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頤不是没有在努力,他额暴青筋、脸色雪白的用双肘撑起自己,他僵硬暴躁的神情在在向她说明,他的自尊摔得比他的腿还要重、还要痛,然而,当他就快要成功的挪开自己时,他像是被某种事物吸引了似的定住目光,他眼里闪着火炬,彷彿他已经找到他想要的某种事物──或助力。
水仙原先的确是有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但他那诡异的眼光她心生恐惧。她微撇过头,看看是什么捕捉了他的注意力?而她看到了,直到这一刻,水仙才攸然察觉,原来她丝洋裝的左侧已诱惑的滑下了她的肩头。她再次挣扎着要起身,但他却令人惊讶的只侧开半身的重量,他以半个身子压住她,并直觉反应的朝她伸出他那寬大却有些冰涼的手,爱抚她裸露、柔软的肩膀肌肉。
被他的手碰触的感觉很像触电。她锐利的倒抽一口气,但连她自己都感觉奇怪的,她没有甩开他。她仰望他,只见他的眼光正往下滑至她洋裝领口处,那因胸罩的压迫而形成的深溝。他的表情是欣赏的,他的眼中写满无可掩饰的赤裸欲望,而那是过去水仙极少在庄琛眼中见到的。
內心里,一部分的她感到十分害怕;另一部分,却为了某种理由,她不急着扯正她的衣服,那理由是──她的体內正竄动着一股不明的、近似欲望的骚动。
「你是个非常……非常诱人的雌性生物!」他沙哑且甜蜜的低语,视线又一次锁住她。
他们就像被魔咒定住的两个人,只是凝视着彼此。庄頤的手和他的低语一样,在她的肩部与耳际悬宕,然后一阵没有预警的纷沓脚步声,及扭转门把的声音响起。
魔咒在这一刻幻滅,水仙惊惶的想挣开他,但他却將她按在原地,令她动弹不得。
应该是轮椅踫撞墙壁的声音,吸引来了庄琛和淑姨高竖的戒备耳朵。他们在门外焦灼的异口同声的喊:「发生什么事了?」
在听不到回答的短暂片刻,他们惶急的冲进书房。在目瞪口呆的瞧见地上正纠缠成一团的二人时,同时猛然煞车。
淑姨让眼前的景況惊得张大眼;而庄琛的目球则几乎像要凸出眼眶。
第三章
他不想相信他所看到的!这是庄琛嗡嗡的脑海里唯一留置的念头。
他几乎无法看出这是怎样的一种狀況?是无心的误解?还是有心的背叛?他最最心爱的女人,被他最最亲爱的哥哥,压制在身下?情況真的十分曖昧,太过曖昧了,曖昧的彷如他们已经在地上打滚过千百回。
这情形原本也是可以解释的,例如,哥哥轮椅没有坐稳,正巧倒往水仙的方向,两个人又因为一时的重心不稳而同时跌倒在地,那甩得远远、被遗忘在墙边上的轮椅,正好是一个极佳的证明。
可是,总还有难以说明的一部分;他根本无从想像:为什么他亲爱大哥那寬厚的手掌,会亲暱的流连在他挚爱女人的裸露香肩上?而又为什么他挚爱的女人,在接触到他疑问的眼神时,是那般惊惶心虛?彷彿她真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这情況,令他不得不起疑,令他不得不开口盘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尽可能的,庄琛要求自己表现冷静,但他声调中的不豫,明显到让淑姨不得不忧心忡忡的插嘴进来打圆场:「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你大哥不小心摔下轮椅,湊巧跌在──呃──黎小姐身上,对不对啊,黎小姐?」
水仙希望她能回答「对」,但她被困在庄頤深思和庄琛疑惑的眼光中;她想回答,她的喉嚨却只能勉强咕哝了一下,不知何言以对?
