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下云晨风的「心事」,恐怕真要「众」所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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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没听错,的确是她的声音!
焦躁不安的思绪瞬间爆发,云晨风以疾风般的姿态穿越前庭,南跨出会馆,即看见——
一名面容猥琐的男子正扬起手臂,辣狠狠地掴向点点的面颊——
「该死!」
一句粗喝,在云晨风狂怒上前之际,从另一处突然窜出的郑得兄已先行一步撞开了这两名厚颜无耻的蠢汉。
「点点!」云晨风赶至,正好应声接住点点。
「啊,昏过去了?」郑得兄惊瞪着眼,被这意外的情况给吓到。
这下可好,他又成了「嫌疑犯」了!
刚结束船上的工作,正打算先去客栈等待其它人,却撞见这两人当街对点点姑娘不规不矩……
本来,他是想假装没看见的,可眼前这女人的身分却让他无法「视而不见」,如果她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有个「万一」,他肯定有十层皮都不够大哥剥。
但,他万万没料到他出手相救的结果,反像是他把她给撞昏似的!
「大哥,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他连忙澄清,不明白何以每次她有事都会让他碰上。
「我知道。」云晨风冷声道。盯着点点红肿的左颊及带血的嘴角,他有股杀人的冲动。
「哼,这位老兄,我劝你少管闲事——」狼狈的两人从地上爬起,仍不甘示弱地叫着。「那可是我们兄弟俩看上的……啊!」
又一声惨叫!
霎时,只见这两名蠢汉同时捣着左颊,一脸吃惊地瞪着散发慑人气势的云晨风,醉意全消;他们根本无从明白——明明双手抱着人的云晨风,是如何让石子离开地面袭向他们的?
「好啊,来阴的?」其中一人哼道。
「喂喂,嘴巴放干净点!我大哥可是正大光明地教训你们,只怪你们自己眼力太差!」郑得兄握拳道,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大哥,收拾这两个人渣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你还是先带点点姑娘去给大夫瞧瞧吧!」
「坏我好事还想跑?没那么容易!」当街被羞辱的这口鸟气如果不报,他们兄弟俩就枉称为人!
云晨风冷眼扫向两人,朝郑得兄定定丢下一句。「给我留活口。」语毕,即漠然地抱着点点转身离开,完全不把两人的叫嚣放在眼里。
「喂喂,有胆管闲事,就别给我开溜——」
「闲事?你当大家都像你们一样闲着没事干啊?老子我们可忙得很!」郑得兄阻在两人面前,露出挑衅的表情。「况且,杀只鸡哪需要用到什么牛刀?凭你们也配浪费我大哥的时间?」
「别以为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就会放过你,老弟,上!」
壮汉使劲叫阵,全力猛攻上前,但郑得兄壮硕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闪向一旁,让两人顿时扑了个空。
「等等!谁说我是一个人?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有兄弟吗?我郑得兄什么没有,偏偏就有个‘高人一等’的弟弟!」郑得兄不以为然地啐道,并对着两人的身后方向大喊:「喂!还不出来!想赖多久?」
「唉,搞什么?明明靠你一个人的蛮力就绰绰有馀了,干么硬要拖我下水?」
郑得弟打个呵欠,意兴阑珊地现身眼前,他鹤立鸡群的瘦高身材确实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对仗的两名蠢汉各吐了口痰,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一对一?也好!以免人家说咱们两兄弟‘欺负人’。」
「哈!欺负人的人竟然还怕人家说‘欺负人’!笑死人了!」郑得兄咧嘴道。
「哼,废话少说,老弟,上!」两名蠢汉再度挥拳。
「等等——」
愤怒的粗拳戛停空中。「又怎么了?」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大吼。
等等,不对!似乎……没人开口啊!
「你们在做什么?」许廷邦手持两串糖葫芦,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疑惑地望向郑氏两兄弟——大哥明明规定,不得在外与人冲突斗架,怎么他们……
「喏,你的点点妹妹刚刚被这两个无赖给欺负了。」郑得弟两手交叉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什么?」许延邦大惊,慌忙环顾四周——果然不见点点的身影!
