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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捕手 page 4 作者:井洁

  他完全被我唬住了。他趁我比较“平静”的时候,说了他还有事之类的话,就匆匆逃走。

  世界真是小得不成样子,居然让我在这碰到他,我接下来的反应就是放下杯子,拉着正和熟识讲话的他往外走。

  “什么事这么紧急?”他问。

  “到外面,我再告诉你。”我也顾不得解释。

  我们坐上车子以后,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当时的情况。他笑得乐不可支,还把煞车当油门踩,使得后面一整排的车子也跟着紧急煞车,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却引来一连串的喇叭声。

  我无辜地对他说:“完全是被他吓到了,我才这样的。”

  “我看他才被你吓坏了。”他踩了油门以后,取笑我说。

  我们行驶于黑夜缤纷的街道上,仍然沉浸于欢乐的情境中,仿佛希望这愉快的气氛能继续下去,他说:“到我那里喝一杯好吗?”

  “好啊!”我微笑地对着他的眼眸如是说。

  第三章

  我正坐在他七楼的公寓里,一双腿交叠倾靠在白色柔软的沙发内,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和喝了好几杯TAQUILABON,脑中一直轻飘飘的,凝视着他挂在墙上一幅巨大的风景画,树林的影子重重叠叠模糊不清,竟寻不着焦点。

  我听到他从厨房里传来煮咖啡的声音,香味开始弥漫在空气间。

  他端来两杯咖啡说:“我肚子笑得好痛。”他因为也喝了不少酒,双眼显得分外晶亮。“没想到相亲会这么好玩。”

  “才不好玩呢!”我斜斜地看他。

  想到刚刚说的那些相亲的笑料:嘴巴像霹雳弹的母亲、恐怖夫人和男性沙文主义者。我自己也笑了起来,把脸埋在沙发里,一时竟无法停止。

  “喂!”他过来拍拍我的背。“刚不是说好不要再笑了吗?”

  “好!我要正经!”我坐正身子极力忍住笑。“可是,我一想到那个嘴巴像霹雳弹的母亲……”我实在控制不住又笑了起来,他也不可抑制地大笑。

  那位母亲正对我和父亲疲劳轰炸时,冥冥中,我切牛排的手巧妙地打滑,一大块的牛排就像地对空飞弹一样,不偏不倚地飞进她不断开合的嘴中。一想到这样的情景,真正任谁也不忍不住要笑的。

  “好了,不要再笑了。”他首先恢复过来。

  我摸着发痛的肚皮,用力地点点头。

  他放了孟德尔颂的钢琴曲以后,我才终于能抑止住大笑。

  音乐轻轻地就像真的敲击在钢琴上一样,我又开始产生迷朦的感觉。

  “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一辈子了。”他专注地对我说。

  我看着他在晕黄的灯光下所散发出的黑色眸光。

  “别这样说。”我躲避他的眼神。

  “你知道吗?”

  “什么?”我的头斜斜地靠在椅臂上。

  “我喜欢你倾听时的样子!”他轻轻地将我的发丝拢在耳后。

  我转动眼珠,遇上他投向我的炽热光芒,有如沉浸于雾中,难以自拔。

  “我喜欢你说话的样子。”他说。

  他轻轻吻上我的双唇,像沾了酒精的棉花一样,我为了这个念头,微微地笑了起来。

  “还有你微笑的样子。”他在我耳边说。

  我推开他,坐正了身子。

  “别这样,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真的完全忘了他的名字。

  “你可以随便叫我什么的。”他的眼睛像深夜的大海,滚动着浪潮,向我袭来。

  “麦田好吗?”我看着桌上海尼根的啤酒说:“因为啤酒是麦子做的。”

  “好啊!”他浅浅地笑了起来,于是嘴边有了很好看的弧线。

  “还有呢?”

  “什么?”他问我。

  “喜欢什么?”

  他摸了摸我眼角的肌肤。“慧黠的眼睛。”他说。

  他的吻像七月清晨的雨,落在我的眼睑、鼻间和红色的双唇上。我的心跳有如十架钢琴一起弹奏般的狂乱。

  我的双手环住他的头项,感觉他传过来的热力,我仿佛飞进黑夜灿烂的星空中。

  他吻上了我的肩,我虚弱得如沾上夜露的花瓣,温柔地靠着他,闻到他身上微微的古龙水的味道。

  他轻轻地拉开我背后的拉链,我感到背后清冷的空气渗入我的肌肤,我打了个寒颤。他紧紧地拥住我,我靠在他敝开的胸前,听到他和我一样狂乱的心跳。

  他温柔地抚搓我背后的肌肤,引来一阵微微发烫的感觉。他缓缓抱起我,推开他的房门,我们躺在他蓝色如水的床上。

  我们仿佛回归到绿树成荫的伊甸园般——仰躺在蓝色的湖水旁,自然地展现赤裸的欲望。

  他带领我飞进无垠的宇宙中。我们先飞进距离地球四百一十光年远的M45散开星团中,在缤纷发光的星体里,我们几乎难以睁开我们的双眼;我们继续向前飞去,越过M44、M42、W星团,飞入银河系外的仙女星团中;然后犹如宇宙初成的大爆炸一般,无数的星体,在我们的眼前碎成玻璃般透明的碎片;我们双双跌入无止尽的黑洞里,坠入深层而无边的喜悦中。

