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沉回过头一看,明显的,他也刚净过身换过衣。
“不、不是!”她坦白地回答。
言韶奕脸色未变,其实内心却松了口气。 毕竟他并不希望给予她太大的压力,对于烟沉,他有着深深的抱歉,和重重的不安全感。
抱歉的原因,是因为上次密函的事,至于不安,则是他太不了解烟沉。
这对他太陌生了!
以往,他总是能轻易地掌控别人,也因此造就他略显自负的性格,但是对于烟沉,他没有一点把握。
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聪慧优雅,实在令人无法捉摸。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事令你心烦?”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白烟沉仔细地收拾起思绪,“没什么,只是一时千头万绪,有些纷乱而已。”
她那不安的表情,让言韶奔误以为是她仍未接受两人是夫妻的事实,才会害怕与他同处一间屋子。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我……我去睡书房。”
说完,言韶弈就要往门口走去。
“呃,你……”白烟沉想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该喊他什么。
“你都是喊我的名字,韶弈!”他直接解决她的难题
“韶奔……谢谢你!”粉颊浮上些许红嫣,这是她失忆后第一次呼唤他的名。
言韶奕当然明白她为何要道谢,只能苦笑地摇摇头,转身关上门离开沐风居。
“对不起,韶奔,等我作好心理准备,一定会向你坦白我所有的一切,在此之前,就请你暂时原谅我的懦弱。”白烟沉黑白分明的眸中,泛着一丝泪光。
第七章
连日来,清心寺附近出现大批不明人士,马不停蹄地四处搜索,听说是在找一名姑娘。
清心寺每日香客不曾断过,来来往往做生意的小贩也多得数不清,人不见是常有的亭,失踪个姑娘对这里的人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只是这般大张旗鼓地找人,倒是没有过的。
一队素衣人马速度奇快地进人飞絮山庄,为掩人眼耳,还特地以巾覆脸。
“世子!”一群人全跪在大厅。
“人呢?”清冷的噪音令人莫名感到害怕。
为首者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额际也沁出汗珠。
“禀……禀世子,属下连日搜查,并没有发现冰魂小姐的踪迹。”
一室的安静,令在场所有人冷汗直流。
“停止所有动作,你们先下去吧!”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缓缓从朱云旗口中逸出。
跪地的一伙人简直无法相信,竟然如此轻易就过了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地立即溜走。
朱云旗站直身,浓眉蹙起。
清心寺就这么丁点大,何况那天是由他亲自护送冰魂人寺,自始至终他都没离开过寺门。
冰魂的性子他十分清楚,所以当银心匆忙奔出来对他说冰魂不见时,他随即令人封住寺庙的各个出口,所以说,人是不可能平空消失,除非……
他握紧双拳,紧抿的嘴角隐约露出他的怒意。
自负的心态令他大意!
清心寺后方是一片悬崖峭壁,当时他心急如焚,自认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带着一个女人由那里离开。
却忘了一个人,言韶弃!
“世子。”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说!”
“有密函到。”
“拿进来!’”
咿呀一声,依旧是那名守门的驼背老人。
他恭敬地将所谓的密函放在桌上,又恭敬地缓缓退出去。
朱云旗打开密函——
禀世子,言韶奕之妻白烟沉未死,现已回到言家,不过却丧失所有记忆。
果然!她是被言韶奕带回言家了。
他揉碎手中的字条,眼中进出强烈的杀意。
☆ ☆ ☆
时间经过半个多月,白烟沉已经逐渐熟悉言府的一切,虽然她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
不过,有时候经过某些地方,她就会突然想起一些片段,只可惜其中并不包括和言韶弈相处的事。
好几回,言韶奔忍不住商请连风落瞧瞧烟沉,怕是她的病尚未痊愈,可连风落却只是浅浅一笑说——嫂夫人其实没病,想不起来是因为不愿去想。
今日风和日丽,爱玩的岳莲楼硬是拖着白烟沉来到落月亭。
“你刚嫁到言府的那阵子,我常拉着你、拖着烟萝上这游玩,可真是热闹呢!”岳莲楼一身藕紫衫袍映着娇颜,兴奋地绕着白烟沉跑。
“是吗?前天不是听你说,太子要带烟萝来看我,怎地到现在仍没踪影?”坐在石椅上的白烟沉问。
说到烟萝,岳莲楼不免有些泄气。
自从烟沉落湖后,烟萝茶饭不思,到最后竟还失了神志,整个人呆了,就像木头似的。
云截自责于烟沉的死,竟主动要求照顾连风落都无法治好的烟萝。
当时言家乱成一团,根本也无力看顾烟萝,才会在商量之下,同意让云截带烟萝回宫。
前些日子宫里得知烟沉没死,而且回家了,只是失去记忆,云截也允诺要送烟萝回来,好让她们姐妹见见面的。
怎知一等就是十天半月没有消息,究竟是有事耽搁,或是怎么了,一句话都没说。
“也许是皇上太忙了,抽不出空嘛!”岳莲楼只能干笑两声带过。
“喔!”说不失望是假的。
和烟萝的回忆虽然存在,但没见到本人,她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
澳地,有颗细小的石子击向岳莲楼的昏穴,下一秒她便晕了过去。
“莲楼!”白烟沉吓得急忙奔到她身边,不懂武功的她,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想喊人来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才几日未见,就忘了我吗?”
