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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了戒指 page 1 作者:靳絜

  第一章

  “回来啦。晚会情况如何,很热闹吧?”赵子扬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见外甥女进门就关切出声。

  “热闹?该怎么说呢……”何旭敏踢掉高跟鞋,光着脚丫子走向他,一屁股蹬坐而下就把头枕在他肩上。

  “怎么了?”他宠溺地揽住她的肩,带点椰揄地问:“是不是今晚拜倒在你这件小礼服裙摆下的男人又多出一倍来了?”语罢他还拉了下她的肩带。

  “哦,会说这么给面子的话啦?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唯一形容过我‘丑呷哭爸’的人。”侧仰着头,送出一对充满怨怼的白眼。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他叹笑一声。“‘女大十八变’,现在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单眼皮。”说着她就压低眼皮,作了副鬼脸。

  “单眼皮怎么了?不是很有个性美吗?”

  “讨厌!”她笑了。“我老爸老妈呢?”

  “都睡了。”

  “喔。对了,舅,你今天真的去‘视察’了我们公司在大台北区的卖场啦?”

  “去啦。”

  “怎样?挑出什么毛病没?”

  “暂时没挑出什么大毛病。店员都很热情,但不会紧迫盯人;出售的商品也算得上精美多变化。”

  “是呀,我也认为已经不错了,所以我觉得我老板一定不会与你们公司合作。”

  “那可由不得他。台华的董事会在和你们‘新概念’集团签约合并之前,已经把公关工作的约签给我的老板了。贵集团是接受合并的一方,你老板必须跟着台华和我们的合约走。”

  “很难说。表面上看起来是台华合并了新概念,但事实上是台华已经开始走下坡了,他们必须注入新血,借以重新塑造现代化企业的形象。据我所知,他们一些年轻的股东有意将投资转向利润较大的产业。台华跟我们合并,无非是想先下手为强,因为如果他们不先合并别人,就会落得被别人合并的下场,那对他们来说就很难看了。我老板愿意接受合并,目的是想接收台华拥有的守旧派消费族群,拓展消费群的层面。如果不是有这种好处,他才不会轻言与其它集团合并的。”

  “所以说,他还是需要有人替他刚增大的集团作促销的工作;而这个人就是你舅,我。”赵子扬满脸自信。“明天的会面,我一定能说服他。”

  “也许吧,不过你恐怕要费很多功夫才能如愿。”想想,她再道:“我不能再跟你讨论这些事了,公是公,私是私,弄得不好我就成了商业间谍。”

  “放心吧。”他朝她眨了眨眼。“出了这个门,我就不是你舅,你也不是我外甥女,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可以了吧?”

  她嘻嘻笑了一声,不自觉地就摸了摸那枚红宝石戒指,想起前不久的晚会——

  刚合并的两集团举行了一次友好晚会,双方高层干部彼此照照面,本是没什么特别的一次餐叙,岂料她老板竟做出令她终生难忘的事。他竟……

  “哪时买的新成指?满好看的。”

  舅舅的声音使她回神。

  “喔,不是买的,是今晚捡到的。”

  “捡到的?那一定是晚会上哪位女士不慎遗失的,你没问问是谁掉的吗?”

  “舅——”她不依。“我才不是捡便宜的小人呢,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把别人的物品据为己有呢?”

  “宝贝,是你说‘捡到的’。”

  “捡到的意思——是我暂时替别人保管嘛,连这个都不懂!”

  瞅她片刻,他大笑出声。

  “还笑?”

  “你老板知道你其实是个不太讲理的女生吗?”

  她也笑出声。“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我这个超级特助,他会活得更痛苦!”说着她便又面露得意。“舅,你知道吗?晚会真的很热闹,我猜呀,有不少人跟我一样,等着看热闹呢!”

  “哦?发生什么大事了?快说来我听听。”

  “子曰:‘不可说’。”

  “好家伙,敢吊我胃口!”他动手搔她的胳肢窝。

  “不玩了,不玩了,”她跑着躲开。“我要赶快洗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才有精力看我老板的笑话!舅,晚安!”

  赵子扬笑着摇头,望着外甥女如今十足成熟的女性线条,不得不承认,她长大了,但是这个仅小自己十来岁的亲外甥女,依旧是个皮蛋。

  他本在加拿大工作,忘年之交开口要他应聘回台,他二话不说就应允,回来认老友当新老板,在公关公司里挑大梁。婉拒老板提供住处的美意,他选择住在自己的大姐家,图的无非是一份家的感觉。

  果然,大姐和姐夫几乎是把他这个小弟当成儿子来照顾;而外甥女则是没把他当舅舅来尊敬,一个月住下来,受够了她的没大没小。

  不过,这一切一切仍令他倍觉温馨。唯一困扰他的事是,他的新工作竟与外甥女任职的公司有接触,这是他事先未能预料到的。未免不必要的问题产生,他和外甥女协商的结果是——不让何钊知道他俩有亲属关系。

