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理解朕为人兄长的难处吧?」阳冕怕被御影讨厌,忍不住再度确认。
「我理解。」
樊穹宇的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讪笑,阳冕并没有错过这个表情,可恶,他被御影嘲笑了!
「既然理解你就多玩几个月别回来好了,见不着你的脸,朕觉得气候可温暖多了,宫里的女子工作也能专心一点。」阳冕赌气道。
「那请让臣辞官归隐好了。」樊穹宇顺水推舟道。
「你这人讨厌极了,存心想整朕是不是?难得寻你一下开心也不成?辞官归隐这事你再等三十年吧!眼下这几个月朕一定会想办法把玉宁那丫头摆平的,一摆平后你就算不想回来,朕用全国通缉也要把你抓回来!」
「随便皇上,臣不在期间内臣会下令加强皇室的戒备,不过皇上自己别懈怠了,有任何事,皇上知道怎样找得到臣。」
樊穹宇耸耸肩,其实他不在意身在何方,哪里都可以,名利也不在意,他是个训练有素的皇室杀手,连生死都无惧了,何况在意其它?
樊穹宇说完话,潇潇洒洒地离开,才一走进回廊,便被玉宁公主拦住。
「我不准你走!你给我站住!」
樊穹宇停下脚步,冰霜似的佛面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色瞳仁里闪着光彷若冰石。
玉宁公主咬牙低声道:「这样好了,我不求你爱找,但一次也好,请你与我过夜,就算帮我了却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一个公主竟然恳求这种事,可见她是抛下了所有的羞耻,鼓起多大的勇气!
「不要说这种自贬身价的话,在下劝公主早日清醒过来。」樊穹宇冷冷地道。
「为什么?难道我不够美?你肯跟那个女官交往,却连一夜的缘分都不肯给我!还是因为我是个公主,所以你不理我?」
樊穹宇懒得里她,就要转身,却被玉宁公主硬扯住袖口。「我命令你回话!」
樊穹宇心里觉得无聊透顶,本来不想再甩她,可看在阳冕的情面上,他坦直不讳道:「我从不跟女人谈感情,尤其是厌恶被宠坏的公主。另外,我的事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全天下只有皇上和皇后的父亲金国公大人能命令我,妳,没有这个资格。」他的声调甚至没有起伏,彷佛连生气都懒得生气。
抛下痛苦得说不出话来的玉宁公主,樊穹宇离去的背影无比从容,彷若天上的谪仙一般落入凡尘却不沾惹尘埃。
※ ※ ※
晴朗的天空蔚蓝得不可思议,靠近边境的这个日朔国小城风景秀丽,城中央有一条河流蜿蜓其间,小河的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小铺,一道道小桥跨越河上,太平盛世下的优闲富足即使在靠近边境的这里也能充分感受。
河的两岸栽满如烟似雾的樱花树,优雅灿烂的粉红将这小城点缀得美丽非凡,也就是因为这盛开的樱花美景,所以玉草选择落脚此处,但此刻的她一点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
啊,快死掉了!
玉草完全无法感受任何事物,除了饥饿,她半趴在桥墩上,巨大的饥饿感让她站不稳身子,瘦小的她摇摇晃晃,半截身子几乎往河里探。
没想到竟会客死异乡……
玉草头昏目眩地望着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河流,清澈见底的河流上有几只野鸭优游其中……
鸭子能吃吧?但我抓得到吗?玉草很怀疑。
空腹里蓦地涌上一股难受的酸气,她掩住口干呕了一下,这三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该说她傻吧,相信嫦月公主的话,嫦月公主的确有派人把她送到月国与日朔国的边境,但接下来就丢下她和一个包袱跑掉了。
起初虽然觉得恐惧,但兴奋的感觉渐渐凌驾一切,毕竟她能掩人耳目地顺利逃到日朔国来,这是她作梦也想不到的经历。
为求安全她扮成男装,过了几日走马看花的好日子,但接着恶运就降临到她身上,她的包袱似乎在穿越边境的树林时被树枝刮破,来到城里才发现钱包掉了,包袱里只剩贴身衣物和她心爱的园艺工具。
然后,脸皮薄得要命的她不敢向人请求援助,她只是不断地走,四处寻找可以让她暂时求个温饱的生计,但不断奔波之下,她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活像个小乞儿,根本没有商家愿意让她留下来做事,再加上娇贵的她拙于言词,人家稍一拒绝,她就不好意思打扰,结果她餐风宿露了两个晚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喂,玉草,落到这般田地妳后不后悔?」玉草自言自语地问自己,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昏沉想吐的感觉仍没停止,「不……不后悔……」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回答自己,望着河面上那肮脏小乞丐的倒影,这个回答还真说不出口。
