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吃?”
“我吃了,你就要受罪了。”
“小子唉,你要烦恼事情,也得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没人会来马厩,更何况只要你尽快把手中的馒头给吃了,便没了人证、物证,谁敢冤枉我拿馒头给你吃?”
“可我知道。”
“可你绝对不会出卖我、陷害我,对不对?”
“这是当然。”天扬的头点得可用力了。
“这不就得了,那谁会来找我的碴?谁又能给我罪受呢?”铃缨安抚天扬的不安。
而天扬也为了不给铃缨找麻烦,快速的解决手中的两个馒头。
这两个馒头虽有点发硬了,但却是天扬有生以来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甜、这么可口的东西。
这馒头远比以前小姐给他吃的任何点心都要来得好吃。天扬在心里甜甜的想着。
待在马厩里,铃缨是频频打着喷嚏。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鼻子过敏。”铃缨揉揉鼻头。
就着月光,天扬看到铃缨的鼻头都红了。“走,我们出去,这里臭,你可能不习惯。”
“不是可能,而是我根本就不习惯。”
“你不习惯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可你刚刚高傲得很,我叫你出来,你根本理都不理我,你还问我,说我是谁呀,你干嘛听我的话之类的,你忘了?”
“我没忘,只是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天扬走在前头,把铃缨带离马厩,远离臭味。
一离开马厩,铃缨的鼻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真不晓得你怎么受得了待在那个鬼地方?那么臭、那么脏,你的身体再好,久了也会闷出病来。”
“我是穷人家孩子的命,主子要我住哪,我就住哪,哪有我选择的权利。”天扬找了个地方坐下。对于自己的歹命,他是早就认了。
“王家那么坏,你爹娘怎么舍得把你卖给王家?”铃缨假装自己并不清楚天扬的身世,一步一步的入侵天扬的生活。
铃缨打算等天扬信任她之后,再套出“龙凤翡翠”的下落。
铃缨一屁股坐下,就坐在天扬的旁边。
天扬看铃缨坐下,连忙移开臀部,坐到远远的地方去。
铃缨看到天扬这个举动,眉毛高高的耸起,她瞪着天扬问道:“你干嘛坐得离我那么远?怎么,你怕我咬你啊!”
听到铃缨的怒言,天扬不气反笑。
“我哪是怕你咬我,我是怕我身上臭味重,熏了你,你又要打喷嚏了。”天扬是体贴的为铃缨好,她听了这才释怀。
“我才不怕你臭呢。”铃缨移了位置,又往天扬的身侧坐了过去。“说说你的家人吧。”
“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
“你爹呢?”
“我没有爹。”
“没有爹!难不成你是孙猴子,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呀?”铃缨笑着。
她那银铃似的笑声没有取笑的意味,天扬只觉得铃缨的笑声好听,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你这傻小子,说你是孙猴子,你还笑!?”
“我不是孙猴子。”
“知道你不是,所以你爹呢?”
“我不知道。小时候,每当我问我娘,爹呢?我娘总说我爹死了,但五年前,我娘却带着我上一户大户人家寻亲,说那人是我爹。”
“记得那户人家姓什么吗?”
“姓苏。”
“苏!”铃缨心里暗喜,自己真找对人了。“那后来呢?后来那户姓苏的人家可有认你当儿子?”
“苏家老爷根本就不承认有这回事,他让下人拿了一袋银子打发了我跟我娘。”
“然后呢?”
“我娘带着我去寻亲时,本意在于托孤,既然苏家老爷不肯认我,我娘也就不便厚着脸皮硬赖上人家,所以当天我娘便又带着我回林州。
只是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舟车劳顿,原本就个疾在身的她,这下子病情复发得更是严重。
寻亲回来的第二个月,我娘就病死了;我为了埋葬我娘,所以卖身葬母,当时王家小姐经过,便直说我人长得好看,要买我当下人。”
“可——不对呀,苏家老爷当初不是给了你们娘儿俩一袋银子吗?难道那些银子不够让你娘人殓?”
“不是不够,而是那些银子早让我娘看病给花得一文不剩。”
“原来如此。”铃缨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经过。
想想,天扬也真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从老爷那弄来一袋银子,却让他娘的身子骨给败光了。
“那你恨你亲爹吗?”
“他不是我亲爹。”
“不是你亲爹!可你刚刚不就说他是你爹吗?”
“他既是不肯认我,我干嘛去攀那样的人家当我爹,”天扬愤恨地开口。
铃缨从天扬咬牙切齿的目光来看,觉得天扬对苏家的恨意果真是不小,天扬的确很有可能为了祸害苏家,而偷走“龙凤翡翠”。
“天扬。”
“嗯?”