  闹钟响过之后又过了两个钟头,何钊终于被刺眼阳光照醒了。

  不情不愿地伸手抓过闹钟,一看之后,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昏沉依旧的脑袋差点害他摔趴了。

  “妈的!都几点了,也不知道要打个电话来催我。”他边咒骂边进浴室。

  习惯在热天裸睡的他,直接站在莲蓬头底下,洗了个快速澡。

  时间过短,所以他想不起来害自己头痛的原因。

  穿戴整齐,塞皮夹进裤袋,再拿起行动电话——

  突起的声响差点炸破他的脑袋。

  “现在才打给我,不觉得太晚了吗?妈的,我一到办公室就宣布你被开除!”

  “我不是你办公室里的职员,是你二姐。何钊,你想办法找个人晚上到我家来帮我看一下孩子,我跟你姐夫有事要外出。拜托拜托,别忘了喔!”

  “哦——”他把诅咒吞下喉。“我他妈的又不是开保母介绍所,你不会去拜托三妹或小妹吗?我不是你唯一的手足,OK?”

  他狠狠切线,猜他二姐一定想接着说:但你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

  一想至此,他不得不再一次对已置身天堂的老爸发出不平之鸣。老爸的那句至理名言对他来说,根本是个永恒的咒语!

  一个成功的男人有权拥有很多女人?

  对老爸而言,可能是吧。把老妈安抚成个白痴,自己则时不时的可以在外偷个腥而从不出事,一辈子算下来,可不是有过不少女人吗?

  他呢?成功与否,还待盖棺论定。可是他已经拥有很多女人了——一个寡母,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外加一些不定期出现的女朋友。

  问题是,这些女人没给他带来快乐,相反地,她们让他觉得自己能少活一天是一天。

  两个姐姐都是已经泼出去的水,但不忘拿家务事来强调弟弟的重要性;老母就更别提了,她是他拥有的诸多女人中,最低能的一个。

  低能得每天处心积虑地要替儿子找个合适的老婆——用的还都是些俗气得教人发指的招数。最近的一招是什么?喔,把祖母传给她的红宝石戒指“借”他戴一星期,说什么这样做可以带给他好运,帮他吸引到合适的女子。

  放屁!

  但他还是戴了。不为什么,老母听不得他说件逆的话,听了之后少说要因身体不适而住两天医院,这样一来,上医院忏悔外带请安便是他额外的工作。尝过两次苦头之后,他觉得戴个尾戒不是大大的负担——男人指头粗,只能戴在尾指。

  吸引合适的女子?他会愚蠢到让自己的生活里再多出个女人来吗?更别说这女人还是个会为他制造女人的机器!

  丢人哪!男人戴女人戴的戒指,他边开车边骂自己没出息。老母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监他,他可以把戒指收着,“面圣”时戴着就好;但——弄丢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要上断头台的!罪名是“遗失传家宝”。所以,他戴着宝贝,不过把红宝石转向掌心。举着提笔诸多不便,可为了面子也只能忍受。他下意识地感觉一下习惯了三天的“不便”。

  妈的!戒指不在了?

  “叭——”

  他差点撞到别的车,挨了白眼和粗话都不敢还以颜色,暂抛内忧,他进了办公大楼,准备应付外患,可千万不能让公关公司的人误会他有不守时的坏习惯!

  “何先生,恭……”

  接待处的小姐员笑得迷人,可他没心情跟她招呼,一张臭脸吓断了甜甜的嗓音。

  跟电梯按键有仇似的,同一个号码按着不放,仿佛想为电梯加速。

  到了。一进办公室,他就看见何旭敏正在接听电话,只好用眼神骂她。

  她以清楚的嘴型对他发出无声的提示:“你女朋友。”

  他立刻朝她急急摇手,作了个“我不在”的嘴型。

  终于,她挂上电话。

  “你干嘛把行动电话关了?害我代你在这接受她炮轰!”

  关机是因为不想让更多的声音引爆他的痛脑袋。

  “炮轰什么?”他以问代答,眉头皱得更紧。“死女人!”

  “骂谁啊?!詹维棋还是我?”

  “骂女人!我不但骂她,也骂你!你不知道我再过半个钟头就要见那个……那个……”

  “赵子扬。”

  “对,就是他。我没出现之前,你注意到我迟到了吗?特助是干什么的,你都不会担心我可能出车祸了吗?我从不迟到的。”语罢还保持着瞪眼的凶样。

  “我打过电话去你那,你没接;打行动也不通,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吗?你女朋友在电话里骂个没完,我能砸电话吗?”她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座位。

  “等等!去冲杯黑咖啡给我。”

  应喝驻足,忍气吞声去替他冲咖啡,但愿他别苦得说不出话来。

  “咖啡!”

