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动情的偎紧在他的臂弯,圈紧他的颈项,并用手指抹了抹他仍有点纠结的眉头,然后嘴唇微撅的合上眼睑,幽默的轻喃:“在天还没塌下来之前,可别忘了,我们还有一项例行公事尚未完成!”
例行公事指的当然是三百六十个吻里隶属于今天的一个吻!
毫不迟疑的,孙梵覆上他的唇,这一吻既绵长又火辣!自从他们开启三百六十个吻中的第一吻起,海芃就没有感受过孙梵如此开放的热情了,她猜想,这个热情至斯的吻也许是孙梵的一种情绪转嫁!
但在一个吻中,他们至少能暂时沉湎并真实感受对彼此的爱情!而耽溺于爱情的人,谁还会去在乎此时窗外是不是布满了一大片阴霾?!
确实,孙梵和海芃一直是有心想淡化徐唐两家及徐姗姗恫吓之词所带来的阴霾,可是,阴霾却如影随形而来!
时隔数日,徐姗姗就再次不请自来的出现在海芃的花坊里。但这次孙梵因不知情而没在场。只能说,这是一场女人对女人的口舌与意志之战!
徐姗姗进花坊时,是近正午的时间。那时海芃正满意的为几盆昨晚某公司为了开幕庆视酒会而订制的大型西洋盆式插花做最后修整。她打算尽快整理好它们,然后让已站得十分酸疼的脚休息一下,并盘算着该用什么东西来祭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时,徐姗姗就这么突兀的拉开玻璃门,像一早才开始寒气逼人的寒流般卷了进来!
除开她身上引人注目的服饰已由孔雀蓝变成另一套石榴红之外,徐姗姗依旧是十分艳光照人,气质迫人。
海芃愕然的望着她,感觉仍只有一种——呆滞。因为徐姗姗身上显而易见所费不赀的香水味及穿着,总是很轻易的扰乱她的视觉和嗅觉,让她反射神经变得迟钝,也让满室的花色与花香黯然。
而当她正视徐姗姗的脸部时,她庆幸徐姗姗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她的脸色也是异常的雪白!但她异常严肃的神情,更让海芃明白今天徐姗姗并不打算再把她当布景,对她视若无睹了;今午——她是冲着她来的!
人如其名的,徐姗姗徐徐缓缓,意态优雅的踱步入内,她站定在海芃刚设计好的那几盆花团锦簇的西洋花前审视半晌,眼中的光芒是半赞赏半脾睨的。接着她的眼睛被放置在桌上那一小盒名片吸引,她拿起一张来观看,脸上的表情丕变。“凌海芃?凌海芃!”她轻念了两遍,然后灰白着脸面向海芃,眉头蹙紧的问:“你与和唐世杰私奔的那个凌海兰有什么关系?”
海芃大吃一惊,徐姗姗竟然知道姊姊的名字,不过她冷静想想,就觉得没啥奇怪,有钱能使鬼推磨,像徐氏这种有钱人家,花钱请个征信社什么的来调查并不难!而姊姊和阿杰能私奔成功,可是谁谢天谢地了!海芃打内心庆幸。至于面对徐姗姗的质问,海芃并不打算隐晦,因为恋爱是固执的,有时比死还强,这是海芃由姊姊海兰身上学习到的一点!
“我是凌海兰的妹妹,亲妹妹!”她抬头挺胸,勇敢的回答。
“你们姊妹可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姊姊诱拐了哥哥,妹妹又勾搭着弟弟,你们凌家,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瞧不起我们徐氏?你们姊妹,又打算把我徐姗姗置于何地?”徐姗姗平静的质问着,但用字谴词却字字句句犀利!
“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凌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康家庭,至于你和阿杰,甚至和孙梵有什恩怨纠葛,我根本是直到昨天才略有所闻!”放下花剪,海芃轻描淡写的解释着并充满困惑、大胆的反问:“我不懂,像你这样看来极富个人色彩又主观意识强烈的女孩子,为什么会甘于屈就于这种没有爱的商业婚姻,并任其摆布?之前你和唐世杰订婚,之后是和孙梵,你不觉得被人如此的摆弄,很奇怪也很痛苦吗?”
