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擅长医病,不擅解毒啊!」他唯唯诺诺的低声道。
闻言,她像发了疯般死命摇着他的肩头,「你不是长安神医吗?为什么区区一个赤尾练蝎毒都解不了?你当什么神医,干脆叫庸医算了。」
「它是苗族的剧毒,不是小毒啊……」上官雍被摇得头昏脑胀,俊脸上净是无辜,这年头神医难为啊!
恋心的脑海一片乱烘烘的,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让宇文彻死,她绝对不能失去他。
她的意识混沌且痛苦,她狂暴的一脚踹向上官雍,悍然踩在他的胸膛上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也不理会什么苗族第一剧毒,若你不救活宇文彻,他的死期就是你的陪葬日!」
「这……」他万分为难,看来大哥这把椅子真不好坐。
凌乱的青丝纠结在她的脑后,痛苦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道德的良知像蝼蚁般一点一滴吞噬她的心窝,夹杂着强烈的痛楚,像要撕裂她一般。
她不是一直都恨着宇文彻吗?讨厌他如影随形的讥讽与戏弄;厌恶他偷偷学习模仿她的一举一动,现下知道他的死期将至,她该高兴才对啊!
为什么她却连笑都不会?
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
为什么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那只毒镖本该射在她的心窝上,不该是他的啊!
倏地,她的小脸呈现一片死凝,失去了红润的血色,身子一软,往后瘫了下去。
上官雍抚着发疼的胸口,赶紧由地上爬起来,「你们快让开!围成这样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他拦腰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仔细检查她的脉象。
「小姐要不要紧?」元宝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惨白的容颜,看来最近上官府的运气不太好,她得上山求神拜佛,去去霉运才行。
「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太多刺激,情绪激动昏过去了。」
上官雍命令几位丫鬟替她梳洗,顺便换下身上那套沾满血渍的衣裳,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老天爷!可怜可怜我那芳心初动、情窦初开的妹妹吧!虽然她平日的行为过于莽撞,又不懂得兄友弟恭、敬老尊贤,动不动对他拳脚相向,又嗜偷如命,但用死亡来结束这段暧昧不明的情愫,对两人而言太过于残忍……
***
噩梦,像厉鬼的魔爪般紧紧纠缠着她;而梦呓,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低喃着。
「小姐,你醒一醒啊!」元宝满脸忧伤的摇晃她纤细的肩头,不断的拿着湿手绢拭着她沁出冷汗的额际。
「不要死……不要……」恋心由噩梦中惊醒,口中还不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小姐,你好点没?」元宝心疼的抚着她憔悴的脸庞。
「我梦见宇文彻受伤了,大哥说他身上的毒无药可解,是真的吗?告诉我,这只是一埸梦,醒来就烟消云散了。」她迫切的抓住元宝的臂膀。
「这不是梦,是事实。」她狠下心道出事实,虽然现实很残忍,但她也无可奈何啊!
「不是梦,是事实?他真的有生命危险……」她哀痛逾恒的将脸埋入掌心,哀哀切切的哭了起来,「原来我真的是千古罪人,他若不是为了替我挡那一箭,今天命在旦夕的人合该是我……是我啊!」
元宝一脸疑惑的握住她的手,「小姐,你先别激动,把话重新说清楚,否则我快你搞糊涂了。」
「元宝,我是害他的凶手啊!我是罪魁祸首啊!」
「罪魁祸首不是项怀靖吗?」什么时候杀人犯成了她?
「不行!我不可以再坐以待毙,大哥呢?他人在何处?彻的病情有什么进展?」她一边发问,一边起身披起外袍,匆匆走出厢房,穿过小径来到沁兰苑前。
「妹妹,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呢?」上官雍暗自叫惨,怎么一大早就遇到她?
「彻的情况如何?你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恋心与他并肩走向房内,忧心的目光落在宇文彻惨白失血的俊颜上。
「赤尾练蝎毒需要七七四十九种药草方能解毒,目前我只研究出二十二种,所以……」他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深怕一个不小心她的拳头就挥过来。
「那还缺二十六种药方,有谁知道解药的下落?」她坐在床沿,拿着手绢温柔地拭着他的脸
这眉、这眼、这唇,不该是这般死气沉沉,泛着惨淡的病容啊!