她欲言又止的隐讳模样?让庄琛深觉莫名的心慌,他像匹喷气的马般,焦躁的拉长音调问道:「水仙,你怎么说?你不解释吗?」
这一刻,水仙突然感觉厌烦,她又增加了另一样不懂,不懂为什么今晚的庄琛看起来和平日的庄琛不太相同,平日的他温文冷静慎重,可是今晚的他却毛躁且咄咄逼人,他已摆明着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的罪,她怀疑这和雾庄里诡异的空气有关,它使每个人都陷入焦躁不安。
不过,她还是觉得她有解释的必要,至少,她不能让两兄弟为她睨墙。她好心的想着并大力推着仍紧抵靠在她身上的重量,正想找出空隙来喘口气并「解释」时,那个撒旦的大胆门徒却主动翻身并替代她发言了。
庄頤用令人佩服的意志力与腕力,痛苦的支撑着自己,翻个身离开她柔软的身躯,半跌躺在坚硬的地板之后,他用另一段教人震惊的言辞,完全的推翻淑姨打圆场的好意。「好弟弟,你认为这真的只是『湊巧』吗?有哪个男人可能会『湊巧』到──跌在一个无意于他的女人的腿间呢?」
庄頤的话不啻是一种恶意的声明,声明此时此刻这种狀況的造成并非无心,而是双方共同的意愿,他甚至恶劣到誣陷水仙并不曾抗拒他的让他停留在她……腿间。
正由地上翻身坐起的水仙,被他大胆的誣陷衊言语愣了一下,她脸色雪白、咬牙切齒的譴责:「这是误导,你怎么敢……」
在地板上坐直上身,庄頤她回以一个嘲弄的笑,那意思就像在对她宣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的。「何必害臊呢?水仙……」他说得更嘲弄,末两字听起来就像揉了蜜的沙。「至少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我已品嚐过你唇內的芬芳,那是挺怡人的薄荷味。还有你优雅的身躯,美妙的导引了我这个残废了將近十年的男人的亢奋,这的确很令人惊奇,不是吗?当然,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只能做一趟短暂的冒险确实让人意犹未尽,或者等你和我结婚之后,我们可以来上一段长长的探险之旅!」
他的语气半猥褻、半嘲弄,但他的表情却淡漠的像是他在说的事绝对与情色无关。
他充满暗示的话教水仙由脚趾头红上了耳根,而「结婚」这两个字眼,在他的书房里,就像被他有心放置的炸弹一般,平空震乱了众人的心。
「你说什么?」庄琛走近并半蹲在他哥哥身侧,表情半带不解、半带茫然的问。
庄頤眼脸微垂,淡淡的说:「即將有一场婚礼,婚礼的男女主角不是庄琛和黎水仙,而是庄頤和黎水仙。」
是他放置的另一枚炸弹,可是这枚炸弹的威力是把每个人都弄呆了。
水仙震惊并厌恶于他的大胆无礼,她愈来愈怀疑是他闭塞的生活造成了他的妄想症!她从来就没有和他结婚的意愿,但现在的他犹如一只急于掠奪獵物的饥渴野兽,正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她设下陷阱,亟欲擒拿她。但悲哀的是,就算她明知道他的居心,她仍像只被压迫得心慌意乱的小动物,根本想不出该如何才能挣出他设下的罗网?
淑姨也有她的悲哀,这么多年来,她亦父亦母跟在她这个大姪儿身边,照道理说,她应该是最瞭解他的个性与行事风格的人。她肯定他曾经年轻、热情,且到现在还怀有一颗悲天憫人的良善心,可是他脾气中的那点偏执与捉摸不定,却总教她感觉深深的挫折与束手无策。
像现在,他大概正在利用他的偏执对待黎水仙,并运用他的捉摸不定执意让他的弟弟对黎水仙死心。
或许淑姨也并不真的不瞭解他,正因为「有些」了解,所以此刻她不得不担忧这对原本相亲相爱、相扶持长大的兄弟,会不会为了黎水仙而恶脸相向?
不过,她的担忧旋即获得了抒解。只见庄琛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令人惊讶的,他像被搔到笑神经似的笑得前仰后俯,唇角仍漾漾着笑容说:「老小子,你这也算是一种爱情考验吗?如果是,那你將失望的发现,你老弟可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被一齣牵强造作的戏气跑的,话说回来,你的演技还满逼真的,就可惜稍嫌恶劣了点。」他嘲笑,还深情的让眼睛转往正努力扯正衣服、端整儀容的水仙。
「你害她受惊吓了!」他温和柔情的说,话是针对哥哥,表情却是指向水仙。
庄頤扬起唇角苦笑。他的弟弟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他实在没开玩笑的兴致,现在他只想速战速決掉弟弟对黎水仙的爱情,并將黎水仙永永远远驅逐出弟弟的脑海与生命之外。
于是他凝重了自己的脸色,冷凜的、一字一字的鏗鏗强调:「黎水仙不是你该怀抱的对象!经过刚刚二十分钟的溝通,黎小姐也同意了我的看法。她同意退出你的生命,转而投入我的生命!不信,你问黎小姐,她说过要『偿还』!」
几双眼睛同时投向她──那让刚刚才整理好自己的水仙,再次产生某种赤裸的感觉,「我的确说过『偿还』,可是……」她嚥了口口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你究竟要『偿还』什么?你和我大哥今天才认识,哪来的偿与还?」庄琛气急败坏的把话题切入中心,就算他不可能相信耳朵所听到的一切,但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却也足够教他心慌意乱了。
大哥的神情变得严肃且犀锐,以他对他的了解,那代表的正是「严重」与「慎重」,而经历了与大哥二十分钟的晤谈之后,水仙神态上明显的仓皇与畏缩,更是令他百思不解!