怎会忘了?怎能忘得?这是救命恩人的声音呀!
“云旗大哥!”白烟沉收起惊讶的表情,她早知道云旗迟早会找上门来。
“想来,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怎么不喊人来?”他冷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心痛。
“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只是轻轻地说。
“就只是救命的恩人?”难道她真不各自己的心?
望见朱云旗含悲的眼神,白烟沉有一瞬间的不忍,但随即又隐去。
对他,白烟沉只能说抱歉,一个人的心,一辈子只能给一个人,而她,已经给了言韶弈。
“烟批十分感激救命之思,不管当时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救我,我都谢谢你,如今我既然已回到言家,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再也不会离开了。”她希望这样能使他好过点。
“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说声谢的。”凄厉的眼神说明一切。
“云旗大哥,你这是何苦?何不就当冰魂已死?”
剪水双瞳溢满泪水。
“如果什么事都能假装,我就不会是我了!”
“那我也只能说对不起,这辈子我是属于言家的,属于韶奕的。”
拜他之赐,一直理不清自己对韶奔情感的白烟沉,终于了解自己的心。
她是爱着韶奕的,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他,此生此世她白烟沉命定就属于言韶弈的。
“如果我坚持要带你走呢?”朱云旗狂肆地抓住她的皓腕,心痛如绞地嘶吼。
“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朱云旗如此失控。
在飞絮山庄,他纵是有不快,也总是隐匿在他斯文尔雅的背后,从来也没看过他如此暴怒的时候。
正当白烟沉想挣脱朱云旗的手时,一道蓝色的身影倏地插入,轻松地将白烟沉的娇躯纳人自己怀中。
“你想要带走她,也得听听我的意思!”醇如酒般低沉的嗓音传来。
“韶奕!”白烟沉惊讶于他的出现。
言韶奔低头望着娇妻红颜,眼中露出不满和怒气。
“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白烟沉心虚地低下头,没说出自己是被朱云旗所救,的确是她的不对。
“小王爷要来小小言府做客,言某自是欢迎,只是您若要带走言某的结发妻子,那就是与江南四府为敌@?”
平日他是不会抬出江南四府的,但今日他不得不顾忌于朱云旗的身份。
心中虽有千百个不愿,但他若明目张胆地在吉府生事,对自己只有弊没有益,朱云旗只能将飙涨的情绪压下。
“吉少爷言重了,不过是本王曾在闲梦湖救过一名失忆女子,前日同本王去清心寺,却莫名失去踪迹,心急之下听说言家失踪已久的大夫人竟回来了,并还失去记忆,本王一时乱了方寸,才会不请自来。”
“哦。”言韶弈斜挑俊眉,“既然是娘子的救命恩人,言某改日定前往王府谢思,怎敢劳您堂堂世子费心前来,既然来了,又怎能不让言家好好款待。”
好个言韶奕!不愧是他的对手。
朱云旗表面上未起波澜,依旧俊雅一笑,“既然知道她是言夫人,本工也就放心了,谢字甭提,反正小王我想要的谢礼,你是给不起的,告辞!”
语毕,朱云旗纵身一跳,有如轻风般消逝无踪。
此时被点了穴的岳莲楼才缓缓醒来。
“咦,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她揉揉迷蒙的双眼。
“是你贪睡,才没发现我来了。”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事,言韶奔神色自若地说笑。
“哦”
没发觉异样的岳莲楼,当然不知道眼前平静的两个人,内心其实正波涛汹涌。
☆ ☆ ☆
天上月,遥似一团银。
沐风居里一阵骇人的静默。
沉默的两人,各自占据房里的一角。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言韶奕先开了口。
白烟沉早就在等着他问。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她敛眉说道。
“我始终在等,等着你愿意告诉我,因为我怕你仍未准备好。”他神情委顿地说。
事实上,他就快捺不住性子了,好几次都想抓着她逼问,那段他没参与的日子里,她人在哪里?做了什么?又为何会和朱云旗在一起?
可是,他每回都忍住了。
他无法容许自己像个怨夫般的追问她,即使这会令自己痛苦,他也不愿去伤烟沉的心。
“即使那会令你痛不欲生、令你心生忌妒?”她这呆瓜夫君!
