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
她恍然领悟这一点,对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不再觉得尴尬,胸口反而漫开一阵甜甜的幸福感。
「路西法──」她哑声唤着,螓首搁在他胸前,轻悄悄地调整着最舒服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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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路西法再度攫回神智时,脑中的混沌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刺痛。
该死!
他暗咒一声,知道自己正陷入可怕的宿醉。
该死!
他再度诅咒,蓝眸因痛苦显得清澈而锐利,可当眸光一转,触及身旁一个正沈睡着的女人时,立即转柔。
是琉彩,她睡在他身边。
他朦朦胧胧地想着,朦朦胧胧地微笑,好半晌,才恍然惊觉。
她怎么会在这里的?怎么会睡在他身边?
路西法蹙眉,拼命想回忆起昨晚的一切,可偏偏他愈想,头就愈痛,痛得他不觉呻吟一声。
「你醒来了吗?路西法?」细微的声响惊醒了燕琉彩,她直起上半身,星眸依然蕴着淡淡睡意。
路西法没回答,只是瞪着她。
「怎么啦?」他意味深刻的眼神令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
「妳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愣,「你忘了吗?我昨晚就回来了啊。」
这么说,还残留在他脑中的记忆片段不是幻觉了。
该死!他竟在她面前大出洋相。
他不禁咬牙,「妳不是在仲村英树那里吗?怎么回来了?」
「他醒了,没事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她解释着,瞥了他阴郁的脸庞一眼,「对不起,路西法,我误会了你。Sam说了,开车撞他的是以前的日本同事,一个叫远滕的男人。」
「远滕?」
「嗯,因为他嫉妒Sam,所以才想撞死他。」
他扬扬眉,「嫉妒他的成就吗?」
「不,是嫉妒Sam──抢走了他的爱人。」她喃喃地,忽地撇过头,玉颊渲开红晕。
「什么?」乍闻此言,路西法勃然大怒,「Sam那家伙竟然有了女朋友?放着妳不要,竟然喜欢别的女人?」他蓦地直起上半身,快速的动作令一阵晕眩袭上他,可他不管,依然试图推开燕琉彩下床,「我去教训他……」
「不!别去。」她连忙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压回床榻,「我没关系的,路西法。」
他眨眨眼,似乎有些茫然,「妳不难过?」
她浅浅地笑,摇了摇头。
「可是妳喜欢他啊,他竟还不知道珍惜──」
所以才想替她教训仲村英树一顿吗?
莫名的滋味泛上燕琉彩心头,她感觉喉头发酸,「没关系的,路西法,我不难过。」滚烫的玉颊贴紧他胸膛,「我现在发现自己对Sam好像不是那种感情──我也许仰慕他,也许喜欢他,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她清柔地,一字一句都像最和煦的春风,轻轻搔弄着他的耳。
他怔了,疼痛欲裂的脑子有些搞不清状况,她柔柔依偎在他怀里的玉体更加令他无法思考。
琉彩是说她不喜欢那个仲村英树?不,她好像是说她喜欢他,却不爱他?这究竟怎么回事?
「路西法,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很笨,而且好迟钝。」
「什么意思?」
她没立刻回答,只是忽然在他怀中笑起来了,笑声像最清脆的风铃,一阵阵撞击着他的心。
终于,她扬起灿笑的容颜,星眸同样璀璨,「你相信吗?原来Sam是同性恋。」
「什么?」他一愣。
「Sam是同性恋。」燕琉彩重复,唇畔飞扬的笑意像是自嘲,又淡淡调皮,「原来那天我们在旧城广场碰到的男人就是他的爱人。」
什么?那个既矮又其貌不扬的男人?
