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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昭君 page 15 作者:净琉璃

  “够了!”大汉吼着这个一路上哭闹得众人食不下咽的聒噪女人,将她赶出帐外:“公主回来了又怎地?她要是不想嫁,你就得给我嫁过去!现在老子有话要问,你还不快滚!”

  王谦一句话又让侍婢发狂地哭叫起来,不耐烦地一挥手,两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已经架起喊叫踢脚的侍婢将她拖出了帐外,终于静下来的时候,少女总算抬起眼,对着他露出笑容,“干爹,我回来了。”

  “你!”王谦看着好几个月不见的少女,记忆里的跳脱顽皮任性无赖……突然都看不到影子,他不习惯地张口,说了几个字又闭嘴,这样重复了好几次:“这张脸……你的伤……变得这么黑又丑的实在……”终于忍不住爆出一串粗话,他重重一拍公主帐里的华贵家具:“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我王谦不记得有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女儿!!”

  “我比你先到赤罕了呢!”少女语调平平地冒出一句看似无关的话:“李成高刚说你赌过咒,要是我比你早到,你的名字要倒过来写。”

  大汉一窒,瞪着少女半晌。

  两个拳头握得喀喀作响,本来站在公主帐外看守的士兵都捏了一把冷汗,开始朝着外侧移动,一面为太过老实又因为兴奋过度说溜嘴的李副将军暗自祷告。终于,帐内爆出了足以震破耳膜的怒吼:“好!倒过来写就倒过来写!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王谦今日改称签王——真是抽了下下签!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会把你这个逆女捡回来?!气死我也!”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着大汉又吼又叫,突然问了一声:“说的也是,你为什么要捡我回来?”

  王谦一愣,再度仔细看了少女一眼,然后他重重一哼,一屁股坐倒:“现在才问?”

  “现在才想到要问。”

  “你呀!”大汉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在街上被称为什么?”

  “不知道。”少女淡然垂眉:“不过我记得,我是拿了人家铜钱,要去杀你的。”

  “凭你那三脚猫工夫不要脸的伎俩也想撂倒我王谦,真是笑死人了!哇哈哈!”王谦皮笑肉不笑地哈了三声,蓦地沉下脸:

  “虽然你只是个引开注意用的小角色,但你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太可怕。我不能放着你继续下去,反正我没儿没女没老婆,捡你回来也不会有哪个闲人敢多说一句,就这样,简单吧?”

  少女没有反应,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终于,她又抬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跟着你回来?”

  “谁管你为什么?”大汉鼻孔一哼气,胡须都为之翻飞:“你不肯我也会架你回来,不然你现在早就被杀了不知被野狗啃成什么鸟样子!”

  “我跟着你回来,原本是想报仇的。”少女没有理他的话,只是轻轻缓缓地开口:“可是后来我发现,你是西极的大将军,在你身边有很多资源可以利用,所以我就暂时算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根本也不在意那个什么仇的啊……真好笑……”

  大汉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报仇?你在说什么?”

  “你杀了我亲娘。”

  这简单一句话,却叫男人虎地跳起来大声吼叫:“喂喂喂喂!你这死丫头不要含血喷人!我王谦自出娘胎,从没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杀过人!更别说是杀了西极人!你竟敢说我杀了你亲娘?有一分证据才能说一分话!”

  “我亲眼见到你杀了我娘,不需要其他的证据。”少女托腮望他,一脸无聊:

  “还有,我何时对你说过我是西极人?”

  男人顿住了呆呆望着她的脸,自她十五岁入宫以来,就只有几个月前见过她一面,他向来不怎么在意人的外貌,对女儿的面孔其实也没花过心思凝望,但是这一望,却叫他隐约想起了什么……

  “我是……杀过一个女人。”他终于开口,铜铃大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少女的脸看:“我原本不需要杀她,但是她疯了似的拿着剪子冲过来,当时我领兵已久,杀进皇城,根本无暇去管谁该杀谁不该杀……”

  “她不是疯了似的,她是疯了的。”

  少女的话没有起什么作用,王谦单膝跪在她跟前,让自己的脸与少女平高,话声却变得小心翼翼:“那个女人,瞧肤色应是东霖的皇妃。你……是她的女儿?”

  少女静了静,笑出声来:“要是让西极那个色鬼皇帝知道你收留了东霖流亡的安国公主为养女,你一定会很凄惨吧?哈哈哈……”

  “你还敢笑!这是大事!”王谦突地弹起来冲往帐口,幸好士兵都已经被他刚刚的怒吼吓得退避三舍,帐子附近竟没半个人在。确认没人,他又旋过身来,瞪着床上一脸无聊的女儿,而后开始绕起圈子:“这么说来你是东霖的公主?东霖近来变乱甚多,你若是要回去恐有诸多不便。带你回西极,嗯,未尝不可,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继续守着这个秘密,也不需担心有人会拿你的身份大做文章……”

  少女张着大眼瞧他:“你要带着我?”

