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公主,以后不能帮人家道歉。道歉这种事只能自己来,代替的道歉没有一点意义。」樊穹宇已经走进天宇阁,正朝她们的方向过来。
他的眼里跳动着冰冷的火焰,原来昨晚就是玉宁公主惹得玉草伤心吗?
「对不起,我晓得了。」和久扁了扁嘴。
玉草看得有点不忍,怨怪道:「穹宇,你不要那么严厉嘛!你连发生什么事都没搞清楚,怎么就在那边随口评断。」
他帮她出头,结果她还丝毫不领情?!这回换樊穹宇不吭声了。
玉草神色怪异地瞧了樊穹宇一眼。不会吧?这样心就受伤了?他怎么跟小男孩差不多……
「穹宇!」玉草小心翼翼地唤道。
樊穹宇面无表情懒得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和和久,往房间里走去。
「惨了,好像生气了。」玉草有些丧气地看着樊穹宇的背影。
「嘎?御影这样就生气了?」和久惊讶地睁大眼睛,「难怪人家都说恋爱中的男子阴晴不定!」
「有这种说法吗?」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是我的碧荷姨娘教我的,她对爱情非常了解喔!」和久满引以为傲。
「哦……」玉草怎么就是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不对,不对,妳弄错了,我们没有在谈恋爱。」顶多是单恋吧!
「怎么会……」和久待要探究事实真相,樊穹宇已经拎着一个包袱,一身外出服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来。
「玉草!」樊穹宇打断她和和久的谈话。
「你要出去吗?」玉草满脸惊讶地看着樊穹宇的装扮。
「我奉皇上的命令要去寻找月国的瑞玥公主,必须离开京城几天。」
才听到「瑞玥公主」这四个字,玉草的脸就血色尽失,身子摇晃了一下,但樊穹宇没有留意到她的反应,因为他正烦恼着更重要的一件事。
「玉草,我……」樊穹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呃……找到瑞玥公主后……」
「怎样?」玉草心神不宁的应道,她抬眼看了一下樊穹宇,却发现他竟然不可思议的脸红了。「很热吗?」她有点担心。
樊穹宇不自在地把眼神往旁边飘,不敢接触玉草的眼神,「我……」
「你要对她说『我爱妳』是不是?」和久超级兴奋的声音完全打坏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
「不是!」樊穹宇过于迅速的直接否认,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他困扰地仰头轻叹口气。
玉草觉得好尴尬,满脸通红。他怎么可以拒绝得那么直接呢?就算她已经知道他不爱她了,但也请他婉转一点嘛!
可恶!樊穹宇头一次对这个鬼灵精的小公主有了怨言,可是,他的临行告白还是得继续完成,「公主,能不能麻烦妳消失一下?」
「不能耶,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方便,我站到离你们十尺的地方好不好?」和久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道,难得有恋爱事件在她眼前发生,她怎么肯消失呢!
樊穹宇无奈地等和久退离开十尺后,低头注视着玉草的眸子,被和久这么一搅和,他是绝对说不出什么「我爱妳」之类的话,但……
「不准妳离开我。」樊穹宇最后也只讲得出这句活像是威胁的话。
可是玉草觉得很感动,这句话就像代表樊穹宇再一次确认了要她留在他身边,「嗯!」玉草拚命点头。
「那我走了。」樊穹宇转身离去。
一剎那间,玉草很想叫住他,想对他说「我就是瑞玥公主,我可以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吗?」,但她不敢。
老天爷,请让她暂时再待在这个美梦里一下子吧,直到她能有身为公主也敢要求樊穹宇留在自己身边的自信!
※ ※ ※
七天过去,因为月国特使的坚持,樊穹宇被迫带着月国特使跑过边境的几个县,寻找瑞玥公主的踪迹,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樊穹宇对月国特使感到很厌恶,明明在寻找月国的公主,但月国皇帝对此事不甚在乎,完全不闻不问,而月国特使又似乎有很多隐瞒。他决定先打道回京,让月国特使待在皇宫里,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找寻,没有月国特使碍手碍脚,绝对找得比较快。
风尘仆仆的奔波了半天,樊穹宇终于护送月国特使回到了皇宫,他把月国特使丢在大殿交给阳冕应付,他想先去瞧瞧玉草,今晚马上他又要一个人动身前往寻找瑞玥公主。
「玉草!」樊穹宇还没到天宇阁,就发现玉草和和久在走廊上玩捉迷藏。
玉草一听到樊穹宇的声音,立刻扯掉蒙在眼上的红丝巾,飞快地冲向他。
「你回来了!」玉草忘情地想抱住他,才伸手却又停住,她差点忘了,樊穹宇不喜欢在皇宫内和她太过亲昵的。
但这次换樊穹宇不让她退开,他伸手一揽紧紧搂她在怀里。真希望早点找到瑞玥公主,他等不及想迎娶玉草为妻了。
「好甜蜜喔!」和久站在旁边认页看戏,不忘做品评。
「御影!」
突然一声叫唤打断恋人的相拥,樊穹宇迅速放开玉草,把玉草推到身后,转过身面对离开大殿朝这里走来的月国特使。
「什么事?特使大人。」樊穹宇不悦地道。
「我想……啊!」月国特使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瞪着樊穹宇身后的玉草,「瑞玥公主!」
樊穹宇有如被雷电劈到般身子一震,他喃喃重复道:「瑞玥公主?」这是在说谁?
