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慈没有移动,静静地坐着,双手搁在膝上,眼睛盯着他胸前的衣服。
忽然之间,她觉得好安心,好安心。其实,每次有他在身旁,她都会有这种受到呵护的感觉,只是今天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而已。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的话,她的守护天使必定是他了!赵星慈心中想道。
缓缓地抬起长而鬈翘的睫毛,视线移至他充满男性魅力的脸庞,她感受到他们之间好像有某种奇妙的东西被释放出来,从他放在她颈项的手掌,以及他俩交会的视线中逐渐化开。
像是受到蛊惑似的,方展羽倾身向前,平滑温暖的双唇印上她娇艳欲滴的唇办。
理智告诉她应该撇开脸,可是她却出奇地不想移动,任由方展羽的唇越靠越近。
长长的睫羽缓缓地垂下,感受他温热的气息吹吐在她脸颊上,某种暖暖甜甜的感觉浮上她心头。
那是个很浅的吻,仅仅是两唇相贴,没有所谓的火热激情,可是却流露出彼此从未言明,甚至不愿向自己承认的渴望。
在他们相吻的一瞬间,星慈感觉到方展羽对她的心意。他的唇是如此温柔,与他冷硬孤傲的外表完全不同,如果没有情意融入其中,那种温柔又是来自何处?
突然间,她脑中出现上回在展览场上瞧见的那件作品《缠绵》。它体现的,就是现在的感觉。
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移动,仅是单纯品味唇办相触的醉人感受,连呼吸都有一致的节奏。
她从没有尝过这样动人深刻的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很有默契地,两人同时往后退开寸许,凝视对方。
“我不会道歉。”方展羽站起身子,轻声说道。
“什么?”赵星慈眸中的惊恐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困惑茫然。
她的唇办上,仍可以感受到他温软的唇所带来的震颤,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直窜入她心窝里。
“我也不知道。”深幽的黑眸中酝酿着莫名的风暴。
赵星慈蓦地有些害怕直视他的眸,移开视线,她的心因为刚才的那一吻而纷乱起来。
为什么要让他吻自己?是因为刚才受到惊吓的影响,还是她也对他有些动心?她在心中不断地自问着,一时之间却无法找到满意的答案。
然而,至少她现在可以确定他真的不是同性恋,否则又怎么会如此温柔地待她?
方才他们相吻的那一刹那,某种窝心动人的感受在她心口隐隐悸动,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不,不,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
她猛然回神,甩甩头,挥去恼人的念头,从长椅上站起来,打开灯,领着方展羽进入客厅。
“随便坐吧!”她往沙发处一比。接着,她打开室内所有的灯,喊道:“波卡?快出来!”
“波卡?”方展羽挑起眉。
“它是我的猫。”赵星慈解释道,“它大概被吓得躲起来了,你先坐一下,我去找它。”
说罢,她离开客厅。
坐在柔软的沙发内,方展羽环顾室内一周,发现赵星慈把她的个性充分表现在她家的装潢上。
乍看之下,小套房的布置精致优雅,客厅台灯罩上淡黄色蕾丝灯罩,落地窗搭配着同色系的蕾丝窗帘,一台钢琴坐落在墙边,音箱盖上头摆着一只典雅的花瓶,使整个房子充满女人味。
不过若是仔细瞧瞧,会发现电视后方墙壁挂着的那幅风格简约、色彩鲜明的印象画派作品,还有茶几底下垫着的鲜黄色和绿色交织的格子地毯,又隐隐表现出强烈的热情与生命力。
这就是她,一个融合了娇柔优雅与倔强鲜活的矛盾综合体。就是因为这样的特殊组合,当年她才会温柔地对他伸出援手,用她的微笑收买他的心,使他无法将她从心中抹去。
刚刚……他抿抿唇,几乎无法置信,他竟然真的吻了她。虽然,他做过好几次类似的梦,但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付诸实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没有把他推开。
此时,赵星慈一脸担忧地走回客厅。
“波卡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它会不会遭到那个人的毒手?她暗自担心着。
“别担心,我先陪你去报警,然后到外头四处找找。你的猫大概长什么样子?”他望向在他对面坐下的赵星慈,虽然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显然已无大碍。
“它是一只全身白色、金色眼睛的公猫,身长大概三十厘米,体形微胖。”赵星慈蹙着眉,难掩忧虑之色。
“你这里有没有药箱?我先替你上药,然后再和你一起去报警。”瞥见她雪白颈项上的红痕,他的黑眸又是一黯。
“那只是很浅的擦伤而已,他并没有真的伤到我。”赵星慈摇摇头,表示不要紧,“我们还是先去报警比较好。”
方才在浴室,她已经稍微清洗过那道伤痕,想把那肮脏恶心的感觉洗去。
“擦伤也是伤,你是医生,家里一定会有药箱。”方展羽很坚持。
赵星慈看入他的黑眸,不禁露出今晚第一个浅笑,说道:“你做事一向都那么没得商量吗?就在你身旁矮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方展羽没有回答她,径自从她所指的位置拿出药箱。 ”
他打开药箱,拿出棉花和碘酒,接着走到她身侧。
