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蕾决定不理会航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的问话,要是真的说出来,就等于撇开自尊,明白地表示自己对那些周末女访客的嫉妒。当然,还有对他的一往情深。
既然她什么也不打算告诉他,那么眼前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扭过头去,趾高气扬地打道回府。好在她多准备了一副大门钥匙在车钥匙串上,要不然一定会因为心慌意乱,站在他面前拼命掏皮包,肯定被他笑死。
但即使不理他,事情还是没有结束。蓓蕾打开大门,走进客厅,本以为可暂时摆脱男人,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说:“不要行李了吗?”
这个混帐东西,天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出丑,她的确忘了行李。
“谢……”她才吐出一个字,航德就已经把行李箱当推土机,撞开大门,往她身前一放。“……谢你!”她坚持把话说完,总得维持起码的礼貌。
航德怒眼圆睁:“啊?就这样?”
蓓蕾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想喘口气。不行!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干嘛?你还指望我给你小费?”她据傲地说。瞧见航德突然紧握双拳,心伫立刻有些后悔。
他做了个很长的深呼吸,仿佛想借此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火气。
“少跟我来这一套!”他咬牙说。蓓蕾觉得好无助,单独和他在客厅,她根本没办法思考。
“你希望我说什么?上次你已经摔过我的电话,还巴望什么?”她实在无话可说,急着送客,“我想你还是回去吧!”正要开门的时候,航德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猛地把门推回去。
她仰头看了男人一眼,发现他正以一种评估的眼光打量她:“卖房子这件事,和我有关吗?”
蓓蕾知道崔航德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绝不可轻易让他看出破绽。“哦?是吗?”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表示起码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眼前两人距离太近,不安全。她立即又改变策略地说:“我到底说了什么恶毒的风凉话,气得您非摔我的电话不可?”
航德站在那儿一语不发地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好象终于记起所有的谈话内容,他提醒她说:“除了请我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你之外,你还大胆指控本人幸灾乐祸。”
蓓蕾圆睁着一双大眼睛,知道他又在耍老把戏,故意要让她感到内疚。
“难道你忘了写给老岳的那封信吗?你故意勾起别人的希望,然后又拒绝别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还指望我说好听的?”
“你以为那封信针对你写的?你真的这么想?”他问,逼得蓓蕾不得不面对现实。或许当初的确有些武断,可是她一直都认为航德是匹狡猾的狼。
“没……没有啊,我怎么会呢?”她矢口否认,一张粉脸早已飞红,“我……,”
“或许我早就该告诉你,就是因为心里有你,当初才会提笔写第一封信给他。”他说。
“是吗!真是帮了大忙。”蓓蕾趁机接下去说:“既然是这样,那第一封信的目的,其实只是想借机接近我罗?”
“拜托!”航德突然有些无奈,“说得那么白,还不懂吗?”
‘您’当然不会有错啦——”
“闭嘴!”他愤怒地打断她的话,“一句话都别说,仔细听我说。”
蓓蕾随时都可以丢几句气死人的俏皮话还以颜色,但是想一想,还是保持缄默点比较妥当:“最好说精彩一点儿!”随即木头人似地将在那儿,等他开腔。
“你可不可以坐下来?”他提议。
听起来仿佛认为她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或者,这一讲要老半天,不仅是三言两语而已。
“不必了,”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其实坐下来也挺好,只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随便,”他直直盯着她,“星期二那天,我打电话给——”
“反正不是跟老岳道歉。”
“可以请你安静吗?”
“请继续。”
“没什么好道歉的!”听他这么一说,蓓蕾差点就“哼!”了出来,不过瞧他一脸正经八百的样子,最好少捣蛋。航德也不愿多想,直接往下说:“一共有两封信……”
“两封?”蓓蕾还没说完,就被航德脸上“本人郑重警告你”的表情给吓得赶紧闭嘴。
“如果我必须表示歉意,那就是,这两封信是同一天寄出的,很遗憾,它们并没有同一天寄到。听你跟我说话的口气,我就知道一定还差一封,不过……”
“等一下,”蓓蕾打断他说,“有个地方我听不懂。你刚才说有两封信?星期二那天老岳只收到一封啊!”
