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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吉普赛女郎 page 4 作者:九枫

  车子一停好,不待阿卡纳提为她开车门,她奔向那昏黄灯光有歌声的洞穴。

  几个遊客几乎已堵住洞口,黎芷若硬是挤进去,只见男女翩翩起舞,舞者紧锁双眉,眼睛下视,挺胸缩腹,表情像在忍辱似地,连续转身,全身扭动,手舞足蹈,急骤击掌踏地,像是要以身体的剧动发洩内心的愤怒,男女手里都有响板,全是用标本做的,声音特别清脆。他们的鞋尖和鞋跟都钉有铁片,一踢一蹬的,铿锵作响,有时还使劲地双脚齐蹬,以示感情倾泻,颇能引起观众共鸣。

  还有那吉他伴奏,音韵节拍和舞者的舞姿手拍脚蹬,配合得天衣无缝,伴舞的歌声有时高昂,有时低沉,彷彿意味着吉普赛人的悲哀与快乐是藉着舞蹈来宣洩得酣畅淋漓,强而有力的跺步和曼妙的指节动作,交织成狂放不羁和刚毅进取的风格与节奏强烈的响板声结合,竟然令观众看得、听得如癡如醉。

  阿卡纳提也不知何时钻到她的身旁,聚精会神在欣赏,偶尔会侧目偷瞄矮他半个头的黎芷若,这个才认识一天的女孩好像有缘千里来相会,就那么奇妙地走入他的心坎,还为了她和母亲明日张胆地作对。

  看她艳且冷,线条分明的容颜轮廓,他居然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对她产生了爱,除了国情天性和他心底殷殷盼望之外,就是那么自然认定,认定她是他的梦中情人,认定她能活络、填塞他向来空虚的心灵。

  黎芷若冷酷,思维未必缜密,但处事明快;阿卡纳提热情,思绪较慎重,却迟疑不决,但在坚定黎芷若是他的梦中情人反而果断得很,似呈两极化个性,碰上他母亲马汀娜对吉普赛人的反感,冲突矛盾是必然的,如何克服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不久,舞蹈结束,遊客纷纷给钱后离去,阿卡纳提给了两份,黎芷若将照片递给他,由他去向吉普赛人询问。

  吉普赛男女看了摇摇头表示不认识,他们都是年轻的吉普赛人,比较偏好跳舞赚钱,不像过去的吉普赛人爱四处流浪为家,故未必识得早已中年的瓦达莉。

  他们连续询问了几个洞穴中的吉普赛人,依然没有结果。

  「太晚了,明天再来问,我想回去找东西充饥。」

  黎芷若才想起他答应自己的条件,却饿坏了肚子,赶忙连声道谢,但穴居附近夜晚里又没有可食之处,最后还是就近回到山区的旅馆,老板认得阿卡纳提,故在餐饮休歇时刻,额外送他一客海鲜饭和大蒜浓汤。

  阿卡纳提囫囵地把饭塞满空腹,晰哩呼噜喝完汤。

  「哈,原来你跟我一样,吃相很丑。」

  「平常的我不是这样的,和我母亲共餐时,得要中规中矩。」

  黎芷若皱眉:「在你母亲的洗脑下,我看你已经没有自我了。」

  阿卡纳提为了她和母亲作对,正在苦思回家如何解释,一听她的批评,立即反弹:

  「不可以排斥我母亲,她终究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了我,她始终未再嫁,光凭这一点,我不能太伤她的心。今晚我是为了表明对妳的爱才如此做。」

  黎芷若冷笑:「你这西班牙男人好奇怪,口口声声说爱,我都感受不到爱在沸腾。爱我的男人一定要是个热情、狂情,还能燃烧我的心,燃烧我的身,迷恋我到不可自拔的人,我才会感动,像你这样犹豫不决的,怎么能打动我?是你母亲先排斥我,所以我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去逢迎她,你走吧!离开我的视线。」

  阿卡纳提感觉到自己受辱,冲动离去。

  黎芷若朝他的背影大喊:

  「把你自以为是的爱收回去吧!我不希罕。」

  阿卡纳提回首深瞥她一眼,她就像一团野艳的火,燃起他的忧郁,燃起他的难过。

  拖着沉甸的脚步,踏进家门的阿卡纳提,瞥见母亲正板着脸坐在客厅的复古沙发椅上候着他呢!

