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年。”他停下脚步,思索一会才说:“我到‘垦丁国小’报到一个礼拜后,就向语姊毛遂自荐来带这里的潜水团体,偶尔会接几个想学潜水的学生。”
瞧他炯炯发亮的眼神,桑皓凝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和楚梁那一群爱海、爱潜水的疯子是同一类型的人。
“你看来不像本地人。”撇开他健硕的身型,他的谈吐气质根本不像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
“我的老家在台中。”扬起眉,言亦桐低身欺向她,兴起了捉弄的念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有兴趣?”
他的突然贴近,引起她心头的鼓噪,桑皓凝觉得自己的胸口像刚被打开的可乐罐,不断冒出紧张的泡泡。
为了掩饰因他而起的慌乱,她拾起方才被她弄掉的白铁锅,想放回原位。“你少臭美了,我怎么可能——”
怎知这白铁锅还挺重的,她的手一颤,角度一偏,置在一旁的酱油瓶就这么被她给打了下来。
言亦桐见状,伸手想抢救却还是来不及,酱油瓶盖顺势脱落,深棕色的液体如同此时尴尬的气氛,泄了满地。
厨房瞬时内充满略咸的酱油香味。
“天啊!”看到眼前的惨状,言亦桐头痛地抚著额角,不忍卒睹。
桑皓凝杏眼圆瞠地看著自己的“杰作”,脑中一片空白,傻愣在原地。
老天!她又做了什么好事?跟言亦桐的动作如出一辙,她抚著额角发出一声惨痛的呜咽声,为自己的笨手笨脚懊悔不已。
难道来到“Blue Tempo”注定是她灾难的开始?
“怎么办!”面有难色地看著眼前凄惨的状况,桑皓凝扯著言亦桐的衣角无助地问。
“厚!我真的是被你打败了。”言亦桐捡起那瓶所剩无几的酱油晃了晃。忍不住高举双手,对她做出投降的手势。
她敛下眉,咬了咬唇,小脸透著浓浓的失落。“我又不是故意的。”
言亦桐唇边的笑意加深,拧了两条抹布,将其中一条递给她。“那就乖乖把地擦干净吧。”
桑皓凝认命地接了过来,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好心情在瞬间挥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一起蹲下身,努力擦掉地上的酱油渍。
言亦桐看著他们一致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他不敢想像,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还会发生什么状况。
“你还笑,我很难过耶!”捕捉到他的笑容,桑皓凝沮丧地苦著小脸。“我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个十足十的家事白痴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要不然你的手指头也不会这么漂亮。”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桑皓凝的手是他看过最漂亮的,柔嫩白皙地让人无法不为它迷惑。
桑皓凝白了他一眼,红著脸将手缩在抹布下。“你只要闭上嘴帮忙就好了!”
言亦桐耸耸肩,自认倒楣地起身拧抹布。“是是是,再擦一次吧!否则满厨房的酱油味,语姊会抓狂打人的。”
桑皓凝顺手将脏抹布递给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干净的抹布,重复擦拭著地板。“知道了,你好啰嗦。”
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哩!言亦桐低头觑著她,唇边拓著一抹淡淡的笑。“如果擦好了,就把餐具拿出去。”
“是!”她的尾音拉得好长好长,抬眼看见他俐落地拿下盘子、刀叉后,忍不住问:“你好像做得很习惯了哦!”
“在‘Blue Tempo’向来是这样,你不是来打过工了?”眼光随意一瞥,言亦桐突然发现桑皓凝看他的眼神,已经过分“崇拜”了。
他的问话让她有些赧然地扬唇干笑了两声。
“那一个夏天,皓皓身边总绕著一堆苍蝇、蚊子、蜜蜂、蝴蝶的,全都把她捧得高高的,结果她什么事也没做。”
突然介入的嗓音,让两人同时回过头。
桑皓凝一看到来人,忍不住指著他尖叫出声。“聂单扬?你偷听我们说话!”
方才他把车子停在前门,见到春语专心低头写手记,正想出声打招呼时,却听到厨房发出声响,他才好奇的上前查看。
没想到竟听到一个好久不见的娇柔嗓音。
“皓皓!”聂单扬无视于桑皓凝的激动,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啪锵”一声,她手中的盘子因为他的偷袭,如数壮烈牺牲,成了一堆碎片。
“啊!你好讨厌,一定是来搞破坏的!”桑皓凝瞪著地上的破盘子,脸色有如川剧里的“变脸”神技,不停地变换。
“聂单扬你要负责!”桑皓凝跺著气呼呼的步伐,拿著刀叉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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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昼长夜短,一直到七点多,天色才渐渐暗下,转眼间,远方被晚霞染红的天际已完全被黑暗披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专心,春语分神抬起头,才发现矗在大草坪旁的水银灯已经亮了起来。
“皓皓,你和言老师在厨房里打仗啊?”铿铿锵锵的声音持续落入耳中,因为赶著把细节全记在笔记本上,春语并没注意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撑著下颚,桑皓凝有气无力地说:“是啊!我差点就把你的厨房给拆了。”
春语笑了笑。“这么有本事啊!”她把笔记拿给桑皓凝。“待会有空看一看,想到什么问题再问我。”
“好。”怔怔望著春语灿烂的笑容,桑皓凝听著唧唧的虫鸣伴随远浪轻涛,竟感觉到淡淡的寂寥。
无关刚刚在厨房里的混乱,她总觉得心里漫著一股说不出的浅浅哀愁,那种感觉就像一条丝线轻轻地绑在胸口,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目光思量地盯著春语,桑皓凝忍不住问:“语姊……你会回来吧?”
