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公司,好歹是个总裁。”
他因她的口气而不悦,反唇相讥:“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须很健康。”
她怒视他:“你用不着侮辱我,你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
“安琪,大部分女人寻找丈夫为的是想要过舒适一点的生活。”这句话依旧是针对刚刚安琪暗示的他空有总裁之名,实际上并没什么钱。
不料他这句话引出了安琪更直接的批评:“财富对我并有重要。你过得像个奴隶一样,但我还是愿意嫁给你,记得吗?”
他为她的直言不讳感到恼怒:“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钱?”
“你父亲告诉我的,他说你住的公寓也是租来的,你甚至没有钱把它买下来。知道吗,莫克?当你生气时,会让我联想到喷火龙。我以前都在背后叫琼安修女喷火龙。你生气时的表情也和她一样严厉,所以我想这个绰号也很适合你。”
她想转移话题,可是在商场上以擅长谈判出名的莫克当然不会上当:“你对你的丈夫还有什么要求?”
“他必须能让我有自己的空间。”她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不要一个……老黏着我的男人。”
他大笑起来,但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后立刻后悔了。糟糕,他好象真伤了她的感情了,她的双眼蓄满了泪水。
“我也不喜欢一个紧跟不放的老婆。”他同意道,认为这样会让她好受些。
她不再抬眼看着他说话了:“你会比较喜欢一个有钱的女人吗?”
“不会。”他答道,“我老早就决定要自己创业,不靠别人的帮助,而且我会坚守承诺。事实上,我哥哥曾有意借钱给我和我的合伙人,我父亲也是。”
“但是你都拒绝了,”她接着说道,“你父亲认为你独立得过头了。”
莫克决定换个话题:“你会和你丈夫同床吗?”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再度拿起笔来:“请开始念你的名单。”
“不。”
“可是你说过要帮我的。”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疯了。”
她把笔和本子收了起来:“我不需要受你的侮辱。”她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安琪不理他,幸好自己的行李还没打开,她从客房里拉出行李箱就走。
他追到门口,抓住她的手臂使她转身面对他。该死,他真的伤害她了。他内疚地看到她眼中的泪水,知道那是自己惹出来的。
“你必须一直待到我决定好该怎么做为止。”他粗声说道。
“我的将来由我自己决定,莫克,不是由你。放开我,我不会待在不欢迎我的地方。”
“你必须待在这里。”
他瞪大眼睛命令她,以为她会被吓让步,但是没有用。她不受威吓,反而回瞪他。
“一开始你就不欢迎我,记得吗?”她挑衅道。
他微笑:“喔,我是欢迎你的,只是不想进入你和我父亲设下的圈套罢了。我对你完全坦白,而且我也由你的脸红看出来你有多尴尬。你玩这种荒谬的游戏实在是太年轻也太嫩了,让我父亲……”
“你父亲病得太重,无法帮我。”她插嘴道,挣脱他的手,“但有其它人会帮我,不劳你费心。”
他不懂自己何以会有受辱的感觉:“既然我父亲病得无法完成帮你选丈夫的责任,那么这责任自然就落在我肩上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争论道:“你哥哥莫凯会执行监护我的职权,他是第二人选。”
“但是莫凯也刚好生病不方便,不是吗?”他讥讽的口气明摆着他不相信他哥哥真的生病了。
安琪不想和他争辩,她拎起行李:“我可以去住饭店,并且我不是非你帮忙不可的。”
“小姐,你最好还是安份点。”莫克从她手中夺过行李箱,“我会在他们生病期间代行对你的监护权并决定你的住处与离开我这儿的时间。别那样挑衅地看我,小姐。我总会办到的。明天以前我就要弄清楚你为什么必须尽快结婚。”她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这不是你决定的。”他把她和行李一起拖回客房,才放开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会去弄明白一切,而你得好好待在家里,安琪,你不想我父亲为你担心吧。”
她被他的威胁激怒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尊严和礼貌,这些字眼在她心中回响着。她仿佛可以感到院长就站在她身后监视着她。当然这只是个可笑的错觉,因为她远在海洋的那一边。然而她的教诲却早已根深蒂固。安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地点头表示同意,一句话也不说地关上门,如果一开口,她知道自己肯定会违反院长的教导。
第二天一早安琪醒来时,莫克已经出去了,看来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弄清自己的事啊,或者该说,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自己。