对于没有做的事才需要后悔,对于已经做的事不需要后悔。以前老园丁都是这样告诉她的,不过这算不算是一种死鸭子嘴硬呢?唉,如果抓得到死鸭子她一定要烤来吃……她的思绪慢慢涣散……
在生命攸关的时刻,逞强是没有用的,随着眼前渐渐转黑,她昏厥了,身子失去重心地往河里栽──
「你们看,那个人!」
众人的惊骇声让经过的樊穹宇转过身来,只见另一头一个小小身影往河里坠。
在大家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樊穹宇疾如闪电地穿过去跃入桥下,一手挽住不省人事的玉草的腰肢,一手拉住桥墩,轻而易举抱着玉草翻回桥上,一切动作不过像是一瞬间的事。
「好厉害!」因为是民风淳朴的边城,众人竟感动得在一旁鼓起掌来叫好,好奇心让大伙将他们团团围住,在众人围的圆圈中间,樊穹宇缓缓将昏迷的玉草放倒在桥面上,由于他身手迅速,玉草身上竟连一滴水都没沾到。
人已救到,樊穹宇面无表情地打算就这样把玉草丢在桥面上走掉,但围观的热情民众一拥而上,挤得水泄不通,动弹不得的他只好不耐地环手抱胸伫立在玉草身旁。
「小鬼,醒一醒,年纪轻轻别想不开自杀啊!」一位围观大叔用巨掌拍了拍玉草的脸庞,玉草挣扎地睁开眼睛,视线对上斜前方的樊穹宇。
一个好美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她是疯了吗?玉草困惑地瞇着眼睛看着居高临下一脸寒霜的樊穹宇。
「喂,小鬼,醒一醒,起来起来!」旁边那个粗壮的大叔硬是把她撑起,一个树干一般的胳膊架住她的腋下让她站起来,玉草觉得自己虚弱得像一摊泥。
玉草喃喃道:「好饿!」活了二十二年,身为公主的她第一次无法顾及颜面地说出这句话。
「是这位大侠救了你,你应该跟他好好道个谢!」热情的大叔完全没听到玉草绝望的宣告,一径认为这个差点自杀成功的小鬼要先向大侠致谢,他粗鲁地在玉草的背上推了一把,强大的冲力令玉草一头撞进樊穹宇怀里。
好痛!玉草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撞上铁板了,她痛苦地抬起头,看见樊穹宇冰石一般淡淡透光的眼睛,真的好美!
心里才闪过这念头,但已经没有任何精力让她流连男色,她再度忍不住呻吟道:「好饿……」接着止不住地作呕。
樊穹宇有非常糟糕的预感,他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但玉草的动作比他的预感更敏捷,二话不说,她把黄黄绿绿的胆汁全部吐到樊穹宇银白色衣袍的前襟上,呻吟着软倒在他脚下。
该死!樊穹宇的脸冰得跟雕像已无二致,他可以肯定这个脏得脸都快看不出来的小萝萄头绝不是自杀,分明就是饿昏头了!
「大侠,他又昏倒了耶!」观众们对这最新的灾情议论纷纷,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愿,望着这一整群热心看戏的观众,樊穹宇知道这小萝卜头在大家心目中已成为他应处理的责任,他认命地将小萝卜头甩上肩,凌厉的眼神扫向四面八方的观众,观众们顿时噤若寒蝉乖乖让出一条道路。
樊穹宇需要立刻到一个能够让他弄干净同时又喂饱这小萝卜头的地方,以免他控制不住恶劣如暴风雪的心情。
第二章
樊穹宇抱着半昏厥的玉草来到客栈,跟客栈掌柜要了一间上等客房,吩咐他们立即准备净身的热水和一桌菜肴,他把玉草抱进二楼的客房。
一进房里,他立刻把玉草放到椅子上坐好,玉草身上的泥泞和尘土弄得樊穹宇全身都是。真不知道为何会惹上这种事,他无奈地用拇指按压住玉草的人中,一道真气直冲脑门让玉草清醒过来。
「吃点东西。」樊穹宇淡淡地道,他把容易消化的稀饭先推至玉草面前,热腾腾的稀饭让玉草眼睛一亮,她饿得不顾一切,没有时间思考现在身处何方,直接捧起碗囫囵往嘴里倒。
既然玉草自己开始吃起东西来,樊穹宇便放着不管,绕到房间的另一头,自顾自更衣,进入浴桶泡澡。于是玉草专心的狼吞虎咽,大啖桌上美食,樊穹宇则静静闭上眼睛,舒服地浸在浴桶里。
好不容易一夜赶了几百里路,回到了他的故乡崎城,这里以温泉和冷泉闻名,他累了一整夜未合眼,却无法泡一下温泉,只能窝在客栈的浴桶里,真的令他相当不悦。明明离他的府邸不远,却必须住进客栈!
樊穹宇用布巾敷了敷头,他两年没回来故乡,不过虽然是故乡,但因他小时候父母就走了,所以所谓故乡也只剩空荡荡的府邸。
樊穹宇的眼光瞄到前方吃个不停肮脏的娇小背影,倒是这小萝卜头吃饱饭后,该拿他怎么办?
