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怎么了?
她所提的问题他根本还没好好想过,也不想让她继续追问下去。没错,他上她的床当然是出于肉欲,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想要她了。
可是他又极不愿将安琪和他以前女人相提并论。她是全然不同的,没有任何女人能像安琪一样地让他燃烧、让他如此彻底地迷失自我。
但是爱?莫克实在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他还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判断爱究竟是什么。本能告诉他不要强烈地去爱一个人,李森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仍记得李森和他的妻子谈恋爱时尝过的苦头。他自忖在感情上没比李森坚强多少,当然不愿轻易尝试。他不想变得和李森一样脆弱。
莫克把纷杂的思绪抛开,手探向妻子。她一寸寸地往床的另一边移去远离他,他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他将她拉回他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由头至脚覆着她。然后才用胳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俯视她。见到她眼中的泪光,他不禁皱起眉头:“我又弄痛你了吗,甜心?我……”
他粗嗄的嗓音充满深情,她伸手抚着他的脸颊:“你使我忘了自己该是个淑女。”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没有啊,我只是想把一些事想个明白。”
“爱情和肉欲?”
她点头。
他微笑道:“甜心,我早就很想要你,而你也很想要我。”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她居然蹙起眉头:“放纵自己的情欲是种罪恶,我承认你的确很具吸引力,但却压根没想过和你上床。”
“究竟为什么没有呢?”
他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想必是她冒犯了他的男性自尊吧。
“因为我没想过自己会和任何人做爱,我原来想当修女的,记得吗?”
他咧嘴一笑。
“你知道,莫克,我刚刚才理出一些头绪,我原来不了解为何自己会那么脆弱,可是现在我已知道理由了,而且感觉好多了。”
“解释一下吧。”
“亲密关系对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经验。我根本不知道它会这么美好,也不知道我的感情会如此投入。”她对他微笑,“如果我的经验和你一样丰富应该就不会觉得那么脆弱了。”
“做妻子的在这方面脆弱些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说道,“但你的话还是没什么道理。因为你当然知道我会照顾你,因此你不该有任何理由担心害怕。”
“这话太过自大了吧,丈夫。”
他耸肩:“我是个自大的男人。”
“做丈夫的会不会有脆弱的时刻呢?”
“不会。”
“可是莫克,如果……”
他不让她把话说完,覆上她的唇让她闭上嘴。原来他只想让她不再提那些恼人的话题,但是她热烈的反应使他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激情。
这回他想放慢速度,温柔地对待她,但是她的反应是这么地热切,没多久两人又随着高涨的情欲而逐渐忘我。高潮过后,发觉她落在他肩上的泪水,他才明白自己又弄痛了她。
莫克把她呵护地抱在自己胸前安慰着。她向他保证他没有弄痛她,却无法解释她哭的理由。
良久,他确定她已睡着方才起身轻声回到他自己的卧室。
她听见他离去,几乎开口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和她一起睡,但自尊阻止了她。泪水盈眶,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她的丈夫当面拒绝了似的。这种感觉在方才激情的做爱后出现未免太没道理,但她实在累得无法多作思考了。
安琪时睡时醒。约莫一小时后,莫克房里传出的声音将她惊醒,她立即翻身下床去查看个究竟。
她拉开门偷偷地往里头望去时,莫克正好吐出一串呻吟。他正站在沙发前,她看着他把受伤的脚放在沙发上,弯身以双手按摩伤腿。
他不晓得她正看着他,他没有任何戒备的表情使她更加确定。而虽然只看到他半边脸,却已足够知道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中。
她费尽力气才没马上冲进去。他的自尊也牵扯在这里面,而她知道如果他晓得她在看他,一定会很恼怒的。
按摩受伤的肌肉还是无法减轻痛楚。莫克来回踱步,试着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受伤的左脚上消除肌肉的抽搐扭曲,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直达他的胸口,差点使他站不住脚。莫克拒绝向疼痛屈服,咬牙切齿地吸一口气后,又继续踱步。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有时候只要一个小时疼痛就会消失,但其它时候则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他走到通往安琪房间的门前,手搁在门把上,又打了退堂鼓。他想进去看她,却又怕吵醒她。她是个浅眠的人,在他卧病在床而她睡在他身边时,他就知道了。
安琪蹑手蹑脚地回到被窝里。莫克痛苦的神情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她不禁为她丈夫心痛不已。一旦知悉他所承受的痛楚,她发誓一定要想个办法帮他。
她突然多一项任务,首先她要找所有相关的文章来看,第二件事则是去见温医生并请他给些建议。安琪一时想不出还能做些什么,而且她也累了,相信在好好睡一觉后,她一定能想出来才对。
她快睡着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莫克之所以不要她同床是因为那曾受伤的脚,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承受的痛苦。除了强烈的自尊外,他还有颗体贴的心,如果他每晚都得踱步,那一定弄得她无法成眠。安琪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莫克毕竟没有拒绝她。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艾咪进屋时发现主人上班去了,而她的新女主人坐在莫克卧室的地板上,四周摆满了她丈夫的鞋。
“您在做什么?”
