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放着眼前活生生的妳不亲,亲照片真是太傻了对不对?」
说完就在她的颈上吻了起来,然后吻她的耳垂。他温柔地辗转吻着,不断与她耳鬓厮磨着……当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自己时,她的双眼迷蒙,双颊也发烫了,响应他的是炫目的微笑,绯红的脸上是柔情一片,于是他再一次炽烈地吻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恋。
「妳还没有送我礼物。」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头,手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
当爱意流窜到他全身的每一处时,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了。但他是珍爱她的,他不能现在就占有她。于是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算不算礼物?」她柔柔地依偎在他胸前,呼吸里有着尚未褪尽的激情。
「当然不算。那本来就是我的。」他说得既温柔又霸气。
「贪心鬼。」
不过,她还是给贪心鬼准备了礼物。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幅上了卷轴的书法作品。早在他考上研究所时她就写好了,还让文倩陪她在N大附近的美术社请人裱褙。
他满心欢喜地从她手中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是以行书所写的两行字: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瞧见她的落款,他更是欣喜万分,这是她为他写的。他细看端详、耐心品味着,果然字如其人--刚柔并济、韵味十足。
他转过头看她,她正像一个等着老师给评语的小学生,怯怯地望着他,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写得真好。」他由衷地赞美着。
好个春风得意,可不是吗?他想。不只为金榜题名,更因为他拥有她。
听了他的赞美,她释然地笑了。
「不过--」他故意停了下来,眼里有戏谑。
「不过什么?你快说。」原来他要先褒后贬,她紧张了起来,笑容也消失了。
「不过我不想看尽长安花,只想要妳这一朵。」话还没说完,他就先逃了,因为他知道她会立刻追着要打他。唉,他当然知道那是孟郊「登科后」的下两句,但他就是喜欢逗逗她,因为太有乐趣了。
***
徐槙顺利地拿到硕士学位,也如愿考取预官,这个夏天他就要入伍,开始他的军中生涯了。笼罩着他和世滢的离愁,与日俱增。
「明年毕业考研究所吗?」他问。
「嗯。」
其实这问题他们已讨论过无数次了。徐槙是因为入伍在即,想再次确认两人的人生旅程表。
说来奇怪,三年来两人竟没有一块上过指南宫,那个离学校如此近的地方。今天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的,竟想爬指南山,说着就一路往山上走去。
「暑假打算怎么过?」他开始关心起分别后的日子。
「还是那样过。」她想起母亲最近身体不好,暑假应该会在家多陪陪母亲吧。
「明年这时候,我还没退伍呢。」他有些话想说。
「当然,除非法令改了。」净说废话,真是。
「明年妳毕业时,我想正式拜访妳的父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
「你不是去过我家,也见过我父母了吗?」她摇摇头,他今天好怪喔。
「所谓正式拜访,就是我爸妈跟我一起去。」说完他等着她的反应。
「然后呢?」她听懂了,不过她不说,想让他继续。
「然后就是提亲嘛。」他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她没说什么。父母亲也知道她跟徐槙要好,他们也很喜欢他,只是--自己都还没毕业,他现在就提这事儿,好象太早了些。
「要不,别等明年了,我现在就向妳求婚。」见她迟迟不肯表态,他一急,竟真的在山路旁摘起野花,然后很慎重地跪在她面前,准备求婚了。
「干什么啦你,别人看见了会笑我们的。」她看他是急坏了,又忍不住笑他痴。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就快入伍了,不想遭兵变。」他终于说出心中真正的疑虑了,这是役男症候群。原来事关己时,他也潇洒不起来。
「你不信任我?」她生气地推开他。
「不是不信任妳,是不信任别人。我一走,难保没有人趁虚而入、横刀夺爱。」他的症状很严重了。
「还说不是不信任我,你这么说好象我意志不坚,随时会变心似的,你好过分。」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她一古脑儿地把这阵子的愁绪全哭了出来。
她的胸口早被离愁烧得发疼,她已经强颜欢笑了好久,常常在他面前故作轻松,暗地里却为即将来临的离别愁肠百转,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她何尝不知道他是情深难舍,心痛难忍;只是此刻的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淹没她的视线、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哭得伤心极了。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说错话了好吗?别哭了。」他心疼地拥住她,不断地为她拭去泪水。他好后悔,不该忽略她这一阵子的多愁善感,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该坚强的人应该是他呀。
