸,强迫她望进自己的眼——那是一双坦诚的黑眸,「我不会和你争夺栎儿,若你不放心,我甚至可以立下字据一辈子不认他。」

  他的话很潇洒,可她从他眼底看到了受伤。

  她该相信他吗?

  在理智做出决断之前,她的手不由自主抚上他越发显得瘦削的俊脸,「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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