  “废话!你是我王谦的女儿,管那劳什子公主不公主!我收了你当女儿,你应是我女儿!做老子的不保你周全,谁来保你!”王谦又吼了起来,然后一顿,正色说道:

  “不过你亲娘的事,我不会向你道歉。那是战场,战场上杀了谁,都不是道歉能解决的!我也还没活够,别想我会乖乖让你割脖子报仇!”

  “说过不报仇了。”少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光滚落。王谦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儿在他眼前掉泪,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少女却自己抹了泪,依然带笑:

  “那这个和亲的事儿怎么办?”

  “你要是不想嫁就不要嫁。那个阿碧姿色也不错,反正硬是把她当公主嫁过去,赤罕人想不收也不成。这事儿就这么解决,我们打道回西极,自此和这块鸟不生蛋的恶地道永别。”王谦一口气说完,再看看少女,后者低着头,却是怔怔望着依然没打开的手心绿光。

  大汉叹口气,那个酸书生说的话,他多少也理会一些。摇摇头:

  “你自己决定吧,昭君。不管怎么样,你的伤都得养好才行,今天定了婚期,赤罕人说要等满月才成婚,那也还有十天光景。来人啊!”说着他一跨步出了帐篷大声叫嚷:

  “把医生和最好的药都给我叫过来!听到没有?晚了军法伺候!”

  将令一出,整个西极营地沸沸扬扬地闹起来,原被赶出帐子的侍女们也乖乖聚了回来帮昭君更衣洗浴,挽发梳头。只是那个紧紧握在手心的东西,她始终没打开看,也始终不让人碰。

  十天转瞬即过。

  单于与西极公主的大婚仪式经过十天的准备,已经大致就绪。婚仪采取折衷办法,由西极将公主打扮妥当,送至龙城边界,再由赤罕单于亲自迎接,经过撒满的祭司祝祭,再将新妇迎入喜帐之内。

  洞房之后要欢宴三日,婚礼才告结束。

  “听说西极人急着要走。”就算有再多的公德心,撒蓝兀儿的婚礼,桑耶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参加。阿奴的事情他已经听说,站在一身正装的表弟身边,他横了眉:“你真的无所谓?”

  “你这蠢驴!”桑耶突地抓住撒蓝兀儿用力地摇晃起来:

  “你知道她出身哪里吗?你知道她住西极何处?你对她的了解连张白纸都写不满,就这样把她送回西极?日后你要是反悔了,你去哪里找她回来?”看着撒蓝兀儿依旧不为所动的神情,他蓦地大吼:

  “喜欢的女人,就是杀了她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撒蓝兀儿微微一震,看着继承了其父谷古儿的产业,现在已经晋升为一族之长的表哥,突地轻声一笑:“桑耶,你真舍得心爱的女人死,就不会把自己埋在帐里这么久。”

  抓着表弟肩膀的手霍然收紧,桑耶盯着撒蓝兀儿的眼睛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伺仪官宣布吉时已到,撒蓝兀儿轻轻挥开桑耶的手,走出了单于帐外,跳上了同样经过精心打扮的赫连。

  稍微安抚了一下不惯于披披挂挂马儿,他回头望了表哥一眼,突地冒出了一句话:“桑耶,我是单于。若是将来反悔,我大不了打下西极。”

  桑耶愣了一愣,看着撒蓝兀儿笑了,驱动赫连,带着一队迎亲的骑士绝尘而去:

  “到时,或许还要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吧?”

  西极的公主,被重重的侍婢、珠宝、和罩纱掩住身影和面容,撒蓝兀儿没有多看她一眼,和西极将军交换了檄文,互相说了一些祝对方国运昌隆永为世代之好等等的场面话,行完西极 边的仪节之后,侍女们扶着公主坐上马,一个一个缓缓跪地送行。

  撒蓝兀儿这才有点讶异:“这次没有侍女陪嫁?”

  “这回的公主个性不好。”将军冷哼一声显得万分不悦:“真不知她既然决意嫁你了,还回来这儿做什么?白吃白喝享福来着?”

  撒蓝兀儿只愣了短短一瞬,霍地冲向公主,无视一旁侍女的尖叫闪避,一把抓下了公主脸上层层叠叠的罩纱。

  别在她耳际的坠饰,发出了莹亮的碧光。

  第十章

  秋熟的季节,农民收获了一年的辛劳,正准备好好过个冬天。却也是北方嗜血的马上强盗挥兵南下之时。东霖与北鹰做为国界的封雪江因为地势偏北,约莫十一月就开始结冰。一旦冰结得厚实,赤罕骑兵便马上挥兵直逼东霖国境。

  虽然一旦进入寒冬,赤罕人也得收兵休养,但是在入冬前的短短一个月之中,他们带给东霖农民的梦魇却将持续到来年的秋天。不同于西极以和亲为手段,东霖自恃天朝,向来以武力迎战赤罕骑兵。在承平的日子,东霖有足够的国力面对赤罕人的挑衅;但是一旦遇上战乱,则一切改观。