“你不嫌交浅言深?而你又自认对我了解多少?”徐姗姗一脸雪花石膏的冷便与跋扈,不过在历经一小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她令人惊讶的承认:“有些事,我是不会轻易向人披露的,这是从小至大的教条与教养,身为徐氏企业的独生女,我也有我的责任与悲哀!”她微仰起头,眼光茫然的定在一簇正盛开着的火焰百合上。“老实说,我也有我纯真年代的单纯恋爱,而在这个梦底浮沉多年的人影,一直是孙梵。”
徐姗姗开始微笑,用一种较软化的美丽表情在做回忆。“记得,孙梵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广阔的溜冰场,那一年,我正值十七岁,好不容易躲开家人过分严密的保护与监督,第一次偷偷上溜冰场,穿溜冰鞋,那时的感觉十分兴奋又十分怯场!当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在场边试走了几步并觉得还可以时,几个年纪和我相当的调皮男生蓄意的来碰倒我,当场我跌了个四脚朝天,一时,我感觉到所有的眼光都向我汇聚过来,有拍掌也有嘲笑,就是没有人肯来拉我一把,一向端庄自恃的我,碰到这种窘况,除了有想找个地洞往下钻的念头之外,在那一刻真有大哭的冲动;这时,我的骑士终于出现了,他勇敢的排开众人,朝我伸出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拯救我逃出窘境,那一天,他还慷慨的权充我的义务教练两个钟头。那两个钟头的相处,是我至今犹难忘怀的,他是那般仪表出众,言语又温润柔情,溜起冰来姿势既熟练又优雅曼妙。在我们道别后,我才猛然惊觉我遇上了我的王子,更突然发觉我恋爱了,因为我从未像怀念我们相处的那两小时般的怀念过任何人和事物,可惜,我们并不曾为彼此留下地址!
“那之后,我曾几次再到溜冰场去流连过一小段时间,可惜,我从未再遇见他!”徐姗姗仍微笑着,但神情转为落寞的接着描述:“半年前,唐世杰和我奉父母之命订婚;在订婚宴上,我重遇孙梵,虽然这时的他留个马尾,甚至穿了一边耳洞带了一只耳环,造型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但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是孙梵,后来,母亲偷偷告诉我,孙梵是唐家大家长唐秉文不能捧上台面的非婚生儿子,但他却是我货真价实的未来小叔!
“唉!人生何处不重逢啊!可是重逢总在令人扼腕的遗憾当中。由和孙梵重逢那时起,我便马上后侮和阿杰订这门婚事了!事实上,我和唐世杰之间并没有任何深刻的感情,但如我所说,我是个独生女,从小就被教育该为徐氏肩负的责任,而这些责任里包括决策性的商业联姻,因此,我不得不乖乖认命!可是自从一个多月前,我们获悉阿杰和另一个女人为“爱”私奔时,我心中暗喜,其实该说大喜,我想至少我可以利用被遗弃这个藉日稍微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人生步调,更好的事是唐父建议让孙梵来取代阿杰,哦!那一刻,我真觉得整个世界的幸福都向我聚拢了过来。连父亲对我能一下子就扫除未婚夫和别人私奔的阴影,并一口应允和孙梵订婚也深觉惊讶,因为,他们从不知道,孙梵正是深藏在我心底多年的人儿!”她轻喟,接着像会变脸似的眼睛又转为冷厉的瞪着海芃。“但你却是半路杀出来的一个程咬金,想来颠覆破坏我即将实现的美梦!你的确是长得颇具姿色,但我不会把你看在眼里!”
海芃惊愕的听着徐姗姗的告白,并苦笑于她矛盾的指责与自信满满!海芃讥诮的想着十七这个数字,很恰巧也很可笑,她和徐姗姗都在十七岁那年遇见孙梵并暗恋上孙梵,而这一切,全得归功于孙梵那该死的“骑士精神”与“尽量不让女人哭泣”的立誓,搞到现在,每个女人都怀念着他的好,长此下去,他岂不要三妻四妾娶个没完?!
幸好,当年她十七岁时,没有和孙梵演出一出“未曾留下地址”,也唯因留下了地址,再加上那几封令孙梵印象深刻的匿名信,她才能比徐姗姗幸运的先拥有了孙梵的爱!
这一切幸运的演变,当然包括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徐姗姗,确实是个不可轻忽的对手,她的条件比起自己,实在好得太多太多,至少,她有显赫的家世,至少,她没有一双长短脚。
人比人、气死人!海芃是深谙这个道理的。她也不是不知足,她有疼她爱她关心她却从不替她擅自作主的父母,光这点,她就觉得自己比徐姗姗幸福多了,只是对自己的长短脚,她难免自卑!
“你确实可以不必把我看在眼里!”缓缓踱出那几盆西洋式插花之后,海芃第一次在徐姗姗面前走动,暴露出她有点长短不一的步履,她在徐姗姗眼中看见她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但暴露出自己的最大缺陷之后,海芃的心情反而相当坦然,她对仍处于震惊状态的徐姗姗重复:“你的确可以不把我看在眼里,但你却不能不把孙梵的人格和自尊看在眼里,他是个人,一个一直生活得很独立,有自己思考模式的人,他不是机器,你们绝对没办法用你们随兴的某个指令来指挥操控他!”
“别说得那么义正辞严,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能抵抗权势名利的诱惑?唐伯伯已开出条件,只要孙梵一答应和徐氏家族联姻,唐伯伯马上让他认祖归宗,而唐家的家产,少不了要分他一半!”放松纠结在海芃脚上的震惊眼光,徐姗姗精明的说。
“那又怎样?孙梵并不是那种贪恋奢华,爱慕虚荣的男人!他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你或阿杰,你们是一盘棋上被摆布的一颗棋子,不论是否将相挂帅,你们终究摆脱不出一颗棋子被招弄的命运!”海芃勇敢的跨前一步,更犀利的反驳。
“你似乎自认十分了解孙梵,而昨天孙梵也一直向我强调他爱你,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两个人究竟有多相爱相知?!”徐姗姗问得很直截了当!
