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一次,你就把我的心偷走,再也要不回。”
“我没有。”
“你有。”他强调,“天知道我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在还没看清楚你的时候,就对你倾心至今。”
她一直是戴着面纱的,五年前替他疗伤时,她除了上药、送食物之外,不曾与他多相处、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照料了他三天、确定他的伤已无大碍后,她便不再出现。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她正好受伤,他猜他大概也见不到她的真面目。当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已成习惯时,她便不会轻易见陌生人。
“我从来不想要任何人的倾心。”她低响,从他刻意轻描淡写的言辞里,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我知道。”他苦笑,“爱上你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震撼?可是它就是来得这么强烈,让我只能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你。”
“爱了……又如何?”她空洞着双眸,“说‘爱’又能代表什么?你说爱我,可是我并不爱你。”
“你会。”他肯定地说,“你关心我的安危不是吗?你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刻意冷淡自己的情绪。我们才相处没几天,你已经会关心我,那么如果时间再久一点,让你真正爱上我并不难。”
“不可能的。”她直觉地摇头,但否定的语气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水梵天双手捧住她的脸。
“修行只教会了你自欺欺人吗?”他盯住她的反应,“无情,名为‘无情’,但其实你心中的。情比谁都深。你能为雪兽付出,为了保护它们不惜和全天下的野心分子对抗;在我危难的时候,即使我是一个陌生人,你还是出手相救,从来不求我回报。无情,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也会有种种。情绪,为什么要刻意压制住?”
她想退缩,可是他不让,教她脆弱的心无处可逃。
“我没有、我没有……”她送声否认,他干脆再度吻住她。
“唔!”她瞪大眼,惊得全身无法移动,僵硬得跟什么似的。
“你说谎。”他沉声喊道,气息拂在她唇上,“无情,你否认一次,我就这么吻你一次,直到你肯说出真心话为止。”
“你?!”她无比惊愕地瞪着他。
水梵天忽然扬起一抹带着邪意的笑:“现在,我只是碰了你的唇而已,但接下来,我会真正吻你,吻进你嘴里,将我的气味传进你口中,然后——”
“别再说了!”她捂住他的嘴,脸庞不争气地红了,眼里却有抹受伤的狼狈,“我……我以为你会是个君子,可是你却这么侵犯我。如果我救你是让你来欺负我的,那么我——”
“无情,”这次换他捂住她的口,“我并不想侵犯你,你不会知道,我得多么克制住自己才能不深深吻住你、索求更多。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的男人,我无法对自己所爱的女人始终保持君子的行径。”
“爱我……难道能成为一种侵犯的理由吗?”她轻声地问。
“不能。”他沉声否认,“戏不想侵犯你,只想保护你、与你相守一生一世。侵犯一个女人是男人最卑劣的行径,但如果这是打破你冷静面貌的惟一方式,我不在乎成为一个卑劣的男人。”
“你……不要毁了我对你的信任。”她全身颤动不休。
“如果能得到你、让你爱上我,这何尝不是一种好方法?”他平静地说道。看着她颤抖不安,他的心里好疼,可是这比不上逼出她的真心重要。
他爱她呀,早已狂烈到回不了头,存在心底的渴望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应。这份渴切,至死方休。
第五章
夜里,当水梵天与雪无情回到行宫,见一群忙乱的人全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在见到君王身上的血迹、肩上的伤口时,再度转化成无与伦比的担心。不久,御医被召进行宫里。
水梵天不让御医诊治,将所有嘈杂的人全都赶出门外,只留内官服侍他沐浴更衣,同时也命人服侍无情将沾血的白衣换掉。
“王上,是谁袭击了你?”末龙语气沉重。
此刻,杜绝了所有人的宣扬与吵闹后,水梵天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与未龙在书房里谈话。
“影子杀手。”
“影子杀手?!”末龙呼吸一窒,“王上,到现在你还不准备反击吗?”
“反击,当然要。朕的血岂可白流?”水梵天冷笑,“既然他想一再挑战朕的耐性,朕不介意下场陪他玩玩。”
既然有人已经等不及了,那么他又怎么能让人失望呢?
没有无情在场的时候,水梵天的狂与做更加毫不掩饰。本质上,他不是个会乖乖处在被动地位的人。一场仗,要双方势均力敌才打得起来,现在的“他”,想必是认为已够资格与自己对抗了。
“王上,请不要以身涉险。”跟在水梵天身边十多年,末龙太了解他的个性。水梵天可以不顾生命危险,亲自去打一场生死之仗,但是水之国不可以一天没有君王。看梵天的表情,末龙无法不担心。
水梵天利眸一扫:“你认为朕会输给他?”