「我在想,项怀靖既然在镖上喂毒,应该有方法可以解,只是……」上官雍错愕的瞠大眼睛,眼前的景象简直是百年难一见的画面。
他那粗暴、心狠手辣的妹妹,居然也会有这么体贴细微的举动。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只是什么?」她眼角的余光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拉开被毯,拭着他的颈边的细汗。
「只是,他既然有心做了万全的准备,而且还用如此罕见的剧毒,绝不会轻易交出解药的。」
「我上官恋心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手的!」她的黑眸掠过一抹凛光,语气森寒无比。
「妹妹,你要登门去抢?」
「没错!」她斩钉截铁的道,语气坚定得不容改变。
「可是妹妹,听说姓项的对你印象不太好,而且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心胸狭小,狡猾奸诈,再加上夜明珠一事,他对你怀恨在心,你这一去,不就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可是吃了秤铊铁了心。
「妹妹,你为什么要对宇文彻这么卖命呢?难不成你喜欢他?」
喜欢?恋心的芳心一悸,如果她能将心中缭绕的异样情愫称之为喜欢,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的内心也不会承受这么多的折磨,在朝夕相处的时间里,由相互讨厌转化而为淡淡的喜欢,经过这一劫后,又交织成一张密实、牢靠的情网,网住她与他。
「妹妹?」上官雍盯着她若有所思,甚至泛起淡淡的哀愁与忧伤的脸庞。
「他替我挡了那一箭,我有义务要替他取得解药。」她编出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
「我还以为你对动了真性情。」
她没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照顾彻,最好能撑到我拿回解药那一日。」
「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多一个人也多个照应,再加上我和姓项的怎么说也都有点私交。」他是担心如果妹妹一去不返,那么爹和娘决计不会饶过他。
「你想见我大开杀戒吗?」她睨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杀……人……」难道她就不能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吗?「妹妹,这项府的恶势力太过庞大,你杀不得啊!」
「怕我连累就说一声嘛!」她搭上他的肩头,说着体己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祸及无辜的。」
语毕,她走向马廊,解开缰绳,跃上马背,匆匆与上官雍道别之后,脚跟踢着马腹,马儿吃痛,便纵蹄而奔。
第八章
狂风呼啸的由她耳边吹拂而过,恋心心如蚁啮的策马狂奔,溅起风沙片片。
宇文彻灰败的病容深刻的烙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不散。
终于,她看见了镶着金漆的项王府巨大黑匾,她俐落的翻身下马,身形一跃的进了府邸,找着了正在大厅饮酒的项怀靖与秦穆阳。
「这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儿呢?」秦穆阳惊艳于她绝世的容貌。久闻上官恋心美艳动人,却不知是这等倾城倾国姿色。
记得,长安百姓是这么传唱的──
恋心娇颜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
果然名不虚传,秦穆阳几乎醉倒在她灵媚动人的风采中,无视于空气中凝重的肃杀之气。
「我该唤你一声长安之花,抑或是鬼影神偷比较恰当?」项怀靖一派轻松的举杯轻啜。
「你怎么称呼我都不重要,我只想要取得赤尾练蝎毒的解药。」她水眸冷然,全身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项怀靖哂然一笑,看来中毒的人是宇文彻啰!
「你凭什么跟我拿解药呢?」
「就凭这个。」亮亮晃晃的刀影闪过他的面前。
「菩云剑?区区一把刀就想取得解药,那你也太低估我的能耐了。」
「是吗?」她柳眉微扬,「如果你不介意让项王府变成废墟或乱葬岗,那我就成全你。」
「那也要你能活着走出这里才行。」
「当然。」她既然敢勇闯龙潭虎穴,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等一下,项兄,你不是说要以和平方式解决吗?」秦穆阳企图缓和两人一触即发的杀气。
拜托!他生平最恨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事,这对一个性情温和的人来说太过血腥了。
况且,眼前这绝色佳人合该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不该用来杀戮争战,实在太暴殄天物。
「我是很想理性解决,不过眼前的美人就喜欢舞刀弄剑,我只好全力配合。」项怀靖戏谑道。
「哼!」她满脸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交出解药,否则我就把项王府夷为平地。」
「有求于人还这么狂傲不羁、嚣张至极,这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呢?」
「要不然你怎么样?」欧阳世家她都敢动了,还怕区区的项王府不成?
「交出夜明珠。」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取回宝物,至于其他的只是他额外附赠的死亡游戏。
「没问题。」她由怀中掏出一只锦盒。
曾经,夜明珠是她最珍爱的宝物,誓死也不愿将它归还,而如今为了宇文彻──令她心动又心碎的男人,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区区一颗夜明珠呢?
