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话?黄诗涵暗暗气得一肚子火。
他又不认识自己,凭什么提出这项要求?如果每个人吃饭都想叫她付钱的话,那么天理何在?
「神经病!」黄诗涵瞪了他一眼。
「神经病?这是什么意思?」阿浪喃喃自语:「姑娘,肯不肯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黄诗涵不再看他一眼,「小二,麻烦你过来算帐。」
阿浪不想她会做出这种反应,不禁为之一愣,但很快的回过神,一个人又丧气的走下楼来。「真是的!现在的江湖同道怎么一点慈悲心都没有,竟狠得下心看我躺在地上挨打……」
阿浪嘟嘟嚷嚷的说了一长串,最后才冲着慕容俊咧嘴傻笑。「说了半天还是你慕容公子好……小二,赶快再帮我送上两个下酒菜,另外再打十斤花雕——慕容公子请客。」
「哼!真是一个不要脸的无赖!」黄诗涵心里这般想着,随即付了帐,走出开封大酒楼。
约莫两刻钟后,黄诗涵已来到龙门客栈,要了一间大厢房,准备今晚在此投宿。
整整七天下来,黄诗涵虽然赶了不少路,人也不觉得怎么累,可是她却不舍放弃参观大相国寺的机会。何况八月十五至今尚有百日之久,她深信自己一定赶得及赴约。
黄诗涵已许久不曾见过、躺过整齐洁净的床单被褥,这会儿早就迫不及待地将肩上的包袱一甩,飞也似的扑向床,脸上同时展露许久不曾有过的天真笑容。
她半坐半卧地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禁哑然失笑。她不仅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明朝,甚至还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后传人——她是否还会发生什么奇遇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那个令她心跳加速的慕容公子。
虽然黄诗涵完全不明了慕容公子的家世背景,但不可否认的已被他那种独特的气度还有他那张不见一点瑕疵的俊脸给吸引。
基本上,男人与女人是一样的动物,彼此都在不知不觉中吸引别人的目光,或者被对方吸引。这是两性间很微妙的一种磁场反应,只要是人类,极少有人可以摆脱这项定律。
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将黄诗涵从自己的思想世界里拉回到现实。
「什么人?」黄诗涵下床,走去打开房门一瞧,来者原来是店小二。「有什么事吗?」
店小二笑着说:「姑娘,洗澡水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谢谢你。」黄诗涵想想不对,接着又问:「洗澡间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转身用手一指走道尽头处,「就在那儿。」
「嗯,我知道了。」黄诗涵点点头,「没你的事,你去忙你的吧!」
「小的告退。」说罢,店小二身一转,随即退了下去。
待店小二走后,黄诗涵又走入内室,取出暗袋内的银两,藏在枕头下;接着再打开包袱,拿出换洗衣裳,一路朝房外的走道尽头处行去。
推开那扇门后,入目所及,只见一个半个人高的木桶摆放在角落里——与她事先想像的丝毫不差。
这洗澡间约三坪大小,除了一个木桶、一个木瓢及一块不知名的、状似树脂的东西,其他则不见任何物品。
黄诗涵将衣裳放在另一个角落里,拿起那块树脂之类的东西嗅了嗅,一股清香立时扑鼻而来。
「搞了半天,原来这个东西是肥皂。」黄诗涵暗暗地感到好笑,同时也打从心底的佩服老祖宗们的聪明才智。
她慢慢地脱下衣裳,拿起木瓢淋湿身体,接着再拿起那块「肥皂」擦拭身体,但却不见任何泡沫。
待她的身体完全洗净时,她才走入木桶内。顷刻间,她的身子已完全没入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
她暗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真气凝聚于丹田之内,接着再以内力催动,霎时间四肢百骸传来一种前所未觉的舒畅。
行功十二周天后,她缓缓地将内力散去,然后才站起身,如芙蓉出水般的跨出木桶。
大约两刻钟过后,她已将换下的衣裳,以及身体洗净,并将衣裳晒在后院的竹竿上后,这才朝厢房走去。
此时她身着一袭水蓝色的劲装,一头瀑布般的秀发仍是披散在胸前,脸颊上竟还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笑容更是甜美可人。
算算日子,她已许久没有好好的吃顿饭、舒舒服服的洗一个澡、安安稳稳的躺平在一张床上,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更深更浓了。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跨过门槛时,她脸上的笑忽然僵硬;她已完全的笑不出来了。
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用不着多想,刚才肯定有人趁她在洗澡时,偷偷摸摸的闯入房内,那么……
黄诗涵不敢再往下想,身子一掠的来到床边,抓起枕头一瞧——果然不错!枕下的一包金银已不翼而飞,但却多出一张纸,字迹龙飞凤舞的。
大慈大悲的姑娘妆次:
在下因手头不便,故暂且借姑娘的银子一用,来日定当加倍奉还。大恩大德,感激之至。
知名不具
「不!不可能的啊!」黄诗涵晃了晃脑袋,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完全摸不着边际。
适才她虽然在洗澡,但耳聪目明的她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出二十丈内有宵小闯入,莫非来人的武功高强,远在她之上?还是……
黄诗涵不想浪费自己的脑力,因为失去了盘缠,等于失去一切。没有银子,以后寸步难行,总不能叫她流落街头,那还谈什么行侠仗义,除强济弱呢?
