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突然搞得跟求婚似的一本正经?
他对这种一贯痞调突然认真起来就正经八百的男人一向没辄,何晚亭不敢直视那认真的眸,对他这出其不意的招数全无招架之力。
隐约间,似乎多年前的记忆在某个部分复苏了,与当初同样怦然心动的感觉浮现得清清楚楚——竟然,恰是在此时。
“你凭什么证明可以陪我到终老?”
同生共死,不过一句笑言尔。万一心动之后,再有爱侣先弃自己而去……诚然承受同样心动的感觉是甜蜜的,但如果随之而来生离死别的痛也要再承担第二次,那他就宁愿什么都不要。
何晚亭自有他的顾虑,瞻前顾后,生怕一脚踏错——他可没有再这么个二十六年来独自凭吊那份失去的恋情。
“把你的手给我。”
燕孟然伸过来的手上,掌心里仍汪着一摊水,水中小小的黄色月影突然耸动起来,浮出水面,却是一只金黄色的圆形小甲虫,那模样儿说不出的奇怪,金色的触须随风而动,不细看却近似无形——那是一只很小的虫子,适才只是因为水的凸面折射才显得大而清晰了。
何晚亭迟疑地将手伸过去,与他掌心相触,才刚感觉到那水的浸凉后,掌心微微一痛,却是那只小虫子咬破了他手上的肌肤钻进体内去,只留一滴红豆般的出血点证明刚刚那诡异的虫子的确有出现过。
“你在我身上下蛊?”
何晚亭差点没跳起来,竟然会一时不察,着了别人的道儿!
“不是那种控制人心的蛊,是给你同生共死的证明,这种蛊盅雄雌异体,与宿主共存亡,若有一只死去,另一只也绝不独活——也就是说,我不会死在你前面,也不会死在你后面,只能陪你此生终老。”发觉他惊跳的原因,燕孟然忙反握住他的手,耐心地解释道。
这是他当年下山回来后,深觉无聊才研制出来的产物,一直是把两只小蛊盅一起养在自己体内,如今分了一只出去,自然代表了他今后的命运将与人休戚与共。
“这样对你不公平,我比你大……将来就算是按自然规律的消亡,也当是走在你前面。”
这算是他们的生命之间有了联系的……另一种形式的吗?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异,可是却意外地有一种安心感。
何晚亭呐呐地望着掌心沁血的部分,酒也醒了大半,为自己的任性而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我很高兴啊!只是多折四年的阳寿就能与你生回衿死同穴的话,我这二十七年的等待没有白等。”
他与何晚亭大约都是有着同一种执念的人吧。
十三岁那年,因那月下媚惑之人的一席话而种进了心底的情愫,并对此抱执着终此一生、只要找寻到了就死也甘心的执念。
此时见事办成,燕孟然一口气松懈下来,这才注意到何晚亭衣衫半解的襟间风情,不由得食指大动,身体一阵燥热涌来。
“你……那个蛊除了同生共死之外,还有什么功用?”
与此同时,何晚亭也感受到了那难以言喻的燥热悸动,面上一阵飞红,被他直勾勾的注视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呼吸紧窘起来。
“大概还会有一些思想行为上的同步吧?毕竟那金栖蛊是两体一心的啊!……具体的我也还不太清楚,因为从来没有跟人一起用过。不如我们来研究一下它们会和谐到什么地步吧?”
月夜下,一条毛茸茸的狼尾伸了出来,不多时销魂的呻吟喘息自芦苇丛中散发出来,低转吟哦,水纹的振动将月影散做了满湖烁金。
晚来风情无限,明月不敢再窥视那叫人脸红心跳的禁断画面,赶紧把光芒转照到了湖心岛的小亭上。小亭的横匾上,“我心相印”四个梵体谒文吸收了月的光华,在黑夜里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佛教语曰:“我心相印,不须言,彼此意会”。
被惊扰的湖心,有一双燕子抄水,一高一低地飞过波光潋滟的水面,高飞直入云天。
10、春来
白水涯上。
因被人出卖而被捉回来代服苦役的新任教主正无比跳脚。悔不该啊!悔不该因为吃过甜头就忘了对方是一头老奸巨滑的狐狸这一事实。看看他,一表人材精力充沛的大好青年樊易,居然受到区区几盒春药的诱惑,被下了套关在这里,与他心爱小圆圆一下子隔了一整座白水涯(因为上山偷偷摸摸找药这一事实不敢跟他商量)。
枉他还把当铺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回当年失落的师傅的玉,结果那个拿到了信物却翻脸无情的燕大教主却一转背出卖了他,留下他在这里被四大护法逼迫做那什么劳什子教主的苦役,自己轻轻松松地下山去找何老头了。
呜,他出门的时候没跟袁无涯交待行踪,会不会被他抛弃呀?
不行,一想到这个他就连一刻也坐不下了。
正想再偷偷摸摸地试着遁形而去,耳边却听得一阵喧哗,像是从大殿传来的。
“把人放出来,不然我绝不善罢干休!”
不料,一阵风过,却恰好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让本来已经好不容易抢到先机逃往秘道的樊易立刻折回大厅。
来人正在与四大护法纠缠着,发髻散开了,汗水沾湿了一背,正应付得左支右绌的无比狼狈,可是却没有轻易退缩下一分去,兀自顽强地苦苦支持着。
“小圆圆?你怎么会找上这里来了?”