“末龙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王上该为水之国珍重,您的安危关乎全国上下的人民,不可不慎。”
水梵天顿时不语。
过了好半晌,他才又开口:“面对影子杀手,朕没有必胜的把握。今天,影子阵法若非被无情所破,朕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他要赌,以自己的命去赌,赌无情对他究竟有多少心。如果他赌赢了,那么便可以得到无情;如果他赌输了,那么便是他命终之时。
“王上……”末龙脸色微变,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王为何要涉险?
水梵天提笔在桌上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然后起身走到一旁,取出笼中的信鸽将纸条缚上,再将信鸽放了出去。
“传朕的命令,不许将朕受伤的事宣扬出去。另外,明天辰时一到,辇车准时出发回宫。”由书房西边的轩窗望出去,正对着的是无情的房间,此刻灯火已灭,她就寝了吗?
“是。”末龙恭敬地颔首,对于王上的决定,他即使有再大的疑惑,也不能多说什么;然而眼一抬起,却正好看见水梵天望向窗外的眷恋目光。
“末龙,如果朕有万一,立刻要仲天回国,他会知道该怎么做。”水梵天交代道。
“王!”末龙摹然明白水梵天心中的想法。
在未寻着人时,王上可以为雪无情执着了五年,这份执着在见着她之后,只怕已转变成非爱不可的坚持。想到这里,末龙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雪无情的出现……究竟是水之国的幸运,还是不幸?
**********
在房里调完内息后,无情的思绪开始浮动。房里虽然没有灯火,但房外的月光却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光线延伸到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在与戒面相辉映时,突然闪过一道特殊的光芒。
无情并没有注意到,但在低首望见戒指时,水梵天与她在林子里的那些对话突然变得清晰。
世间的七情六欲、贪嗔痴怨,不过只是过眼云烟,不应该执着,但他却偏执地一意孤行。
他强烈的占有如同宣誓,对她的拒绝与各种理由不当一回事,一而再的宣告令她无法不将他的心意看得明白。
为了一场不经意的邂逅,他心心念念了五年,始终不曾放弃寻找她,这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决心?执意要她对他的付出开始在乎。
如果她不曾回想起五年前的事、不曾记起他们之间有过的牵扯、不曾察觉过他付出的痴心,或许……
她闭上眼,悲哀地知道,她的心已不再平静。
“动情是一件那么令你痛苦的事吗?”
空气里忽然传来的轻柔话语令无情惊讶地张开眼,一抹淡灰色的身影缓缓在她眼前成形。
“远离人群可以让自己不受外界所影响,但那种平静真的是平静吗?”她再度开口,当女子纤细的身形完全呈现时,她身旁竟伴着一只全身覆着银灰色毛皮的高大银狼。
“你是?”
“我叫芸儿。”她回道,然后走向前,握住无情戴着戒指的右手。在她的手掌覆上戒指时,一道气流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直窜入无情身体里,与她体内的真气相融,打通了她窒碍的心脉。
“你?!”无情的眼眸因惊愕而张大。
芸儿笑笑,收回双手。
“承受天劫虽然是你修行的见证,但却未必真是你的劫难。无情,到现在你还不懂你的‘劫难’是什么吗?”
“我只想修行,不再受世间种种所羁绊。”无情轻声回道。
一听见她的回答,芸儿如水的双眸似乎覆上了哀愁。
“情,不尽然是可怕而伤人的,绝儿和修罗的相守相依、互不离弃,不曾令你感动吗?”
无情点了点头:“我有感动,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芸儿看了她好一会儿。
“也罢。”她转身准备离开,那匹端坐着的银狼也昂然站起。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她特殊的出现方式、全身泛出的奇特气息让无情知道她绝非普通人。
在身影淡去之前,芸儿转回头。
“虽然我能打通你窒碍的心脉,但护身的法力还是必须由你自己再修行才能得回,好自为之。”
在身影消失时,芸儿弯下身揽住了银狼的颈项,两者明明迥异,相依的景象却又无比契合。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
在回宫的路上,水梵天不曾再对她做出逾矩的行为。事实上,在赶路的行程中,他们真正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几近于零。
奔波了近十天,他们终于回到富庶祥和的水国都城。辇车才到城门口,无情已经听见城里头众多百姓的欢呼声。
“王上、王上!”