  他刚坐稳在办公桌前,苦思传家宝如今的下落,她已回到面前。

  “谢谢。”

  “还有什么吩咐吗?你要见的人应该快来了,需要我为你准备一些资料吗?”

  “不必,我早就拟好腹稿了。”他呷了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呀?”

  “黑咖啡,”窃笑在心底。“双料。”

  “我已经够倒楣了,你还……算了算了。”放下杯,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圈钥匙:“你拿着,现在就去我住的地方一趟。”

  “去你的公寓?干嘛?”她猜他是要她去找戒指,看来他昨晚是真醉了,醉得到此刻都搞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替我找一样东西。”看她一眼,他不无尴尬地接了下去:“呃,戒指,我给你看过的,”伸出左手给她看。“不见了。”

  见她没反应,他恼羞成怒:

  “我可以自己回去找,可是我跟人家约定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所以只好麻烦你一次,你知道那枚戒指对我,不,对我老母有多重要,你知道的!”

  她是知道。一起工作了两年,他的悲哀和无奈,她的确比其他人要清楚一些。也许是出于同情吧,她早已原谅他粗鲁的口头禅,只当那是他一种情绪发泄方式。

  “妈的!你还站着干嘛?”

  她不怒,只问:“你怎么不问我,詹维琪一早都炮轰了此什么?”

  “我现在没心情管她,OK?”

  “我建议你还是先听我转达一下吧,也许——我就不用跑一趟你的公寓。”

  “什么?”听出点眉目。“讲清楚一点!你不会告诉我,说我的戒指在她手上吧?”

  果真如此,詹维琪就不会来骂人了,她想。

  “事实上,戒指在我手上。”她亮出右手,那颗红宝石顿时令他两眼生光。

  “谢天谢地!”他兴奋捶桌,站了起来,伸手便要摘下她手上的戒指。“忧患解除了。”

  “我恐怕你还有更大的忧患要解除。”她主动摘戒,置于桌上,看见他的双眸又变得黯淡,“我想你是不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但是身为特助,我有义务告诉你昨晚发生的事。原来你昨晚真的醉得很厉害。”她刻意打住话。

  “说完!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家吊我胃口!”原来头痛是因为宿醉,妈的!

  “你先站离我远一点,我才说。”

  “你——”不得已,他忍下怒气。“你不会退两步再说吗?”

  她笑着倒退两步,愈来愈期待看见他的反应。

  “昨晚你当着新概念和台华所有高阶主管的面,把这枚红宝石戒指戴在我右手的中指上,向我求婚。”

  “我?”脑中一片风云变色。“我当着所有高阶主管……”

  “还有他们携带的伴。”

  “我把戒指给了你?还向你……”

  “求婚。”

  “我……我现在就开除你!”

  “为什么?因为你向我求婚?”

  “不!因为你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才不会这么无聊!好事不出门,我一早上已经收到无数个暧昧的恭贺了。如果你是个负责任的老板,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解除这个你自己开出来的玩笑,而不是在这里责怪我!”

  原来他的反应是这样。她终于相信他有多害怕结婚了。

  “我怎么不能责怪你,是你说的,我喝醉了,醉了之后做的事怎么能算数呢?你——你一定没醉,所以你一定也是个白痴!我要替你戴戒指的时候,你不会拒绝吗?”

  “我是怕你弄丢了戒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决定暂时替你保管它,这枚戒指对你的意义很重要,我知道。再说,你突然做出这种疯狂的事,谁会有心理准备?每个人都爱看热闹,一下子就围住我们两个,你要我怎么做?当场对大家说,我老板有神经病吗?”

  她的确担心他把戒指搞丢,但更想知道他会怎么收拾自己制造出来的烂摊子,反正她自己不会有损失。

  “可能我一喝酒就成了神经病!”找不出别的理由惊她,他只好骂自己。

  “快把戒指戴上呀!”她提醒。“还有,暂时是没事了,你赶快调整好情绪,赵先生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重叹一声,他无奈道:“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她笑在心里,想着他要是知道自己昨晚当着众人的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才是我的梦中情人”,不知要气成什么德性呢!

  下午三点,何钊回到办公室,发现何旭敏的衬衫上有一大块污渍,而她正在接电话。

  “打翻什么了?搞得这么脏。”待她收线,他才盯着那块污渍问话。

  “詹维棋在你去开会之后没多久就杀到这里来了。我使尽浑身解数让她消气,就为了不让她破坏你跟赵子扬的会议。为了克尽职守,我只能听她骂,忍受她将你没喝完的咖啡灌溉在我身上。”

  詹维琪的一番辱骂的确伤害到她了。但她不想描述细节,更不允许自己在何钊面前表现出万分委屈状,否则岂不印证了詹维琪的那句:你一定想尽办法在勾引何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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