「你们几个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都被搅胡塗了,你们到底是谁要和谁结婚?」淑姨急于扮演和事佬,可是现在是什么狀況连她自己也有点胡塗。
「总不可能是我要和庄琛结婚吧。」庄頤朝淑姨苦涩笑道,然后草率又野蛮的命令庄琛:「没什么好谈的了。庄琛,收起你打算为黎水仙套上的戒指,去另覓一个好对象。至于黎水仙,她属于我,永不永远我不敢说,但至少目前是。」
「你说的倒容易!」看出哥哥的存心刁难与事态的严重,庄琛开始气急攻心的指着庄頤的鼻端跳脚。「你只不过是我的哥哥,凭什么壟断我的爱情、我的姻緣?」
「就凭这样对你最好!」庄頤镇静的看着已瀕临爆发緣的弟弟,眼底掠过一抹哀伤。
「你知道怎样对我才真是好吗?一个美满幸福的家,一个为我所爱也爱我的妻子,一双可爱的小儿女,这才是我认为最好的。」庄琛愤怒的挥舞着双手。
「的确!」庄頤又嘲涩的扬起嘴角。「但我不认为黎水仙会你那双小儿女的最佳母亲人选。」
「适不适合也该由我来決定。她会是个好母亲,因为她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人!」庄琛抗辩的语气,几乎像是一种大声疾呼了!
庄頤用冰冷的目光迎视着弟弟的挑兴,并无情的说:「或许你该到你所属的医院去做一下统计,但统计的可不是她适不适合做人家的好妻子,而是统计究竟有多少男人曾看过她美丽、优雅却水性杨花的臀部上的那个暗红色胎记。」
庄琛瞪他;淑姨瞪他;连水仙也瞪他。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庄琛在他跟前边踱步边捶着自己的掌心。「那只不过是医院里流传的一个既无聊且无稽的恶意玩笑。」
「我没有疯,我只是不希望这么优秀的你,毀在另一个韩雪碧手上,我们家有一个被毀,已经足够了!」他脸上闪过另一抹明显的哀伤,但他仍固执己见。
或许是被庄頤的某种表情触动,庄琛暂停激动的把双手停在他大哥的肩上,悒悒的保证:「我们不能因为一小群人的造謠生事,就无端的替一个人定下罪恶的註脚,这是不公平的。水仙绝对是个洁身自爱的好女人,这点我以人格担保。说正经的,和她交往了將近四年,我还真只踫过她的两个地方,手和唇,你们相信吗?」
庄琛朝水仙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这半个小时以来第一个幽默的笑容;可是庄頤打定主义不改变自己的执见,也不中止泼庄琛的冷水。
「或许这正是她高竿而你愚蠢的地方!」他掠了眼不知于何时又倚向窗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水仙,继续冷笑撻伐着:「你们相信吗?刚刚我们已经有过一次热烈的法式接吻!我以为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男人,我们所能进行的,大概不止于此嘍!」
庄頤的语气平板而冰冷,他的话完全的凍结了水仙余温的心。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急于毀滅她?她想反駁、想抗辩,但她依旧只能站在窗边,当个沉、心虛的女人。因为刚刚她真的曾短暂迷惑并反应他,而以她收斂诚实的个性,她绝不会主动承认,但也不会虛伪的否认,因此她能表现的只是沉默。
然而在庄琛的想法里,哥哥的陈述无异于含血喷人!他也不懂,为什么这一向对他的人生只有关心而从没有太多干涉的哥哥,今天会这么的固执己见且冥頑不灵?他气得想揍人,但对方是他的哥哥,且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哥哥,他只能以言语来和他抗争。
「拜托──大哥,我与水仙相识四年,也培养了四年的感情,难道我对了解会及不上今天才认识她的你吗?」叹口气,庄琛语气转趨强硬的说:「我今天带水仙来,可不是要来忍受你的毀謗或侮辱,我们只是礼貌性的来征询你的意见,希望能取得你的祝福,当然,即使你不给我们祝福也无所谓,她和我早已成年,在我爱她、她也爱我的前题下,我们的婚姻谁也无权干涉!」
听起来的确教人感觉神伤,庄頤哪会听不出自己弟弟的话里含意?爱情力量确实伟大的可怕,但他也不是个轻言退却的人,既已下了決心,就不得不赶尽杀绝。
「你或许爱她,可是你认为──她也爱你吗?」沉思了半晌,他才问。
「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两情相悅,不然她不会同意我的求婚,且赞成来见你!」庄琛一脸他没办法扭曲事实的得意之色。
「是吗?那么我建议你该再求证一次!」他交叠双掌,表情峻酷的说:「因为刚刚我才试问了一次她爱不爱你,她的回答很模稜两可,她说她和你之间,与其说爱不如说彼此是温馨相处与敬重,她还形容你是个随时能提供別人各种口味冰淇淋的温情男人……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承认爱你?或许你该问她,她爱的究竟是你的温情,或者是你所能提供的冰淇淋?」
直到这一刻,水仙才听出了庄頤话中的含意,原来除了指控她搞七捻三之外,他还把她想像成了个拜金的投机份子,这真是可笑滑稽到家了,她这辈子可从没做过探听別人家有多少恆产的事,就像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过她臀上的胎记一样,她自信自己清白的像张白纸,可是今晚,在短短三两个小时里,庄頤轻而易举的將它完全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