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星期六晚上,要到下星期一早上才开课。不过我还是想先写封信让我们彼此认识一下。
写信给陌生人是件挺奇怪的事。对我来说,写信本来就够奇怪的……我这辈子到现在就写过3封信,要是写得不规范,请您多多原谅。
不过昨天早上出发前,李皮太太和我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她告诫我今后一辈子如何为人处世,尤其对有恩于我的好心先生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我一定记得对您要非常的“尊敬”。
不过,对一个叫约翰·史密斯的人,怎么尊敬得起来呢?您为什么不挑个有点个性的名字呢?我好比在给亲爱的拴马桩或衣服架写信。
整个夏天我想了很多关于您的事。这么多年来突然有人关心我,让我觉得好像找到家一样,觉得有了归属感,这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感觉。但不论如何,我必须承认,当我想到您的时候,我的脑子总是空荡荡的。我只知道三件事:
一、您长得很高。
二、您很有钱。
三、您讨厌女孩子。
我想我可以称您为“亲爱的恨女人先生”,不过这有伤我的自尊。或许我可以称您为“亲爱的有钱人”,不过这样又侮辱您的人格,好像您惟一值得提的就是钱。此外,“富有”是一种很肤浅的特征。您也许不会——辈子都有钱,有很多聪明人也都在华尔街惨遭滑铁卢。不过您的身高是改变不了的,所以我决定称您为亲爱的长腿叔叔。希望您别介意。这只是个私底下的称呼,不必要告诉李皮太太。
再有两分钟,10点的钟声就要响了。我们的——天被钟声分成好几段。我们吃饭、睡觉和上课都照着钟声来。这让我生气十足,我随时都像匹野马。
该熄灯了。晚安。
瞧!我多守规矩——全亏约翰·格利尔孤儿院的训练。
尊敬您的乔若莎·艾伯特
9月24日于弗高森楼215室
第三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我喜欢大学,也喜欢送我来这的您——我真的非常非常快乐,时时刻刻都兴奋得快睡不着了。您无法想像这里跟约翰·格利尔孤儿院是多么得不同。我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我深深地为那些不是女孩,不能来上大学的人感到难过。我相信您以前读的大学一定没有这么好。
我的房间在新医务室盖好前,被用来当做传染病房的大楼里。这层楼还有另外3个女孩子——一个戴眼镜的高年级女生,老是要人家安静一点,还有两个新生,莎莉·麦克白与茱莉亚·平莱顿。莎莉有一头红发和一个翘鼻子,人很和气。茱莉亚出身纽约名门,还没注意到我。她们俩同屋,那高年级女生跟我住单人房。单间很少,新生一般不能住,我甚至没提要求就得到了一间。我猜是注册处的人觉得让有教养的女孩跟孤儿住在一起不太妥当。您瞧,还有优越性呢!
我的房间在西北角,有两扇窗,窗外景色宜人。在跟20个人在一个宿舍住了18年,如今独处一室,感到很轻松。我想这是让我认识乔若莎·艾伯特的良机。
我想我会喜欢她的。
您呢?
10月1日
第四章
她们正在招募新生篮球队,我要去争取这个机会。没错,我是长得很瘦小,不过我反应很敏捷,身体强壮,当其他人跳到半空中时,我可以从她们的脚底下抢到球。
练球很有意思。下午,操场前满树红叶、黄叶,空气中充满了燃烧落叶的气味,大家又叫又笑的。这是我所见到的最快乐的女孩们了,而我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
本来打算写封长信跟您谈谈我的功课(李皮太太说过您想知道的)。不过第7堂课刚结束,再过10分种我就要换好运动服在空地上集合了。您希望我会入选吧?
您永远的
乔若莎·艾伯特
星期二
又及:
莎莉·麦克白刚才探头进来说:“我想家想得快受不了了,你呢?”
我笑了笑说:“才不呢。”我想我能挺得过去。至少思乡病是我绝不会染上的疾病,没听说过有人想孤儿院的,是吗?
(晚9时)
第五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您听说过米开朗琪罗吗?