他迟疑地回望玉草一眼。
「对不起,我早就想跟你说,但我说不出口……」玉草也是一脸惨白地望着他,眸子里盛满恐惧,恐惧他不要她!
「瑞玥公主,臣找妳找了好久,妳这几个月都怎么过的?有没有被欺负?」月国特使立刻跑到玉草身边嘘寒问暖,好像一直以来他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
但玉草只是浑身打颤地凝视樊穹宇,他怎么想这件事?他会原谅她吗?玉草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只要他一个厌恶的眼神,她就再也无法呼吸……
「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妳骗我。」樊穹宇语气很冷、很平,他这么不值得相信?所以她一直不肯告诉他她是谁。当他奉命要去找瑞玥公主时,她又是用什么心情看他四处奔波去找那一个始终就在他身边的瑞玥公主?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办法说出口……」果然是讨厌她了吗?玉草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胸口好痛。
「妳还说妳没有骗我?!自始至终就没有玉草的存在,一切只是一个月国公主恶劣的玩笑?!」樊穹宇的心很难受,喉头紧窒得喘不过气,他全心全意信任她,玉草是谁他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到她会是瑞玥公主!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就是玉草,瑞玥是我的称号,我一直都是以真实的身分在面对你!」玉草心灰意冷地垂下螓首,泪水滴落在地上。「还是你根本不爱玉草?如果你不爱玉草的话,瑞玥公主就更没有存在的立场了!」
樊穹宇听到玉草心碎的呢喃,不禁心头揪起。无论玉草是谁,他对她的感情不会改变,但他一时听到这个消息,思绪无比混乱,被欺骗的感觉让他如遭重击,他必须静一静,整理清楚他对这个女子──无论是玉草或瑞玥公主──的心意。
阳冕远远看到不对劲,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御影,你不是该出发了吗?」
樊穹宇嘴角有一丝嘲弄的苦笑,「不需要了,瑞玥公主已经找到了,臣镇日奔波有些疲惫,请容臣先告退休息。」他僵硬地转过身子,朝天宇阁的方向走去,跟玉草擦肩而过时,没有任何停留。
擦肩而过的一剎那,玉草再也忍不住哀切地哭出声来,她呜咽地弯下身子,双手掩面止不住地哭泣。
她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的……
月国特使看了刚刚的状况,心下也有几分了解,他直言道:「公主殿下,跟臣回国去吧!」
「不要!」玉草一边拭泪一边斩钉截铁地道,「我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再也不要!」
月国特使不禁动怒,瑞玥公主以为她是哪根葱,跩成这样?!她以为皇上很在意她有没有回国吗?若不是为了王妃的犒赏,他才不会找她找得那么辛苦!他扬声道:「公主殿下!妳……」
「瑞玥公主是本国的贵客,她可以留在本国直到她想走为止。」阳冕威严的沉声道。
「是……是……臣并没有强迫瑞玥公主的意思……」一遇上阳冕,月国特使就不禁觉得害怕,话都说不全了。
真受不了这个欺善怕恶的家伙!一旁的和久狠狠瞪月国特使一眼。
「玉草姊姊,妳别哭了,妳今天先睡我那边吧!明天再去跟御影解释,他会原谅妳的。」和久走到抽动着双肩不断哭泣的玉草身旁,轻拍她的背脊。
玉草站起身,抹抹眼泪,让和久安慰她未免太没用了,「谢谢,和久,我今晚真的可以睡妳那儿吗?」
「当然!」和久向她微笑。
不要轻易放弃!玉草强迫自己鼓起勇气,至少一次也好,她一定要问问樊穹宇她能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至少一次也好,她要以真实的自己好好告白她所有的心意。
※ ※ ※
夜晚的和阳宫,平日都是一大堆人嘻嘻哈哈聊天玩耍的场所,因为和久很爱热闹,她喜欢找一大堆朋友来她的寝宫玩,一群小孩子常会搞得天翻地覆,所以子心皇后很早就让和久一个人住一间寝宫,免得打扰其它人的安宁。
但今天有伤心的玉草在身边,和久很体贴地把其它朋友赶回家去,只剩玉草和她两个人待在和阳宫。
「妳觉得他真的会原谅我吗?」玉草问道。
「当然会,哪有人会为这种小事生气那么久,又不是小孩子!」第五次回复玉草这个问题,和久一边吃着桌上的荔枝,一边给玉草鼓励。
「嗯,我会努力跟他告白的,谢谢妳。」玉草有些不好意思,一直让和久安慰,不过,她更不好意思去打扰其它人。