  「马汀娜,非常抱歉今晚没有陪伴妳共进晚餐。」阿卡纳提感到亏欠的说。

  「哼,这么多年来我们建立的良好生活习惯,没想到你在一夜之间为了一个台湾女孩子改变了,又不先向我说,存心和我作对?」马汀娜脸色相当难看,以她那威严的一家之主之姿,怎能忍气吞声。

  「请妳原谅,马汀娜,我不是对妳不敬,实在是……」他在母亲面前似乎变成待宰的羔羊。

  「怎么样,说啊!」

  「是我……爱上了她,妳把她赶走,我必须替她找个地方住。」

  「哦,你这么快就爱上一个陌生的女孩,倒出乎我的意料。你不能爱她,忘记她,她手上那张吉普赛女郎的照片就足以让我不准你和她交往。」马汀娜严声厉言的。

  「马汀娜,照片不能代表什么,那只是……」他想善意的编个谎言,说是黎芷若捡来的旧照片。

  「你不要说任何理由,我都不会相信的。我不知道照片和那女孩有什么关系,但是照片上的女郎是可恶的女人,我绝不允许你和那女孩交往。」

  马汀娜有着深恨的表情,再次地威逼儿子,阿卡纳提大惊,母亲难道认识黎芷若的生母,不然为何如此说。那么,她知道黎芷若是混血的吉普赛后代吗?

  阿卡纳提想了想,母亲若知道,应会直接表明的,于是他的心稍安了下来。但是,悬疑的问题同时在他心里打转,母亲真的是认识黎芷若的生母吗?为何眼底会透出深仇大恨似的情结,难道这就是母亲一向讨厌吉普赛人的原因。

  马汀娜避开儿子透视剖析的眼光,迳自回房,留下阿卡纳提百思不解。明天,明天早上他得去向黎芷若说,问一问她是否略知其母和他母亲有何关连?可是,看黎芷若也不知情的样子,否则她们俩见面不就立即分晓了,有必要问黎芷若吗?她和母亲相互排斥,这答案可能等于零。旁敲侧击问母亲也不容易,母亲一向避谈过去。

  有必要继续追问这件事吗?阿卡纳提思忖半天,决定装胡涂,他不想扩大此事的纷争,母亲命他不能爱上黎芷若,可是他已经无法遵从了,纵使黎芷若赶走他,明天他依然会去找她,他只想在爱情与亲情上求得一个平衡点。

  第三章

  翌日,阿卡纳提等母亲上教堂去,立刻跑到旅馆找黎芷若。兴匆匆而去的他,败兴而归,黎芷若一大早就结清旅馆费走了。

  阿卡纳提急忙跑回家,开了那部白色旧轿车往萨库罗蒙驶去。

  黎芷若一定是去找她的生母,他确定地直驱吉普赛人穴居聚落。

  然而,他似乎迟了一步,开着车子一个个穴居寻探,均无黎芷若的踪影。她用徒步,怎么会那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到或许可以去问那吉普赛小男孩,这小男孩偷过黎芷若的钱包,成天在山腰及市区内乱跑,不是当乞丐就是当扒手,或许会再遇到黎芷若。

  结果,他仍然失望,寻遍小男孩平时常跑的地方都未见踪迹。

  他颓丧地开着车子乱兜乱窜。在人海茫茫中寻找他失去的梦中情人,梦中情人像昙花一现,瞬即消失得令他徬徨、令他心乱如麻……。

  此时的黎芷若正与那吉普赛小男孩同行前往哥拉第斯的途中。

  语言不通的他们为什么会逗在一起?原来黎芷若拿着照片到处询问,询问的话语是从语言翻译机里发出来的。似乎没人见过照片上的女郎,黎芷若在失望之际,瞧见那吉普赛小男孩又重施故技向观光客讨钱,大概又准备伺机下手扒窃了。