“两封都是寄给他的。你看到的那封,是以布莱顿公司的名义寄出,说明本公司无意冒赔钱的风险。”
“那另外一封呢?”蓓蕾问,所有愤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心注意航德所说的一字一句。
“至于那另外一封,”他说,“一直到星期三才寄到,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寄出,站在经营企业的立场,给他一些建议。同时,也同意由我私人的帐户中拨出一笔款项,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蓓蕾听呆了,除了盯着航德之外,也不知该如何去想。“你……你……他呢……”她想说几句话,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老岳的确需要一笔钱,数额并不小,刚才航德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就因为她的关系,特别以私人名义出资替老岳应急,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喔!航德!”她觉得现在一定得坐下来,也顾不得是不是出尔反尔了。
“我也可以坐吗?”他问。蓓蕾这才注意到航德往长沙发走过来,正等着她同意呢!
“当然可以。”她说话的语气和刚才迥然不同,说完也往长沙发另一端挪了挪,好空点位置让他坐。
“可不可以请你再重新慢慢地说一遍?”她注意到航德脸上一抹久未出现的微笑。
“也没那么多可说啦!”他有点犹豫,“或者呢,”他好象是故意要吊人胃口,又补上一句,“嗯,其实倒也挺有得谈的。”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无论如何,星期二当天我就已经做了决定,然后我打电话给你——”
“包里!”她突然大叫,“你打电话来问包里,对不对?”
他嘟哝了半晌,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跟你说不到两句,我就知道一定有一封信还没寄到。”
“你打电话给老岳,就是要确定这件事?”
“我打电话是要找你,”航德纠正她,“直到当时我才发现,两封信没有同时到达。就我而言,实在没有必要跟他联络,当然,他很可能会拨电话给我。”
“老岳的确打了电话给你,对不对?”
“他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我的特别助理留了一个条子在我桌上,说老岳看了我的信之后,已经乐昏了头,分不清东西南北。”
老天,蓓蕾觉得很惭愧,居然在电话里指控这位大恩人幸灾乐祸。
“也不能怪老岳,”她说,“他日夜担心,当然反应会比较激烈。”
“他并不是惟一‘反应激烈’的人。”航德尖锐地撂下一句。
蓓蕾突然有些紧张,说不定航德只是同情老岳,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可是事实又好象不是这样,就算航德会因此惹上一点麻烦好了,反正他有的是钱,怕什么?“你?难道你也担心?”她急迫地问。
“我已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顺着自己的心意办事了。”不管他面对的是什么问题,他还是没说,“不过上星期二你在电话里的态度,对整个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蓓蕾扭过头看着航德,他似乎正绞尽脑汁,想要正确无误地说些什么。
“我,听不太懂!”她慢条斯理地说。航德电话中冷若冰霜的态度,怎么会和他的事业有关呢?
“你还不懂吗?我是在告诉你,假如是其它的女人,我才懒得管她的死活呢!”
蓓蕾觉得喉咙很干,呼吸也有点困难,自己真是个大白痴。原来航德从一开始就认定她只是周末邻居,或岳麦克塑料公司的秘书,而不是看作“那个叫黎蓓蕾的女人”。其实搞了大半天,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如果不是我的关系,你不会插手?”
“当然‘不会’。”他特别字正腔圆地说,“不过,你也应该相信,我照样能搞出一些把人活活气死的勾当,比如打电话去‘幸灾乐祸’等等。”他说着说着,脸上泛起阵阵笑意,“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吧?”
“我……呕……”她还是搞不懂,只好张口问他:“为什么?”
航德这时已转身看着她,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她不放,好象在我一些熟悉的什么。“难道你猜不出来?”他极其平静地问,蓓蕾一颗心立时乱了阵脚,愈跳愈快。
刚才男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他根本不关心其它的女人;言下之意,就是很看重自己。换句话说,在他的心里,自己还有一席之地。
喔!不!不可以这么想下去,不能再会错意。
她将目光自航德身上移开,终于了解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自己、她又看了他一眼,男人期盼的眼神,仍殷切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我最不会猜了,”只好这么搪塞过去。
航德的表情有点失望:“我一定要长话长说吗?”
不管是长话还是短话,蓓蕾心里好象煮了一锅正在沸腾的开水,激动不已。她的大脑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弃她而去;前思后想又全无头绪可循,她好心慌!“呕……这个……长话长说也不错嘛!”