「一手交出解药,一手交换夜明珠。」项怀靖提议,一抹噬血的戾气掠过利眸,迅速隐藏在阒黑的瞳光底。
「你最好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否则……」她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然的笑花,声音犹如落入冰窖般,教人不寒而栗。
「否则怎么样?」他兴味盎然的盯着她冰寒至极的容颜,这威胁的口吻分明与宇文彻如出一辙,果真是天生一对。
「否则你的死期和他同为一天,而项王府就是墓陵。」
在一旁观戏的秦穆阳冷不防的打了个哆嗦。这姑娘美则美矣,可惜个性不太温和,实在不适合信守和平主义者的他。
「上官姑娘,你的大话未免说得太满了。」
「那你要不要以身试法呢?」阳光透过窗棂,映在恋心亮灿灿的剑刃上。
「你说呢?」项怀靖反问道。
她轻哼了一声,「我没时间跟你闲扯淡,快交出解药。」
「好。」项怀靖爽快的答应,两人将各自所需的物品丢至半空中。
他一拿到锦盒,立即按下手边的机关,瞬时万箭齐发,射在大厅中央。
恋心俐落的翻了几个身,运气行至掌间,扬起手中的菩云剑,倏地,犹如有数只刀剑在中飞舞。
「菩云印第十一式──游云踏月。」秦穆阳惊叹,百年难一见的好功夫啊!
这突然的埋伏激起了她的杀气,一招雪中寻梅更是震断所有箭矢,仅剩一地凌乱。
项怀靖只见一抹白影翻腾,接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亮灿灿的剑锋映着他诡异的脸庞。
「这辈子,我最恨人家耍阴的。」她眯起暴戾的瞳眸。
「我也最恨人家偷我的定情之物。」啊!夜明珠可是他的宝贝儿相赠的礼物,没了此物怎么登门求亲?
「物不偷不值钱,我偷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啊!」绕了一大圈,他的目的就是要回夜明珠嘛!
「感谢你的抬举,只是,偷人家的定情之物,坏了人家的姻缘是不道德的,会遭天谴啊!」
「废话少说!若是不交出解药,我手劲再狠一点,你就立刻驾鹤归西,魂归九泉,再好的姻缘也没用!」
「那好,有宇文彻在黄泉下与我作伴,这趟死亡之旅不会太无趣。」
「你敢!」她加重力道,刀锋陷入皮肤,流下点点殷红的血渍,「刀剑无眼,快给我解药。」
项怀靖咬紧牙关,由齿缝间迸出这几个字,「算你狠。」他终于明白有些女人是不适合威胁的。
他自怀中掏出一张药单,递给她。
她稍稍将刀刃远离他的颈间几吋,接过药单摊开一看,里面记载了七七四十种药方,全都是平常易见的药草,其中十余种曾出现在上官雍开出来的药单上。
「将些药盅熬成一碗,一日三帖,连服七日,余毒尽清。」
「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就洗好脖子等我抹上去。」话甫落,她便翻身跃起,衣袂纷飞的破窗离去。
「真失礼,走的时候连句后会有期都没说。」秦穆阳摇头晃脑的下评论。
「如果你不想人头落地,下回可以给她几句建议。」项怀靖冷觑他一眼,拿出白绢拭着颈上的伤口。
这女人的心肠真够歹毒!
「上官姑娘除了皮相好看之外一无是处,宇文彻怎么会暗恋她长达十年呢?」秦穆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练什么金钢罩或刀枪不入之类的神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打开锦盒,取出久违的赤火夜明珠。
睹物思人,难能可贵的相思跃上瞳眸。
「只怪我福分淡薄,此等绝色佳丽无福消受。」秦穆阳无限惋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女人抱,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叫龙配龙,凤交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说得也是。」秦穆阳点头附和。「宇文彻和上官姑娘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
宇文府内大伙儿忙进忙出,一些人帮忙采买药材,另一群人则帮忙熬药,厅堂至厨房全忙成一团,处处弥漫着浓郁的药材味。
终于,宇文彻在服下三帖药汤之后,意识逐渐清明,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是气息尚未调匀。
恋心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盅走向床榻,忧心的目光落在宇文彻的身上。
只见他懒懒的睁开双眼,彷若睡了好长一觉,作了一场好梦般。
「你醒了吗?」恋心坐在床沿,温柔地搀扶起他,体贴的在他背后多加几个枕头垫高。
「嗯!」他懒懒地贴靠着枕头,享受美人的温柔服务,「听上官雍说,你单枪匹马闯进项府叫嚣?」
她狂傲不羁的模样肯定把秦穆阳吓得冷汗直流,他暗自猜想。
「是啊!谁教那家伙没事请人炼什么赤尾练蝎毒,全城的大夫,包括大哥那个名医也解不了毒。」
「啧啧,没见过你么胆大妄为的女人,姑娘家应该婉约有礼,不该这样鲁莽的行事。」他数落的语气净是甜蜜。
这样算不算红颜一怒为英雄?他在心底贼贼的想着。
「是!」她噘着红唇附和他,「如果我再多些温柔婉约的气质,你恐怕就要一命呜呼、驾鹤归西了。」
「也对。」他用大掌握住她的柔荑,贴在自己的胸口,「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要贸然行事,要是你出了事,我会痛苦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