赵星慈跟着转头。
“别动,我要上药。”他一手固定住她的头,轻声说道。
冰凉的感觉伴随着一阵刺痛从伤口传来,令她倒抽一口气,僵硬半晌,“好痛。”
“这样就喊痛?亏你还是医生!”方展羽冷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可是他擦药的动作却轻柔而小心翼翼。
“人活着本来就会有痛觉嘛!除非你是死人。我从小就怕痛,不但怕打针,连看人家打针都怕,所以才选择精神科呀。”她说道,心中因他温柔的动作颇为感动。
方展羽不再与她废话,安静地替她清理伤口,等一切弄妥之后,才又坐回方才的位子。
“你一直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赵星慈看着他把药箱收回柜子里,重拾——开始的问题。
“刚巧路过而已。”方展羽轻描淡写地说。
赵星慈瞥他一眼,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不过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经过这段日子,她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得到他的真心。然而他对她的付出也令她感到害怕,怕自己无法给予相同的回报。
虽然有他在身边,她慢慢地忘却了方才被攻击的恐惧,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暧昧难明的矛盾心情。
“谢谢你……呃……及时出现解救我。”她澄澈的明眸直视他的黑眸,说道。
“你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去警局报案?”方展羽点个头,表示接受她的道谢。
“好,但波卡还没找到……”
“我们先去报案,我会帮你找到猫的。”方展羽说道,“你的安全比较重要,那个精神病患仍在外头某处晃荡,难保他不会再度尝试接近你。”
赵星慈想起方才被袭击的情形,眸中又染上一层惧色,无奈地点头,“说得也是,那我们先去报案好了。”
方展羽瞥见她眸中的惧意,心中一阵不舍。
他陪她前往住处附近的警局,赵星慈静静地走在他身边,若有所思。
方展羽偷偷瞧一眼她美丽的侧脸,一脸温柔而坚定的神情,暗暗许下诺言。
……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安然无恙。
他们两人到了警局,警员要他们叙述当时的情形,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要他们在笔录上签字备案。
从警局出来后,他们回到街上寻找波卡的踪影,然而却一无所获。
当他们再度回到赵星慈的住处,已经时过午夜。
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门口。
“……真不好意思,害你陪我到那么晚,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星慈明显有些犹豫,她今晚根本不敢一个人过夜,又担心回家去住会让她父母瞧见她颈上的伤,引来无谓的骚动。
那么晚了,除方展羽之外,她实在想不到有淮可以陪她,可是,这叫她如何开口?毕竟,孤男寡女的……更何况她对他的感觉还暧昧不明,如果他把她的请求当成示爱怎么办?
在她尚未弄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之前,她不愿给他太大的希望,以免日后他觉得她在玩弄他的感情。
算了!干脆到医院的急诊室混一个晚上吧!赵星慈在心里做下了最后决定。
“我陪你进去,等你睡着后我再离开。”方展羽果决地说道。目前这个情况,他根本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夜。
赵星慈惊讶于他的细心,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想太麻烦你,没关系,我可以去医院过夜。”
她低下头,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因为某个她也搞不清楚的理由,其实比较希望他留下来。
“一点也不麻烦,今晚你也受了不少折腾,应该要好好睡一觉。”方展羽深深地望着她。
赵星慈犹豫半晌,默默地接受他的提议,借着拿钥匙开门的动作避开他的眸。
他的眼神仿佛有种让人深陷其中的魔力,她无力抗拒,只有选择逃避。
进屋后,赵星慈犹豫半晌,从房间拿出一条毯子到客厅,对方展羽说道:“你也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吧� �
姑且不论她对他是否存有感情,但她是真心信任他,所以才会让他今夜留下来。
“谢谢。你快回房去睡,不用管我。”方展羽往沙发上一坐,催促道。
经过这番折腾,赵星慈实在是累得快睁不开眼了,于是也没有争辩地点点头,往浴室走去。
好一阵子之后,方展羽依然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专注地盯着茶几上的某一点,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不久前,他听见赵星慈从浴室出来,走回房间上床就寝的声音。如今,四周陷入极度的沉静,仅余秒针滴答走动的声响,提醒着时间的逝去。
瞄一眼时钟的指针,快凌晨两点了。
他无声地步入赵星慈的卧房,靠近床铺上熟睡的人儿。
她是因为他的陪伴,才会在受到惊吓后睡得那么安心,还是她一向如此沉睡?