唯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出那个贼子,追回失去的银子,好好的教训他一番。可是那个知名不具的贼人又是谁呢?
「知名不具?知名不具……」黄诗涵沉思着,很快的让她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人渣。
她脸上的表情从茫然霎时转换成一抹冷笑,「八成就是他!」喃喃自语时,她又将那个包袱挂在床下的一个柱脚上。
好在那个包袱并未遗失。那个贼人显然是个老行家,居然分辨得出包袱里没有摆放银两,但也就是因为这样,那把白发老婆婆传给她的「伏魔剑」才没有被对方偷走,否则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真是气死我了!」黄诗涵气得脸色倏变,随即打开窗户,身一掠,如一缕轻烟般的飘出屋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大通赌坊内人声沸腾,万头钻动,好不热闹。
定晴望去,只见赌坊内的右边,有一张十二人座的大圆桌,旁边围立了一大群人,但真正坐在桌上赌的却只有一个人——阿浪。
这张圆桌是大通赌坊准备用来与出手阔绰的客人豪赌的,倘若下注没十两八两的话,那还不能坐下去,只有一旁观看的份。
「西八乐兄,你怎么啦?」阿浪凝视着站立在桌子另一面的老者,神采飞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现在的模样,与适才在开封大酒楼没银子付帐时有如天壤之别,却见他面前有一叠高高鼓起的银票及堆得像小山似的银元宝,看状况他今晚的手气不错,肯定赢了不少。
老者的脸色惨白,双手捧着宝缸——大碗公——浑身上下有如发疟疾似的颤抖不停。「阿……浪公子,老朽……」
阿浪笑了笑,故作不解的说:「好歹你也得把宝缸放下,我才好下注,否则这场赌局如何继续下去?」
「阿浪公子,你今天已经赢了不少……」老者摆出一张苦瓜脸,「真的已经赢了不少,不如就此罢手——」
「嘿嘿,你说得倒好听!」阿浪摆出一张臭脸,「你为什么不想想昨天那种场面,你赢走我所有的家当,害得我今天连吃饭钱也付不出,还欠了慕容俊一份人情债。」
老者的脸色更见苦涩,「阿浪公子,老朽也是糊口饭吃——」
阿浪打断他的话,「那好!你去找你们掌柜的出来,我跟他对赌,他若输了,那总没话可说了吧!」
第4章(2)
老者尚不及答话,门后的珠帘叮咚响起,一名矮胖的中年人已走了出来。「浪老弟果真不简单,才不过一天的光景就光临敝店翻本。」
阿浪皮笑肉不笑的说:「从什么地方失去的就从什么地方捞回来,大伙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好!好极了!」矮胖中年人哈哈一笑。「爽快!爽快!那么浪兄准备怎么赌呢?」
「就一把定输赢——我全下!」阿浪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就把桌面上的银票往前一推,仿佛桌上的东西只是一些石头烂纸。
矮胖中年人脸上的肌肉略抽搐了一两下,接着点头道:「好,敝店接受浪兄这一注——请!」话落,他双手捧起宝缸,一晃、二摇,足足摇晃了十七、八下,这才将宝缸放了下桌。
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有哪个不知道矮胖中年人其实就是声名远播的赌王——余胖子。据说他赌了近三十年,从未有过失手的纪录。因此,这会儿他亲自下场押阵后,大伙立刻全围了上来;赌不起的人,能亲眼目睹余胖子高超的赌技,这岂非千金也难得买到的机缘。
阿浪仍是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挂着一抹谁也无法揣测的邪笑。「我买大。」
「大?」余胖子神色不变,「浪兄确定买大,不反悔?」
阿浪摇摇头,「我做事一向干脆,而且绝不后悔。」
「好!」余胖子朗喝一声,慢慢地将右手伸去碗盖处,轻轻一掀,抓起碗盖。
只见三颗骰子四平八稳的躺在碗底——三个六,十八点,大;只见余胖子神色猛然大变,倏地铁青。
「不!不可能的……」余胖子双眼球暴凸出,张瞪在那三颗骰子上,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适才他在抓碗盖的同时,已将内力一吐一收,让碗内的三个骰子翻转一个面,成为三个一,可是这会儿怎会变成这种结果,他百思不得其解。
光瞧余胖子这种体格也能明了他的内功已达怎样的境界——莫非眼前这个名叫阿浪的年轻人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
刚才他在伸手去抓碗盖的同时,阿浪曾将桌上的那堆银两又往前一推,难道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动的手脚?