甩开这些让她感觉受伤的想法,安琪不理会莫克的警告,径自出门赴那些早已定下的约会。她一整天都在会见她父亲的老朋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问候她、怀念和她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所有的人都爱戴她父亲,同时他们每一个都表示要提供她在台湾期间的一切协助。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可也有一小部分是艺术家和工人,安琪的父亲交游广阔,非常善于观察人性──这点她也得到了他的遗传,而她喜欢他的每一个朋友。
何修平是她的最后一位客人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安琪之所以请他到她现在的住处吃晚餐,是因为她不想在莫克回来时让他发现她不在家,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她要和何修平谈的是有关于她财产的事,这也不方便在大厅广众下讨论。所以她叫了最好的酒店外卖来招待他。这位挺着啤酒肚的长者是她父亲的财产经纪,目前手上尚处理着安琪的一些资产。何先生成为商界举足轻重的投资人之一已有二十三年,而且他还是少数自恃甚高的投资人之一。他不仅重伦理,人也很精明。安琪的父亲曾告诉她母亲──她母亲又转告她──说在他死后,财务上可听取何修平的忠告。
何修平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提出各种建议,安琪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见,然后才结束所有的讨论。晚餐后他们回到大厅去,为何修平倒了一杯葡萄酒后,安琪坐在面对客人的长椅上,聆听他诉说一些和安琪父亲认识时的往事。何先生快喝完酒时,莫克正好回来,他大步走进客厅时,看见厅内的访客,他停住脚步。
安琪和何修平同时站起身来,她把经纪人介绍给屋主。莫克早就知道何修平的身份,而且对何修平在投资界的声誉印象深刻。这个投资经纪人是公认的理财天才,莫克对他十分敬佩。在竞争激烈的投资界里,何修平是少数几个能把客户利益摆在自己之上的经纪人,而莫克认为他的正直在经纪人身上是很少见的。
“我打扰了重要的会议吗?”他问道。
“我们已经谈完公事了。”何修平答道,“很高兴认识你,莫先生。我一直很注意贵公司的成长。短短五年间,贵公司从只有三艘船到目前的二十余艘,成长速度真是惊人,值得道贺。”
莫克点头:“我和我的合伙人一直努力地维持公司的竞争力。”从他的口气里,安琪听得出他的自豪。
“你考虑过将公司上市吗?我对投资这种稳当而具挑战性的事业相当有兴趣。”
莫克毫不考虑地回答:“不。李森和我各拥有一半的股权,我们无意让外人介入。”
“如果你改变心意……”
“我不会的。”
安琪在一边插嘴:“他们想要绝对的控制权,”对上莫克“你怎么知道?”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这是莫先生告诉我的。”
何先生点点头改变话题:“安琪刚才提到你将暂代行她的监护人职责。”
“没错。”
“这真是你的荣运。”何修平对安琪笑笑,“好好保护她,先生,她是稀世珍宝。”
何先生的赞美让安琪很不好意思。不过当何先生问及莫克父亲的近况时,她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
“我刚去探望过他。”莫克说道,“他病得不轻,不过目前正在康复中。”
安琪掩不住惊讶地转向莫克:“你不……”她及时阻止自己脱口指出他对自己明显的不信任。才会去企图证实父亲也在谎言中插了一脚。她为他的行为感到可耻。不过这到底是家务事,不宜在生意伙伴面前讨论。这是一条铁律,不论她此刻有多痛心都不能触犯。
“我不什么?”莫克问道,他的笑容说明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她的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神已转为冰冷。
“你没有太靠近你父亲或母亲吧?”她问道,“我相信那种病是会传染的。”
“可能吧。”莫克笑岔了气。
安琪不理会他,转身面对何修平:“莫克的大哥几天前去探视他父亲,只待了一小时左右,现在夫妻两人也都病倒了。当然我应该警告他的,只是当时我正好出去购物,回去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何先生表达了对这家族的困境的同情。安琪和莫克一起送何先生到大门口。
“我会在三天内把文件准备好送过来让你签名,安琪。”经纪人随即告别离去。
莫克关上门转身,发现安琪正站在一尺外瞪视着他,她双手插腰,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
“你应该向我道歉。”她声明道。
“是的,我应该。”
她气得大叫道:“你不相信我,甚至怀疑你父亲!”
他点头:“你说我父亲和大哥都生病无法替你作主,而我不相信。”
“所以你就亲自去求证此事?”
他不理会她语气中的讥讽:“我承认原先以为这是个阴谋,而且以为可以带父亲一起回来。”
“做什么呢?”