  黎芷若跑过去,大叫一声,擒住那小男孩,向观光客挥手示意他快离开。小男孩想逃脱,却被她紧紧扣住手腕,小男孩以为她会将他交给警察,其实不然,黎芷若将照片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好奇的不会逃才放开他,打开语言翻译机问他。

  没想到那小男孩点头表示曾看见过像照片的女郎,他拉着脸皮,装得皱垮样,表示比较老。

  黎芷若意会,当然老,她都二十岁了,这照片上的生母经过二十年,怎会不老?但是,有任何蛛丝马迹,她怎能放过?

  她按着「带我去找」的西班牙话,那小男孩摇头表示没钱他不去。

  她掏出一块美金给他,并按出「不许再偷」的西班牙话警告,那小男孩才微笑地点头,取出身上阿卡纳提斗牛的小照片,指指他做出揍自己屁股的动作,表示他会教训自己,不敢再偷她的钱了。

  黎芷若笑了,这小男孩毕竟还有良心,她抽过照片来瞧,阿卡纳提的斗牛英姿的确又帅又酷,深深牵动她,只可惜他个性优柔寡断,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照片给我好吗?」注视良久后,她透过语言翻译机拼凑着。

  小男孩摇首伸手示意要回。

  还给小男孩照片,他们就开始上路了。路上两人就靠着语言翻译机沟通,所谓沟通,也不过是黎芷若单向下指令,那小男孩好像没唸书,也不会写字,话倒说得流利,黎芷若只能从他发音所报的名字翻译成「罗尼」。

  一个大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共同去流浪似地,路上需要吃的、喝的,由罗尼去交涉,黎芷若付帐就是,偶尔还免费地白吃白喝,端赖居民的体恤之情。

  罗尼不会搭车,但十三岁的他记路的印象特别强,他凭着前两年从哥拉第斯随吉普赛族群移民般地用走路的来到格拉那达的方向反回去走。

  这种记路的好头脑,大概是吉普赛人的天性和傲人之处。因为他比手势表示很快就到目的地,黎芷若就信赖地跟着走。

  他们风尘仆仆地走了三天,才到哥拉第斯,黎芷若可也第一次嚐试到流浪式的赶路,赶路式的流浪。

  走得她脚底都起泡,她才后悔应该事先问清搭车路线,不该太信任罗尼自认的专业好头脑。

  想搭车,都已到了哥拉第斯的市镇,到处可见石灰岩的穴居,这裹可谓吉普赛人大本营,黎芷若雀跃,心想这儿一定可以找到生母,兴奋的心情使得脚底疼痛暂时忘怀。

  穴居的居民大都制造或贩卖陶制品为生,琳瑯满目的陶器纪念品,特殊石灰岩的景观带给吉普赛人另一种生存契机。

  罗尼挺热心地,带着黎芷若一家家的探访询问,老天,这市镇里大约有两千个洞穴,他们耐着心挨家逐户,地毯式搜索,几天下来,可筋疲力竭得很。

  黎芷若一度丧气地想放弃,罗尼却鼓励她不要气馁,吉普赛人的坚强韧性由罗尼身上散发出来,黎芷若遂再拿出勇气建立信心。

  近一星期的朝夕相处,两人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他们由语吉翻译机的沟通进步到可说简单的生活会话。

  人与人相处,在语言上的隔阂像似很大,很远,一旦没有排斥又无利害冲突与恐惧心态,只要身在需要应变的环境里,自然而然就会有适应能力,学起语言也就快了。

  他们锲而不舍地,就怕挂一漏万,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被他们找到罗尼所形容的那个妇人。