余胖子正当沉思之际,阿浪已嘿嘿讪笑,「真是不好意思,承让了……」他仍是神色不变的坐在那里。「不知贵宝号还有没有更好的庄家,我今天晚上还没赌过瘾呢!」
虽然他笑嘻嘻地说出这番话,但实际上却尖酸刻薄到了极点。连坐镇指挥大通赌坊的余胖子都输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赢得过他?
然而,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突然发生,因为他身后传来一名年轻女子的娇叱声:「我来陪你赌!」
阿浪转头一望,「你……」他不仅神色大变,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黄诗涵。从他面前那堆银两中,她轻易地发现那片黄澄澄的金叶子。金叶子没长翅膀,所以不可能自己飞到大通赌坊;真实的答案在这一刻已然揭晓了。
黄诗涵不待他把话说完,右手倏然闪电般一伸,伸向他的右手腕,笑着说:「怎么?我不能陪你赌?」
阿浪的脸上虽然在笑,但任何人皆可瞧得出他的笑容十分勉强。「咱们夫妻俩的有什么好赌,这不是教旁人看笑话吗?」说话间,他咧嘴朝大伙眨了眨眼,表情十分邪气。
黄诗涵适才出手已扣住他的手腕脉门,虽然不怕他跑掉,可是却怕他乱说话。她当下暗吸一口气,使出蚊声密传的绝活说:「你若不想让旁人见了笑话,那就乖乖的跟我出去!」
阿浪轻叹一口气,点点头,「好,我跟你走。」他随即站起身,朗声地说:「余老大……这些银票、银两你暂且帮我保管,待下回我若有经过开封时再取回。」说着,他随手抓起几锭银元宝、金叶子以及一叠银票。「现在我们夫妻俩有话要谈,告辞了!」
只要是在江湖中走动的人皆知,阿浪此人做事、说话完全不按常理。大伙只觉得是黄诗涵的出现,中断了这场赌局;全然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诗涵此时是一肚子火,可是又不想在这种场所发飙,因此这会儿紧紧的跟在阿浪身后,脸色很不好看。
反观阿浪倒是出奇的镇定,脸上带着一抹奇特的笑容——这种场面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阿浪在前行走,黄诗涵在他身后约三步远的紧跟随着,直到他二人来到大街上一个卖牛杂汤的小贩旁时,情况忽然有了改变。
当阿浪走近那个小贩时,从他的衣裳内突然掉出一把碎银;碎银落地的声响立时吸引在一旁喝牛杂汤的人之高度关切。
「大家快来捡银子啊!」阿浪叫了一声,众人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登时如蝗虫似的拥来。
阿浪见机不可失,随即跨过一张板凳,有如丧家之犬地朝近郊疾飞而去。
这时,只见黄诗涵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贼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去哪里!」她足尖倏地一点,顾不得在这些人面前施展惊世骇俗的绝世轻功,整个人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般的越过众人的头顶,然后朝阿浪逃窜的方向紧紧跟随而去。
无数多的屋顶、树头在黄诗涵的脚下轻踩而过。约莫半刻钟的光景,阿浪的背影已清晰地印入眼帘。
两人相距约十丈,相同的距离持续已有好一阵子;直到眼前已完全不见房舍时,黄诗涵才猛吸一口真气,娇躯如箭般向前射去。
眨眼间,彼此的距离已不及五丈。黄诗涵心想只要再加把劲,不愁那个贼子不手到擒来,当下将内力发挥至极限,如影随形般朝阿浪的背影掠去。
阿浪的轻功造诣似也不差,一阵风驰电掣后,如炊烟似的飘向左边的树林,动作之迅疾,丝毫也没有停顿。
黄诗涵并没有忘记白发老太婆再三告诫「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段话,只是自她下得太行山以来,从不曾遭遇这种情事,加上她身上半分银子也没有,如果不把银子要回来,她今后怎么过生活?
因此,她几乎连考虑一下都没有,便轻叱一声:「站住!」点足之间,她已进入那片不知名的树林。
林内枝叶茂盛,遮挡住星月,伸手难见五指。
黄诗涵冷笑一声,「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你出来!」她凝神屏息,暗暗打探四周的动静;可惜林内漆黑如墨,那贼子仍躲在暗处,因此不闻任何声息。
「我知道你就在这片树林里,快出来!」黄诗涵气贯丹田,朗声说道。
她凌厉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忽然怒喝一声,左掌出,人也同时往左边的树丛里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