见她渐渐缓和了情绪,停止了哭泣,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继续朝山上走去。到了指南宫,他就要牵她往里走。
「我们不进去好不好?」她拉住他。
「怎么了?」被她一拉,停下了脚步。
「人家说情侣一起进指南宫,将来会被人拆散的。」传说里面供奉的吕洞宾,是最爱拆散佳偶。
「喔,那就别去了。」这个时候,他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贸然行事。两人一路沉默地下了山。
***
徐槙入伍两个月之后,世滢跟着徐家二老和徐晴上成功岭探视了他一回。
「爸、妈、徐晴。」问候家人之后,他顾不得众目睽睽,上前就给世滢一个拥抱,放开她便说:「妳瘦了。」他眼里是无限的关爱。
「你也一样,瘦了,也黑了。」世滢看得出他更结实了。
「对,你们俩都瘦了,没办法,为伊消得人憔悴嘛。爸、妈,我说的对不对呀?」徐晴故意逗大家开心。
徐槙拍了拍妹妹的头,这个调皮蛋今天看起来可爱多了;从小还没跟妹妹分开那么久过,他还真想念她的恶作剧。
「世滢,改天到家里来,徐妈妈煲个汤给妳补一补。」徐母也心疼世滢。
「妈,妳好偏心喔。我现在上班每天被公司里的『前辈』折腾得好凄惨,妳都没说要帮我补一补。」徐晴毕业后就进了一家贸易公司上班,做了社会新鲜人。
「瞧妳这孩子,还说我没给妳补,妳是怕胖不敢多吃,就会冤枉我。」徐母抗议了。
「补、补、补,大家一起补。」徐父笑着打断母女俩的抬杠,问儿子:「怎么样?还习惯吗?」
「报告爸爸,习惯。」徐槙立正敬礼,故作严肃状要大家放心。
其实他是预官,在部队里是负责带兵的,军中生活倒没有什么让他不能适应的,只是他想世滢想得紧,每天跟着大兵数馒头。
一番与家人的闲谈以及与世滢短暂的相处,聊慰了他的寂寞心情和相思之苦。依依不舍的,他送家人和世滢离去。
「爸、妈保重,徐晴保重。」向家人道别后,他深情地注视着世滢。「世滢,为我珍重。」温柔的一句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红了眼眶,但却是忍住了泪水,她不要让他看见她掉眼泪,于是以微笑回答他。
他了解她的心思,心疼地抚了下她的脸颊,挥手向大家说再见。
***
大四这一年的圣诞夜,文倩和慧芸费尽唇舌,终于说服了世滢参加她们学校的舞会。她们一致感到身旁少了徐槙的世滢是有些落落寡欢的,当然,那是只有身为挚友的她们才感觉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所以学校里的大小活动,从运动会、园游会、美术系师生作品展到英语话剧比赛、专题讲座等等,她们是一网打尽,能邀就邀,而世滢只要是有空,也都接受了她们的好意。她们希望圣诞舞会的欢乐气氛能让世滢开心。
世滢向来不常参加舞会,这一晚她坐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舞池里的喧闹气氛。
「世滢,来嘛,这一曲我们五个人一起跳。」慧芸热情地拉着她到池舞。
于是三个女孩、家齐以及慧芸的男友恭伟一起热舞一曲。两个男孩和三侗女孩跳舞的结果是女生可以轮休,男生汗流浃背。
舞会的尾声,照例是浪漫的情歌。世滢体贴地把机会还给两位挚友。恭伟早巳拉走了慧芸,可家齐却没有邀文倩。
世滢催着两人:
「你们俩快去跳啊。」
家齐看了看文倩,又看了看世滢,眼里有犹豫又有渴望。虽然他只是轻轻一瞥,但文倩立刻察觉出来了--以她敏锐的心思,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
「学长,你请世滢跳吧,我好累,想休息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立刻脱口而出,一时理不清脑海里复杂思维的她,用手支着头,她的头真的疼了。
「世滢,可以请妳跳这支舞吗?」他终于还是邀了她。
见文倩的模样是真累了,于是世滢接受了他的邀请。
「徐槙还要多久才退伍?」他轻轻地搂着她,幽幽地问着。徐槙陪她到过N大,他跟他照过面。
「一年半。」
「妳--爱他?」他忍不住要问,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
「嗯,我爱他。」她的语气是无比的坚定。
提起徐槙,她的声音变得好轻、好柔,眼神变得如梦似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梦寐以求的女孩,此刻是这么近地靠着自己,近到他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可以闻到她的发香,但他却只能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一颗心如掉进万丈深渊般无法自拔而痛苦不堪。
又是这一曲无尽的爱,那是她和徐槙的第一支舞啊。浪漫熟悉的旋律,使她飘飘缈缈地沉浸在往日情怀中,依稀又看见徐槙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像一罐陈年的醇酒,她、一点一滴地回味着--于是她醉了,醉在家齐的怀里。
她看着自己的眼是迷蒙的,没有焦距的,他知道她正陷入一片回忆的迷思之中,她的心正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近距离地剖析她的感情世界,感觉却是令他揪心的痛。他只想好好爱她,她却把心给了别人,而他只有默默舔着自己的伤口。
