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在爱上白玛之后,才找到了一个妥贴安放的位置。她虽然走了,但留给他的已经太多,他拥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可以回想,想那双清澈灿亮的眼眸,想那张雪似的容显上绽放的甜美笑容……
丹萨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忍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尉迟靖,无底洞般的眼中藏满了千言万语。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没有人能够忍受深爱的人被死神夺去,更少有人视死亡为归宿。
但这男人忍住了满心痛楚,含着微笑望着已死的爱人,只因为他知道死亡对她来说是最美好的选择,并且因为她终于得到了自由而感到满心安慰,他的心里究竟怀着多么浓烈的爱意,才能这么勇敢、平静地接受她的命运?
“我可以带她走吗?”他抬起头,骄傲的眼中竟然带着乞求,“白儿被囚禁了这么久,还没好好欣赏这个世界就离开了,实在很可惜。我希望能带她去江南,把她葬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让她有赏不完的人间美景。”
原本,他很想带着她四处游历,弥补她被囚多年的遗憾,但这个梦想永远也无法实现了。现在他只能找个最美的地方葬下她,而后就此守在她的墓旁,永远也不离开。
听着他语中流露的怜惜,望见他眼底执着的深情,丹萨干涩的喉中终于忍不住暴出一串急吼。
“你……你真的这么爱我的女儿,甚至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情?”他干瘦的手指紧紧扣住尉迟靖的肩膀。
“我当然愿意。”尉迟靖笑了,他的笑里藏满了他对白玛深挚的爱,那不会因为死亡的距离而减少。
“那……也许……”丹萨死舍着尉迟靖,而后又突然甩开了手,开始绕着狭小的石室打转,看起来正为了某事烦恼莫名。
“你是白玛的父亲,如果有事要我帮忙,我很乐意。”他以为丹萨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需要援手。
“要人帮忙的不是我,是白玛……”丹萨倏然止住脚步,焦灼地凝视着尉迟靖,“这事是逆天而行,我其实不该……连想都不该想的!”
尉迟靖一头雾水,但一听到是和白玛有关的事,他的神经立刻绷紧,“不管是什么事,请你说清楚好吗?”
“这……好,我就告诉你吧,我们密教流传着一种密法,叫作‘人间轮回’,意思就是能让死去的人超脱天命限制、摆脱六道轮回的定律,重新在人间……”丹萨深吸一口气,双眼精炯似火,“复生!”
尉迟靖一把扣紧丹萨的双臂,眼中射出激动的光芒。
“真的吗?你有办法让白玛活过来?”他逼问,几乎是狂喊出口。
“只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须有你的帮助才行。”丹萨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沉静下来,忐忑的神情消失无踪,看来为了白玛,他已经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尉迟靖松开手,眼中翻腾的情绪被冷静所取代。丹萨能把话说得这么肯定,就表示这件事真的可行!
“你要我怎么做?”他低问,笃定的眼神似乎表示就算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个人的寿命不会无故延长,我要借着人间轮回的密法,将你剩下的阳寿移转一半给白玛。如果你还能活五十年,那么其中一半的寿命就会成为白玛的,你们两人将在二十五年之后同日而死。”
想到白玛能重新活过来,而且两人将携手同日而死,尉迟靖心中的哀伤就像烟雾一般瞬间飞散,一切的阴霾都被光明所取代。
“如果我遭遇不测横死,没有享完我应有的岁数呢?”他追问。
“这是不可能的,你要知道就算是横死.也是命中注定的,当然若真的发生了这种事,白玛还是会和你同时死去。”
尉迟靖微怔,而后他开怀地笑了,他没想到事情在一瞬间居然转变得这么美好!他不求自己和白玛还能活多久,他惊喜的是从此之后他俩能生死相随,永远不必留下对方做—个孤零零的可怜虫。
“老天啊!看来以后我要很小心地保护自己了,只要我活着一天,白玛就能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他看着静躺在石台上的她,眼光温柔似水。
看着这么喜悦的尉迟靖,丹萨不必再多问什么,就知道他一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回白玛。他不禁感慨万千,他的女儿终于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既然如此,他触犯天条也就值得了。
他的错误将白玛带来这个世上,害她受尽苦楚,现在能让她和心爱的人团圆,是他这做父亲的惟一能为女儿做的一件事。
他由怀中取出一柄波浪状的尖刀,刀柄上刻满了骷髅图纹,“这是活佛圆寂前一晚传给我的法器,上面含有莫测高深的法力,只要是取血的仪式,都要用这柄刀来执行。”他凝视着刀尖绽放的蓝色寒光,声音更加低哑,“我会把这柄刀戳进你的胸口,取你的心头血来灌入白玛碎裂的心中,这样她便能靠着你的生命复活……你会怕吗?”
