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扬笑着回答:“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只是明儿个回去的路上,你自个儿要小心点。”天扬叮咛着铃缨路途安全的问题。
铃缨禁不住地心虚了起来。
明日一别,便永不相见了;她跟天扬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见面,想到这,铃缨再怎么没良心,都觉得自己实在恶劣,竟欺骗了一个如此善良的好人。
在心虚中,铃缨霍地想到她还有个东西要送给天扬,算是为了这些日子她欺骗天扬所做的一切补偿。
铃缨从稻草下,找出她抽空去买的打簧表。
铃缨将打簧表递给天扬。“给你的。”
“给我的!?”天扬又惊又喜。“你怎么会买它来送我?”
“因为我说过我要买东西送你,偏偏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起你前些日子念念不忘的打簧表,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才是。你喜欢吗?天扬。”铃缨侧着头问着他。
天扬将打簧表拿在手里把玩着,一颗头还猛点着,直说:“喜欢、喜欢极了,只是——你怎么会有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我——当了一些东西。”这话铃缨可没说谎,她的确当了夫人当年捡到她时打给她的一条金链子。
那条金链子的意义非比寻常,今儿个要不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亏欠天扬太多,她也不会舍得把夫人给她的东西当掉。
“你快收下。”
“可是这太贵重了。”天扬还是觉得自己收了铃缨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是不妥。
“你跟我还需分彼此吗?”
铃缨这一句话说得天扬整颗心都飘了起来。
他跟铃缨从今天起就不分彼此了呢——“好吧,那这打簧表我就收下了,谢谢。”天扬客气地跟铃缨道谢。
“不客气。”铃缨也回以一句客套话。
“你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今天我还能下床出去采买了呢。”
“是吗?那你买了什么?”
“就买了你的打簧表。”
天扬跟铃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像是有谈不完的话题似的;而今天的铃缨对他也特别有耐心,她并没有急着赶天扬回去歇息,因为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王家,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天扬了,所以铃缨格外珍惜今天与天扬相处的时刻。
铃缨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王家的□房到了辰时都还没升火烧饭,管事这才发现□下婢铃缨不见了。
铃缨不见的消息在下人间传了开来,当然也传到了天扬的耳朵里去。
“不,铃缨不是不见了,她只是回家去了。”
“回家!?”管事的声音拔尖。“她要回家怎么也不说一声呢?现在主子们个个等着用早膳,她倒好,说回家就回家!这丫头,她到底懂不懂规矩呀!”管事急疯了,开口就骂,也不管铃缨人在不在现场。
天扬瞧见管事生起铃缨的气,连忙把罪名给担了下来。“管事,你别怪铃缨,她——她有跟我说她要回家,是我忘了跟你提。”
“你忘了!”管事横眼瞪了天扬一眼。“什么事你不忘,偏偏忘了提这事!你晓不晓得王家的主子有多难伺候呀。”
“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我这就去升火烧饭。”
“现在烧饭哪来得及呀,赶紧派个人去外头的摊子买个粥米、小菜回来,而菜钱嘛,就往你的工资里头扣。”
“好。”天扬没有半句怨言,心甘情愿替铃缨承担了这一切。
事情摆平了,人潮才散去,只留下天扬跟一个向来跟天扬交好的长工,名唤长福。
“天扬,你老实说,铃缨是怎么了?”
“她真的回家了。”
“她为什么回家?”长福问。
天扬想了想,这才决定跟长福分享他的喜悦。天扬小小声的对长福说:“铃缨回去禀告她爹娘,她要嫁给我的事。”
“什么!你跟铃缨——”
“嘘——小声点。”天扬捂住了长福的嘴。
长福点了点头,表示他了解,天扬这才松开他的手。
长福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就是你筹钱买什么翡翠的那时候?”
“嗯。”天扬点头。
“天扬,你会不会被铃缨给骗了?”长福却觉得此事大大不妙。
“骗?铃缨她骗我什么了?”
“骗你的钱呀。”
“我又没给铃缨钱。”
“可你给了她翡翠不是吗?那翡翠可值不少钱耶,那等于是我们大半年的薪饷了,你知不知道?而铃缨又不是签下卖身契的丫头,随时都可以走人,你说,要是她存心骗你那块翡翠,那你岂不是人财两失吗?”
