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又何必,每当听到她的谢谢,都会觉得他们的距离被瞬间拉开好远、好远。
真希望有一天,不论他为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说谢谢,因为他做得心甘情愿,而她知道。
第五章
「我们怎么进去?被我说对了,这么多记者。」
驾驶座里,夏临风眯眼望著从社区门口到大楼外边三五成群的记者,不由得皱起眉头,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些记者的守候,报纸就要开天窗了,但是此刻他又不得不讨厌他们。
「我有办法!」
江新禧自然早把眼前的这种状况考虑在内,于是掏出手机拨下一通熟悉的号码,并朝身旁的夏临风比了比噤声的手势。
「江新禧!」
赵键刚一看到熟悉的来电显示,说话的语气就不由得拔高。这个女人到底躲到哪去了,她的一走了之虽然更加大了她的嫌疑,但是这一大堆烂摊子就不得不由他出面解释,现在总公司要他配合调查,公司外随时都有记者跟著,而那群该死的记者都像不用吃喝拉撒似的,他快受不了了。
「我们谈谈。」
「好!你终於想通了是不是?这就对了,现在这样大家都不好过,我……」
「在芸香,半个小时後,你订好位置我会过去。」
赵键刚的语气放软,但是江新禧没有给他说软话的机会,她现在不会为这些心软了。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抬头望向大楼最顶端的方向,那盏亮著的灯曾经是她自以为是的幸福,哼!
「新禧?」
不用猜也知道她打给谁,夏临风为自己这样敏感的了解而苦笑,只是——难道她改变主意了?
「那里——最高层。」
江新禧回头看一眼夏临风,笑得有些自嘲。
「我一向喜欢最高点,办公室要能俯瞰全城,住房要买最高层,连住酒店都要最顶端,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人登得越高,摔得就越惨,古人的话说的没错,高处不胜寒啊!」
耸耸肩,吐出一口气,仰眉望向耸入夜空的高楼,江新禧眼眶里转动著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新禧……」
找不出安慰她的话,因为他的心比她更痛,她脸带笑、唇在翘,但看在夏临风眠中,分明是伤感的独白。
「哦!他出来了。」
顺著她的低声叫唤,他看到自大楼里走出一个男人,那面孔他曾经熟悉。
「他一走,记者肯定会跟著走的,等会我们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从那里直接坐电梯上去。」
「呃,哦!」
听完她的计划,夏临风的手指不禁握紧方向盘。
见赵键刚的车从他们车前驶离,随即记者们的车尾随其後,虽然已经全副武装过了,但是江新禧仍然弯腰低头,以防被发现。
「好了,我们进去吧!」
将车驶进停车场,停好车,慢江新禧一步下车的夏临风不由得笑了出来,见她一身行头先不说,单看她东张西望、蹑手蹑脚的动作,让他深刻的感觉到做小偷的自觉。
「新禧,你的样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何况记者。」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们一同出门,她这样出现在他面前,难保他也会认不出来,平时披肩的直溜长发此时被她辫成两个翘起的小辫垂在肩头,他的运动帽、太阳眼镜,以及过大的T恤、运动裤更是全副被披戴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嘘!我这是以防万一,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如果被他们发现,我的优势就没了,上去吧!」
不敢大声说话,江新禧不由分说的拉起夏临风的手,小心翼翼的朝电梯口走去。
盯著自己被她拉住的手,一股悸动早一步窜上夏临风的脸,虽然也曾牵手,被她握住也不是第一次,但他的心头还是热了起来。
「咦?你的脸怎麽这麽红?」
进了电梯,直按下最高层,转身望著夏临风布满红潮的脸,江新禧奇怪的问。
「哦!有点热,一定是电梯里空调坏了。」
随口找了个理由,但是当看到头顶徐徐放送的自然风,夏临风蹙眉,这藉口很别脚,不过幸好——
「对哦!我也觉得有点热,可是又不能脱掉帽子,还有这电梯里为什麽这麽暗,是不是灯也坏了?」
江新禧闷闷的蹭蹭额头,虽然现在是秋天了,但还是很热,尤其穿夏临风的衣服,又宽、又长、又大,彷佛全堆在身上。
「噗!」
听了她的话,夏临风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而他这突然的爆笑则让她险些吓到。这种时候他干麽笑得如此嚣张?