“你说,要是你有机会,你会报复苏家吗?”铃缨试探性的问道。
“这是当然。要不是苏家,我跟我娘不会流落异乡;要不是苏家,我娘更不会年纪轻轻便染病身亡;要不是苏家,今天我不会从小便让左邻右舍的小孩笑说我是个没爹的私生子。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全是苏家给我的,终有一天,我会把这样的耻辱回报给苏家。”
天扬的脸上带着恨意,铃缨看得有些害怕。看来,如果苏家要永保安宁,或许她得多花点时间劝劝天扬,将过去抛开,不要让恨意绊住了他往前走的脚步。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一来是因为她跟天扬还不太熟,天扬或许信任她,但她的话他未必全然接受;二来现在天色已晚了,这一劝只怕又要花很多时间,她若耽误了天扬休息的时间,天扬明天若是无法早起,只怕又要有罪好受了。
铃缨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
“天色晚了,我要走了。”铃缨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天扬急急的跟着站起来,“你明天还会来吗?”
“怎么,还奢望我给你送馒头来吗?”
“不是这样的。你不送馒头来也行的。”
“我不送馒头来,那你还能有什么好期待的?”铃缨笑着问天扬。
看看你也好——天扬在心里答着。
但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怕这话若真说了,铃缨以后就不来了——天扬正为该找什么借口而烦恼时,铃缨却当他是为了要馒头而不好意思。
“跟你开玩笑的啦,明儿个我还会给你送馒头来。”
“我真的不需要馒头,你别为了我而挨骂。”
“我才不会那么笨,偷馒头还让主子们抓到,你就别替我担心了,倒是你自己——”
“我怎么了?”
“你干嘛老是摆脸色给小姐瞧?”
“我不喜欢她。”
“没人让你喜欢她呀,你只需要给她好脸色看,别老是绷着脸,再说几句好听话来哄哄她,如此一来,你不仅皮肉不会受苦,连带着也用不着饿肚子,这一举好几得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傻,硬是不做呢?”
“面对她,我笑不出来。”
“那面对我呢?你笑得出来吗?”
“当然笑得出来。”
“那么你笑给我看。”铃缨昂着脸要天扬笑。
天扬看到那芙蓉似的脸直望着他,不禁泛红了脸。
“我让你笑,你干嘛脸红啊!?”铃缨忍不住骂他一声。“傻小子,你这么傻笑法,莫怪王家小姐误以为你也喜欢她,你对人不能这么笑的。”
“我是怎么笑的?”
“笑得太暧昧,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喜欢上她了呢。”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她。”天扬不喜欢铃缨老是这么误会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呀,可你的表情不是那么回事。”
“我又不是想着她才笑的。”他是想着铃缨,所以才露出这种笑容的。
铃缨不傻,她当然知道天扬的心思。但是,她跟天扬这怎么可能!
她是专门来林州,骗取天扬手中的“龙凤翡翠”,她哪能什么都还没得到,便把自己的心给沦陷了!
更何况,天扬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人。所以对于天扬的感情,铃缨聪明的假装听不懂。
她嘿嘿的笑了两声,“就是像现在这样,说些好听的话哄小姐开心,以后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真希望我哄小姐开心?”
“当然。”
“我若跟小姐走得近,你不生气?”
“我干嘛生气?”铃缨回答得坦然。“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要再回马厩那种地方了,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况且讨好小姐,让她开心,之于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天扬沉默了好半天,这才点头,说了声:“嗯。”
他算是同意了铃缨的说法。
“以后我会尽量不要惹小姐不开心。”如果这真是铃缨想要见到的情景,那么他会办到。
铃缨根本就不知道天扬是为了她,才肯如此委曲求全的,她还以为天扬是真的想通了,不再跟自己过不去。
“这才聪明。”铃缨拍拍天扬的肩,鼓励他。那模样像对待哥儿们似的,但对天扬来说,却是铃缨亲近他的表现。
为了铃缨,他一定要表现得体,不让任何人欺负他,这样一来,铃缨也不用为了保护他,而冒着被王家赶出去的风险,给他送馒头来。
为此,天扬决定从今以后要对王家小姐好一点。
第三章
“天扬!”
王家小姐依云姑娘每天一早梳洗完毕后,第一件事不是去跟她爹娘请安,而是来找天扬。
天扬听到依云的声音,忍着破口大骂的欲望,勉强自己转过头对依云微笑。
天扬这一笑,把依云给笑傻了。
“你笑了?你竟然笑了耶!”天扬从没对依云有过好脸色,但这会儿天扬不仅没恶声恶气的给她脸色瞧,他还冲着依云笑,此时依云感觉自己身上就像长了对翅膀般,飘飘然的,像是飞上了天。
依云兜到天扬跟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瞧着天扬。
“你干嘛这么瞧我?”
“瞧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对我这么好?”