“不怕。”尉迟靖头一摇,一把取过丹萨手中的刀,“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想早点见到白儿的笑脸。”
说着,他高举起那柄刀子,在蓝光闪动之下,他毫不犹豫地挥刀刺人自己的心脏!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的、的、的、的……
熟悉的摇晃感像潮水一样,轻轻推送着她的身体,好像将她推上一条陌生的路径,催促她不断往前急行。
她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急的呢?死人惟一要做的事便是去冥府报到,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不过……事情有点奇怪,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为什么除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外,什么也见不着?这—路上,总该有其他的鬼魂吧?
很轻很轻的,她突然感觉震动了一下,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她的耳边便传来一阵令人心安的鼓动声。那声音沉稳有力,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频律,那是尉迟靖的心跳声,但她应该再也听不到了呀!
“尉迟大哥……”她微微离口,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唇形眷恋地呼唤。
也许,是她走得还不够远,仍能感应到人间的一切,才可以再回味一次此生最深的依恋。
“白儿……我的小东西,我想你……”没想到一阵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吓了白玛一大跳。
这……是他在对她说话吗?除了尉迟靖之外,还有谁会这样温柔宠溺地低唤她?
白玛惊愕良久,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魂魄未散,才听得见他在她耳边的呢喃。
“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她的喉咙好干好痛,发不出声音,只好无声地蠕唇回应;不过就算她能发声,人鬼殊途,他也是听不见的。
“你要去哪里?”但尉迟靖的声音再度飘来,温柔如风。
“我已经死了,只能去冥府静候安排……你应该知道的。”她的心又苦又疼,想到走远之后,再也听不着他的声音了,她就满心忧愁,其余什么也引不起她的注意力。
就在怔仲间,一股温暖的感觉拂了过来,她能分辨出,他正轻柔地抚着她的发。
“有我在,轮得到谁来安排你?冥府没意思,我有数不完的好玩地方,你应该随我来。”温暖的感觉逐步扩大,感觉起来像是被他搂在怀里。
白玛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他一定是舍不得她,虽然她已经死了,只剩下—具冰冷的躯体,他却还紧抱着不放。可是天知道她还能沉浸其中多久呢?她好希望时间能无限延长,别太早断了她和他之间最后的牵系。
“我也想随着你,永不言离,但这一生……没机会了。”她黯然。
一声低笑在黑暗中扩散开来,这么爽朗的笑声,让她想象得到他的唇角正勾起多么迷人的笑容,她不禁有些惊愕,因为她开始觉得……觉得这些感应似乎太过清晰了。
心中滑过一些怪异的感觉,却又理不明白,而且周围的摇晃感越来越强,仿佛要将她推向一个不知名的自的地。
“不会的,只要我们相爱,就没有人能拆散得了我们……但你爱我吗?”她的耳边再度响起他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没对他吐露的心意,这是她惟一的遗憾。
现在说还来得及吧!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当然爱你,尉迟大哥。”她忍着喉痛欲裂,居然微弱嘶哑地说出了口。
而后她愕然发觉所有的不对劲究竟来自何处了!
他俩明明生死两隔,为何从头到尾都在一问一答,完全没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
他愉快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真实的不可思议。
“我也爱你,小东西,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从我身边抢走你,我要娶你,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尉迟大哥了。”余音袅袅,白玛还来不及搞清楚他的话,她的唇就被一股温暖的力道不容抗拒地攫住了!
他的吻又深又长,薄唇的热度让她发烫,小小的舌头被他的舌紧紧地勾缠住,像是任他强索着生死缠绵的誓言。
她的心跳快的像打鼓一样。几乎要蹦出喉咙了……等等,她……她还有心跳?这是真的吗?
“睁开眼来看看我,白儿。”他抵着她的唇轻语,男性的气息环绕着她。
睁开眼,她能吗?她究竟死了没?这是人世还是阴间?