“烟沉,你……”唉,就算她失去从前的回忆,待他仍似知己。
“准备好听我的故事吗?”她的心情倒是相当平静。
有一刻犹豫,但言韶奕随即点头,毕竟他是真的想知道。
白烟沉为自己、也为他斟上一杯香茗,顺了口气,用她柔软清脆的嗓音,缓缓道出一切……
☆ ☆ ☆
“我无法原谅自己,只因为一时气愤,竟然失去我所珍爱的宝贝……”白烟沉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包括他们那无缘的孩子。
天啊!他们有过一个孩子……
言韶弈无法不震惊,他望着含泪的白烟沉,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广她如珍珠般的泪不停落下,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转身就要离开。
言韶奕这才回神,赶忙抱住她的身子。
“你又想逃离我吗?”他低叹地吼道。
白烟沉回过身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
没有一分一毫的怒意,没有半缕责难的神情,只有淡淡的可惜。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很生气的,我没保住孩子。”她有些错愕地说。
言韶奕认真且严肃地说:“对于你,我有的只是心疼和怜惜,心疼你的傻,怜借你曾为我受过那么多痛苦。失去你的这些日子,我一再自责,不该为了逼出内奸而伤害了你,日日夜夜我只想寻到你,让你明白我的后悔。失去孩子,我相信你比我更加痛苦,我怎么会去怪你呢?”
第一次,言韶奕把心赤裸裸地呈现出来,他毕竟已错过一次,怎能再错一次?
面对夫婿的掏心,白烟沉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一直以来,她苦苦藏在内心的结,总算解了开来,犹如初春的雪渐渐融化。
没有恢复记忆也罢!她愿意以全新的白烟沉,去接受言韶奔的爱。
她相信以前的自己一定非常爱韶奕,所以她向自己发誓,一定要比从前更加爱他。
☆ ☆ ☆
打开心结的白烟沉变得更加动人,记忆竟也如雨后春笋般,—一地冒了出来。
或许真如连风落所说的,白烟沉之所以会失去记忆,正是因为她太伤心,所以内心深处选择刻意遗忘。
自从她回到言家,所有的人都欣喜得不得了,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就是曲倩,以前她对白烟沉一向冷嘲热讽,简直是祝她为眼中钉。所以现在白烟沉没死还回来,她当然不可能会有好脸色。
另一个则是言韶华,这曲倩对白烟沉有敌意是有原因的,可言韶华对白烟沉的避之惟恐不及,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以前她最喜欢挑白烟沉的毛病,现下却总是躲着她,眼波也总是闪闪烁烁的。
就拿今日来说,大伙高高兴兴地说要在落月亭赏花,她和曲倩竟不约而同地说不来,用的借口还一样——不舒服。
落月亭里一片热闹,整个言府的人几乎全挤到这里来凑热闹。
和别的府宅不同,言府虽是江南四府之一,财富与地位自是不在话下,但他们的待人处事,却与常人不同。
他们不似别的权贵富贾,只会以权势地位压人,用钱财欺负人。
所有白阳城的居民都知道,能进言家做事的人,算是上天厚待了他们这些苦命的人;他们不用害怕会被虐待,也不用担心被卖来卖去。
言家的家规言明,所有进府的仆人,在进府前皆会定下约定,除非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否则是不会无故解聘的,年限一到便可自行离去,或选择留下。
一有节庆,家眷们庆祝时,他们还可以在一旁一同享用美食,不用等到最后吃冷食剩饭。
所以,所有进言府做事的人,没有人会选择离开,也因此建立起和言家人有如亲人般的感情。
“烟沉啊,你可得多吃些,我问过凤落,你的身子骨还没调养好,这样很容易生病的。都回来那么久了,脸色还是那么苍白。”言老夫人担忧地说。
岳莲楼闻言抿住嘴讪笑,她哪会不明白言太夫人的心里在盘算什么。
“是啊,烟沉姐姐,你要赶快养好身子,这样子言伯母才能尽快抱孙子。”她娇笑地搂住言老夫人。
一席话惹得白烟沉绛红了脸,低着头不语。
言韶养则是含情地紧盯着她瞧。
“你这丫头!”言老夫人佯怒笑骂道。
一群人就这样笑笑闹闹的,一旁的奴仆们也被感染地眉开眼笑。
“小姐!”
一声熟悉的呼唤,令白烟沉狂喜地回过头,回廊处有她想念多时的两道身影出现,惹得她泪水盈眶。
“霜冷、霜清!”哦,她多么惦念着她们。
“小姐!”
霜清紧抱住她思念多时的主子,霜冷倒还是冷静地站在一旁,只是那泛红的眼阵泄露了她的情绪。
言韶弈舍不得白烟沉掉眼泪,马上温柔地替她抹去泪痕,“早知道接她们回来,会引得你掉这么多泪,我就不让她们回来了。”
“是你派人去接她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