春语是搭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不知道为什么,离春语要走的时间愈近,她的心底便愈不安。
“当然!这里是我的家啊。”她嗔了表妹一眼。“怎么,又开始担心未来的一个月吗?”
桑皓凝撒娇的说:“如果我说,因为会想你、舍不得你离开那么久呢?”
她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心头怪怪的,从没像这一刻般无助……
“傻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感动与不舍在春语的胸口氾滥,她亲密地捏了捏表妹的鼻头,没好气地说。
“是什么约定让你那么重视,非得跑这一趟呢?”
春语微怔,好半晌才回过神。“等我回来,我就会告诉你关于我远赴澳洲的约定,而你就和我分享这个月在‘Blue Tempo’的点点滴滴,如何?”
春语一如往昔地扬起灿烂的笑容,但桑皓凝却在她脸上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落寞与悲伤。
就在此时,聂单扬与言亦桐将一盘盘的食物送过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咦?你什么时候到的?”春语讶然地看著聂单扬问。
他坏坏挑起眉,痞痞地笑说:“久到可以惹咱们家的娇娇女生气了。”
他就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在人前永远优雅温柔的桑皓凝一遇上他,就会变成凶巴巴的母夜叉?他就这么碍她的眼吗?“我怀疑皓皓讨厌我!”
果不其然,桑皓凝推开他刻意贴近的身躯,对著春语嚷道:“语姊,他刚才打破了你一组餐具,你一定要让他买一组新的来赔!”
“唉呀,就一组餐具没关系啦!况且单扬明天一大早就要载我到高雄,光油钱就不只这些了。”春语阿沙力地拍拍聂单扬的臂膀,直爽地说。
“对咩,还是语姊好!而且皓皓偏心,你对小言比较好。”露出无辜的眼神,聂单扬不知死活地说。
桑皓凝眯起眼,虽然英俊摄人的聂单扬有十足十成为“垦丁公害”的能力,她相信只要他一招手,铁定会有一把辣妹醉倒在他邪恶的俊魅容貌下……然而,她对聂单扬的敌意并没有因为他俊美的外表与久未见面的疏离而减少。
会如此排挤聂单扬这个人,或许该归功于他当年的陷害,以致于那个让她泡在海水的梦至今仍如影随形跟著她。
所以见到他,她可是半点也不留情地使出她最泼辣的一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好了?”
聂单扬还来不及反击,春语便头痛地抚著额,被他们一见面就吵的相处模式搞得快脑神经衰弱。“好了!你们俩别一见面就斗嘴,就不能当是帮我饯行,让气氛温馨一点吗?”
装作没听见春语的抗议,聂单扬眯起眼打量著两人,继续挑衅地说:“是了,我就觉得怪怪的,刚刚在厨房里,我瞧你们还有说有笑的,怎么我一出现,气氛就变了,为什么?”凑近言亦桐,聂单扬不死心地问。
“你少无聊了。”扬掌推开好友的俊脸,言亦桐气定神闲地将桌上的菜放好。
不似言亦桐无关紧要的模样,桑皓凝白皙的脸上立即浮现出耀眼的红霞。
“你别闹了。”将她脸红的可爱模样放入心底,言亦桐向好友讨饶。“你不帮忙就算了,最起码让我把最后几盘菜拿出来好吗?你想饿死大家啊!”
“这个我知道,言老师的身体被我们家皓皓看光了,其实真要我家皓皓负责,我倒是挺赞同的。”听到聂单扬的话,春语眉开眼笑地脱口而出,却意外接收到言亦桐与桑皓凝同时对她投射来的锐利眸光。
春语率性地摆摆手,笑著说︰“唉呀,又不是不熟,害什么臊?喜欢就要勇敢去爱,学学心儿妹妹和楚梁好不好?”
她喜欢言亦桐,更喜欢这个小表妹,若能把他们俩凑成对,她铁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真是服了语姊,这话她怎么会随时挂在嘴边?言亦桐的额上因为春语的话掠过好几条黑线。
“赞成,说得好!”聂单扬不知死活地扬声高呼。
言亦桐瞥了聂单扬一眼并赏他一记拳头。“好你个头啦!”