“莫克需要新鞋子。”她答道。
“可是他至少有五双从没穿过的。他宁可穿老掉牙的旧鞋,也不碰最时髦的鞋子,那些都是新买的。”
安琪仔细检查鞋跟:“艾咪,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双鞋的左脚鞋跟几乎都没有磨痕?”
管家在女主人身边蹲下,打量她手中的靴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可是这怎么……”
“是,他的确穿了这些靴子。”她打断他的话,拿起右脚的鞋子,“这鞋跟几乎都快磨平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
“艾咪,我们现在讨论一切都要保密。他对他的脚非常敏感,我不希望他知道我们背地里谈论他的脚。”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她点点头:“他受过伤的左脚似乎比右脚短了一点。我想找个鞋匠看看这些鞋,做点调整。”
“你的意思是加高鞋跟吗?二少爷会发觉的。”
她摇摇头:“我在考虑是否在鞋子里头加……一片薄薄的软垫。你知道有人会做订制的鞋子吗?”
“米师傅,”艾咪答道,“不少身高不太理想的上流人士都找他订做能增高的鞋。”
“那我们就不找他,”她寻思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们得另外找人。”
“那就找寇师傅好了。”艾咪思索一会儿后说道,“他是老主人的朋友,为了帮助这个朋友,虽然没必要,但老主人经常找他订做鞋子。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只是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或许我们可以说服他帮个忙。”
“那我立刻去找他,只带一双鞋子当样子,莫克应该不会发现。”
艾咪大摇其头:“二少爷说在你正式继承你父亲的遗产前,你不能出这屋子,他怕你叔叔还不死心,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很乐意跑这一趟。”
“好吧。”她同意了,“那么你下午就去,行吗?”
管家立即点头同意。
她留下艾咪一人收拾满地的鞋,自个儿回到房里想了一下,然后打电话给温医生请他下午来一下。
医师十分准时:“身体不舒服不是该躺在床上休息吗,?”
她微笑地看着医师:“没那么严重,只是喉咙有点痒而已。”
“这种情形喝茶最管用,”温医生答道,“一点白兰地也有同样的效果。”
眼看这位白发老人如此诚挚且关心,她再也瞒不住了:“我请你到来还有另一个目的,”她坦白承认,“我想跟你谈谈莫克。”
安琪在医生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平放膝上:“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因为你是莫先生家的家庭医生,我才骗你来的。”她一副招认什么滔天大罪的表情,“事实上,我只有在想大声吼我那顽固的丈夫又不能时,喉咙才会痛。”温医生脸上浮现笑意:“莫克很顽固,不是吗?”
“的确。”
“那么是他病了?”医师想知道被召至此的真正用意。
她摇摇头:“他的腿。”她轻声地解释,“他不愿意讨论腿伤的事情,而且又很敏感。而我虽然知道他处于极大的痛苦中,却不知如何减轻他的痛苦。”
医生看着她脸上忧虑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关心:“他没有告诉过你那次意外的发生经过?”
“没有。”
“他的腿在海泳时被鲨鱼咬了一大口。我负责治疗他,而且一度考虑过切除那条腿。他的合伙人李森竭力反对,当时你的丈夫根本无法表示任何意见。幸好他还是撑过来了。”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艾咪端着银盘进来,为他们各倒一杯热茶后方才告退。
温医生放下公文包,开始享用精致的甜点热茶。
“如果莫克知道我们在讨论他的身体状况,一定会生气。”她说道,“做这种会令他不高兴的事,我多少觉得有些罪恶感。”
“胡说,”温医生反驳道,“你是为了他好,而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至于你提出的问题,止痛剂及白兰地都能有效止痛,可是我知道莫克不会吃那种东西。”
“是自尊使然?”