他决定要完全坦白:“好把你打发掉,安琪。”
她努力地掩饰自己受伤的情绪:“很抱歉我在此给你造成如此大的不便。”
他叹了口气:“这并非针对个人,只是我的公务繁忙,无暇做你的监护人罢了。”
安琪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确实对他的话耿耿于怀,而且一点也不喜欢和他同住,莫克已转向酒柜:“我得喝一杯,一天里从北部飞南部,再跑到莫凯那儿去,真累人。”
“你活该。”安琪插嘴道,“总有一天你的疑心病会为你带来麻烦。”
他低头凑近她的脸:“我的疑心病只会让我活久一些,安琪。”
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然而她实在不喜欢他对她皱眉的样子,决定离他远一点。她转身进房间,莫克跟随其后。他可以听到她正低声喃喃自语,却听不清她到底在叨念什么。反正他也没集中注意力去听她的话,他正努力试着不去注意她轻摆的腰臀和她性感诱人的背部。
她听到背后一声长叹,知道他正跟在她背后。她背对着他问道:“你也去看过莫凯?”
“是的。”
她突然回过头来,他近得使她差点跌入他怀里,两人四目相对。
她注意到了他小麦色的肌肤、坚毅的双唇和微笑时明亮深邃的眼珠。
他注意到她鼻梁上的小雀斑有多性感。
她不喜欢不受控制的遐想:“你一身汗味,莫克,味道跟醋差不多,该去洗个澡了。”
他的遐思被她的态度驱散了:“你不该瞪着我看。被监护人不该对监护人如此不尊敬。”
一时之间她对这点无话可反驳。莫克目前是她的监护人没错,或许她是该多尊敬他一点。不过因为他已清楚表示想把她打发走,所以她不打算给他管教她的权利。
“你大哥好点了吗?”
“他快死了。”他颇为愉快地告诉她。
“你不喜欢莫凯吗?”
她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显示她被他的话和他的语气吓到了。他被她的神态和话语逗笑了:“我当然喜欢我大哥。”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说他快死时那么快乐?”
“因为他是真的生病,而且和我父亲的计划完全无关。”
她对他摇头:“他老婆好一点吧?”
“她气色不像莫凯那么差”莫克答道,“幸好他们的小女儿没染上,她和李嫂留在南部我父母那儿了。”
“李嫂是谁?”
“他们的管家兼保母。”他解释道,“莫凯和李婕将留在北部家中养病直到完全康复。我母亲已经好多了,但是我妹妹还没办法吃东西,真奇怪,安琪,你竟然没被传染到。”
她没看他。她知道自己该对此事负责,但她实在不愿承认:“事实上,我在刚来的那几天也有些不舒服。”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又笑了,她真是单纯的能让人一眼看穿,那种既愧疚又想遮掩的感觉实在太明显了:“莫凯叫你‘病菌’。”
她又转过头来看他:“我不是有意让每个人都生病。他真的怪我吗?”
“是的。”他故意戏弄她。
她的肩膀垮下来:“我本想明天搬去和你哥哥他们住的。”
“你不能去。”
“现在你会认为自己和我缠在一起了,是不是?”她为他的过度诚实而怒视他,“你最好还是接受这个事实,试着往好处想吧。”
“你不是真的因为我不相信我的家人都病了而生气吧?”
她没回答:“你父亲有没有向你提及我的处境?”
她眼中的恐惧使他惊讶:“他无法长谈。”这句话一说出来,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让莫克想笑,可他没笑,因为她眼中的恐惧是那么明显,让他不禁放柔了语气。
“不过你会自己告诉我,不是吗?”他企图安抚她,她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我想还是由你亲自解释比较好。”
见安琪不出声,他的口气又强硬了起来:“他没办法解释,所以你来说。”
“好吧,”她终于同意了,“看起来只能由我来告诉你了。可是能不能到明天再说?”知道这是不能避免的了,安琪只想得到一天的缓刑。
莫克终于发觉了她的黑眼圈。显然她已经累坏了,而他却一直拿各种问题来烦她,不让她睡觉:“好吧,明天再说吧。好好睡一觉,你累了。”
安琪慢慢地准备就寝。这一天的众多客人已让她的精神非常疲惫了。和那么多父亲的老友谈话,又听了许多有关父亲的辉煌事迹,使她异常思念她的双亲。而莫克的逼问又让她想起了她一直回避着的危机——她的生命会有危险,如果她没在三个月内结婚的话!上帝,这时,她多渴望能象小时候一样躲到父母怀里,那时候只要躲到家人的怀中,就能抵挡一切威胁。可是她现在已没有家人了,可是她有美好的回忆可以安慰自己。然而回忆却不足以抹去她心中的伤痛和恐惧。几分钟后,安琪忍不住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直到她哭累了才睡着。半夜醒来她感觉还是一样糟,上帝垂怜,她又开始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