  乍看之下,黎芷若以为真的找到生母了,未问明就跳上前搂拥对方,那妇人见陌生女孩子是不同种族者,深感纳闷,推开黎芷若诧问。

  经罗尼居中解释,那妇人猛摇手向罗尼表明,她不是黎芷若的母亲,并指着照片说她从来没有公开表演过舞蹈,而且也未曾到格拉那达。

  罗尼来回翻译,黎芷若终于放弃这看似生母的长相,其实比生母还老还守旧的吉普赛老妇人。

  不过,那老妇人提供了一处寻找的地方||拿哈勒的小城美莉达,那儿每年十月的女儿节,有更多的吉普赛男女会赶集似地去相亲,许多适婚的吉普赛男女都会由父母作陪去挑选一个好归宿,或许黎芷若的生母也会带儿子或女儿去找对象,而美莉达这山地小城是每年十月女儿节最隆重的地方,他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黎芷若本来认为生母未必再嫁生小孩,但在急欲寻觅生母的心情下,也未曾思考过这一点。

  那妇人表示吉普赛人热情大方,不会因失去爱人寂寞过一生。黎芷若也旋即想起养母巫曼芳所言,生母不愿和父亲回台湾,且爱上另一个男人,这么说有可能再生小孩,但小孩绝对比她小,既然比她小,就未到适婚年龄,也不可能到美莉达小城去。

  她打消去美莉达小城的主意,罗尼给她建议,距十月的女儿节还有一个月,不如先到别处多寻一寻,再回到美莉达碰碰运气。

  黎芷若认为别无他法,便由罗尼问那妇人还有哪里可以找得到吉普赛人的行迹。

  经老妇人的指点,黎芷若一一记下,然后又和罗尼踏上流浪寻亲之途。

  *  *  *

  遍寻不着黎芷若的阿卡纳提,忧郁了好几日,其母马汀娜纵然有些心痛儿子愁眉不展,但知道黎芷若已经离开格拉那达,窃窃私喜外,便鼓励儿子去骑马散心。

  阿卡纳提没骑马散心,反而投入斗牛活动,他想藉搏斗的表演和观众热情掌声来暂忘自己的忧郁,然而在观众热烈掌声与热情飞吻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仍是空虚和伤情。

  除了童年记忆,未普爱过任何女孩的阿卡纳提,一方面是心中始终有自己的梦中情人条件,而这点刚好和母亲的旨意犯冲;另一方面因为自己是斗牛士,随时濒临死亡危险,故拒绝很多西班牙女人的青睐。再者,他脸上的伤也是他裹足不前的原因。

  当遇上黎芷若的那一刻,他心底就产生奇妙的感觉,乃至她道出血统,他的情感血液整个奔放起来,他瞬即对她萌生爱意,不但吓到她,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完全原因,只知道如获至宝似地,兴奋不已。

  然而这瑰宝马上飞离手,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他发觉自己一付出爱,便收不回了,尤其心底的空虚感比往昔来得强烈,强烈得使他彻夜难眠。

  唯有斗牛表演时,那紧张的搏斗教他不得不为珍惜生命而聚精会神应战。曾经一次的失利所造成的伤疤使他记忆犹新,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因此,尽管情场不得意,斗牛战场他可疏忽不得。

  他的失恋情绪化为高亢的力量,潇洒优美的斗牛技巧,在硕大的牛如山崩般骤倒时,群众情绪欢呼声下,忽有一顶漂亮的礼帽朝他飞掷而来,他急忙拉下,往丢帽的方向瞧,原来他是赢得看台上一位光鲜亮丽的成熟妇人的青睐,他一看妇人的长相,不禁惊喜,那不是黎芷若的生母吗?但在必须谢场下,他暂时按捺浮动的情绪。

  等他疾出斗牛场,找寻那位妇人,一辆崭新华豔厢型的马车就停在他系的马匹旁。坐在马车前座驾驶的中年马伕,面无表情,阿卡纳提觉得马伕有如机器人般的僵直,没有命令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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