“都是你!”桑皓凝伸出长腿,偷偷踹了言亦桐一脚,瞪著他的晶灿眸子流转著不悦的情绪。
言亦桐耸耸肩,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身旁。“走吧,如果不想听这些人五四三啦咧一些没营养的话,就和我一起到厨房拿晚餐。”
是因为浓浓的夏日气息拉近了人的距离吗?言亦桐的举动让两人有种已认识很久的错觉。
桑皓凝忍不住对著聂单扬扮了一个鬼脸后,才加快脚步,追上言亦桐。
打量著两人的背影,聂单扬打趣地开口:“语姊你干脆就把‘Blue Tempo’及皓皓一起托付给小言不就得了,一次解决,省得麻烦。”
春语凶神恶煞地瞪他一眼,用力“巴”了一下聂单扬的头。“臭小子,你当我死了啊!”
“厚!语姊,你嘛帮帮忙,很痛耶!”
“再说?再说把你的嘴缝起来!”春语说完,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一个分离前的星夜,他们的笑声缓缓飘散回荡在微微的海风当中。
微微扯开笑容,春语把这一个属于“Blue Tempo”的热闹夜晚,牢记心中。
谁都不知道在这一刻,操控命运的齿轮已缓缓启动,今晚过后,每一个人都将步上未知的人生旅程……
第四章
因为昨晚的离别小聚,四个人在大草坪前聊天、看星星,一直撑到凌晨才各自回自己在“海亦蓝”的房间。
当清晨的微风轻抚窗边风铃,发出叮叮叮的声响时,桑皓凝才抓著被子猛然惊醒。
“糟了!几点了?”原以为她会因为认床而失眠,没想到昨晚一回到房间、打开窗,催眠似的海风便给了她一夜好眠。
看了看指向五点半的扇贝时钟,她哀号了一声,在春语的笔记里可是明明白白规定,每天要在六点准时打开“Blue Tempo”的大门。
虽然没睡过头,但春语一大早就要搭聂单扬的车北上到高雄搭飞机,她应该更早起的。
桑皓凝连忙起身,穿著拖鞋进浴室梳洗。
几分钟后,她随意扎了个马尾,一阵叩门声落入耳底。那声音比风铃的节奏还轻,如果不是早就醒了,她不认为自己听得到。
叩门声之后,是一抹低沉的嗓音传来。“皓皓起床了。”
是言亦桐。桑皓疑心一悸,赶紧把衣服穿好,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瞬间,他又继续唤道:“娇娇女,再不起床,就吃不到早餐了。”
桑皓凝没好气地打开门,直接开口问:“语姊出门了吗?”
“还没。”言亦桐看著她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疾不徐地回答,眸底有著明显的赞扬。
她果然很美,绑高的马尾有几绺发丝落在头子美丽的弧线上,纵使脂粉未施,简单的打扮,还是可以吸引众人目光。
见到言亦桐眼底显而易见的赞扬,桑皓凝压下心头的得意,略过他的眼神,瞪著他道:“从今以后不准再叫我娇娇女。”美丽的下颚扬高四十五度角,她娇声地对著他命令。
言亦桐瞧著她宛若女王的姿态,扬起眉戏谵地问:“那以后该怎么称呼大小姐你呢?”
“就是不准再叫我娇娇女!”这三个字碍耳极了,能早日脱离就早日脱离!桑皓凝握起挚,灿黠的眸子闪著信誓旦旦的光芒。 “反正从今天起我要自立自强,不让你们看笑话。”
言亦桐被她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好好,女人当自强,我会祝福你。”
“哼!那还用说。”订定了新目标,桑皓凝脚步轻快的像只凌空飞舞的美丽蝴蝶。
“来到这边,你要开始学会照顾自己,甚至要照顾其他人。这是生意,不是游戏。”他提醒著,很怕桑皓凝是抱著玩玩的态度来看这件事。
万一哪天她大小姐下高兴,撒手不管,他可就有得受了。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言亦桐告诉自己,就算再卒苦,也要做好督促的工作。
桑皓凝眯起眼,没奸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少泼我冷水!”
“那就别拖拖拉拉了,送语姊出门后,我还得回学校上课。”或许他该庆幸她有这份心。
和其他千金小姐比起来,桑皓凝的穿著打扮自然多了。脸上没有多余的粉妆,十指干干净净、修剪整齐……他突然想起校长的女儿林玢玢走在时代尖端的打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要帮你什么忙吗?”桑皓凝没注意到言亦桐的反应,侧过头问。
言亦桐甩甩头,抛开梦魇般的过往说:“做个简单的早餐就可以了,别让语姊他们饿肚子上路。”
“晕!”做出要晕倒的模样,桑皓凝著实佩服语姊在这边的生活,如果换作是她,没人供应三餐,她宁可不吃也下想动手。
言亦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煮又不是你煮,你晕个什么劲?”他实在无法想像她自立自强的宣言几时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