他们之后谁也没再提起那个吻,仿佛它不曾发生一般。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困惑不安。
方展羽的视线移至赵星慈沉睡的美丽容颜,放纵自己仔细地、深深地观察她脸庞上每一个细致的小地方。
从微蹙的秀眉、又长又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一直到即使不用唇膏也依然嫣红的唇……
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起,他就渴望能这样细细瞧她,渴望到心里发疼。
仿佛受到催眠似的,他慢慢地伸出手,渴望去抚摸她光滑细致的脸庞。
她突然发出一阵不安的轻喃,方展羽蓦地收回手,但是渴望的眼神仍然依恋地停驻于她的睡颜。
不情愿地,他缓缓地转身离去,咽下一个无声的叹息。
在千种情爱里,惟有暗恋永不会开花,也没有结局,因此是惟一永恒的。它是一种甜甜的自虐,像肺叶上一小片钙化的印记,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在最深的地方隐藏……
轻轻地,他为赵星慈关起房门,回到客厅的沙发,盖上她给他的毯子,闭上眼睛。
星慈……你就是我心头的印记,然而,我真的只能把你深藏在心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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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当赵星慈被闹钟吵醒,揉着蒙胧的双眼走入客厅时,客厅里已空无一人,只余下昨夜她拿给方展羽的那条毯子,整齐地叠在沙发上。
赵星慈上前拿起毯子,缓缓地将脸庞埋入柔软的毯子中,猜想着能否吸嗅到他特有的气息。
但几乎是立即地,她欲盖弥彰地把毯子藏到身后,错愕地望着地板发呆。
她刚才是在干什么?她自问。天啊!她怎么会做这么傻气的事?
墙壁上的咕咕钟突然响起,八点整。
赵星慈因咕咕钟的声音而惊跳一下,匆匆把手中的毯子放回房间收好,接着到浴室梳洗,赶着去上班。
她不想深究自己方才的举动。
昨晚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觉得她和方展羽之间的确存有某些异样情愫,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一个年纪比她小了快四岁的男人……
她喜欢他,也很感激他对她的好,但她宁愿他们是像姊弟一般相处,这样一切都会单纯些。
如果慧芬或二哥知道,一定会说她顽固吧?
感情的事情是无理可讲的,如果他们一定要说她顽固,那也只能由得他们去说了。
她在波卡平时用餐的食盒内装满猫饲料,放在铁栏杆内,希望它会自己回来。
接着,赵星慈拿起包包出门,这次她没忘记小心地把门锁好,甚至还仔细检查再三。
她并不打算把昨天遇袭的事情告诉父母,以免他们替她担心,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决定在那个病患尚未回到精神病院前,把二哥找来陪她一起住。
“星慈,昨夜没睡好吗?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赵星慈才进办公室,彭慧芬一抬头看见她,便关心地问道。
平时星慈都神清气爽的,怎么今天不但有黑眼圈,而且气色也不如以往红润?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可能太晚睡,睡眠不足吧!”
她不想张扬昨天遇袭的事情,以免好友担心,何况,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方展羽在她家过夜。
“你呀!真搞不懂,你又没男朋友,也不爱玩,到底每天混那么晚在做什么?”彭慧芬开玩笑道。
赵星慈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对了!听说上回大闹医院,嚷着要娶你的那个家伙,趁着医疗人员不注意,从疗养院溜出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她今天早上才接到疗养院发给医院的通知。
“喔,我知道了,谢谢。”可惜这个警告来得太晚,赵星慈在心中苦笑。
“疗养院说他的病情极不稳定,具有危险性,所以要我们一发现他的行踪,就通知他们。”彭慧芬说道,“不谈这个,星慈,你这个周六有没有空?”
“什么事?”
“骨科那边要去烤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说不定能认识你的真命天子喔!”彭慧芬眨眼说道。星慈总把每个人都当朋友看待,间接拒绝了许多追求者,八字始终没一撇,真想问问她和展羽小弟的进展如何。
赵星慈看着彭慧芬意有所指的眨眼,脑中又进出方展羽孤傲专注的神情。
她连忙挥去他的影像。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她反常地迅速答应。也许她的确需要多认识一些异性,好让自己的心思从方展羽身上移开。
拿起护士放在她桌上的资料夹,她走出办公室,往二楼门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