  多年前的东霖国乱,正好北鹰大寒,牲口死伤无数,赤罕无力南下,让东霖逃过一劫。但是当新的单于继了位,当原先采通商手段经营的右贤王失了安雅,对东霖的态度丕变;而东霖的兴帝却又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海上强国大举入侵,兵民交疲溃不成军的时候……

  难民们一波接一波地涌进来,守门的官兵无可奈何,眼看着赤罕人的骑兵就在视线远方,再不关门就要来不及了。狠个心下了令,厚重的城门渐渐合上,还未挤进城来的难民们发出凄惨的哭号,用力挤压大门,不让城门关上。

  门后的士兵不得已,抓起长矛刺向自己的同胞。

  “我们都是东霖人,为何见死不救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了难民们的理智,竟有人开始不畏死地抓住士兵们的长矛,硬将人从门后拖出来,盛怒的难民同时加以拳打脚踢,当下就把这名士兵活活打死。

  这样的举动也刺激了门内的官兵,两方竟然在赤罕骑兵压境之时对立起来。难民们的人数太多,最后还是把城门挤开,在此同时,赤罕骑兵的箭雨纷纷洒落,大刀闪烁秋阳的锋芒,踩过难民们中箭倒地的尸首,骑兵们长驱直入,又拿下了一个东霖的边城。

  而一开始挑拨难民的那个女子,已然翻上马背,笑盈盈地奔回了营地,对自己的小叔一弄眼:“瞧你们打了这萦阳城个把月,我十天就拿下来了,哼。这回抢的东西,我要拿一半!”

  “唉……”右贤王一叹:“撒蓝娶了你这阏氏真是赤罕之福,但是拜托你行行好,早点回单于庭去陪陪你夫君如何?再这样下去,我们抢来的东西都不够分了。”

  “他答应了要让我去抢东霖,到我高兴为止。”女子顶了回来,马上又咕哝半天:“什么嘛,当初明明说好了要一起来抢的,为什么变成我一个人?”

  述那的妻室闻言嗤地一笑,策马过来揽了年纪小她五六岁,名义上却是嫂嫂的女子,同时对自己的丈夫使个眼色:“好好,昭君妹子,我知道你其实是在生撒蓝的气。不过嘛,男人总有些事要忙,何况他是单于,和以前左贤王的时候毕竟不一样了嘛……”

  两个女人慢慢走远,右贤王吁口气擦擦冷汗,对头已经开始冒出黑烟的萦阳城,不禁也要慨叹起这位异族阏氏手段之狠、行事之厉,虽然她因为双肩都受过重伤,已经不能举刀作战,但是有她在场的战事,却一次都没输过。

  两个,不说当年她对全族有救命之恩的事实;光这两年她为赤罕人挣回来的财富,也足以让她脾睨全族,参与政事。异族阏氏能有如此地位的,这可是赤罕有史以来第一遭。

  赤罕人收了兵,回转右贤王庭;虽然单于庭现在迁徙到了离东霖较近的地方,但这位阏氏硬是不回去,就赖在自己的小叔那儿,和妯娌相处聊天。右贤王的妻室不只一位,对于单于至今没有再娶第二位阏氏的事实,总是有些好奇与欣羡的。

  “什么,不要误会我。”她噙着刚煮好的羊肉汤大眼瞪小眼:“我哪时喝过飞醋不准他再娶别的女人?我只是对他说,要娶就得娶氏族之女、长相比我美的大概没有,可是至少不能输我太多!”

  女人们面面相觑,是听说西极姑娘有所谓妇德什么的想法,会为丈夫纳妾,但是还特别要挑美貌身份高的女人,这就不合常理了……述那最钟爱的一位妻子终于张口问:“为、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我再厉害,毕竟不是赤罕人。我就算帮撒蓝生了儿子,下任单于也没他的份。”咬起羊肉,女子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当然得帮撒蓝找漂亮女人生儿子,将来要是不幸撒蓝比我早死,我的下一任丈夫才不会太难看。”吞下这口肉,她皱起眉头不满地嘟嚷起来:“哪知道我这样一说他就根本不娶第二个了,真可恶!也不想想等他老了之后要是没儿子,我们两个的处境会多凄惨!”

  正好掀帐进来的右贤王听到这一句,回头望望、又看看女子,露出既好笑又无奈的表情,走向这堆女人:“这就是你发狠跑出单于庭来这里杀东霖人出气的理由吗?”

  “什么叫杀东霖人出气?我是来帮你的耶!”女子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视线却落到他肩后,张着口愣了一愣,她别过眼继续喝汤吃肉,一句话都不吭了。

  其他的女人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顿时笑了起来,纷纷起身跟着自己的丈夫离开帐篷,将窨留给两个人。

  来人安静地走到她身边坐下,没事样地为自己舀了一碗肉汤,开始吃喝起来。两人的沉默像是一场竞赛,但是不管比了多少次,输的总是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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