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涂着我新买的棕色唇膏,穿上我最宝贝的白色开什米尔高领衫和米色套装,再套上我那黑白双雄之一两寸的黑色方跟鞋,我到张经理的办公室里展开我的“桃色计划”。
让我这般厚颜无耻地扮一个无所事事的女子,在别人公司里闲荡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的直属上司赵公文培。
前两天他絮絮叨叨地对我耳提面命。
“品嘉啊!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打电话行不通,去客户那里串串门子,联络联络感情,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张经理说不定以为你只会打电话和传真,太没有人味了,所以啊!你有事没事就到他们公司去走走,不会错的啦!”
赵公的嘴脸看起来像个厉害婆婆,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媳妇。
其实,早在我利用密集电话攻势,却要不到更多产品资料的同时,我已着手拟起广告文案;虽然赵公不时的三令五申,着实令我对文案中产品部分描述略嫌空洞而感到些微的心虚,但我还是将文案拟定,准备将死马当活马医。
昨天我已将加班一周的心血传真给张经理了,他说今天会给我回话。我决定今天亲自造访他。
“你就是邱小姐吗?你好、你好,早知道每天打电话给我的是位美女,我就要求文案不得用传真方式送达,而是要你当面交给我。”
我礼貌地和他握了下手,尴尬地笑着,悲惨地猜测着他将给我的回覆。他的赞美是因为等一下他将把我昨天传真过来的文案批评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不是广告这一行的生手,来之前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如果他没有全盘否决我的文案,那么我将用最大的努力试着和他沟通达成共识。没有这种能力,我将很难在这个行业中久留。
他请我坐下。
“邱小姐,昨天你传真过来的文案,我已经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了。”
“噢,那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不恰当的地方?”
“大致上说来,我很满意,只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删掉,其它的就OK了。”
“噢。”我捣蒜似的点着头。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我是紧张过了头,像个两百公尺短跑选手,比赛时却跑了两百五,尴尬不已。
“那我们就算敲定了。”他说。
“对,我回去之后就开始设计编排的工作,最迟三天可以完稿,下周三出炉。”
“好,那到时候我们再联络吧!”
踩着轻快的步履,我回到公司里。
本想立刻告知创意部同仁文案通过的好消息,看见赵公正对阿娉唠叨个没完,我决定暂时不说。
“品嘉,怎么样了?”小刘一见我就露出关心的神色,安慰的成分居多,他肯定认为我锻羽而归。
赵公立刻接下关爱我的第二棒。“文案被驳回了是吗?”他犯着嘀咕:“我早告诉过你,你、还有你,”他高举右手,食指点过他视线可及的每一个下属。“没有产品详细资料,怎么做广告呢?小小一则报纸广告都得好几万呢!短少空洞的文案不是很浪费版面吗?”
赵公不改平日的慷慨激昂,这个严重热爱吹嘘产品的上司,让我们几人全闭上嘴,顿时鸦雀无声,我们在心里唾弃他。
“总监大人,张经理采纳了我拟的广告文案。”等他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我才拨了内线电话告诉他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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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是我。今天我好开心,晚上我吃了一客海陆大餐慰劳自己,回家的路上又在摊子上买了一包鸡爪和脆肠,其实我已经吃不下了,是因为心情太好才买的。我把它放在冰箱里,晚一点再吃,明天吃也可以。呃噢,我刚才看了部片子,叫‘甲方乙方’,很有意思,你不妨也看看。呃……我先去洗澡,待会再打给你,拜。”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我泡了个好久好久的澡。释尽这段日子来所累积的紧张和疲惫,感觉捧透了。
一出浴室,电话正响着。
“品嘉。”
“是你呀!”
世贤在那头诧异两秒。“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噢,没有。”我刚才的语气很失望吗?忽地我明白了,我以为是答录机朋友打来的。
“品嘉,你在听吗?”
很显然地,我刚错过世贤一句话。“啊?在呀!我在听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人在你家附近,你出来吧!”
“噢,那你等我一下,我立刻就来。”
问了地点,我火速换上外出服,抓了小钱包和钥匙,正要出门,一个念头暂停了我的脚步。
一二三四,快点“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现在要出去,呃有个朋友从南部上来找我,我去去就回,拜。”
我在附近的咖啡屋里找到世贤。
“这么快啊!”他一见我就笑。
“什么时候到台北的?”我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下午。”
“放寒假啦?”
“嗯,今天开始放。”
“刚才有没有打很久的电话?”