航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又向她靠了靠。
“好吧!长话长说,我就从头说给你听。”蓓蕾更迷糊了,张着嘴发呆,“去年年底,公司的生意做得很好,我在伦敦的生活也很不错,就开始仔细评估我的生活品质。”
“品质?”蓓蕾不懂,航德为什么劳师动众地细说从头。令人感到高兴的是,以前虽然也谈过许多话题,但今天所提的部份——这比较隐私的个人部份,却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她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当时我觉得生命里好象少了什么东西,可又说不上来。”他继续说,“在事业上,以前订下的目标,几乎已经全部完成,一样都不少。所以我认为,或许自己应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所以你就买下了豪迈山庄?”
航德温存地看了她一眼,蓓蕾觉得心里受用,一股暖流非常温柔漫过全身。真搞不懂为什么以前会那么恨他?
航德回答说:“在乡下买栋房子的确是个好主意,不必太大,也无需豪华。我平常工作很卖力,一个星期7天都不够用,所以我想换一个完全不同的格调。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报确定到底有没有办法应付那种宁静无波的家居生活。”他稍停片刻,随后补充说:“找到这栋房子之后,我立刻着手进行必要的修改,没想到却在无意中碰到一位美得脱俗的女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哟,崔航德先生,等不及要把它给拆了,是不是啊?’她甚至还指控我为了买豪迈山庄‘欺压善良’。”
蓓蕾只记得他说了句“美得脱俗”,其它那些都听不真切。“真……对不起,我那么说实在很不公平,只是在你出现以前,豪迈山庄本来应该是我的。”
“这一点我后来也发现了。”航德笑了笑。
“当初你一点都不知道?”
“看过房子以后,我就交给律师全权处理。一直到那次遇到你之后,我才了解其中的一些细节。”男人体贴地望着她,继续说道:“事实上,你几乎也错过了春樱山庄。”
“是吗?”她有点不太相信。
“还好你没有。”他答道,“春樱山庄上市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国内,等我一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当时我想把它买下来,再将两个山庄还原成一个。不论就生活便利,或者是将来转售的投资报酬率来看,这么做都很合理。”
蓓蕾问:“所以你就打电话联络那家中介公司?”
他点点头。“萨鲁佛告诉我春樱山庄还没脱手,不过——”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又继续说:“决定购买之前,我临时起意问了一声:是不是有其它人也想买那栋房子?”
“他告诉你说我想买?”她问。
航德悲哀地望了她一眼,“本来我真的想不顾一切地买下来,一听到黎蓓蕾小姐已经出价,竟然心慌意乱地难以抉择。我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把它让给你。”
“天哪!”蓓蕾这才意识到,航德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特别为谁退缩过。
航德静静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后来你搬了进来,一切烦恼,接踵而至。从那时开始,本来以为应该宁静安详的乡居生活,就日益精彩地连番好戏登台。”
“烦恼?”她有点呛,后来又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一点,立刻追加一句:“啊!你是说整修房子的噪音?还有——”
“不,我是指你,黎蓓蕾。”他神情严肃地说,仍是目不转眼地望着她。
“我?”她愣了一下,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怎么会呢?”她心跳加快,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怎么会?”他摇摇头,“过去这几个星期我也很想知道,到底这位有双诱人红唇的长腿美女有什么令人无法抗拒的磁力,让我一开始就惨遭折磨?”
“折……折磨?”
“没有其它字眼可以描述。尤其是你在撕壁纸的时候,我在隔壁听起来,简直就好象有个马戏团在吹喇叭似地吵死人。”
“喔!”她咕哝了一声,心跳暂时恢复正常,“那也是情非得已的嘛!”
“那当然。”他也同意,“你来了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就被你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法子,只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伦敦。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很佩服你独自完成装修房舍的成就。”
“换装管线是姜先生负责的。”她觉得不应该把别人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很抱歉那天早上害得你不得不先走一步。”
“小事一桩。”他兴致高昂起来,“还有一次,我甚至为了你,故意延期出国。”蓓蕾的情绪也开始起伏。“有时,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刻意提早回来。”
蓓蕾吞了口口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这……都是为了我?”男人更靠近了些,她又咽了口口水。
“一点都不假,”他答道。
“为……为什么呢?”她一定要问清楚。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问过自己不知几百遍。我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有哪个男人来接你,就会气得七窍生烟;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整晚思虑,你是不是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