温医生摇头:“是独立。止痛剂和酒精会使人上瘾,莫克不愿成为这两者的奴隶,他的自尊不会允许的。”
“我懂了。”
“我也建议过从膝盖至脚踝用铁架固定,他当场就大发脾气了。”
“他天生是个骄傲的人。”
温医生点点头:“他比我想象中坚强多了。原本我认为他没人帮忙一定无法再走路,他却用行动证明了我是错的。直到现在,他走路也只有点跛。”
“到了晚上或是他累了的时候,他就会开始跛。”
“那时就用毛巾热敷,虽然没有使肌肉强壮的效果,但却可以减轻不适。按摩也是有帮助的。”
她怀疑莫克会让她做这些事。但这是她的问题,不是温医生的,等他走了以后她再操这个心吧:“还有别的建议吗?”
“如果痛得厉害,他应该脱鞋休息。”
安琪同意地点点头,不让他看出她的失望,这些建议都只有治标的效果。
“温医生,你给我的都是应付疼痛发作时的做法,有没有任何根治的办法?”
“要使那条腿复原,只有奇迹才办得到,。”
“是的,”她轻声地说,“我想我是期待着奇迹的出现。谢谢你给我的建议,如果以后你还想到什么的话,请务必打电话给我好吗?我需要你的建议。”
温医生取走最后一片饼干,他正专注于莫克的身体状况,没留意到自己竟将一整盘饼干吃得精光。安琪又替他倒了杯茶。
“所有的丈夫都很顽固吗?”她问医生。
他笑了起来:“我敢打赌至少绝大多数是。”
“莫克的脾气也差不多,尤其是说到他的伤。”她叹口气道,“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温医生放下茶杯,拿起公文包起身准备离去:“别担心,我一定保密。不知有多少妻子为她们的丈夫偷偷来找我帮忙过。”
医生正要开门时,门已由外开启,面前赫然是莫克。他向医师颔首示意,然后转身面对安琪。
“艾咪说你病了。”
他没等她回答,转而对医生开口问道:“她生什么病?”
安琪不想让医生为她扯这个谎:“我喉咙有点痒,医师建议我多喝热茶。现在好多了。”
“没错。”医师附和她的话。
事情有点不对劲,但莫克一时也说不上来。安琪不敢直视他,而依他对她的了解,他知道她没说实话。她也看不出半点病容,泛红的脸颊暗示着她正为某事而十分尴尬。他决定等他们独处时,再要她交代清楚。
她告诉自己,她的动机是纯正的,罪恶感是多余的。然而站在几尺外的艾咪正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
谎话就是谎话。院长常说不可因恶小而为之,还说上帝记下了世上每个人犯的每一个恶行,而安琪的清单,院长认为已经长到海底了。
安琪不相信自己犯过那么多错,她想象自己的单子大概有她的影子那么长。而且她猜想她的上帝应该有两套记录:一套记小过失,另一套记真正的恶行。
温医生的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听说你损失了‘钻石’,莫克,真正运气不佳。”
“你掉了一颗钻石吗?”安琪不解地问道。
莫克摇头:“那是一艘船,安琪,它满载着货物沈到海里去了。温大夫,你这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我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
“我有个朋友和罗氏保险公司有生意往来,公司里的人告诉他的。听说他们得赔偿你的损失。”
“没错。”
“这是你和李森今年损失的第二艘船吧?”
莫克点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就是你今天天不亮就去上班的原因吗?”安琪开口问道,她无法掩饰受到伤害的感觉。“我不想让你担心。”莫克解释道。
她觉得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没错,他很可能是不要她担心,但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儿不要她分担他的烦恼。莫克向来独来独往,和其它人分享他的世界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甚至妻子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应该有耐心,慢慢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因此,她先行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丈夫和医生继续聊天。
一回到房里,她开始列下医生刚才所提的建议,心思却没放在那上头。该死,他应该把沉船的事告诉她的,丈夫和妻子应该一起分担彼此的问题,不是吗?
“吃饭了,安琪。”莫克站在客房门口叫她,安琪吓得差点跳起来。
“今晚你似乎有点紧张。”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妻子。
“我必须连续锁在家里一整个月吗?”两人坐定之后,她开口问道。
“是的。”
他连吃饭时间都忙着处理业务,她决定提一个比较有压迫性的问题。
“莫琳的毕业舞会怎么办?它一个礼拜后就要举行,莫克,我不想错过。”
“我会说给你听。”
“你不带我去?”她失望地问道。
他微笑:“是的,我必须出席,而你则必须理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