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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柜 page 3 作者:乘加零

  可是都没有,我只是沉默地掏出钥匙,放在客厅桌上,然后进房间去。

  房间的存在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那是在我听听音乐看看书转移些许注意力以后,在这个「牢笼」里唯一能笑的出来的地方。

  没多久,爸和哥也进门了。妈带着两瓶洗碗精回来以后,一家人到齐,晚饭时间于是展开。

  跟平常一样,妈把属于我的那一碗饭菜送进房间,我一个人吃,他们三个则在餐桌上围成一圈。我很难有不被孤立的感觉。虽然哥在餐桌上也不多话,但总好过我一个人的凄凉。

  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一开始是在我国三准备考高中的时候,读书读的没日没夜的,妈为了方便我冲刺,便专程把我的餐点送到房间里。没有想到的是,高中考上了,我却再也没有「搬出去」过。印象中妈好象问过我两三次,要不要一起吃比较热闹还是什么的,我好象都用一个忘了是什么反正很烂的理由蒙混过去,妈后来也就没有再问。

  晚饭时间过后,我简单温习一下明天的小考范围,然后就上床睡了。

  这大致上是我在「牢笼」里的生活实况,单调、无聊且乏味。

  我常常想,当我找到一个不必愁吃穿的工作,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以后,是不是就会展翅高飞,飞离这个禁锢我灵魂的所在,然后再也不回头?

  或许吧。

  我曾经把这个想法告诉均,结果他惊慌的很,直嚷着他打工赚的钱只刚好够他的生活费而已,没办法负担两个人的开销。我气的搥他。以为我是什么了?要找人包养我也会找个有钱一点的。

  学校里的生活虽然也没有比「牢笼」里的有趣到哪里,但我通常会摆出比较和善的面孔。伪君子指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了。表面上我跟每个人都处的还不错,实际上除了阿威以外,一个聊的来的也没有。课业也总是应付了事,其实我知道自己的成绩可以很好的,可是那么好有什么用?拿奖学金考明星大学或许是其它人的目标,不过不是我的。

  阿威常常说我已经老了,没半点积极进取的野心,我想是吧。跟真正的老人家比起来,我没做到的大概只是每天清晨没去公园晨跑而已。

  第三章

  学校的寒假辅导一个礼拜五天,一天有四堂课,都集中在上午。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我给均拨了通电话。

  「放学后,一样先到你那边去,然后再去医院。」

  算算时间,阿威差不多要出院了。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家休养的,我每次都要说他占了病床浪费医疗资源,他则觉得无辜,充满消毒水味的环境并不是他喜欢待的,一切都是惠铃姊和老祖母的主意。

  阿威的出院代表着我和均相处的机会将会大减,与其将来后悔,还不如好好把握,把一天当好几天用。

  事实上,我要出门并不是难事,妈虽然会问我去哪里,但也仅止于询问而已,我相信妈不会有四处求证的热情。然而,我很少利用妈的「信任」撒谎偷溜出去。这是我自己的坚持,我认为冷漠已经够要命的了,不诚实,至少要做到「不欺骗」,比如我跟妈说放学后会去看阿威,就一定不会丢阿威一个人不管,没有报备的只是探望时间的长短而已。

  「今天有点凉呢!」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待会儿我们去吃火锅暖暖身子,好不好?」

  「嗯。」我的答应轻松而愉悦。

  「你这次倒是挺爽快的,怎么,不再骂我败家了吗?」均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对喔!」我清了一下嗓子,「谢氏倚均,你知道世界前百分之二十的有钱人占用了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资源吗?如果每个人都有鱼吃,海里的鱼只够吃一天……」

  「真服了你!」均大笑,「道理留着吃饱后再说吧!一样,在校门口等你。」

  如果说回到「牢笼」会让我有种莫名的沮丧和无力,和均见面就是最好的调剂了。不管再怎么不开心,只要均在身边,间或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心情马上拨云见日。这种情形我跟均坦白过的,他不信,以为我说的只是甜言蜜语。

  不过话说话来,家人前家人后完全不同的面孔,这样极端的双重人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想是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的吧?记得国中时有一次上国文课,兼任辅导工作的国文老师跟我们分享一个真实的案例:某在校表现良好甚至拿过模范生奖状的学姊,回家以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暴躁、任性而且极不讲理。事情爆发以前,女孩轮流用两种面孔生活;爆发以后,则义无反顾地堕落了,假面具也懒的再戴,以女孩的话来说是「反正你们一定以为我没有那么好了,我干脆就把自己再搞烂一点」。老师做家庭访问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困苦的家庭,父母和其它两个孩子挤一床大通铺,惟独女孩不但有自个儿的房间,还拥有价值二三十万的床头音响。心酸的母亲这么解释:「给她这么多她都不一定回家了,如果什么都不给,不是硬生生要把她逼走吗?」

  尽管心里明白国文老师没有杜撰故事的必要,但太过连续剧的发展,让班上每个同学都直呼不可能,包括那时的我。那时的我和家里的关系还没像现在这么冷漠。

  要是现在,我恐怕会觉得心惊吧?那会不会是我未来的写照?

