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仍然在啜泣,心情太过惶乱的她,根本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连他都没再懂自己怎么会提出这种连自己都会惊讶地提议,但他就是莫名其妙且无心压抑的冲口而出了。
“别忘记你刚抬举我的。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是强而有力的阿特拉斯,让我做你的阿特拉斯。”他再度强硬的低语,做着有力的说服。
起先她还是没弄懂他究竟在说服她接受他所提供的什么?稍后她弄懂了,但并未立刻回答他。
她晓得一旦接受了他建议提供的,那么这辈子她在他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更别提什么尊严。
她唯一的念头是拒绝,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投降。她为家人承担的责任每差一点就要击垮她了。这一刻,挫败像不可跨越的高墙包围着她的每一方,这一刻,陶健方的臂弯显得如此的安全、坚实且强壮。
她眸中仍有泉涌而出的泪花,但他正拥着她,一手搁在她的脊椎上,一手钢柔并济地揉着她的肩膀。
这一刻,她同意投降给他的温情之中,也被迫投降于自己的痛苦之下,为的是——寻找到再次出发的力量!
第四章
就这样,唐依娜从她租来的破公寓搬进了陶健方另外租来的一间宽敞明亮、充满格调的顶楼套房,接受他的驯服,他的豢养。
别人对她可以有好几种称呼,同居人、情妇、地下夫人等等等。正因为她和陶健方都同意不公开彼此的关系(那意味着唐依娜还是可以保有她在公司刻板无趣的形象。),再加上陶健方也还没有任何公开的对象,所以话说回来,这种称谓说起来其实也都有些四不像。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陶健方就像寻常夫妻般的共同生活了。为了恐怕启人疑窦,他们还是一个开宾士,一个挤公车。早上他们不同时间抵达公司,晚间也不同时间回他们共同的窝。
正常来说,陶健方经常有应酬,而依娜偶尔要加班,更因为他们一个是潇洒倜傥的老板,一个是一板一眼的秘书,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去联想他们有着老板与秘书以外的关系,除了依娜的好友刘蒂蒂。
唯依娜的嘴紧得像臭蚌壳(这是蒂蒂私底下对她的恭维。)所以蒂蒂也只能徒呼奈何。
依娜大概一辈子都很难忘记刚和陶健方同居的那段甜蜜岁月。(真是难能可贵啊!她和大陶也曾有过被定位为甜蜜的时刻。)
刚开始,他曾经很有诚意地营造那个依娜一直不敢称之为家的家。他会抽空陪她去挑选家具,并且极为尊重她个人的喜好与选择,就像他们是一对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
正式搬进新居的第一天,他亲自准备了一桌备极浪漫、有烛光、有鲜花的晚餐,他甚至还仿照新婚夫妇,抱着她过门槛,然后再假装气喘嘘嘘地抱怨她看起来那么纤细,重量却超过他所能负荷的。
这夜,她再次在他精心准备的、看似无害的葡萄美酒中迷失,她在酒力的迷雾中为他着魔,并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好心情时可以是多么的温文儒雅、多么的英俊迷人。
稍晚,当她开始有些不胜酒力时,他坚定地取走她的高脚酒杯,并毫无顾忌地就着她杯上的唇印,几口饮尽残留杯底的红色酒液。那么亲昵的杯吻,就像他正暗示他们之间即将发生,以及他们最终会分享的事。
有一刻透过烛光,依娜仿如被催眠过一般的以眼端详他,用心审视他。她察觉他有着时下条件优越的年轻人们的风流不羁,但他比较深藏不露,比较讳莫如深,而她也惊觉那正是他对她产生了无与伦比魅惑力的原因。
依娜终于对自己坦承他对自己有着无比的魔力,可是一想到即将来临的夜晚那个关乎亲密与分享的关卡——依娜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和化装舞会那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她醉了,她真的喝醉了,她大概是在迷糊懵懂的情况下接受了陶健方,可是这夜,他坚持不让她喝醉,当她捧起酒杯准备仰头干尽她的酒时,他充满挑逗意味却十分坚定地说:“你的唇不再适合亲吻酒杯,但是——你可以亲吻我!”