他是中世纪意大利著名画家,上英国文学课的人好像都知道他。我说他是个天使,惹得全班哄堂大笑。可那名字听上去很像天使,您说是吗?糟糕的是在大学里,大家都认为你应该懂得一些你根本没学过的东西。有时真的让人很尴尬,不过现在只要女孩们提到我不懂的事,我就闭口不言,而是回去查查字典。
上学第一天我闹了一个大笑话,有人提到麦特林克,而我就问她是不是个大一新生。这个笑话传遍了整所大学。还好,我在课堂上表现得比谁都不笨,甚至比一些人还要好。
您想知道我的房间布置吗?它是一曲棕黄相间的交响乐。淡黄色的墙壁,配上我买来的黄色粗布窗帘和靠垫,一张3美元的旧红木书桌,一把藤椅,一条正中有墨水迹的棕色地毯,我把椅子放在有墨迹的地方。
窗户很高,坐在椅子上望不到窗外。我把镜台上的镜子拆掉,铺上桌布,随后移到窗前,坐在上面看窗外高矮正合适。我把抽屉开成阶梯式,上来下去,真够舒服的。
这些东西是莎莉·麦可白帮我在高年级学生办的拍卖会上挑的。她从小到大都在家里住,对于家具摆饰颇有经验。如果您这辈子从没拿超过5毛钱,您是很难体会那种购物的乐趣。用一张真的5元钞票去买东西,还能找些零头回来!我向您保证,亲爱的叔叔,我对您给的零用钱真的心存感激。
莎莉算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而茱莉亚·平莱顿则相反。注册处的人将这么一对安排在一起,可真够古怪的。莎莉觉得每件事,甚至连考试不及格都很有趣。而茱莉亚则不然,事事都让她不开心,对人从未有过亲切的表示。也许她相信,只要是平莱顿家族的,无庸置疑一定可以上天堂的——茱莉亚跟我是天生的冤家。
现在您一定急于知道我的功课情况吧?
一、拉丁文:第二次布匿战争。昨晚,汉尼拔和他的部队在特拉西美诺湖安营扎寨。他们在罗马人周围埋下伏兵,凌晨四点打了一仗,罗马人在退却。
二、法文:读了24页《三剑客》,学了第三组不规则动词的变位。
三、几何学:学完圆柱体,在学圆锥体。
四、英文:学习表达能力。我的风格日益清晰、简练。
五、生理学:进行到消化系统,下节课学胆和胰。
您的正在受教育的
乔若莎·艾伯特
10月10日
又及:
我希望您滴酒不沾,长腿叔叔。酒能伤肝。
第六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我改名字了。
在学校花名册上我仍叫乔若莎,不过在其他场合我就叫茱蒂了。要自己为自己取一个小名实在很悲哀,不是吗?不过茱蒂也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弗莱迪·珀金斯牙牙学语前,都是这样叫我的。
我希望李皮太太以后在给小宝宝取名字时能多动一点点脑筋。她从电话簿上取我们的姓氏——您要是翻开第一页就会看到艾伯特了。而名字则都是信手拈来的,乔若莎是她从一块墓碑上看到的。我一直都很讨厌这名字,不过我挺喜欢茱蒂的。这是一个傻呼呼的名字,应该是一个与我完全不同的女孩子,一个有一双蓝眼睛,甜甜的,娇生惯养,什么都不用烦恼地过一辈子的女孩子。那样该有多好啊!不管我犯了什么错,都没人可以说是我的家人把我惯坏的。不过假装一下也挺好玩的。以后就请叫我茱蒂。
您想知道吗?我有3副羊皮手套了。从前,在挂在圣诞树上的礼物中我得到过羊皮无指手套,但从来没有分开手指的那种真的羊皮手套。我不时拿出来戴在手上,好容易才忍住没有戴到教室去。
午饭铃响了,再见!
星期三
第七章
第七章
叔叔,您猜怎么着?英文老师夸奖我上一篇作文别出心裁。她真的这么说!她就是这么讲的。想想我这18年来受的训练,这似乎不太可能,不是吗?约翰·格利尔孤儿院的目的,就是要把97个小孤儿变成97个相貌、言行举止都一样的人。
我不寻常的艺术天分,倒是在很小时就在门板上画李皮太太培养出来的。
我对小时候的家说长道短,希望您不要不高兴。不过您大权在握,如果我冒犯了您,您随时可以停止您的资助。这样说是不够礼貌,不过您不能期望我有什么教养,孤儿院毕竟不是淑女训练学校。
叔叔,您知道的,大学里难的不是功课,而是娱乐。很多时候,我都不懂女孩们在谈些什么,她们的玩笑似乎都与她们的过去联系在一起。这个过去人人有份,却与我无缘。我在她们的世界里就像是一个外国人,听不懂她们的语言。我很沮丧,我这一生浸透了沮丧。高中时,女孩们一群一伙的,冷眼相看。我很奇怪,与众不同,人人都知道这一点。我似乎感觉“约翰·格利尔孤儿院”就写在我脸上。然后会有一些好人走来安慰我。我恨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好人。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孤儿院长大的。我告诉莎莉·麦克白我父母双亡,是一位好心的老先生送我上大学的——到目前为止,这都是事实。我不希望您觉得我很蠢,不过我真的希望跟其他女孩子一样,而那可怕的孤儿院的阴影却笼罩着我的童年,把我和大家隔绝开来。若能忘怀此事,把它逐出脑海,我想我应可以变得跟其他女孩一样可爱。我不认为自己和她们有什么真的区别。您说是吗?