「夏临风!喂!干麽笑成这样?」
他笑个不停,偏偏这昏暗的电梯可能坏掉的空调让她更觉得燥热,连脖子都开始发痒。
「哈——」他仍是止不住的笑意。
「干麽?我不准你再笑!」
没耐心的坏脾气爆跳出来,望一眼即将要到的楼层,江新禧直接以骄纵的口气命令喊停。
「是!报告长官,冷气完好、电灯没坏!只是你戴的是墨镜!噗——」
刚深吸一口气屏住笑意,但是看到她反应不过来张大嘴的表情,夏临风还是忍不住。
听他报告完毕,屏息三秒後,江新禧伸手抓下鼻梁上的眼镜,瞪著恢复光明下,依然没有恢复理智的夏临风,一声噗哧也逸出嘴角,自己也跟著笑开。
「讨厌!干麽不早说,害我出丑!」
笑弯了腰的同时,江新禧不忘责怪他看好戏的坏心眼。
「呵!来不及。」
本来不想笑的,但是看著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羞红,在加上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行头,还有头顶上的空调和灯光,望著电梯门板上两个人笑弯腰的倒影,夏临风的笑就更止不住了。
但是,充满一室的笑声却在一瞬间同时停止,电梯门在他们没注意中打开,门外的人影让放松心情的两个人同时一紧。
「赵太太?!」
「咦?是李太太!」
被一眼认出来的江新禧顿时紧张起来。
「这麽晚才回来呀?」
「嗯!我赶著回家,下次再聊,」
拽著夏临风走出电梯,避开邻居好奇打量的眼神,江新禧忙向自家门口走去。
「呼!」
进了门、关了门,从猫眼里看到李太大进电梯下楼,她才长吐出一口气,但是突然绽放的明亮光线让她又是一惊。
「喝!你吓死我了!」
拍拍胸口,瞪著按下电灯开关的夏临风,江新禧觉得今晚真是一惊一乍的惊险连连。
「你太紧张了,进自己家门怕什麽?不是每个人都这麽关心这个社会每天发生了什麽事,再说,找东西自然要开灯了。」
耸耸肩,伸手摘下她头顶那顶大到几乎遮住眉眼的帽子,夏临风微笑的安抚她过度紧张的神经。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点做贼心虚,但是我们得抓紧时间,赵键刚可是不等人的。」
穿过客厅,直直向卧室走去,江新禧没有时间打量自己几天不见的家变成什麽样子,她只希望自己要的东西都在。
望著她在他不熟悉的房间里穿梭,夏临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从刚才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就一直憋在心里的酸涩,邻居的称呼——赵太太。
突然想起中午她说她没机会了,他以为只是说辞,没想到他们已经……沉沉叹气无声,夏临风抬头环视客厅一周,简洁但大气的装潢,黑色的大理石铺地,白色的真皮沙发,同色系镶金边的家具和摆设,每一件都看得出主人的身份及地位,但却一点都不像家,在他看来,倒是很像办公大楼里的豪华待客厅。
「帮我个忙!」
从卧房探出一颗脑袋,江新禧招呼他过去。
「你在干什麽?」
步入卧房,看到跪在阳台上的人儿,夏临风不禁疑惑,难道她想把这盆盆栽搬走?
「帮我把它挪开一点,有东西在底下。」
没时间对他解释,她要他只管出体力就好了。
将一人高的发财树盆栽挪开,只见地上一片光碟在大大花盆印记的中心。
「幸好还在!」
抓起光碟,手指抹掉上面的灰尘,江新禧的表情是复杂的,有万幸也有惋惜。
「是什麽?」望著沉默的她,夏临风轻声问。
「公司流动资金的财务纪录,有人发现问题下载给我,当时觉得没必要公开,但是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有了这个东西就等於握有为自己辩护的证据,江新禧轻呼一口气,将光碟放进口袋,起身打开衣橱,望著里面清一色的名牌套装,她皱了皱眉头,随便抓了几件换洗衣物放进行李箱,转身直奔客厅另一端的书房。
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起身环视一周,夏临风以为客厅里没有家庭氛围,卧房至少应该有共同生活的痕迹,但是这间几乎和他家差不多面积的卧室,连张亲密的合照都没有,更别说什麽温馨的摆设了,像极了五星级饭店里的豪华套房,虽然他没住过。
「在参观吗?那一定让你失望了,这间房子的装潢和用途,几乎和饭店差不多,呼——以前没发现,现在看来完全不像个家。」
从外边走进来的江新禧,手里抓著一堆资料、现金还有信用卡,一古脑的扔进旅行箱,喘气的同时也将房间环视一周,朝夏临风耸耸肩,然後走进浴室,出来时抱满了一堆瓶瓶罐罐,同样放进行李箱。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想想觉得再没有什麽值得带走的东西了,江新禧俐落的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将箱子从床上拖下来,掂一下重量还可以承受,忍不住摇摇头,轻咬下唇。五年的回忆,原来能够装起来带走的就仅此小小的一个皮箱。
「看到你那堆瓶瓶罐罐,我总算知道,原来女人的天性是一样的。」
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不重的行李箱,其实夏临风心中有和她同样的感觉,如果现在让他搬家,他那些家当虽然不值钱但也一定装满一卡车,但是新禧却只带走这样一只皮箱,连他都觉得心酸。
但是总不能他也跟著加重悲伤,所以他选择调节气氛。
「呵!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跟著他向门外走去,江新禧环视这间房间最後一眼,关了灯、关上门的同时,也关上了所有关於那个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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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惨吧!」