「别找了,大哥把她带走了。」郑得兄指指泉漳会馆。
「可恶!真是你们两个欺负人?」许廷邦气得冲上前。
两名蠢汉斜眼睨视,摆明了不把这乳臭小子摆在眼里。「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许延邦咬牙道,两串糖葫芦顺势从他手里飞出,不偏不倚地砸上那瞧不起人的双眼。「只是手有点痒!」
红艳艳的枣子粘呼呼地从壮汉脸上滑落,使原本已布满血渍的面容留下另一条新的「血痕」。「臭、小、子!」
粗喝一声,两人立刻与许廷邦扭打成一团。
「好了!这下我们两个可以休息了。」郑得弟拍拍哥哥的肩膀说道。现在,他只需在旁观战即可。
「想不到阿邦这小子干劲十足啊!」
郑得兄点头附和,和郑得弟两人退向一旁。突然,他又想起什么似地转过身,朝当街奋战的许廷邦喊道:「喂喂,下手轻点,大哥说要留活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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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老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商家代表全挤在门口,看着云晨风急冲冲地抱着一名混血女子折回会馆。
「借房一用。」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眼光,云晨风脚步坚定地直接走向西厕厢房。
「云老板,这……不妥吧!」
不由自主地跟着云晨风移动脚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之前耳闻云老板在安平镇上,曾公开为一名混血女子出头;姑且不管他们之间「关系」如何,和这样一个女子牵扯上,横竖都是会影响云晨风在同业中的声誉和地位。
「有何不妥?」停下脚步,冷然的脸上带着怒气。
「因为……」些许戒慎、些许防备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瞟向他怀中的点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也是跟在我身边的人,难道没有资格进这会馆?」云晨风微愠道,对大伙儿排拒点点的态度感到十分恼怒。她不该受到这般对待的,他不允许!
「这……」
「余大,麻烦去请个大夫来。」迳自朝站在一旁的余默交代道,他仍是丢下了一片愕然。
他决心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转进西厢,踏进房,顺势勾上门扉,云晨风将点点抱往床榻,倾身要放下她的同时,突然间,她呻吟出声,悠悠转醒——
「云大哥……」
看清了他,点点反射性的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颈项,浑身不住颤抖。
「别怕,这里很安全。」云晨风轻声安抚,沉稳的嗓音近在咫尺。
他想拉下她环着他的手臂,但她却反而搂得更紧,仿佛怕他会就此消失。
「点点,我必须检查你的伤势。」他哄她松手,但她却死命摇头,坚持不愿放开他。
她这般倚赖的举动,对他,是第一次。
旋身端坐床沿,云晨风搂她坐上他的大腿,让她可以继续倚着他——
「那两个人……」点点嚅声颤道,小脸依然深埋他的颈窝。
她不断颤抖的身子,揪痛的是他的心呵!
云晨风轻拍她的背,自责懊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他不该对她生气,更不该让她遭遇这种险境……
他该死的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因为嫉妒而失去了判断能力。
似乎感受到他深刻的情绪,点点缓缓抬起头,凝视他紧绷的侧脸——
「对不起……」她微微瑟缩。
「为何道歉?错不在你。」云晨风蹙眉,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得缩紧。「还有,阿邦那小子跑哪去了?为何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他沉声问。
倏地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点点连忙道:「是……是我坚持留在那里的,阿邦他……他只是去买东西给我吃,你……你别怪他……」
「别急着为他说话。」云晨风伸手制止她的求情,神色依然严肃。「是他的责任就跑不掉。」
「不,和他没有关系,是我……」
「你真这么担心他受罚?」
「嘎?」她怔住。
拂开发丝,云晨风轻柔地审视她略显红肿的脸颊,语气深重地问道:「对你而言,他真这么重要?」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里便如火烧般难熬。
不管他过去如何看重这群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兄、如何共享财产资源,但唯有她,他没有办法做到无私,他想要的是全然的独占!
「阿邦人很好,他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点点诚实地说道,她喜欢阿邦,他很亲切。
「是吗?那我呢?不算是你的朋友?」他拧起眉。
望着他冷沉的双眼,点点忍不住伸手抚过他眉间的皱折。
「你……和阿邦不同。」她开始模仿他的动作,轻轻拨弄他散落额前的一撮发丝。
他是不是她的朋友?应该也是吧!
只是,他和阿邦带给她的感觉终究不同,她一直把他放在心里的另一个位置——一个有别于众人的位置!
云晨风按住她的手,口气有些急切。「你觉得我和阿邦不同?」
「嗯。」她点点头。「他说他是能和我‘分担烦恼’的朋友!但是对你……我想不只是分担烦恼而已……」
感觉到双颊蓦地窜热,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尽管只是看着你工作,或是听你说话,都好……」
「这——真是你心里的想法?」云晨风捧起她的脸,强迫她迎视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他惊喜不已,这表示她愿意对他敞开心了吗?