哦?她愿意靠在自己的怀里了吗?当她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时,他心中有震惊、有狂喜。她软软的身子是这样真实地在自己怀中,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感情了,于是他将她紧紧地拥住,像是她立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般。他的心早在相识的最初就被她俘掳了,她的影像是那样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一日比一日清晰,他永远也无法遗忘。拥紧她吧,让这一瞬化成永恒吧。
「不,对不起,我--」世滢在被他紧紧抱住时,惊觉到这一瞬间的一片混乱,她用力摇着头推开了他。不,她要找文倩--文倩已经不在那儿了。怎么会这样呢?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她必须马上离开--她冲了出去,完全没有听见家齐在后头追喊她。
家齐追到校门口时,看见她急急忙忙上了一辆出租车,怕她出事,于是立刻也拦了一辆车紧跟在后。家齐在她快要到家的路上拦住她了。
「世滢,妳别走,听我说--」他拉住她就要解释。
「什么也别说了,是我的错,是我。」她哭了,她不该一时失态。「你应该去找文倩的,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在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想到文倩,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她好担心、好惶恐。
见她不停地摇头、不断地流泪,他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他上前扶着她的肩。
「世滢,妳没有错,如果有人错了的话,那个人就是我。」他定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后对她说出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声音。「我一直是爱妳的。」他用力地抓着她的肩,像是要让她听得更清楚。
「不,你不可以--」她瞪大了眼睛,一双黑眸里净是错愕。
「妳无权要求我停止爱妳,世滢。」说完,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放开了她,倒退着走了好几步才转身离去。
这一晚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使她心力交瘁了。家齐突然地一吻,更令她瞠目结舌,在原地伫立良久而无法移动,她突然觉得头剧烈疼痛,像是立刻就要胀破了,她再也无法思考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门口走去,她一直低着头走,以致于当她抬起头要按门铃时,才发现徐槙就站在那儿。
「你--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没告诉我?」看见他,她好高兴。对她来说,这是今晚唯一一件对的事。但她的心好累、好累,累得她兴奋不起来,累得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想立刻与他相拥。
「告诉妳?告诉妳,你们就不会在这里卿卿我我、难分难舍了是吗?」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抑制的震惊与忿怒。紧绷的脸上浮现青筋,他的眼光冷得像要杀死她一般--他推开了她。
「你看见了是吗?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好吗?」她踉跄地退了几步,知道徐槙误会了,她努力地试着解释。
「什么也别说了,我不要听,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很后悔回来!」他几乎是用吼的,然后他用跑的离开了。
他一路绝望的、没命地跑着。因为行宪纪念日,他临时出公差到台北来,利用空档满心欢喜地要见她一面,没想到等到的竟是这样令他痛彻心肺的一幕。不--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吼。忍受着令人窒息的痛,他连夜赶回台中,不再留恋。
***
「文倩,等等我--我有话跟妳说。」家齐等在素描教室外,看见文倩出来了,立刻追上前去。
文倩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放慢了速度,往教室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走去,然后才停了下来,她是想等他给一个解释的。
「我跟世滢她--那晚是我的错。」潜意识里,他想替世滢解释些什么。
「你对世滢抱歉,不需要来跟我解释。」她心底是很受伤的。原来他对自己没有歉意。
「我想,也许妳对我有些误会。」他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误会你对世滢?还是你对我?」她问得直接而露骨,武装起自己后,看不出她的心情。
「我爱世滢,我以为只有妳知道。」听他亲口坦承,她的心重重地抽了一下,心底的伤痕被触痛了。
「我以为你知道世滢并不爱你。」在她告诉他许多关于世滢和徐槙的故事之后,他竟一丝一毫没有动摇,无时无刻不愿放弃,他竟一直无法开始对她付出,原来他看不见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