路西法不敢相信。
「啊,你这种眼神!」她噘起唇,撒娇般地抗议,「你一定偷偷在心里笑我吧。」
「我没有。」他连忙否认。
「你有!」她打了一下他胸膛,半嗔半怨,「讨厌,你一定没发生过这种事吧?自以为喜欢的人原来只喜欢同性。」
「没有。」
「那当然啰。」她叹了一口气,星眸忽然迷蒙,「像你这么俊美的男人在情场上肯定是无往不利吧?一定有很多女人仰慕你。」说到这儿,她不知怎地有点嫉妒,忽地伸手扯住他衣领,半威胁地瞇起眼,「说!你从前究竟有过多少女人?」
他愕然,半晌,才摇摇头,「只有熏──」
「熏?」女性化的日本名字令她心脏一扯,「她是谁?」
「哈斯汀王国总理大臣的女儿。」
原来是名门千金。
燕琉彩心一沈,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会是个多么气质优雅的美女,「你爱她?」她问,嗓音像闷在喉间。
「不。」
简单的一个字奇异地又令她一颗心逐渐翻扬,「那为什么跟她交往?」
他不答,忽地撇过头。
他忽然沉默的态度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告诉我嘛,路西法。」
「我没跟她交往。只是──请她吃过几顿饭而已。」
「你为什么不跟她交往?」
「我不喜欢她。」
「那又为什么请她吃饭?」
「因为她──有点像妳。」
「什么?」沙哑的低语震撼了燕琉彩,「路西法,你──」
「我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不小心撞花了她的车,她痛骂了我一顿。」他说,忽地微微一笑,「她生气的时候有点像妳。」
她望着他的微笑,心跳蓦地狂野,「路西法,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因为她像我,所以你才请她吃饭?」
「……嗯。」
「路西法──」她屏住气息凝睇他,小心翼翼地,「路西法,你……喜欢我吗?」
他闻言一震,蓝眸瞪她一眼,彷佛责怪她如此问他。
她却没有退缩,虽然连自己也为自己的大胆脸红,却还是鼓起勇气追问,「你喜不喜欢我?」
「……当然。」他闷闷地。
「是那种──喜欢吗?」
「妳非得这么追根究底吗?」他猛然起身,狠狠瞪她,「是,我是爱妳,又怎样?当妳告诉我妳暗恋着仲村英树时,我嫉妒得想当场杀掉他!当妳被契塔维夫绑走时我急得团团转,当我以为妳再也不想见到我时,我像个傻子猛喝闷酒──是,我爱妳!天晓得我爱妳多久了!」
他吼着,像只狂燥不安的狮子般朝她怒吼,可她却一点也不怕。
她不怕。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狂暴的野兽,只是一个真情流露的男子。
她眨眨眼,「路西法,你真的──爱我?」
他默然,彷佛忽然领悟自己方才的失态,方唇紧紧抿着。
她却忽然激动了,极度的震撼与喜悦在她心中交织成某种既酸又甜的滋味。她蓦地伸手扯住他手臂,「路西法,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跟我一起离开!跟我离开好不好?」她仰望他,明眸点亮激越神采,「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小岛,我不再做那些复制实验,你也别报复那些科学家,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好不好?路西法。」
他没有答话,只是直直瞪她,彷佛酝酿着风暴的眼神令她全身汗毛直竖。
「路西法?」
「怎么?妳想感化我吗?」他问,语气慢条斯理,面容平静无痕,唯有蓝眸底的幽暗光芒泄漏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她冻立原地,在那样的眸光逼视下丝毫无法动弹。
「妳是不是想利用我对妳的爱要我放弃报复这个世界?」
利用?
这个字眼攫住了燕琉彩迷蒙的神智,她连忙摇头,急急解释,「不,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别这么做,别任意伤害有血有肉的生命──」她忽地住口,他瞇起的眼眸令她心跳一停。
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沉沉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妳会怎样?」
她心重重一扯,「那你就先……除掉我吧。」嗓音沈哑而凄凉,「我虽然只是个研究助理,也做了不少有关复制的实验,照理,我也是你应该除去的对象──」
「妳──用妳的生命威胁我?」他怪吼。
「我不是威胁你,路西法,不是威胁。只是──」她凝望他,明眸漾开泪光,「你如果爱我,就不应该让我伤心,对吧?你不舍得吧?对不?」
路西法怒视她。
是的,他是不舍得她伤心,不舍得她难过,因为他爱她,爱她入骨!可她竟然懂得利用他的爱来要挟他,竟懂得利用他爱她的心理试图感化他──她根本不爱他,一点也不!在她眼中他只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是一个需要天使救赎的可悲魔鬼!
她不爱他,只想感化他,只想救赎他……
可他不需要感化,更不想被救赎!
他不需要──
心,在路西法胸膛里四分五裂,撕扯得他严重发疼。
可他应该没有心,早就没有了啊,为何还能感受到这样的疼痛?为什么!
「妳一点也不爱我,对吧?琉彩,明明不爱我却选择跟我隐居终生──妳好伟大,妳真是个天使,真是个圣洁崇高的天使!」他咬紧牙,十指狠狠扣入掌心,「对不起,我路西法配不上妳这样的天使!」
「路西法──」她震撼了,望着他忽然冰酷冷绝的神情,她慌乱得不知所措。
为什么他要这样说话?为什么他要说自己配不上她?他是不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路西法,我爱你啊,我是真的爱你!」她悲痛地吶喊。
是的,她爱他。在这一刻她忽地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一直那么单纯,一直以为他对她而言只是个好朋友,但其实不止于此,不止于此啊!
路西法是……他是这世界上她最舍不得伤害的人啊!