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歉意。他好像告诉过我寒假开始的日期,我竟没有期待。今日一高兴,独自在外享用美食,回家看了一部VCD,又泡了一个长澡。我看了看咖啡屋其他的客人,庆幸着这家店营业到凌晨两点。
“我每隔十分钟打一通,第三通就找到你了。”
可怜他对我的期望值已降低到这等程度,第三通电话能找到我,他就很满意了。
“我加班噢不,我下班去逛个街、吃个饭,所以就晚了。”我这算解释吧?
他只是温暖地笑了笑,没有表示什么。“明天你还得上班,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我才刚出来耶!连饮料都还没点呢!你你不介意吗?”
“我只想看看你,看见就好了。”他招来服务生买单,揽着我出了咖啡屋。
我有点不好意思,却更觉压力减轻后的舒畅。
“品嘉,我们认识多久了?”送我回家的路上,他若有所思地问。
“快一年了吧!”我记得去年春节前,我休假参加旅行团去昆明玩时认识他的,他是团友。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优秀。”
“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交往?”
“算吧!”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可能因为我们一北一南,相隔遥远的缘故吧!”
“你有没有考虑过辞掉现在的工作,换一个环境试试?”
“没有耶!我现在的工作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看我,他欲言又止。
“我家到了。”
大概见时间已晚,他没问我请不请他进屋里坐,我也没提。
“明晚我再给你电话。”
“好。”
他看着我上楼,然后离去。
我好困。看了看电话,又想听听我朋友的声音。
“嗨,是我,我朋友回去了。我觉得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有点不应该。可是对他,我热不起来,就像对谁都热不起来一样。我是不是有病啊?算了算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第二章
由于年关将近,case比平日多出许多,公司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和北上度寒假的世贤比起来,我更是忙得不值得人原谅。除了拖着疲累的身躯陪他吃了两次晚饭,看了一场电影之外,我和他没有别的约会。
此刻,我埋首于一堆文案里。
“品嘉,会客室里有人等着见你。”阿娉翩然来到我身边通报。
“噢,谢谢。”
我立刻到会客室一趟。
“世贤?你怎么来啦?”我十分讶异。
“我来告诉你,我下午回台南。”他平静陈述。
“噢。你打个电话告诉我就好了嘛!干嘛亲自跑这一趟?”
“走之前想再看看你。”
他眼底一抹眷恋,令我不忍。想补偿些什么,我看了看手表。
“你搭火车吧?几点的,来得及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来得及吧!你有空陪我吃午饭?”他很怀疑的样子。
“有空,你等我半个钟头就好。”说完我又奔回座位,好像走快一点,时间也会过得快一点。
“品嘉,他应该是你男朋友了吧?”阿娉暧昧地问我,下巴差点掉在我肩上。
“对啦!”
“我刚才跟他聊了几句。哎,看起来满优质的,他是做什么的?”
“老师。他在台南一所高工教书。”
“台南啊!那他怎么跑到台北来了?”
“人家在放寒假啦!哪像我们这么歹命,每天累得跟老狗一样。”
“啧啧,多体贴啊!放寒假就上来会你耶。”
“谢谢。”我为什么对阿娉说谢谢?也许我想谢的人是世贤吧!
“品嘉,你们这样两地相思,苦不苦啊?”
“苦?噢,还好啦!”
“几番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对不对?”
“对吧!”什么跟什么?
“他有没有想过到台北来教书?”
“不知道耶!他在台南教得好好的,家就住在台南,干嘛到台北来教书?”我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也对,适当的距离可以保持两人之间的神秘感,满好的。”
“怎么,你想到南部找工作了吗?”我顺着她的话,促狭地问。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到南部找工作,头壳又没坏去!”
“你刚才不是说要神秘感吗?小刘和你都在我们公司上班,神秘感尽失,你不去南部,好歹也叫小刘到中部去嘛!”
阿娉白我一眼,回她的位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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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不到天就黑了,回到家中,我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今天送走世贤,这两件事让我心情轻松愉快。
对了,明天我就有空陪世贤了,他为什么要选在今天回台南呢?而且今天才告诉我。
他在向我抗议吗?也许是吧!
噢,我已经小睡过片刻,全身细胞舒活。
好心情要跟好朋友分享,我又拨了那组数字。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好好听的声音。
“嗨,是我。快过年了,我忙得一塌糊涂。不过,今天晚上却分外感到轻松,刚才睡了一觉,错过了晚餐时间,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饿。也许等一下就饿了,再说吧!呃……晚一点再打给你好了,拜。”
拿了换洗衣物,我正要进浴室,电话响了。
“喂?”