海芃反倒犹豫着该不该回答?若要回答,又该怎么回答?她爱极了孙梵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孙梵对她的爱究竟到什么程度?目前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考虑几秒后,她选择一种以不违背孙梵为原则,略微模棱两可的回答。“实际上,世上并没有任何一把尺能衡量出男女相爱相知的程度!但如果你真那么好奇,我倒是可以用一首汉乐府来形容孙梵和我对彼此感情的认真程度,这首乐府叫“上邪”!”
思索一下,海芃开始喃喃轻吟: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她很认真的念完,却发觉徐姗姗唇际正缓缓漾开一个鄙夷的冷笑!
“上邪?是不是和英语My
God!(天啊!)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那首诗啊?”徐姗姗讥讽道:“真教人感动,由这首诗看来,你和孙梵不只相知,也十分相爱。但谁都渴望过好日子,就算孙梵不是个贪慕富贵荣华的人,可是当他被迫得走投无路,进退无门时,我很怀疑,你们的爱能不能让你们当饭吃?”
威胁恐吓的言词又再次出现了!徐姗姗话中的含意正强调唐徐两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使出手段来干扰孙梵和她的工作与生活,甚至爱情。
这是否正是所有权贵之家在达不到目的时,最惯练的行事方式呢?
海芃怒气便油然而生,她对徐唐两大企业首脑人物的尊敬打折扣了,也厌恶起徐姗姗为这不甚光明的手段扬扬得意的跋扈嘴脸,她愤怒地对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徐氏的大小姐大声驳斥道:“现代的社会只要肯工作、肯努力,是饿不死人的!因此麻烦你收回你的恫吓,孙梵和我,并不喜欢吃这一套!还有,我怀疑,你这么条件优厚的女孩,要什么样的丈夫没有?为什么在明知道孙梵爱的不是你时,你却仍是不择手段的想逼他就范。话说回来,就算你和你的父辈们奸计得逞,你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我爱孙梵!”徐姗姗大言不惭。“这正是我不择手段想要“争”的原因!”
“爱是相对的啊!相对的爱与被爱,才是一种幸福与谐和,不是吗?”海芃为徐姗姗的强词奋理气急败坏到几乎要大声疾呼了!
“口头上的爱是难分轩轾的,而爱与被爱的定义又在哪里呢?只要有机会,爱与被爱大多是可改变、可扭转的事。或许孙梵现在心上只有你,但我想有一天他也可能爱上我!”徐姗姗说得振振有词!
却激得海芃差点当场吐血“,原来“皮厚”也是富贵人家必备的要件啊!她恍然大悟,这种口舌之争根本无法改变徐姗姗那自大执拗的心,她理智的冷却怒气,平静又干脆的问:“现在,所有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你身上,究竟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孙梵!”
徐姗姗微偏着头盯着海芃半晌,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呵呵冷笑了两声,多此一举的说:“看来,你真是爱惨了孙梵!”接着她神情变为冷敛的又说:“游戏规则是人制定的,要我和徐氏放弃孙梵其实很简单,为免你说我仗势欺人,我只要求你和我打一个赌,赌注是孙梵,赢的人拥有他,输的人就无条件放弃他!”
听起来,不怎么复杂也不怎么难,人说“人无刚骨,安身不牢”,人说“穷汉争傲气”,何况,她今日要争、必争的是她挚爱的孙梵,此刻就算她们之间的赌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必须义无反顾的全力以赴。深吸口气,海芃镇静的问:“赌什么?”
“赌谁有勇气为孙梵死!”徐姗姗气定神闲的宣布!
这的确比上刀山、下油锅好不了多少,但她还是坚决的点头答应了徐姗姗的挑战!
第九章
谁能料想到,徐姗姗所谓的“赌”是指什么?!她开出来的赌注虽吸引人——不可讳言,海芃天真的想一赌解千虑——但赌的方式却差点跌破海芃笃定的心!
她们的赌约是——半个月后X日下午,在一段风景明媚,正巧有两列上下行火车交错通过的铁道上,每人各据铁轨一隅,看谁被迎面而来的火车吓得先拔足奔逃,谁就输掉孙梵!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生死一线的游戏。海芃曾嘲弄的提醒过徐姗姗,说她若在这场游戏中发生意外,那她可亏大了,因为她可能会因此而少穿金戴银好几十年!
徐姗姗则回说,这考验是一种“公平的坚持”,也是一种“爱的坚持”,海芃倒觉得这种坚持与爱或不爱无关,它无非是不公平的在考验她的长短脚,但海芃没有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