她张嘴想要出声抗议,他的头却已俯冲而下,以唇封住了她的。他的舌强横地攻入她的口中,索求着她的回应。
依娜全身发热,颤动不已,但她心中有所恐惧,有种隐约模糊的不安。她的嘴像有自己意志的迎合着他,然后她感觉他抱起她,将她轻放在那张她选择的,有着浅浅的橘与黄玫瑰图案的床上。
他移开嘴时,她深吸口气,然后张开眼。他就躺在她的身边,炽热的眼睛胶着在她脸上。他用一只手很慢很慢、带着些许慵懒地解着她洋装前襟的钮扣。
曾目睹的可憎一幕一闪而过,某种更深的恐惧令她不禁喘息。“陶总经理——”
“我会被你搞成性无能的!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正残害社会新鲜人的老色狼上司。”他温柔地揶揄她。“叫我陶健方,或者大陶,我的朋友都这么称呼我。”
他当她是朋友吗?或者该说,他只当她是朋友吗?“陶……大陶——”她轻怯的、有些拗口的叫着。
“嘘——”他再吻她、一再的、深入的、直到愉悦暂时遮蔽了恐惧。
她的洋装已经敞了开来,当他掀走罩在她胸口上的那层花纱内衣,没有丝毫克制的俯头揉着、吸吮着时,依娜再次喘息。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正传遍她的全身,她的身体像野火燎原般的狂热,她的头不断地左右摆动,她的腿挤压在一起,一波波不能说陌生,却也不算熟悉的刺痛极待舒缓。
陶健方为她褪去仅余的衣物时,她本能地抬起臀部,但就在他的手堪堪触及她的腿部时,她突然睁大眼睛,迸出一声警戒式的惊喊。
那可憎的一幕又在她的眼前上演——一间空荡的山地小学的教室里,落日余晖成串的挥酒在窗口——她的姊姊唐吉娜被三个陌生粗鄙的男人推倒在地,他们一人揪着她的长发,一人制着她的双手,一人掀高她的碎花裙,在她的腿间……依娜大概到死都不会忘记那群禽兽淫猥的笑声,至少,穷此一生,都不可能忘掉姊姊那双奋力踢动的腿,以及姊姊闷声呜咽的景象。
那群禽兽一个个凌虐蹂躏着她原本青春正炽的姊姊,她却只能眼睁睁的,无能为力地躲在隐蔽的一角,因害怕而咬破自己的唇,阻绝自己出声,因恐惧而瑟缩自己,愈绻愈深……
依娜的恐惧与害怕很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与变僵的身上。陶健方不清楚她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他记得他与她发展首次亲密关系的那一夜,她也曾有过这种抗拒的表现。
那一夜他以为她是在玩故作娇羞、欲拒还迎的把戏,可是由她苍白僵化的神情看来,那绝对不是游戏,而是一种历经惨痛的惊疑。
莫非在男女情事上,她曾有过痛苦的经验?不,不可能,他和她最初的那一次,她是处女。可是,也不一定说生理的纯洁就代表心灵的纯真。
她究竟遭遇过什么?他真想去发掘。只是这一刻,他灼热胀痛的身体正呐喊着需要与满足。
这就是他不打算让她喝醉的后果。他不要她在他们做爱时昏昏沉沉,他打算引导她感受身为女性的喜悦,他绝不让她在他们抵达终点时再次睡着。所以,他只好不断的吻她哄她,说着一些关于她的火热,她赋予他的感觉等等语焉不详却又十分生动,像能教人着火的话。
依娜的脸终于出现红晕了,身躯也恢复柔软。
“抓紧我的肩膀,古板的小女士!”他的低喃是最温柔的抚慰,他搅动出来的感觉,却是最炙烈的火焰。
她顺从他的指示,手掌停留在他的肩背,像正随着他身体的进出而感受着他喷张的起伏。
那夜,受蛊惑的是陶健方!他的冲刺像不肯止息,她不断的低吟与他湍急的呼吸奏成一曲狂风骤雨,最后一刻的到来是超越感官的爆发,他低吼着拱起背脊、头部后仰、颈项拉紧,更深入后,他坚固的、紧紧的擎住她——
那夜,受蛊惑的不只是陶健方,还有唐依娜!
她惊讶他给予的激情不仅毫无痛苦,毫不污秽,还赋与了她极度的平静与满足。首次,她了解到,原来男女之间不必经由暴力,彼此就能够拥有温柔的付出与温柔的获得。
就这样,依娜真正的被陶健方启蒙,开始懂得享受鱼水之欢。
接下来的时光就如梭般的飞去了,很快的,他们同居的关系届满一年半。提起他们床第间的事,肯定是还没有退烧—但是关于“爱”,说起来就伤感。
即使原本只想身陷纵欲的国度,谁又能保证不会日久生情爱?先发觉自己“栽”下去的自然是唐依娜,其实早在她同意与陶健方同居的那一刻起,她就晓得爱上大陶是最不可豁免的命运。也许这份命运早在大陶批点她成为机要秘书的那一刻就开始运转了!
她爱他,爱的沉默又无可救药!就因为知道在他的心目中,她仍是一个不会拒绝他所有礼物馈赠与金钱豢养的拜金女郎,所以她只能对这份爱保持缄默。
她是沉默着,除了工作与床上,且一余的唐依娜就像他陶健方的背景,一个可有可无的暗影。可是关于他的韵事,却传闻不断。
有人说他准备和某大企业的小姐联姻(这个传闻好像是过去式了。)有人说看见他和之前舞会的西班牙女郎正双飞双宿。(这倒有点真实性,是现在进行式。)另外,有个据说是大陶的亲信口中传出来的“谣”言,他说大陶在飞机上邂逅了一个美丽可人的灰姑娘,两人正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关于这则传闻,又该套上什么式呢?)