  有一次跟阿威聊天的时候,我说我的生活目标恐怕只剩下均了,他不相信,问我:「那么,在遇到均之前,你的生活目标是什么?」

  我愣了好久好久,好久以后才呐呐地说:「可能就是没有目标吧!」

  阿威更怀疑了,脸上明白写着不相信。我也觉得疑惑,如果有天跟均分手了,是不是就再没有什么能支持我继续活下去?

  我无意识地抚弄着君的照片,可惜君不会说话,没办法给我任何有实际助益的回答。

  放学,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均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每次都会提早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我知道的。

  「上车吧!」均伸手拍了拍后座的椅垫,「先去吃点好料的,然后我载你去兜风。你喜欢兜风吧?」

  「如果你不搞怪的话。」想到上次兜风时的状况,我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一次,我被莫名的沮丧狠狠包围,均于是骑着机车带我到处逛到处晃,风很凉景色很美,郊区的空气新鲜许多,我的心情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均看自己的几个笑话都无法发挥预期的效果,最后若有所思地说:「不开心病毒的蔓延太难控制了,抱歉,我救不了你。」

  「那要怎么办?」我意兴阑珊地问。

  「张开嘴大喊『我要快乐』,连续七七四十九次,或许会有一点效果。」

  「别闹了。」

  「你不信?」

  「我只是心情低落,还没有变成白痴。」

  「那我帮你好了。」

  这家伙竟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我救不了你」,也没等我答应,扯开嗓子就喊:「我——要——快——乐!」

  虽然郊区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算多,但我还是觉得丢脸,连忙制止。

  均只是嘻皮笑脸地问:「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会好才有鬼!」我给他一个白眼。

  「看来是要喊足四十九次才有效……对了,一样我帮你喊吗?还是你自己来?」

  「拜托,够了!」这点羞耻心我还是有的。

  均却不理会我的抗议,鼓足中气又喊了声「我——要——快——乐——」,甚至加了「呀呼」当句末语助词。

  我开始可以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关爱了,赶紧把头尽可能地压低,以免任何人记住我的面孔。

  「怎么样,有开心一点了吗?」均紧接着又问。

  「你疯了啊!」

  「我——要——快——乐——」

  结局是,均还没来的及喊完规定的次数,就被巡逻经过的公路警察拦了下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一毛二了解事件始末后脸上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我低到不能再低的关公脸。

  我仍然没有开心的情绪,不过漫天淹来的羞愧的确让我一时之间忘了该去烦恼我的烦恼,均因此论定他已经达到目的。

  真是个白痴——讨人喜欢的白痴。

  「真的要吃这个?」

  站在一家高级日式料理店的玻璃门前,我有些犹豫。

  「怕什么?」均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脑勺,「钱不够的话把你抓去卖掉就好了。」

  「还是算了吧!最近常常带我这样吃,你得多饿几顿肚子啊?」

  「刚好可以减肥啊,有什么不好?」

  「你又不胖。」

  「罗唆!」再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均连拉带扯地把我拖进店里。

  有时候我觉得均很奇怪。明明前一秒才不住地叫穷,一转身就可以眼都不眨地花掉一大把银子。照均的说法是「生命本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可我不免有些心虚,应该是想讨我欢心才做这种选择的吧?我跟均说过了,随便吃没有关系,我是吃路边摊长大的,肉圆和蚵仔煎是最爱,太高级的料理有时候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均虽然每次都会点头说「知道了」,见面的时候却还是会找一些「光看价目表就觉得饱了」的可怕黑店。为此,有一阵子我还刻意避不见面。我是和均谈恋爱,可不是和美食谈恋爱。