「什麽?」
夏临风开著车,突然听她冒出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奇怪的望向她。
「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住在半山腰的高级别墅区,所以套房只是过度时期,五年了,我曾经是想过离开的时候不带任何东西的,心想到时候都要搬进别墅了,这里的东西当然大都用不著!没想到……呵!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呀!只有这麽一丁点东西,连自己都觉得好惨!」
她脸上带著笑,连声音听起来都充满笑意,但却是苦涩的,唇开了又阖的张张嘴,夏临风还是决定什麽都不说的保持沉默,明白她只是需要宣泄。
「夏临风。」
「嗯?」
「我说了那麽多次谢谢,为什麽你从不回答?」
江新禧望向前方,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後飞驰,如同往事一般的向後飞逝不停,她的声音听起来好轻。
「我……」
想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为她做所有事,但是能说出口的就仅仅是一个我字,咬住牙根的同时,手指握紧方向盘。
「你该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如果没有你,今的天我会更惨。所以,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感激。」
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眼中的违心被发现,江新禧只能选择这样的报答,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她从来就不是能给他幸福的人,从前不是,今後也不会是。
夏临风觉得车窗外不断奔驰的灯光绕得他眼花,这夜、这路、这车厢内沉沉的空气都压在他心头,彷佛要无止境的延伸下去,压得他也只能跟著沉默。
朋友……他们只能是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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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医生?夏医生!」
「呃?哦!抱歉!」
「身体不舒服吗?夏医生今天老是问神。」
「嗯,有一点,抱歉,我出去透透气。」
对同事的关心回以一个牵强的笑容,夏临风起身向室外走去。
已经十月底了,时间过得好快,望著头顶的半黄叶片,他不禁有些伤感,他对她不止是朋友,她怎麽会不知道。
如果能够把她当普通朋友,他就不会在她面前一成不变了。人怎麽可能五年都没有变化,他什麽都变了,惟独爱她的心没有变,所以她眼中的他,还是当年那个傻男孩,依然恋她、念她、痴迷她,依然愿意为她付出许多,但惟独不够资格做她的恋人。
「唉——哦!」
身後扑上来一股熟悉的药味,眼前便是一黑,夏临风的叹息还没结束就转而变成吃惊。
「哈!猜猜我是谁?」
一个还带著孩子般稚嫩的嗓音从他耳後娇声传出,让他吃惊张大的嘴巴改绽放笑容。
「嗯……让我猜猜看,这双小猪手是属於哪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哦!夏大哥怎麽还是这麽讨厌?人家都长大了!」
方茜蕊不依的从他身後跳出来,噘起的小嘴分明还是个小女孩模样。
「是吗?让我看看!」
夏临风将小丫头拉到身茜仔细打量著,目光充满了慈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身上,他创造了自己人生的一个新起点。
「看看,我是不是变成一个漂亮的女人了?」
十九岁的方茜蕊,自信的拉起裙摆旋起舞步,开始在夏临风眼茜翩翩起舞。
「呵呵!小丫头等不及要变老了呀?几年没见还是这麽傻!」
他拉住她旋转的胳膊,怕她转到头晕,虽然她康复了,但体质可不比常人。
「讨厌!夏大哥还不是也这样,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方茜蕊嘟起嘴角,仰头打量孩提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真好,她长大了,而他真的没有变老,也依然不会讨其他女人欢心。
「哈,小东西,不是你再三叮嘱警告我,不准和其他女病患说话、不准对其他女人笑的吗?害得我的脸都要僵掉了。」
夏临风夸张的摆了个鬼脸,逗得方茜蕊笑得阖不拢嘴。
「真的吗?夏大哥真的不能对其他女人笑哦!只准对我笑。」
习惯性的搂住他的手臂撒起娇来,最痛苦的时候是他们相偕度过的,她相信总有一天夏临风会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兄妹、不是小朋友,而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坏丫头,你想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习惯性的伸手刮刮俏佳人的小鼻头,话脱口而出的夏临风,不由得想到江新禧,他爱的女人已经结婚了,有可能他真的要打一辈子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