“不会啦。铃缨跟我说过,三天后她就会回来。”
“你别这么笃定。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隔着肚皮的,可不是你能瞧见的,搞不好铃缨专门在拐老实人的钱财。”
“你别胡说,我相信她不是这种人。”天扬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打簧表以资证明。“这打簧表是铃缨买给我的,咱们城里没几个人有,你说铃缨要是贪我的钱,她犯得着用这东西来换我那块翡翠吗?”天扬拿出证物问长福。
长福这下子就无话可说了。
“好吧,算我没说,那我就等着三天后喝你跟铃缨的喜酒吧。”长福由衷的祝福天扬能娶得美娇娘。
但是,三天后铃缨没回来。
天扬起先还能对自己说铃缨是让事情给绊住了,所以才迟了;但是当一个礼拜过去,铃缨还是不见人影,天扬这才急了。
他四处跟人打听铃缨的老家,府里的人却没一个人知道铃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而铃缨在王府里留下的资料也全是捏造的。
天扬到自村找了不下百来趟,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铃缨的姑娘家。王家的人才知道,当初他们招了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府里来当差。
但,铃缨之所以混进王家是为了什么呢?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但他们知道自从铃缨走了之后,天扬仿佛就变了个人似的,成天像个游魂似的飘来荡去。
铃缨走后的一个月,天扬也不见了。王家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下人而劳师动众,只去府衙里报了官,说丢了个奴才;而王家上下最心急的就属依云姑娘了。
铃缨带着龙凤翡翠回苏家,但老爷、夫人都说那块翡翠不是他们的传家宝。
“不是!怎么会不是呢?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呢。”铃缨不信,要老爷、夫人再看清楚点。
老爷、夫人直笑铃缨傻。
“你这傻孩子,皇上御赐的东西非比寻常,龙凤翡翠怎么可能是这种唾手可得的东西呢?”
夫人将翡翠还给了铃缨。
而铃缨始终不明白,天扬为什么要骗她?
莫非天扬是为了她那一句,拿翡翠来换,她就嫁给他!
那么这块翡翠不就是天扬花钱买的吗?
铃缨看着手里的翡翠发呆。
她知道这翡翠粗劣得不值多少钱,但这却可能是天扬所有的积蓄——想到这,铃缨不由得浑身发寒。
她无法想象当天扬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时,那么他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时光匆匆,转眼间两年过去了,铃缨在回到苏府后,便知道这块龙凤翡翠是假的,而且老爷、夫人也早就在府里找着了真的龙凤翡翠。
虽然铃缨对于天扬没有多大的愧疚感,但是她却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良心不安,偶尔在夜晚难以入眠时,她就会想到天扬。
不知道天扬过得怎么样了?她手中拿着那块假的龙凤翡翠,原本她是想将这块假货送还给天扬,但是一想到那时她告诉天扬,她是要回来禀报爹娘婚事的,所以再见到天扬的话可能会变得尴尬,于是便作罢了。
“不知道,天扬过得怎么样了?”
她不懂,为何明明对天扬有的只是愧疚感而已,但是她却常想起天扬。
想起他那副憨厚的样子、他那种憨厚的笑容。
她这么骗着天扬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想起了以前她与天扬相处的情形,她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只要她想到天扬,心里就会暖烘烘的,而且心头也会甜甜的。
那个愣小子不知道学聪明点了没?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见到天扬,但是她却很想再见他。
但是,再见到他她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呢?她不懂……为什么会想起那个愣小子呢?铃缨真的觉得好笑极了。
这几年来,她就是偶尔会想起天扬,他那种憨厚的笑容已经深植在她的心中了。
突然外头传来了阵阵吵杂的声音,打断了铃缨的冥思。
那些小丫头和长工在做什么啊?难不成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吵到老爷吗?铃缨板起了脸,从椅子上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厢房,就看到几名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春梅,你好大的胆子,向天借胆了是吗?”铃缨斥道。
“铃缨姐,春梅不敢。”春梅连忙的鞠躬说道。
“不敢?你不知道这样会吵到老爷吗?”她继续的念道,“这回就饶了你,下次敢再这么喧闹的话,铁定饶不了你。”
“是的,铃缨姐!”
“没事就下去吧……”
“等等,铃缨姐。”春梅急忙的说道。
“什么事?”
“外头有个听说是王家的管事,坚持要见铃缨姐。”春梅说道。
“王家的管事?”铃缨想了一下,是天扬那个王家吗?一想到天扬,她就想到那块假的龙凤翡翠。
不过,应该是她多疑了吧!因为那时她到王家去当丫头,也没有签下卖身契什么的,自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王家手上,所以可能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而且——天扬就只是那里的长工而已,她怎么会将天扬及王家扯在一块儿呢?
“他找我做什么?”
“春梅也不晓得,因为那个管事什么也不肯说。”
“好,你先去忙你的吧,对了,叫人去将那个王家的管事请到大厅,我到前头去看一看。”说完,铃缨朝大厅走去。
这就是王家的管事吗?