“品嘉,我到了。”是世贤来电,告诉我他到家了。
“你现在才到啊?”
“早就到了,我想你一定很晚才回家,所以现在才打。”
“噢。”他体贴的口吻再次让我感到歉疚。
“你会回家过年是吗?”
“会呀!”
“那等你回高雄再打电话给我,到时候见。”
“好,我知道。”
“对了,我在放寒假,不必早起上班,再晚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
“你早点休息吧!拜拜。”
“拜拜。”
挂上电话,我忽觉自己满恶劣的,我几乎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他,也许我真的怕打扰他的睡眠。
看起来世贤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应该会好好爱我才对,但我又不希望他太爱我。他爱我多少,我就得回报同样的爱,而我并不想爱人。
我又想跟我的朋友说话了。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我对着话筒叹气,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嗨,是我,我很糟糕、很恶劣,也很无奈。你看,我会跟你说话是因为你不会回答,也许我该去买个布偶来当听众。可是布偶没有生命,它不会懂我说的话,其实你也不懂,但你有生命,我可以假装你懂……算了,我心里好乱,胡说八道一堆就没事了。我去洗澡了,洗完澡会舒服一点。拜拜。”
我一挂上电话,它就又响了。
“品嘉,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啊?”是我哥。
“公司一放假我就回去。”
“何时?”
“等我买到预售票再打电话回家好不好?”
哥说妈要和我说话,叫我等一下。
我妈叮嘱几句之后便挂电话,她不习惯讲电话,我也是。
我成功地进了浴室,不再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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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回来啦!”阿娉对甫进办公室的男友嫣然一笑。
创意部里每个人依旧忙碌,不过心情指数明显上扬,因为快放年假了。
“张经理怎么说?”我问小刘。上回我送去的文案过关后,小刘接手编排设计的工作。
“过关了。”
“这么快?”
“快过年了嘛!青青菜菜啦!”小刘打趣道,一副卸下重担后的痛快。
“希望开春以后的工作也能这么顺利。”阿娉许了愿。
“我觉得只要我们的总监不再姓赵,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小刘也许着愿。
“不姓赵?那他要姓什么?”阿娉糊涂了,一反平日的精明干练。
“性本善啦!姓什么。”小刘拍了下他女友的脑袋。“总监应该换人做做看嘛!”
我们几个敢如此嚣张放肆,是因为各部门头子和总裁正在开会。
“我看很难,赵公跟我们老板不是有亲戚关系吗?”我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赵公之所以能够外行领导内行是有原因的。
“那是因为我们的总裁也是滥好人一个。不过,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过完年后老总裁就要退休了,我们连总裁都换新的,听说是个toughman,不讲情面的。”
小刘的消息特别灵通。
“你所谓的消息来源是什么?”我质疑。
“人事部的小丁透露给我的。”
“那可信度应该非常高了。”阿娉信了。“来者是何方神圣?”
“男的,不老,其它的就不清楚了。”小刘语罢另提建议:“哎,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一起去吃饭,庆祝庆祝好不好?”
“庆祝什么?”阿娉纳闷着。
“随便什么都可以,反正我觉得心情很棒,想庆祝就对了,我几乎已经看见赵公在卷铺盖了。”
小刘得了妄想症。不过我也期待着他幻想的那一幕。
“你要请客吗?”阿娉问他。
“拜托,平常我一个大男人供你们使唤,让你们左右还不够惨啊!没叫你们请我就不错了,还要我请客?我身上才几两肉,还想压榨我?”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几人。“先说好,各付各的,要参加的举手。”
他的女友率先响应。另有三个半新旧同仁也跟着举手。
我还在犹豫的当儿,阿娉出声了。
“品嘉,举手啦!我怎么看你都不像自闭患者,别那么不合群好不好?”
我不是不合群,只是有点不适应人群。不过,我还是从善如流地举手了。
赵公面带屎色回办公室来,他的会议结束了,我们的也结束了。
Θ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跟你说哦,昨晚我享受了最贵一夜,我和一堆同事到‘天辣子’去吃麻辣锅,然后到‘维洛妮卡’去泡了一晚,HIGH到最一高点。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除了维洛妮卡店里那个不放半条鱼的泡泡鱼缸,还有我已经拉了两回肚子。希望明天可以平平安安的去上班。好高兴喔,快放假了,等那个支援客户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就正式跟过去这一年说拜拜。糟糕!我又想上厕所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