「路西法,你听我说……」
可他却不肯听,只是无比冷漠地看着她。
「妳不爱我,琉彩,妳只是觉得有义务拯救这个世界而已。」一字一句自齿间迸落,「如果妳以为我会为了妳放弃一切,那妳未免自视太高了,琉彩。」
沈冷无情的言语令燕琉彩全身一凉,「路西法,你──」她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苍凉的眼神,那么沈痛的眼神,那么深情又冷酷的眼神──
他看着她,用那种复杂难解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忽冷忽热,看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他翻身下床。
意料之外的举动惊怔了她,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下床追上他,「等一下!你要去哪儿?」僵硬的身躯令她一阵发颤,脑海蓦地掠过不祥念头,「路西法,你……想在后天的研讨会上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不必妳管!」瞪向她的蓝眸锐利逼人。
她没有退缩,勇敢迎视,「我当然要管,而且我也会去!如果你要对他们不利,就连我一块杀掉!」
他没说话,冷冷瞪视她数秒后,忽地拉开房门,朝房外高吼,「来人!」
两名衣着笔挺的男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卧房,在他面前站定。
「什么事?长官?」
「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起来!」路西法指向她,嗓音沈冷,「不准她出门一步。」
「什么?」室内其它三人同时愣在原地。
两名属下面面相觑,燕琉彩却是一阵萧索寂凉。
路西法要把她关起来──为了不妨碍他的计划,他竟不惜软禁她……
她伤痛地想,蓦地身子一软,直直往前倒落。
两名属下连忙一左一右接住她。
「发什么愣?快把她架走啊!」
无情的命令是她失去意识前,钻入耳膜的最后一句话。
「他把她软禁起来了。」清隽的嗓音在室内缓缓扬起。
这是间摆设极为简单的房间,格局不大,紧紧拉上的帘幕更阻绝了窗外阳光灿烂的世界。
阴暗的房间,坐着三个男人,他们都看着墙面屏幕上的女子,神色凛然。
「路西法将燕琉彩软禁起来了,看来就连她,也无法改变他。」
「安琪莉雅。」其中一个男人首先开口,俊俏的外貌正是那天在餐厅里拦住燕琉彩的陌生人──达非,他望着屏幕上哈斯汀女王陛下的美丽容颜,「看来我们应该改变计划。」
「你的意思是──」
「让我想办法从日本调人来,试试能不能暗杀路西法……」
「我反对!」
「不可以!」
另外两个男人同时开口抗议,四束沈冷的眸光同时瞪向达非。
后者耸耸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陛下,请妳再给我弟弟一个机会。」发话的是一个黑发男子,他的五官和路西法有几分相似,瞳眸也是蓝色,只是比路西法那种宛如夏日晴空般澄透的蓝深沈许多。
「米凯,这不是我给不给他机会的问题。他盗走了国家国库,我没办法正面动他,可一定得想个方法把钱给要回来啊。」
「派人暗杀路西法是没用的。」另一个黑发男子开口,「他身边那些人都是军人出身,你们的人也许连靠近他一步都不可能。」
「是吗?」安琪莉雅扬眉,「堂本,你这话未免也太高估路西法了,上回他不就被那个契塔维夫耍得团团转?」
「那是他自愿的。」堂本彻直视她,「如果不是为了燕琉彩,契塔维夫根本不可能有命跟路西法玩这种游戏。」
「唉,又是燕琉彩。」安琪莉雅叹一口气,玉手烦恼地敲着下颔,「如果她可以感化路西法,让他为她放弃一切就好了。其实比起跟路西法作对,我是比较想跟他合作的,唉,只可惜那家伙冥顽不灵。」她顿了顿,「还有后天的事怎么办呢?我讨厌这种明知有大灾难发生,却没法阻止的感觉……」
「这个妳放心吧,安琪莉雅,」达非插口,「我从日本调来了一组拆弹小组。」
「万一你的人漏了任何一枚怎么办呢?」安琪莉雅睨他一眼,「而且你也知道路西法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任由你偷偷摸摸拆炸弹?说不定还要捷克政府派人把你们这些『恐怖份子』全抓起来呢。」
「这个嘛──」被欧洲最古灵精怪的女王给抢白一番,达非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他总是拿这丫头没办法。
「陛下,有个办法绝对能阻止后天的灾难。」堂本彻再度开口。
「什么办法?」
「把燕琉彩救出来。只要她人在会场,路西法绝对不会舍得引爆炸弹。」
「可万一──他比你想象得还没人性呢?万一他就是引爆炸弹了呢?」
「不会的!陛下。」米凯迅速接口,他望向安琪莉雅,蓝眸掠过激动,「我相信路西法,他不会……」
「你真的相信吗?」安琪莉雅截断他,神情严肃,「他可是连你都曾经想杀害呢。」
米凯闭了闭眸,「那是因为他恨我。」他说,语气苍凉,「可他爱燕琉彩,我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爱的人。」
「是吗?」安琪莉雅挑眉,明媚的眸光一转,「达非,你怎么说?」