当整个办公室由上至下都为这则八卦消息而疯狂的散布时,依娜依旧沉默。
私心里,她当然希望它不是真的,但假如它是事实,她也只能默默地,毫不恋栈地走开。
她很清楚她根本没有资格要求陶健方的任何承诺,同居的这将近一年半以来,他在物质上的确帮助她很多。真的,她一再要求自己不要奢求太多,一直以为她和大陶之间能维持那种不深入,仅仅点到为止的浮面关系,对她而言就已足够,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错的离谱。
她同样不可能忘掉那个就快下班的黄昏向晚。(也难怪她不喜欢黄昏,什么关于她的凄惨事故全发生在黄昏。)大陶挽着那个名叫何旖旎的女孩出现,她白皙高挑,长发飘飘,一脸的明眸善徕。意气风发的陶健方向蒂蒂说道:他可能有荣幸成为何小姐的长期饭票。但当他把何旖旎带到她的面前时,只表情冷淡的介绍何小姐是他即将结婚的对象。
那一刻,依娜整个人像被寒冰冻住了,整颗心像被掏空了,但她只能维持表面镇定的,看似平静地朝他们道了一声“恭喜”。蒂蒂似乎看出了她略有异样,不过幸好下班时间很快到来。
那晚依娜回到陶健方豢养她的公寓,才一进门,她就抱着自己蜷在床脚痛哭失声。直到夜很深了,她依旧无法开灯,泪流干了,她呆立在窗口凝视下方许许多多尚未熄灭的闪耀灯火。
忘记是谁说过:人们耗尽人间的能源,就是为了维持爱的亮度。她也是的,为了亲人,为了所关心的人,她无条件的燃起了盏盏希望之灯,并竭己所能的希望维持灯的长久不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出卖自己之外,竟然没有人愿意替她点一盏灯,开一扇窗?
就连大陶,那个一度愿成为她的阿特拉斯,愿替她扛天的男人,也不打算再为她消耗能源了,也倦于维持那种能让她一向孤独寂寞的心灵感觉温柔、感觉珍惜的日子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先知会她一声都不肯,就残忍地带着别个女人在她跟前炫耀他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经过这一年多同床共枕的日子,她连获得一丝他的尊敬都不值。
接下来该怎么办?
依娜心情悸痛地想着:或许安安静静地搬出公寓,才是最识趣的做法。反正没有争的权利,何不潇酒地走离。
是了,依娜只能这么想着,只要今夜陶健方不回来,她便可以完全的死心,即使明天到了公司再见到他,她也一定能够凝聚出十足的勇气命令自己表现潇洒,要求自己对陶健方无牵无挂。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夜更深的时候,她一度以为可以不再牵挂的人却回到公寓来了。依娜打绝望中升起希望也许陶健方是回来向她解释,何旖旎只是个玩笑!
但,也许不是。他是来向她催索一首离别曲。
打开电灯看见倚在窗边的依娜时,陶健方似乎有刹那的错愕。
“还没睡,该不是在等待我吧?”他的唇角弯起嘲弄的弧度。
“不,你晓得我没有‘等’的习惯,我只是睡不着。”身为一个爱上豢养自己的男人的女人,说不曾“等”,是骗人的,但是这次她确实没有在等,因为她已经肯定他正陷在另一个温柔乡里,又哪敢确定他会回到这个不再有新鲜感的窝巢。
“为什么睡不着?”大笑得近似嘲弄。
而依娜愈来愈难耐他的嘲弄,于是她展开反击。“那不是你所期待的吗?期待我表现哀怨,或者摇尾乞怜!”
“我的确拭目以待,但我不认为你会。依娜,除了在床上,你从不向我摇尾乞怜。”
他露骨的说法今她的脸庞由苍白转为红晕。哦!他一向懂得攻击别人的要害,也难怪能成为比他生财有道的父亲还杰出的商人。但她暗暗发誓,即使痛苦的过程再多,也一定要让自己炼就金钢不坏之身,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
“摇尾乞怜一向不是我在行的,想必你的何小姐一定十分符合你的期望,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千依百顺、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的声意颤抖着,但她的表情却是冷冷的。
“的确,小旖是我梦寐以求的,至少,她懂得什么是温柔的慈悲,至少,我相信不论在床上或床下或随时随地,她都不乏温度。”他表情比她更冷的陈述。哦!原来,他是在嫌弃她缺乏温度,所以才决定找个充满温度的何旖旎来递补。
依娜感觉想哭,担了那么多年,那么许多沉重的担子之后,她从她所爱的男人嘴里获得的评语竟然只是一句“缺乏温度”。她想哭,好想哭,但她提醒自己哭又何济于事?于是她笑了,比哭还难看地笑着。
“那么——恭喜你也祝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