望向他灼热的黑眸,点点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就要在他的注视下烧了起来,而她的心也同时飞快地鼓动着——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说错了什么,否则他为何会以这样炙人的眼神瞧她?
但——那些确实都是她此刻的想法啊!
「我……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到底好或不好……我只是……」
她的话语蓦地消失在他的气息之中。
在点点还未来得及说清一切感觉.云晨风已经情不自禁地俯身攫住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这突来的举动震惊了点点,但她并没有试图挣扎;相反的,在他轻柔的攻势下,她逐渐软偎在他怀里,承受着他双唇的温暖。
是了,他在亲她……
一点一滴的,慢慢攻占她全身的知觉。
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膀,点点并不懂得该如何回应,她只能闭着眼,放任自己跟随着他,沉浸一切——
须臾,当所有热力从唇上渐渐褪去,她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仰躺在床铺上,而云晨风正俯在她的上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她抿了抿被吻得红润的双唇,问:「你……喜欢我吗?」
「心疼你。」她问得傻气,他倒也答得干脆。
摇了摇头,点点毫不迟疑地说道:「可我喜欢你,所以想待在你身边。」
在世俗的眼光中,男女之间应守的教条与分际她并不了解,此刻,她只知道她不想隐藏这种喜欢的心情。
「很高兴听你这样说。」他扯出一抹微笑。
无数的船队与财富,都比不上她真切的一句话——原来,他也是个「虚荣」的男人!
「那表示……你不再生我的气了?」她想起他先前的冷淡。
云晨风抚着她的刘海,自责又内疚。「我不该对你凶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问题在我——是我的心变小了。」
「你的心……」
「除了我之外,你有权得到更多人的关爱才对,阿邦从十岁就跟着我,我知道他是真心待你好——」他俯下身,以额头抵着她的,嘎声道。「只是——我的心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宽大。」
抬手圈着他的颈项,点点拚命摇头。「不,你是我见过心最大、最好的人,你可以不理会我的,但你却一直待我好……」
「和阿邦比起来,谁好?」他似笑非笑地问。
「嘎?」
「很难回答吗?」他的语气有些捉弄。
「阿邦他……」点点显得有些为难。他待她好,阿邦也待她好,但两种好对她的意义不同,根本无从比较……
「好了!别花太多时间想这个问题,大夫马上就来,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他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正要起身,点点随即收拢手臂扣住了他。
「等一下……」她纯亮的褐眸深处闪过一抹戒惧与依赖。「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我就坐这里,不离开。」他拍拍床侧,拉下她环着他的手臂,这才赫然发现她沾血的手里仍紧紧握着一只螺状的贝壳。「这?」
点点缓缓递高贝壳,有些怅然若失。「这原来是要送你的……」
「没关系,给我。」云晨风道。
她怔了下。「可是,它沾染了那个人的血……」
「所以它更没理由留着。」他取过贝壳,并撩起衣角为她拭去手上残留的血迹。
「啊,脏了……」点点惊呼道,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看着原本干净的布料就此沾上一团污渍,她心慌得直想抽回双手。
「别动。」他扣住她,执意要为她擦去血污。
点点停止挣扎,默默看着他细心擦拭的动作,心头暖极。如果说她注定会选择一个人付出真心,那么,这个人无疑就是眼前的男人了。
曾经,看着娘无悔守候一颗付出的真心、为一段短暂的爱恋倾注一生等待,她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可如今,她的心竟也能感受这股情潮悸动!
她想……她不只是喜欢他而已……
或许,就如同当年娘和爹爹一般,她也是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云大哥……」
「嗯?」
「等你带我见到爹爹之后,你是不是就会马上离开了呢?」她细声探问。
云晨风神色一凛,抬起头望进她的深眸。当初,为了带她离开安平镇,他不得不顺水推舟,佯称认识她爹,以取得她的信任,可事实上,这个情况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警一觉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
倏地,敲门声响。
「大夫来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云晨风拍拍她的手,起身前去开门。
毫未察觉他迥异的神色,点点乖顺地待在床上等着大夫。
她决定,等见到爹爹、传达了娘的思念之后,她会选择跟随他,无论天涯海角。
第七章
理好衣裳,点点拉开门,走出客栈的房间。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已平静许多,除了些微抓伤及擦伤之外,她身上并没有其它严重的外伤,但云晨风不放心,坚持要她在房里多休息。
不过,有件事情一直让她十分挂心。
因为从前日事件发生之后,她便没有再见到许廷邦,她很担心他会被责罚。她必须再向云晨风澄清一次——那件意外,真的不是许廷邦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