  我在他温柔的臂弯里沉沉地入睡。

  一声重物敲击地板的声音首先惊醒了我,我眯着眼睛,无法适应穿透而来的阳光,对于周身模糊而陌生的景物,纳闷了起来。

  发觉躺在身边的他。惊奇之后,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凶猛地向我灌来,他也因为我的惊动而清醒了过来。

  就在我跳起来准备下床的刹那,门却应声开了,我紧紧捉着床单遮掩赤裸的身子。

  天啊!他母亲张大了嘴,瞪着睡眼惺松的他和裹着床单的我,这真是我毕生最大的尴尬,我真无法猜想他母亲会把我想成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的反应很快,在我不知所措的同时,他已跳起来穿上裤子并且拉着他的母亲离开。

  我听不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忙着找寻昨夜褪去的衣裳,大致穿着完毕以后,我呆坐在他蓝色的床上,听着他们争论的声音忽大忽小,忽小忽大,然后完全止歇。

  他走进来对我说:“我忘了今天要相亲。”他摸着乱糟糟的头发,像一个傻小孩地对我笑。

  “那可不要为了我迟到。”我对着他露出笑脸。

  他却以他认真的眼睛对我说:“别开玩笑,我当然是取消了。”

  我楞住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也还有事,我必须走了。”我有股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我二话不说,迅速离开他的公寓。走进电梯以后,双眼盯着上头的指示灯,随着数目的减少,我的心也无名地慌乱了起来。

  我突兀地走进人群,白花花的阳光,晒得街上的人们十分亮丽,但它却在我心中投射了一块极大的阴影。于是我停了下来,坐在一家商店前面的行人椅上,静静观看人群往来。看着人们脸上朝气的神情和从容的步伐,我将紊乱的思绪,随着十月的秋风,抛至淡蓝天空的云梢之上,平静地坐车回家。

  我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时,却发现门没有锁,显然有人拿了我惯常放在地垫下的钥匙。

  我进了门,发现Cen坐在地毯上抽烟,他对我说:“嗨!你还好吗?”他露出似有似无的勾人的笑容。

  他摸了摸我的脸。“要喝咖啡吗?”

  我自动喝起他杯里的咖啡。“不想告诉我你的烦恼?”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他说。又以他忧愁又动人的眼神对我说:“我想暂时住在这里,好不好?”

  “你住的地方呢?”

  “暂时不能回去。”他不再多说。

  “随便你。”我说。

  半年不见,Cen像一支受伤的猫咪回到我的身边,如以往一般,他寻求我来舔拭他的伤口,而我则依他所愿,但却不问他为什么,也不问自己为什么。

  我带他去买牙刷、毛巾、内衣之类的生活用品。他没有带任何东西来我这里仿佛是从他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一般,连那把随身揣带的破吉他,他都忘了拿。

  之后,我因为翻译的事,必须到学校找杨教授——因为他建议我将那些我曾翻译和未来要翻译的超现实文章集结成书,整个下午,我们详细讨论应该选择哪些文章。

  我愉快地离开学校,回到家的时候Cen正在洗澡,我决定随便下个面,当晚餐果腹算了。

  我刚要下面,门铃却响了,正想关掉炉火的时候,听到Cen从洗澡间冲去开门的声音。

  我探出头,只看到Cen穿着内裤,赤裸上身的背影。

  “有人找你!”Cen大喊对我说。

  我关掉炉火走到客厅。“麦田”赫然站立在我面前,他尴尬、不知所措、勉强地挤出笑容,我低头看着自己穿着围裙,手里拿着大汤瓢的样子,宛如一名巧妇。

  而Cen只穿着内裤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任谁看到我们两个都会直接联想,误解我们的关系。

  “我……”麦田看着穿着内裤的Cen,想对我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的模样。

  Cen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很识相地走回洗澡间。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麦田站在门边,以一种很锐利的眼神望着我。

  我小心地问他:“有事吗?”