她眼睫轻颤,如一朵初醒的芙蓉,怯怯地张开了眼睛。
眼前仍是一片黑,什么也没有,直到一抹影子晃过,越过她的眼,揭开了—层布帘,她才借着乍然透入的星光,看清了那张霸占住全部视线的俊颜,她愕然怔住,心跳倏地跳停了一拍,一股热雾冲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脸。
尉迟靖笑得极温柔、极潇洒,眼中藏着失而复得的悸动,专注的神情似要将她看进灵魂的深处,永远也看不够。
“从此,再也不准离开我了。”他抱紧她,将她的螓首安置在他的胸口,胸腔内怦然加速的心跳声,暴露了他狂喜的心情。
“尉迟大哥,我……我真的还活着?”她抖着手指按住自己的心房。
她明明刺穿了心脏,硬生生把深埋在体内的宝石挖了出来,就算是妙手回春的华陀再世,也不可能有本事治好这么重的伤,捡回她的小命。
这一切究竟是幻是真……
“小傻瓜,你当然还活着,往阴间的路上可没有马车可坐,还有……不是要你别再这么生疏的叫我了吗?”为了让她能够充分确定,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再次掠夺她的粉唇,让那火热缠绵的吻,代替所有的解释。
白玛被吻的呼吸急促,整张脸都快烧了起来,直到他好不容易放开她,手指爱怜地抚着她红肿的唇瓣时,她才感觉自己的嘴已被他吻的又刺又麻。
“我……这……”她结巴好久。被那双漾着火热情感的眼眸紧攫着,她发现想要顺利说话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尉迟靖轻轻一笑,眼底堆叠着令人窥不透的精光,“是我逼着那些没被妖经杀害的法王们救你的。”
这是丹萨的嘱咐,他说自己没有脸见白玛,更不想让她知道他还活在世上,所以拜托尉迟靖绝对不能泄漏他存在的秘密。
“可是我已经是死人了……”
“你别小看他们。虽然对妖经束手无策,但他们却懂得起死回生的法术,在我的威挟之下,他们只能乖乖地把你从阎王手中抢回来。”他笑得轻松,但在说到威胁二字时,眼中射出了森冷的寒光。
白玛不禁同情起那些法王们,想也知道尉迟靖一定像个恶鬼一样要胁他们。
“那……他们用的是什么法术?”她实在很好奇,在她浅薄的识见中,从来没听说哪位得道高僧曾让死人复活过。
尉迟靖的眼中掠过难以查觉的笑意,看来白玛相信他的说法了。
“那是一种将我的生命分一半给你的法术。”他没有隐瞒她。
她的性命全然维系于他的存活,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生或死的原因,否则将来当他断气时,她也跟着没命,却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死,这样难道好吗?
望着她惊瞪的大眼,他握住她的手,不希望她太过骇然。
“我的命分了一半给你,代表从此以后我们生死同命,如果我注定只能再活十年,那很遗憾,一人一半的情况下你我只各剩五年的时间,不过这也很足够我带你浪迹天涯了。”他笑着,眉眼间藏满了要将她融化的温柔。
听见他的解释,白玛的情绪由惊骇转为急切!
这怎么可以!他怎么能把自己的阳寿分她一半呢?这样他不就……短命了很多吗?她不要!
“不可以!”
见她一脸又恼又气,神情急的像天要塌了的模样,尉迟靖坏坏一笑,冷不及防地用吻封住她的唇,再也不给她抗议的机会。
又被他霸道地吻住,白玛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脑中乱轰轰地响着,满肚子抗议的话变得七零八落,再也组合不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放过她。
“白儿,不要为我觉得可惜,只要想一想,失去了你,你要我怎么快乐的活下去?”他抱紧她,在她耳畔叹息地说。
白玛咬着唇,还是不能接受,“你总能忘了我的,总能重新快乐起来,在我没出现之前,你不也自得其乐地生活着?在这世上……没人非得靠另一个人才能快乐。”最后一句话,她因为心虚说得很小声。
“小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谎,因为这世间,总有一些快乐仅能靠惟一那个人带来给你,没有别人能够取代,”他把脸紧埋在她的发间,笑得很满足,“如果今天,你终于拥有自由却失去了我,你的快乐还能完整吗?还是……你舍得让我不完整地活着?”
白玛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再也止不住地滑落。她舍不得他为了救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但她更懂得他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失去了所爱的人,就像碎裂了一部分的心,你可以不去触碰,但那注定是个永远也补不平的缺口。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在他怀中轻轻颤抖着,他的深情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她,她从来不认为自己能拥有这么多。
“从今以后,我们再也别提这件事,我不希望时间浪费在伤感之中,我只想每一分、每一秒看见你的笑脸。”他拭去她颊上的泪,露出专属于她的温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