“这是怎么回事?”水梵天皱眉。
策马在辇车右方的末龙将身体倚近珠帘,低声说道:“是长老们领着城民到门口迎接王上的归来。”
“停车。”水梵天一下令,整队辇车随即停下。他拨开珠帘,整个人昂然立于车轿之上。
众长老立刻迎向前。
“恭迎王上归来。”
“嗯。”水梵天目光扫向四周,随着辇车停下而止息的欢呼声再度扬起。水梵天在众人的恭迎下,挽着雪无情走过众人面前。
可以听得见人们的讨论声,有惊讶、有评论。有不以为然、有欢呼……水梵天无视于众人异样的眼神,直接步行回王宫。
才一踏入御书房,众长老已尾随而至。水梵天挑了挑眉,一脸似笑非笑,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整个长老院的所有成员都出动了,末龙恭敬地守在御书房门外,看着水梵天挽着雪无情面对众人。
“众长老是来找朕发呆的吗?”水梵天开口打破沉默。
长老们私下互看了一眼后,忠长老被推出来发言。
“呃,恭喜王上此行顺利完成祭典。”十足蹩脚的开场白。
水梵天一听,差点不客气地当场笑出来。
“祭典一切顺利是水之国所有人民的期盼,也是所有人的功劳,朕只是做该做之事。”水梵天淡然说道,等着他们说出重点。
长老们再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是由忠长老发言。
“王上,这位姑娘是?”忠长老今天才发现,身为德高望重的两朝元老果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因为不论什么事,第一个送死的就是他。
“朕中意的王妃人选,雪无情。”水梵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给他们答案。
听见王上这么说,虽然和长老们心中预期的答案一样,但所有人还是僵住,很难再保持微笑。
“王上早该立妃,这原是一件喜事,但是王妃的人选却不能不慎——”谨守王室规矩的仁长老才要提出建言,却被水梵天一个威严的眼神给止住。
“仁长老的意思是,朕所选的女子身世不清白?”
凝眉是发怒的前兆,众长老噤声不敢随便发言。
“王上,臣等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认为立妃乃宫中大事,应该审慎举行,不应该草率——”忠长老试图缓和僵持的气氛,水梵天却没有让他说完。
“所以朕认为立妃的仪式交给长老院筹备,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你们不会令朕失望吧?”
“臣等当然不会令王上失望。”众长老恭敬地说完,才发现答得不对,想将话题转回,水梵天却又截断他们说话的机会。
“那么,立妃之事就烦劳众位长老。朕一路赶回来,觉得有些累,如果没有其他事,朕想休息了。”
“呃、嗯……是。”长老们彼此交换了眼神后,挫败地逐一告退。一踏出御书房外,八名长老全停在花园的走廊上。
“王上果然想立她为妃。”和长老叹息道。
“但是雪无情并不是长老院所选出来的王妃人选,真要让王上立她为妃吗?”信长老神情迟疑。
“王上一旦决定的事,就算我们反对也未必有用。”忠长老并不是那么反对,只是想着方才雪无情沉默的神情。
“不行,王室血统不容玷污,王上不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妃。”仁长老坚决反对。
“仁,既然是王上的妻子,只要不对水之国有害,让王上要一名自己所钟爱的女子,这并不算真的违背王室规矩。”孝长老中肯地说。
“不行,若先例一开,往后王室中人的婚姻必定混乱。”义长老的想法与仁长老相同,就是反对。
“但是王上已经下令要我们筹备立妃大典,我们再反对还有用吗?”平长老不以为他们的意见会被采纳。
一时之间,八位长老面色各异,无法拿定主意。
“长老院的存在是为了辅助君王,对于王上所下的任何命令,只要无损于水之国,我们都没有理由反对。”忠长老说道,言下之意便是他不反对王上立雪无情为妃了。
“我赞同忠的说法。”和长老率先说道。
“我也是。”
“我也是。”
一时之间,八名长老分立两边,除了仁长老与义长老,其他六名长老都不反对王上的这项决定。
“我坚决反对。”一见此状,仁长老沉下了脸,“不能尊重王室规矩的人,没有资格成为水之国的君王。”
忠长老摇摇头:“要成为水之国的君王,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好好治理国家、能不能体恤民意、为水之国着想,至于王室的规矩,应该是用来约束王室中人的行为,不应该成为评论资格的条件。”
“忠,你——”仁长老十分生气。
“长老院的决议一向是少数服从多数。仁、义,我希望你们好好想一想,能接受王上的决定。”忠长老委婉地劝说。
“除非雪无情拥有高贵的出身,否则我与义绝对无法接受她成为王妃。”仁长老坚定地说完,与义长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