“我哪有对你好了?”
“你对我笑耶,这还不算好啊。”依云开怀地指出事实,要天扬承认他对她就是好的事实。
“随你怎么说。”天扬发现他最大的忍受度,就只能对依云笑了;再多的,他没法子做到。
算了,饿肚子就饿肚子,要他堆起笑脸,去面对一个他不喜欢的人,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天扬。”
“小姐有何吩咐?”
“你肚子饿不饿?”
“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你说我饿不饿?”天扬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把问题丢回给依云去伤脑筋。
对于天扬的冷言冷语,依云没多大的反弹,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倏地转身,又往回跑。
天扬是不知道依云的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但只要依云别来烦他,他便乐得轻松,他才不管她又想干嘛了。
天扬继续挑水、劈柴。
不一会儿依云又踅回来,这一次,她手中拿着两个馒头。这是依云从□房那拿来的。
“若,给你。”依云把手里揣着的两个大馒头递到天扬跟前。
天扬看到馒头,便想到铃缨。
昨夜,铃缨也是拎着两个馒头来给他;那馒头是过夜的,虽没今天早上厨子才蒸好的这两个大馒头来得白、来得松软,但不知怎么地,天扬就是想念昨夜那两个馒头,而相对的,对于依云手里拿着的这两个,天扬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
“我不吃。”
“为什么不吃?”
“我不喜欢吃馒头。”
“胡说,你以前最爱吃馒头的。”
“可我现在不爱吃了。”
“不,你一定得吃,吃完了,你陪我上市集去。”
“我陪你上市集作啥?”
“陪我逛街,买东西呀。不然去市集还能干嘛?”依云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天扬不禁气结。她还当他跟她一样,同样是闲闲没事干,有事没事就逛市集,乱花银子打发时间吗?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
“挑水、劈柴。”
“这都是小事。”
“却是管事大人吩咐下来的事,我非做完不可。”
“那么,我去跟管事说,让他把挑水、劈柴的工作换给别人做。”
“换给别人做!?那我做什么?”
“陪我逛街呀。”
“陪你逛街不是正经事,我得工作才能讨口饭吃,依云小姐,你放过我吧,我没那个闲工夫陪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玩。”
天扬实在是让依云给烦得受不了了,最后又露出他不耐烦的口吻,要赶依云走。
而打从依云去□房拿馒头起,便一直偷偷跟在依云后头,目睹所有事情经过的铃缨,听到天扬用那种不耐烦的口气跟依云说话时,心里暗暗叫糟。
所有的女孩子家都是生来让男孩子哄的,天扬这个笨蛋,说没几句好话,那死脾气又上来;他这个样子,那王家小姐肯再对他好,才怪。
铃缨往依云方向一瞄。果不其然,王家小姐气得连身子都在抖了。
要命!铃缨赶紧跑出去打圆场,省得待会儿事情闹得更僵,天扬又要吃更多的苦了。
“天扬。”
“铃缨。”天扬看到铃缨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依云很敏感的察觉到天扬对待这女孩特别的不一样,她口气恶劣地问:“她是谁?”
“我只是个新来的小丫头,小姐,你别生气,天扬就是这个个性,没管事准许,他便不肯擅离职守。天扬——”铃缨转头去抢天扬手里的斧头,“你陪小姐去逛市集,看小姐有什么要买的,你的工作,由我来做。”
“你一个姑娘家,手上能有几分力,让你挑水、劈柴,这怎么成?”
“当然成。”铃缨恶声恶气的反驳。
这个天扬说话真不会看时机,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替她着想,他真不怕依云小姐生气?
“你快去。”铃缨把天扬推向依云。
天扬的脚还是死都不肯移开一小步。
“天扬,你想惹小姐生气吗?”铃缨板下了脸问天扬。
天扬才不怕依云生气呢,他怕得是铃缨板起脸来凶他的模样;他怕他若是不听铃缨的话,铃缨就不理他了。
“好吧,我陪小姐去逛街,但我的工作,你也别抢着做,我自己份内的事,我自己会把它做完。”
“知道了,你快走吧。”铃缨怕天扬再嗦下去,天都黑了。“你再不走,我拿扫帚轰你了。”铃缨小声的说。
天扬只好放下斧头,径自往大门方向走去,等都不等依云小姐,害得依云得迈着她的三寸金莲小跑步,这才能赶得上天扬的大步伐。
看到这番情景,铃缨只能摇头兴叹天扬是条牛了,而且还是一条不管牵到哪儿,还是改不了他牛脾气的牛。
看来要让天扬转性,除非是天下红雨,否则这愣小子永远都只能是这样傻不隆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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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很开心?”铃缨瞧天扬眉开眼笑的模样,想也知道天扬的心情很好。“怎么,逛市集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