当铃缨的眼扫过了坐在大厅椅子上头的男子时,铃缨的心里起了很大的疑问。
不是她爱想东想西的,她也曾在王家做过事,那时王家的管事根本就没有这么年轻,是个五十开外有着狐狸眼、老鼠嘴的人,根本就不像她眼前的这个。
“听说你是王家的管事是吗?”铃缨要人帮他倒了杯茶。
“你就是铃缨姑娘?”何毅仔细的看着铃缨,他今日会来这儿主要是他们家主子的交代,不过他不懂以他们家主子的能力,要什么姑娘没有,为什么就偏要一个丫头呢?
看她那种气势及态度,他真的很难将铃缨与丫头连在一块,毕竟她给他的感觉就像个小姐一样。
“是,有事吗?”
“我们主子有事想请铃缨姑娘过府一趟。”何毅恭敬的说道。
“不。”铃缨拒绝。“我不认识王家的人,为何要我到王家一趟?”
“这是我们主子的要求。”
“我不识得你们主子,我只是苏家里头的一个丫头而已,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也不能作主,我们家老爷现在身体不适……”她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何毅给打断了。
“铃缨姑娘,你弄错了。”
“哪里错了?”她不解的看着何毅。
“我们主子是有事要找你谈,谈得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苏家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哈,这倒好……那我想必也不用到王家一趟吧,我刚才就说过,我不认识你家主子。”
“可是铃缨姑娘,我们主子说只要告诉你他是谁的话,你就一定会见他了!”
“不管他是谁,我都不见。”
啧……是谁的面子这么大,竟然说只要报出姓啥名啥她就会见他了?他也真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铃缨姑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当下人的,我家主子叫天扬,请铃缨姑娘过府一趟吧,轿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听到王家管事的话之后,铃缨愣住了。
天扬不是王家里头的长工吗?什么时候变成主子了?在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铃缨的眉头紧紧的锁着,“不见。”
这样见了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嘛……天扬要见她的话,除非他有真的龙凤翡翠,否则她是不会去见他一面的,更何况龙凤翡翠本来就没丢啊。
不过虽然她口头是这么讲、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心里头却仍是想见天扬一面。
天知道她刚才听到天扬的名字时,心头还狠狠的抽动了下。
她拚了命压下那种悸动的感觉,才能装作这一切都是若无其事。
天扬……她心里头喃喃念着,她很想见他。
矛盾的心情让她为难,冷静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铃缨姑娘……”
“没事你就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做。”铃缨拿出了那块翡翠,“其实今儿个你来的正好,刚好可以将这块翡翠还给你们家主子。”她将翡翠递给了他。
铃缨内心里虽然十分纳闷,为何天扬从长工变成了王家的主子,但是这些对她来说全都不关她的事。
“这是……”何毅接过了翡翠不解的问道。
“你家主子的东西。”铃缨挥了挥手,“请回吧!”她送客的意图十分的明显,对于天扬,她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的牵扯。
“我们家主子有交代,要是铃缨姑娘不愿过府一趟的话,就和铃缨姑娘谈一点事情……”
“什么事?”
“铃缨姑娘知道苏家的近况吗?”
“什么意思?”铃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她不知道天扬派他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她隐约知道他来意不善。
“铃缨姑娘冰雪聪明,应该懂的。”
“我不懂!”她倨傲的说道,“主管帐房的人不是我,要是你指的是我们苏家帐房方面问题的话,你找错人了。”更何况,管外头生意的人也不是她,她无权逾越自己的本分。
“但是铃缨姑娘可以帮忙的不是吗?”
铃缨握紧了拳头,对眼前的这一切厌恶极了。
她喜欢将一切事情全都掌握在手中,而不是这样仿佛等着人算计一般。
“总之就是要我到王家一趟是吗?”
“是的,铃缨姑娘愿意走一趟了吗?”何毅露出了笑容。
“不去行吗?”铃缨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轿子在外头候着是吗?”
“铃缨姑娘,请……”
第六章
铃缨被请到天扬住的院落,她坐在花厅里头,当她听见嬷嬷所说的话之后,她感到十分的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嬷嬷告诉她,两年前,王老爷子染上了肺癌,因肺癌难诊,加上王老爷子身体也不是很硬朗,所以这么一病就倒下了。
外头的街坊邻居都在传言,这是王老爷子做人刻薄的关系,肺癌的初期只要让它吐出了脓血,还是可以医治的,但是王老爷子却禁不起这番折腾,拖不了几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而王家的几个儿子也没啥出息,在王老爷子倒下之时,帐房的银两几乎都被他们给败光了,直到天扬娶了依云小姐之后,才重振了王家,将王家囤积已久的恶习全都消除,并且巩固了自己在王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