泡了半个时辰,水都凉掉了,樊穹宇才依依不舍从浴桶起身,在皇宫时他无时无刻不绷紧神经,回到这里抛开他的身分,他才察觉到他是多么疲累。
水珠从矫健结实的身子不断滴下,他伸手取了一块布围在腰问,即使裸身他依旧步伐优雅,他走到专心对付食物的玉草身后。
「停,饿太久后不要一次吃太多。」樊穹宇用手指轻轻按在这小萝卜头的头顶,玉草一僵,顺势把头向后仰望着樊穹宇。
不望还好,一望之下,她看到一个湿涯混宽阔性感的胸膛,完美无瑕得令人想要触摸,凝望的瞬间时间似乎变慢了,水珠儿慢慢从樊穹宇颈间的锁骨流下……流下……流到精壮的腹部……
「啊!」为时已晚地意识到自己在看生平第一个超过一岁大的裸男,虽然没有全裸,但已经够刺激了,玉草吓得惊叫出声,接着「砰」地重响,她因为头太过后仰,重心不稳地从椅子上往后摔到地面。
哎哟,痛……疼得眼泪都飞出来了,玉草背部着地暂时动弹不得。
樊穹宇不可察觉地扬了扬眉头,会有这种反应只有一个可能性──
「妳是女的。」对于摔得七荤八素的玉草,樊穹宇只是淡淡下了这个结论,接着俯身逼近她。
玉草看到披散着湿发的樊穹宇靠近她,那寒星似的眼眸,悬胆鼻,冰霜似的肌理,他的五官有如没有悲喜的玉面佛像……
「别……别靠过来!」月国虽然是个对男女之爱作风开放的国家,但玉草本人并没有开放到能够容忍一个成年男子把脸凑近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她几乎快哭起来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要怎么样,她怎么会落在他手上?
出乎意料地,樊穹宇拿起一块湿布巾用力抹上玉草满是土垢灰尘的小脸,玉草被抹得无法呼吸,樊穹宇手一停,一个雪白圆润的双颊,圆圆惊惶的大眼睛,圆圆小巧的鼻头,孩子似分不出性别的脸出现了。
小狗似的!樊穹宇忍不住心想,他的眼神意外流泄一丝好笑。
虽然这个女子很娇小,脸蛋又像个陶偶,但看她的眼神,那并不是小孩子的眼神!无论如何,他今夜就无法睡在这里了,本来以为是个小男孩才会把她带进客栈来的,樊穹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樊穹宇一把把倒在地上的玉草拉起,他的面容依然冰冷,但玉草可以感到没有迫人的寒峻,虽然没那么可怕了,可是迭遭事变的玉草已经虚脱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好吧,要杀要剐随便他了。玉草闭紧眼睛,把心一横。
等了许久,没有预期的大难当头,玉草睁开眼睛看到樊穹宇泰然自若地走到浴桶旁,拾起一旁干净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真诡异!我竟然跟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静静站在这里看他穿衣服,不就是肚子饿,怎么发展成这个局面的?」
樊穹宇边穿衣服边静静听玉草的「心里话」,这个女的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正在自言自语?
「可他好像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该谢谢他?」玉草攒紧眉头继续喃喃道。
「不用谢了。」樊穹宇淡漠地说,一手已将被玉草弄脏的衣物折好抱在手中。
玉草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得更圆,这男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为什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妳在这儿等着。」这句话是个令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樊穹宇打开房门走出去,剩下玉草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非常乖巧认真地等了一会儿,她的头脑渐渐恢复正常运转,从踏入日朔国以来的一幕一幕,慢慢浮现出来。
自己实在太天真了,这样不顾一切冲到日朔国来,饿成那个样子,还真是生平首次经验!
想到这里,她刚才怎样悲惨地倒栽葱掉到桥下,后来又怎么吐到这个男人身上,半梦半醒间被带来客栈……一大堆让人想钻进地洞里的事终于慢慢看得清楚。
不是道谢,应该先道歉才对!玉草做出这个结论,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冷冷的,却是个正人君子。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玉草打开门,意外看到客栈的仆役们搬了另一个大浴桶站在门外。
「这是……」玉草一脸迷惑。
其中一名仆役有礼地回答,「这是刚才那位公子请小的替妳烧的洗澡水,还有他交代我们把这个包包拿给妳。」
仆役们把大浴桶搬进来的空档,玉草直接打开包包,是几件简单朴素的女性衣裳,还有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包包里还躺着一张纸笺。
「已付了三天份的住宿费,敬请好好休息。」玉草念着纸上简短的字句,心里头泛起的温暖让她鼻头无法呼吸。
逃婚以来终于遇到不错的事情了!就在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客死异乡的时候。看来老天爷并未抛弃她嘛!她的眼眶不由得红起来。
「请问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你们知道吗?」玉草急急问道,要好好跟他道歉和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