「没什么啦!」和久看到玉草这么认真跟她道谢,她也害羞了,大家都当她是小孩子,不是向她说教,就是只顾跟她闹,像玉草这样认真征询她的意见的人,还是第一个,她实在很喜欢这个姊姊。
突然,外面的侍卫喊喀,「月国特使求见!」
「奇怪,我跟月国特使一点都不熟,他为什么来找我?」和久一头雾水。
「他应该是来找我的,我去庭院跟他谈一下好了。」玉草拨了拨自己微乱的头发,推门出去。
月国特使一脸不耐的站在和阳宫的庭院里,他看到玉草走出来,立刻陪着笑脸打躬作揖道:「公主殿下,打扰妳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玉草很讨厌这个人,以前在月国时他对她根本理都不理,这会儿却鞠躬哈腰好像他们有多熟。
「马车已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请公主殿下跟臣一起回国去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回去的,你再说什么都一样,我要进去了。」玉草语气坚定。
月国特使略显讶异地打量玉草,这个公主一向畏畏缩缩,既没有主见,也不起眼,仆人们常常骑到她头上去,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坚定的神气?甚至变得有一点漂亮。
「等等,瑞玥公主,妳是为了那个御影吗?」就为了那个漂亮得像个大姑娘的保镖?哼,别丢月国的脸了!月国特使十分不屑。
玉草柳眉微微打结,「这跟你无关。」
「跟臣无关,但是跟其它人有关,瑞玥公主,妳知不知道因为妳鲁莽的任性,嫦月公主现在被下到大牢里!」软的劝不成,就要下一点猛药。
「什么?」玉草非常吃惊,接着她猛烈摇头,「不可能,父王很疼玉嫦,他不会做这种事!」
「皇上是很疼嫦月公主,但也不会放任她犯下助妳逃婚这种天大的罪,却不给她一点处罚!妳的逃婚丢尽皇室的脸,却要让无辜的嫦月公主代妳受罚,对自己的妹妹做这种事,妳不会良心不安吗?」
玉草全身僵硬,她不知道玉嫦被关在牢里,她一直以为她一走,玉嫦就可以跟她心爱的湛爵爷结婚的……
月国特使看到玉草的动摇,立刻加一把劲道:「再说,公主殿下,妳还是别留在这里替御影找麻烦了吧!」
玉草眼神脆弱地看向月国特使。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先撇开他对公主有没有情这事不讲,妳是堂堂月国公主,他不过是个一品官员,妳以为皇上会允许他跟妳的婚事吗?皇上一定认为妳跟他在一起会丢皇室的颜面,其它人的冷嘲热讽也绝对少不了。
「好一点的情形,强迫他入赘,勉强给他一个王位或封号,但他一辈子被皇上使唤,妳瞧妳姊姊的夫婿们哪一个不是三天两头就得朝贡一下,巴结巴结皇上,彼此争宠,妳忍心让御影受这种气吗?
「坏一点的情形,皇上一个不高兴,跟日朔国宣战,或是派人狙击御影什么的。妳别以为不可能啊!皇上只是为了面子,就把他最疼爱的嫦月公主下到牢里三个多月,对不太受宠的妳和没什么关系的御影,妳想他会手下留情吗?」
明明是夏天,玉草却觉得自己好似置身冰窖一样寒冷,原来她早就没有路了,无论什么情形,她都没有路了,什么新的人生?这一切只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请容微臣不客气的讲,公主殿下,妳也并非什么天仙绝色,妳以为妳值得御影这样牺牲吗?妳不在的话,御影可以找到更匹配的佳偶,如果妳真的爱他,就不应该待在这里阻碍他的幸福,更不该昧着良心让自己的妹妹关在大牢里受苦……」
「你别再说了!」玉草像崩溃似的双手捂住耳朵,凄厉地怒吼。「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明天我跟你走就是了!你现在给我滚,什么都别再说了!」
一定要这样刺得她一点希望都不剩吗?她唯一的勇气和自信全都被抽走了,她痛苦得想要消失……
月国特使再度打躬作揖,「那明早辰时,微臣再来接妳。」说完,他离开和阳宫。
热泪滚落,玉草僵立在庭院里无比绝望,好像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那里没有出口,只有潮浪一般涌上的无尽伤悲。
没办法了,她没办法请穹宇留在她身旁,她不要让穹宇去受她曾受过的气,她不要让穹宇遭受任何危险,她不要穹宇因为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子赔上他的一辈子!
赔上一辈子的人她一个就够了!真可笑,自由的、开放的月国,全国只有公主不自由,任何一个百姓可以爱其所爱,过他想要的生活,只有公主,要住在金碧辉煌的牢里,献上她所有的青春,任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