  他撇开视线,不在乎地笑一笑。“我只是担心经过昨天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果。”他凝视着我继续说:“你知道,我没有带保险套,不过显然我是白担心一场,你似乎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带着鄙夷的态度,于是我冷冷地对他说:“你放心好了,是安全期,虽然我没有做准备。”并不想向他解释,反正他也未必会理解。

  他双手只进西装神的口袋,耸耸肩说;“我通常不会这么随便和人发生关系,所以难免这么大惊小怪。”

  “你的意思是我很随便?”我知道他误会我和Cen之间的关系是情有可原的,但我还是很想拿手上的大汤瓢打掉他脸上恶意的笑容。

  “你不用气呼呼的,我只不过和平常人一样。对这种风流韵事,感到一股潜在的罪恶而已。”他似乎存心侮辱我。

  我把声音放柔,还故意对他抛了一个媚眼。“你可别这么想,毕竟我们都是成人,皆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管他以为我是多么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板起脸来,脸上露出坚硬的线条。“你能这么成熟就好,看来,我今天真是多此一举。”

  他转身打开门准备离开,然后又回过头对我说:“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毕竟我昨夜‘玩’得满愉快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充满爱昧、恶意地打量着我。

  “喔!那我也算是功德无量喽!”我无惧地回视他的眼睛。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然后冷冷地说:“万一,安全期不小心不安全的话,你知道该到哪里找我。”

  我翻看他的名片。“没想到你服务这么周到。”我恶意地挑气他。

  他板起脸孔走了出去,那一刹那,我真后悔没有用大汤瓢一掌打死他。

  “你遇到对手了!”Cen从洗澡间走出来。

  “你偷听我们讲话,你该死,你今天给我睡地板。”我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凶狠地对Cen说。

  “你牵怒!是你们讲话这么大声的,我不想听也很难。”Cen不理会我的无理取闹,拿着毛巾擦着头。

  “今天晚上没晚餐了。”我瞪大眼睛生气地对他说,把汤瓢硬塞到他的手上。

  他以奇怪的眼神望着我,对我说:“你希望我离开吗?”

  我看着他哀伤的眼神,我的怒气消失无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紧紧地抱着我,以一种动物般紧密依靠的方式安慰着我。

  一整个星期,麦田和我针锋相对的那一幕,总会不时地在我脑中重现,大大地干扰着我。

  我把他的名片夹在书桌的玻璃垫下,每当达利的日记译不下去的时候,潜意识中,总会瞥一眼那张小小的名片。

  连Cen在一旁也看出我的不对劲,最后,他干脆怂恿我陪他一起去看电影。

  然而,我们刚要进电影院时,却又凑巧遇到麦田,而且还是Cen先看到的。麦田和我一样感到震惊,反倒是Cen不知怎么地笑得很开心,他还对麦田说:“不介绍一下你旁边的女士吗?”俨然和麦田很熟的样子。

  麦田还没开口,站在他旁边长得清秀可人的女人却先说:“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她笑得很甜,丝毫没有察觉气氛尴尬的地方。

  我也善意地回应她的笑容。总之,我们四人有礼地笑着,然后分道扬镳。

  整场电影下来,我一直想着他毕竟还是去相亲这件事,对于电影的内容反而一点概念也没有。

  之后,我又浑噩地过了一个星期,脑中紊乱地思绪和他的影像始终没有办法消除。

  星期天,去杨教授家做客之前,我突然发现我最喜欢的珍珠耳环遗落在麦田家。

  于是,星期一的早上,我以这个理由说服我自己主动打电话到他家。

  我鼓起勇气,拨了那个已背得很熟的电话号码,却在他的电话答录机上,留了一些结巴的话,大意不外乎是问他有没有看到我的珍珠耳环的下落,若有,即联络之类的话。

  等了三天仍没有消息,我居然持着这个理由找上他的家门。

  接近晚餐的时间,我按了他公寓的门铃,希望他在家。

  门在不久以后就开了,但却是上次在电影院碰到的清秀女人开的门。

  她依然露出甜美的笑容请我进去,我一进去就闻到很香的熟牛肉味。

  她客气地对我说:“他还没有回来,要不要等一下?”

  我当然说不用了。

  于是她又问我有什么事找他。

  我也没有把珍珠耳环的事告诉她,免得她误会,只说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临走之前,她还特地向我解释,她只是来这里煮晚餐,因为她觉得闲着也没事做,就来帮帮他了。

  而我的心里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我内心感到十分的悲伤,处于人潮之中,居然有股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我仔细思量我和麦田之间的种种,突然后悔在第七次相亲之后,没有彻底把他甩至脑后,第一次相约在公园的事根本就是一件错误。其后和他发生的种种又是一连串错误的组合。我不该和他如此亲近,而且相信他是温柔的。

  我真正感到悲伤的,不是他对我所作的一切,而是这一切的后果,都是自己造成的,我早知事情会如此。

  回到家以后,我看到Cen温和如天使般熟睡的面容,心中感到难以言语的伤痛。我和衣躺在他的身旁,领会到我内心的空虚与无依,将永远像无底洞一样,无尽地延伸,永远也无法填满,而且任谁也无法挽救这状态,除非……

  我心中存有的一丝妄想,毕竟也只是妄想。我紧紧搂着熟睡的cen,就像搂着一个大的白色波斯猫一样,藉着他身上传来温热的气息,我心中难以言喻的伤痛,终于有点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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