证明了自己没有听错,看见突如其来般地出现在涯上的意外人物,樊易震惊得瞠目结舌。
“樊易,你有没有事?”
见到他出来,袁无涯也不再恋战,虚晃一剑退到他的身边,脸上神情无比惶急,一手就搭向他的脉门,检查他是否有损伤。
“我好好的,没事啊。”
看起来他的痛楚比较大。身上竟然零零碎碎地负了些浅伤,虽然说他们练武之人受点小伤也属平常事,可是那伤口在他身上就怎么看怎么碍眼。
樊易怒气勃发的眸子扫射向刚刚与心上人对敌的人群。
“我接到飞鸽传书说你被捉到了这里,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袁无涯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涯上高手,可是樊易的确不是那种会不交待一声就失踪的人,接到消息后,说不吃惊也难。在没有办法放心的情况下,只好自己赶来了。
“没有,不过有人会、很、麻、烦、了!”
任何涉及袁无涯的事都是他樊易的头等大事,看到他肯为自己跋涉赶来,是很感动没错啦,可是看到他身上的伤,樊易就想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当出气筒。
一字一顿地说完那句话,樊易身子一晃,相准了低头垂目侍立在殿门处、打扮毫不起眼的一个仆役扑了过去,意欲一把撕下他的脸皮来,惹得殿上诸人大惊,直道这位主儿是真的气疯了,不去找在场下候着他的护法们,却去拿白水涯上一个仆役出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老仆役身形一晃,竟是在小小空间内能曲意自如地挪、闪、腾、移,身法飘若惊鸿,说什么也没让樊易沾上一根指头。
若是白水涯上一个普通仆役都有这功力,那么江湖中人大可不必混了。
四大护法早从他的身法中认出人来,大喜道:“教主回来了。”
“死燕老头,我忍你这口鸟气已经很久了!”
可仍是势如疯虎一股的樊易可就没这么轻易放过害袁无涯担心的人了,一招招毫不留情急攻直打。
“小易,你还真是不领情!”
啧啧啧,枉费他回来的时候为了讨好一下被陷害的樊易,特地去传讯给袁无涯,并暗中保护他一路平安地上到白水涯,来出演这场感人涕下、悲喜交加的喜相逢。让樊易偶尔也感受一下袁无涯绝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重视和在乎他,这样的设计不好吗?至于为了几个小小的伤口就向他大打出手吗!?
“哼!血债血来偿!”
这老头的武功还真高,打着打着倒也杀出血性来,凡练武者皆有的好胜心一起,樊易振奋精神,使出师门绝技飞龙在天,盘旋而上的身影矫如游龙出海,九天回旋,挟带着惊人的气势由上自下地前砸而落,却是一两败俱伤的打法。
“喂,你玩真的?”
这可不是随便闪闪就能闪过的,可是要硬打硬拼对上去形成内力相拼的话,还真不是好说伤亡如何。
“赶蝉步!”
蓦地边上一道鹅黄色身影飞掠而来,一把拖起处在气涡中心的燕孟然向掌风谑谑、但实际上是唯一不被掌力布及的角落斜窜了出去——若要从全天下找出一个能在这一招下全身而退的人,却是非何晚亭莫属。
昔年既曾与李逸风对敌,又是他挚友,对其武功招式自是熟记于心。
“撕啦——”一声,却是因为何晚亭虽然采用了最正确的应对招式,但因拖了个人身形没有这么灵便,被樊易硬生生撕下了半片衣服,惊现在众人面前赤裸了半边的身子上、脖了上,红红紫紫尽是一些暧昧的淤痕,分外“精彩”。
“哦耶——”
樊易不由得因为这意外的发现大吹了一声口哨,看起来燕大教主是努力得挺彻底的。
不过……思及何老头的小心眼及薄脸皮,这一下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恐怕闭门羹有得人吃喽。
这可是比跟燕孟然打个臭死还不一定占到便宜的做法,更高明报复方法。
“何老头,你们还真是热情如火啊!”
笑眯眯收了掌,转而去调侃何晚亭的樊易假装没看到燕孟然拼命打来的求助目光。
“比起你每次都瞒着袁无涯上来找‘那个’药,还累得他以为你被困此间,千里迢迢上山来救你,我可是对晚亭绝无欺瞒。”
他们现在的心思也颇一致了,看起来那对金栖蛊值得大力推广。
燕孟然早除下外衫给已经羞气难当的何晚亭披上,知道自己今后将有一阵日子不好过,暗自咬牙的同时,不忘吐槽存心挑拨别人的关系——反正他已经知道是不会好过了,当然也要拖人下水。
互瞪的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几乎要擦出火花。
下一秒,在众人以为他们又要打起来的时候,成功挽救了这二次危机的是前任大教主及前任大帮主的情人掉头而去的行动。
分别感觉受到羞辱的两人实在拿这一老一少两个活宝没办法,为了不使自己气死,决定找个地方独自过一阵清静日子。
“晚亭……”
“小圆圆……”
当下,就见大厅内分头追出去的两道人影疾如闪电,是任何武功招式都不及的迅捷。
隐约可看见他们各自分头追上了自己的情人后,紧赶慢赶地跟在急步直走的心上人身后,不知小心赔笑地跟使性子的情人说些什么。
晚风徐来,吹散积云成雪的山间流岚,带来淡淡花的香气,春天也已近高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