  「你一个月到底赚多少?」我皱着眉头问。

  「放心,够你吃的。」均像是故意要和我脸上的表情形成对比似的,笑的异常灿烂。

  我知道均利用课馀时间兼了两份家教,时薪很高,但究竟高到什么程度,我一点概念也没有。问他,他每次都打马虎眼曚混了事。

  「多吃一点啊!」

  均这句话让我不知怎地突然联想到喂猪,因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觉得无辜。

  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我们埋头于眼前的美食,一时之间忘了说话。于是我觉得均打错如意算盘了。小情侣该去的地方叫做咖啡厅,那种地方的咖啡难喝的要死,每喝一口便要张嘴十分钟好驱散滞留在喉咙的苦味,然后张嘴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只好开始打屁聊天……这样不是「浪漫」许多?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均的嗓音正常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猛地回到现实,听他说,「只顾着吃,差点忘记了。」

  「什么东西?」

  「你猜。」

  「我猜不到。」

  「猜猜看嘛!」

  「不想猜。」我固执地摇头。

  「去,真没意思。」均虽然口头上抱怨,可还是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他的照片。

  我胸口莫名地一紧。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均自以为壮阔波澜地自行配乐,末了才问我,「好看吗?」

  照片里的均站在草坪上,迎着光,带着墨镜,倚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雕塑,笑的很酷。

  「之前去一个什么美术馆的时候照的,不赖吧?」均在一旁补充。

  「还不错。」

  「那就把皮夹里那一张换下来吧!那一张不好。」

  均要说的果然是这档事。

  「不好的才是最好的。」我打哈哈,「我这个人的审美观特别与众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不换?」均直盯着我的眼睛,又问了一次。

  「我……」

  要答应并不困难,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点头。

  「可能是念旧吧。」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均听到了,反问:「念旧?你是说……那是你拥有的第一张我的照片,所以不想换,是这个意思吗?」

  「嗯。」我搭了个顺风车。

  「唉,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均还是把他那张刚拿出来的照片塞进我手中,「送出去的东西,总不能拿回来吧?你看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我想了想,打开皮夹,把均放在君的下面。

  「这个礼拜六有空吗?」没多久,均又问。

  「干嘛?」

  「几个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要携伴参加的,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方便。」

  我愣了一下,「圈外的?」

  「圈内的。」均接着补充,「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不必有压力,也不用担心无谓的什么。我说了,只是吃个饭而已。」

  「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均体谅地笑了笑,「不勉强。」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完全的圈内人,三温暖、同志酒吧和网路交友什么的我都没有尝试过。虽然我知道同志这个族群除了性取向以外跟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负面报导看多了,要坦然出柜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事实上,这不是均第一次约我参与圈内的事务了,因此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拒绝。最初给的理由很好笑,「怕遇到认识的人」,不过均没有嗤之以鼻,反过来安慰我说他了解。

  「没什么,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子。」均笑着,说了跟当初一模一样的句子。

  我打从心里感谢。

  吃饱喝足以后,均说要带我去兜风。我拒绝了。

  「我现在只想睡觉。」我一边打嗝一边说。

  「吃饱睡睡饱吃,猪啊你!」均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像是谴责。不过最后还是听从我的意见,把我载回他的小窝。

  很显然的,均非常疼我,像呵护一颗珍珠似的疼着,不仅要保护不被打破,还要时时维持它的光泽。我恐怕是先爱上均的疼惜,后来才喜欢上均这个人的吧?有几个人能狠心拒绝耽溺的幸福呢?我常想,均给我的爱比我给他的要多太多太多,这样不平衡的关系恐怕不能长久。我是不是应该偶尔回馈些什么?

  没多久便回到均的小窝。上楼,均掏出钥匙,门才开了一个缝,我便钻了进去,抢先一步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均跟在后面踏进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说:「吃饭也会累喔?真的是『辛苦』你了!」

  「嗯。」我随便应一声当作回答。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开了窗户和电扇,让空气流通,满室的烦闷于是不再滞留。

  然后,我听到均帮我拉了窗帘,恼人的艳阳馀威于是被遮去大半。

  然后,我听到均坐到床沿,我的身边。

  然后,我听到均开口说:「不要一个人睡着了。」

  「不然呢?」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陪我睡。」

  「嗯?」

  上衣猛地被撩起,胸前两处敏感接着感受到揉捏的侵犯。睁眼,看到均已经跨坐在我腰际。都不过是一秒钟以内的事。

  「怎么,清醒一点了吧?」均一脸坏笑。他的手还在用力,我又羞又怒。

  「干什么?快下来……唔……」

  「你不是要来『睡觉』的吗?我就如你的意。」

  均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地吹气。我浑身酥软,发出的抗议声逐渐转为诱惑似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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