无论如何,莎莉·麦克白喜欢我!
您永远的
茱蒂·艾伯特
(原名乔若莎)
星期五
我刚才又把信重读了一遍,调子似乎很低沉。但是,您可能猜不到,我星期一早上要交一篇特殊的作文,还要复习几何学,而且还得了感冒,不停地打喷嚏。
星期六上午
昨天忘了发信,今天再发点牢骚。早上来了个主教,您猜他都说了些什么?
“圣经给我们的最佳许诺是‘常有穷人和你们同在’,他们可使我们永远以慈悲为怀。”
您瞧,穷人成了有用的家畜,要不是我已经成了一位有教养的小姐,我本来会在礼拜结束后跑去告诉他我的想法。
星期日
第八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我已经入选篮球队了,您真该看看我左肩上的“成绩”,又青又紫的,绕着一圈紫色的边。茱莉亚·平莱顿也报了名,不过没入选。真棒!
您瞧,我心胸多狭窄。
大学越来越有趣了。我喜欢这些女孩们,喜欢老师,喜欢上课,喜欢校园,喜欢那些好吃的食物——每周吃两次的冰淇淋,从不吃孤儿院的玉米粥。
您只要我一个月写一封信,不是吗?我却每隔几天就寄一封给您!我对这些新奇的经历是这么的兴奋,我一定要找个人倾诉,您是我惟一认识的人。请原谅我的兴奋吧,我很快就会安定下来的。如果嫌烦,就把它们丢到废纸篓里。我保证11月中旬以前不再写信就是了。
您太长舌的朋友
茱蒂·艾伯特
10月25日
第九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请看我今天的学习内容。
正棱锥形体平截头凸面的面积等于底边总长和梯形一边的高度乘积的一半。
听起来似乎不对,实际非常正确,我还验算过呢!
您还没听说过我的衣服,是吗?我有6件漂亮的新衣服——是专为我买的而不是什么人穿了嫌大嫌小的衣服。也许您无法理解这在一个孤儿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这些都是您给我的,我非常非常的感激您。可以受教育固然不错,不过没有什么事比拥有6件新衣服更让人快乐的了。这些衣服都是参访团的普查德小姐替我挑的,感谢上帝幸好不是李皮太太。一件是缀着石竹花的丝绸晚礼服(我穿上很美),一件蓝色礼拜服,两件餐服:一件是红色面料,上面镶着东方花边(我穿上后像个吉卜赛人);另一件是玫瑰红印花布料的;一套日常穿的灰色套服;还有一件是平时上课穿的。这些服装对菜莉亚·平莱顿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菜蒂·艾伯特来说——天呀,委实了不起。
我猜您现在一定这样想——她是如此轻浮浅薄,多么愚蠢的女孩子啊!让这样一个女孩子受教育真是浪费钱!
不过叔叔,要是您—辈子除了花格布,没穿过别的,您会明白我的感受的。我上高中以后,穿的比花格布还不如呢。
您无法想像我多么害怕穿那些可怕的救济服出现在学校里,我担心邻座的姑娘原本就是衣服的主人,而她会偷偷将这事告诉别的姑娘,又讲又笑并对我指指点点。想到也许穿着自己讨厌的人扔掉的衣服,真是心如刀绞。即使我今后一辈子都能穿上长统丝袜,也无法抹去心头的伤痕。
最新战报
战场消息
11月13日星期四四更时分,汉尼拔击败了罗马人的先头部队,带领迦太基部队翻山越岭进入卡西利浓平原。一队带着轻便武器的努米底亚人与马克西马斯的步兵接战。两场战役,还有几次小冲突。罗马人被击退了,他们损失惨重。
很荣幸做您的战地特派记者。
您虚荣的朋友
J·艾伯特
又及:
我知道我不该奢求得到回信,而我也被告诫过不要拿问题来打扰您。不过,长腿叔叔,就此一次,下不为例——您是老态龙钟呢,还是半老?头发全部脱落了呢,还是刚刚有些秃顶?从没见过您而要来想像,真是有点困难。
一个身材高高的,厌恶女孩子却又对一个卤莽无礼的女孩子慷慨相助的人,该是长得什么样子呢?
盼复。
11月15日
第十章
亲爱的长腿叔叔:
您对我的问题置之不理,但对我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
您秃顶了吗?
我画着您的长像——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您的头顶,我卡壳了。我无法确定您的头发是白的、黑的或灰的,或者干脆秃顶。
这是您的画像。
问题是,我该不该加点头发上去?
您想知道您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吗?灰色的,眉毛突出像廊檐(小说中称为悬崖)。嘴像两角下垂的一条直线。对啦,您瞧,我晓得!您肯定是—个精神饱满、脾气暴躁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